《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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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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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汝不要太着急啊。”随后飞快地在砚台上抹了抹,龙飞凤舞地挥动大笔,力道深厚直透纸背,离思只觉得那薄薄一层白宣快要被他戳破了。
  “他还好吧。”离思看着桀骜的背影,缓缓地说。
  “谁知道,”塞桀骜手下没停,连头也不扭,“地脉已经被打开,净剑势在必行,吾在这个关头也不可能去关心其他事情。”
  离思无言以对,他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最终未果,只得说:“梨卧泊那边的消息,吾会第一时间通知汝。”
  “那真是太感谢啦,离思老弟,”桀骜大声地回答,却颇有些不自然,“他会没事的。”他喘了口气继续说──这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青龙阁主突然感到屋里闷得慌,便嗯了一声,走出门外。会馆两头种着桑树,这几日风大,时不时地一阵刮来,桑葚就一串串飘到地上,行人踏过,青石板上便印下了斑驳的紫色,伴着潺潺的溪水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其间还夹杂着几棵桂树。客离思就是顺着这条小径溜了出去。
  塞桀骜这个家伙也真是,客离思百无聊赖地想道,既然身在江湖,就得有生离死别的觉悟,打打杀杀十余年,在腥风血雨中跌打滚爬,按道理什么都该看得淡了。如今他堂堂朱雀阁主有大任在身,却为私情魂不守舍,顾小失大,说出去简直是有辱玉骥颜面。倘若是老子遇上这类事的话……
  又一习凉风吹来,几粒桑葚窸窸窣窣地掉到溪上,林间落叶簌簌,两三片桂叶从离思脸颊边掠过,他慢慢停住了脚步。
  是啊,若是吾的话……
  他凝视着那从树上剥落的紫果,这紫是那样浓郁和深邃,甚至近乎于黑色了。它们点缀在细流里,荡起一脉脉的涟漪,在夕阳中泛起柔和的光泽,就像是明亮的黑眸。他隔着那层层澄澈的波澜望向它,感到它也平静地望着他,一瞬间他恍如回到了从前。
  桂叶带来了泥土特有的清新气味,那抹紫黑色在小溪里一沉一浮,最终隐没在碧水中。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恐怕还要不济吧。他有些狼狈地咳嗽起来,况且这是已被证实过的。自己却如此嘲笑他人,未免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嫌了。
  日薄西山,黄昏微弱的霞光即将褪去,客离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华丽地一动不动站了好久。他本欲在周围逛一宿,可忆起心中诸多不爽,颇有些烦恼,便没精打采地原路返回,在会馆的后院拔剑,于空中一通乱劈乱砍,总算使心情平复不少。这番下来,已是傍晚,离思估摸着塞桀骜应该已将今日事务处理停当,便整了整衣领走进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离思皱了皱眉头,唤来侍从:
  “朱雀阁主现在何处?”
  “回大人:塞阁主方才拎着壶酒出去了,小的以为他是去找您了,所以未曾多问。”
  “吾知晓了,汝退下吧。”离思挥了挥手,随即离开了。
  山岭的夜晚比起白昼来要冷很多。今天的夜空云霭缭绕,看不见星辰和初月,空气中浮动着薄薄的霜雾。青龙阁主一面爬坡,一面习惯性地怨念起不知所终的塞桀骜,害他深更半夜还在作孤魂游荡。这一分心,脚下在湿润的苔藓上打滑,顿时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可把离思的忍耐力冲到了极限。他爬起来刚想骂几个难听的脏字,却在弥漫的雾气中捕捉到一缕熟悉而细微的震动。
  离思微微怔了怔,顾不得开骂,赶紧透过林间的缝隙向下看去:坡下一个八角亭里,模模糊糊可见一个人影歪在石凳上,旁边石桌摆着几团圆形的东西,像是杯壶茶盏。
  走近了看,那人枕着亭柱,摇摇晃晃地为自己斟酒,壶嘴磕碰在酒碗上,发出丁零的脆响,正是塞桀骜。
  “汝还是担心他。”
  塞桀骜眼皮抬了抬,看见客离思站在身前,歉然一笑:“哟,离思老弟,不想汝还是找到这儿来了。汝且等一下,吾清醒清醒再说。”于是他跌撞着立起来,扶着石栏踉跄到河边。离思听到水花哗啦哗啦飞溅的声音,然后头发、袍子上淋湿一片的桀骜走了过来。
  “吾知道汝是怎么看吾的,”他拧干了衣角,“汝一定在想,为了些风花雪月就消沉颓废,实在不配玉骥朱雀阁主这个位子。吾也不希望这样,”他的目光幽幽投向远处,“但吾情不自己──吾晓得这是荒唐烂俗的话,汝不见得能体会。贤弟汝天性风流,对谁都是一个样子,见过的人多,忘掉的也多。”
  离思沉默着,桀骜便径自说了下去。
  “吾记得刚认识汝时,吾就对沂轲说,他人皆言客离思轻佻薄情,以此为恶,而吾认为这于江湖中人来说,未尝不是一大幸。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做事也不必思前想后,如履薄冰,正应了江湖弟子漂泊放浪、四海为家的本性。吾等亦本应如此。可谁知道呢,有一天突然就遇到这么个人,令汝手足无措起来,汝也就这么心甘情愿地陷进去了,”他摊了摊手,“从这点说来,离思,吾还是挺羡慕汝的。”
  “其实是一样的。”离思低声道。“是么。”桀骜扫了他一眼,也不再多问。
  “放心吧,老弟,”塞桀骜笑了起来,虽然带着些勉强,“吾是很无能,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玉骥净剑之事必不会被耽误,汝难道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离思猛然抬头:“汝不去了吗?”
