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死在她怀中的宫野明美,葬身火海的麻生诚实……
做为一个侦探,他面对过不少死亡,也曾经多次试图去挽回那些即将被死神夺走的生命。
但现实永远残酷,人的怀抱有限,能保护的也不过寥寥数人。甚至更多的时候,拼了命的保护换来的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不是不清楚这些,可这一切发生在眼前,以最直观的方式冲击着大脑,却让人难以接受。
更何况……是Vermouth。
在这种……这种类似于牺牲的……
——那样一个事先绝不曾想过会是牺牲自己的人。
他又重重地一拳砸向地面。
白马探默然,心知此时说什么都无用,因而只是唤来救护车,接过躺在毛利兰怀中昏迷过去的