  “去哪儿?”桀骜不解地望着他。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梨卧泊!”离思揪住桀骜的衣领,“汝要想去就去,别老在这里磨磨叽叽的,让老子替汝干着急啊!”
  “汝可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净剑乃武林头等大事,吾岂能此时擅自溜走?吾还当汝深明大义,谁料也这般胡闹!”桀骜愤怒地将离思推到一边,大声吼道。
  “汝别当吾什么都不知道,吾比汝清楚多了──汝会后悔的。”客离思气得浑身发抖,天上卷云随风飘移,露出一丝昏黄月色,映在塞桀骜的眼睛里,显得更为黯淡。
  “汝想让吾怎么办?去梨卧泊,然后毁了玉骥的名声?”桀骜惨然道,“吾是想去见他,这点不必瞒汝,但吾身份在此,责任在此,处高位者不得随心所欲,这汝也是知道的。人生在世,总有些是要舍弃掉的,若只吾一人身败名裂,吾不在乎,而牵扯到吾之门派,无论如何吾也难以谢罪。离思,此事毋须多言。”
  离思瞪着他。
  “罢了,三更半夜的,却聊了这么些没头没脑的话,”桀骜弯腰提起那还剩小半瓶的酒瓮,“吾不打扰汝了,还是赶快回去歇息吧。”说着,拎了酒瓶,走出亭子。
  “净剑之任,吾可替汝来当。”离思在背后突然冒出一句话,令桀骜定住脚步,他回头惊讶地望着离思,以为他是开玩笑。
  “汝又胡说了。虽然汝剑术无人可敌,但净剑之事须由玉骥本土培养之弟子来做,若凭汝外来之身份,恐性命不保。”
  “桀骜多虑了,”离思马上答言,“吾幼时游学曾得一高人传授闭魂术,因而能封闭内力,不至与剑气冲撞,可保性命无虞。汝尽管跑去救人,这里有吾顶着,如此一来,汝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吗?”
  “此话当真?”桀骜盯着离思,见后者点点头,冷不丁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离思的脖子,抑制不住地欢呼起来。
  “吾早就知道离思汝是个够哥们儿的!待吾救了南铎回来,一定好好答谢汝的大恩大德。汝想要什么?金银还是美女?要不吾再去找一颗夜明珠配汝的左耳坠?……”
  唉……就猜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离思揉着自己快被搂断的脖子,桀骜这家伙恢复得也太快了,刚才还跟吞下去千斤黄连似的,现在又原形毕露、活蹦乱跳──其实还是前一种状态更能让人接受些,真不清楚南铎究竟是看上了他哪点。离思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竭力挣扎着说:“什么都好说,汝先赶紧放开吾──”
  “离思汝太客气了,尽管要求,吾绝对有求必应。”
  “吾说汝赶紧给吾放开──”
  “哎哟老弟,吾可是想感谢汝,汝怎能如此不领情……”
  咣啷。
  塞桀骜噤声,客离思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瞭望周围,只见他们所处的亭子正位于一个会馆附近,而方才的响动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太不谨慎了,”客离思喃喃说,随后对桀骜撇了撇嘴,“都是汝说话太吵。”
  “岂能完全怪吾!汝不是也──”桀骜说到半截,忽然住口,“这不就是开铎贤弟的会馆么?该不会让他听到了吧!”
  “的确是他住的地方,”刚才光顾着寻找塞桀骜,没主意周遭,再加上夜色伸手不见五指,离思直到现在才察觉出来,“那汝可以放心了,他睡觉向来很死,没有惊雷霹雳醒不过来。”
  “汝怎么连这些都如此清楚?”桀骜颇有些好笑地说,离思白了他一眼。
  “汝多管闲事,要走就赶紧走,梨卧泊那边的战事可不是汝可以耽搁的。”
  半个时辰后,一匹马载着一个戴着兜帽的人从玉骥会馆疾驰而去,一个高挑的身影目送他们离去。马蹄渐远,没有人看见客离思眼底聚集起的浓浓凝重。
  梨卧泊以南,硝烟四起,巴塞岭中,雾霭渐深。
  


☆、第 8 章

  净剑这码子事最近搞得皈谛宗师很头疼。不说邶国入侵闹得沸沸扬扬,使得各派头领陆续走人,巴塞岭好不容易火上来的旅游业又萧条起来,岭内收入缩水不少,就凭这地脉已经打开,而大帮的净剑人选还未完全确定,就能把人急得够呛。如今江湖里外不安定,净剑又是个劳师动众的事,当然解决越快越好。于是皈谛发布公告,请掌管五大神剑之门派当家前来共同议事。
  开铎和抚琴自然是早早就到了席,路上还遇见了红魔的如尼,三人向主位的皈谛寒暄一番后,便各自入座。过了一会儿,其余有关人士亦纷纷到齐。
  现在席间只剩下两个空位:玉骥的塞桀骜和客离思。
  楼阁前的日晷上,铜杆的影子慢慢移动着,众人屏息等待,门外却没有一点声响。皈谛闭目,拨动手里的念珠,如尼似有些不耐烦,手指叩叩地敲击桌面,形成一种有节奏的声响。
  开铎皱起了眉头。
  楼外忽然传来咚咚一阵脚步,顷刻间,门被大力推开,客离思大步迈进来,向四周一扫,在自己座位前停住,缓缓说道:“诸位见谅,离思来迟。”
  皈谛睁眼:“朱雀阁主缘何未至?”
  离思手中拳头逐渐握紧,指节掐的泛白,而随即又松开,他说:“夜里传来急报,梨卧泊西关势微,一旦攻破,江湖腹地不可保,因而塞阁主连夜赶去支援前线,净剑之任由在下承担。”
  如尼神色一凛,房间内立即掀起嗡嗡交头接耳声。
  “客离思阁主,汝并非自小生在玉骥之人,宝剑乃是神物,若强行动用内力以抵挡其锋芒,即便汝武功高超,恐也不可承受。”席上一片点头赞同之状。
  “各位大人,”客离思向前跨了一步,“吾客离思必倾尽全力,定保神器无虞,请诸位大人勿再多虑。”
  “既然西关告急,而客阁主又为武林第一剑客,为何玉骥不派客大人前往御敌,而令身担重任之朱雀阁主离守?”座中有人大声喊道,“吾想了解玉骥此番用意何在!”又是引起一波议论涌动。
  离思咽下一口唾沫,方要答言,却听得一声音说道:“安静!”虽然不大不小,不温不火,但自有一种到此为止的威严,使得唧唧喳喳的众人立刻闭嘴。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竟惊讶地发现是开铎。
  “诸位静一静,事情至此,已无可挽回,”开铎瞟了一眼离思,继续说下去,“此时再追究孰是孰非,只会拖延时间,于武林不利。”
  各个门派当权者都未料到米兰公子会过来插一脚,然而他所讲之言颇有道理,也只得洗耳恭听。
  “青龙阁主乃武林第一高手,若耗其内力来保玉骥镇山之剑,实乃吾武林一大损失,故净剑事宜,阁主万万不可参与,”离思听及此处,方要争辩,开铎却摆摆手,“然地脉已开,玉骥之剑尘必要除去,其中重要性毋须多言。吾有一法,可使阁主不涉险而能除剑上邪尘。”
  谢抚琴眼睛睁大了,他不由得快速向开铎瞥去,开铎没有理会。
  “哦,那依李大人的意思──”皈谛慢吞吞地接话,用探寻的目光看着米兰统领。
  “吾早年游历时曾得一隐士传授闭魂术,因而能封闭内力,不至与剑气冲撞,”开铎答道,脸上似有笑意,“若客阁主同意,则开铎不揣冒昧,愿助玉骥一臂之力。”
  屋内顿时又炸开了锅,令客离思不得不提高嗓门喊道:“玉骥之剑不可轻易托付于外人之手,米兰统领怎可担保宝剑之万无一失?”
  “此祸乃阁主咎由自取,吾是一片好意,”开铎说着,站了起来,与离思对视,人声因而弱了下去,大伙紧张地从两人之间的一人看到另一人,“开铎此番来巴塞岭,受到玉骥不少照顾,无以报答,适逢契机,自然请命。阁主信不过吾米兰,难不成还信不过吾开铎么!”
  离思身体震了震。他灼烈的目光直刺开铎心脏,让后者一时间眼花缭乱,随后开铎听到他说:“好。”
  谢抚琴瞳孔缩了缩,但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就这样定了,”皈谛也站了起来,“既然玉骥、米兰双方已达成共识,那么米兰统领受累,共净两剑,其余三剑也都安排妥当。从明日起设台作法,请诸君各归其位。”
  房间里一阵椅子磕碰挪动的声音,李开铎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今天自己做得有些过火。正欲和抚琴离去,却正撞上迎面走来的客离思。
  “汝当真没有问题?”他低沉地问,抚琴知趣地退到一边。
  “当然没有,”开铎一边懊恼地瞥着抚琴,一心想结束这段对话,“吾可不像某人,为了救别人的情人谎称自己法术高超,结果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去。”
  “昨天吾和桀骜所言,汝都听到了?”离思嘴巴张得老大。
  “别管那个了,吾又不会说出去。”开铎自悔失言,只得含糊应对。原来他昨晚夜不成寐,又跑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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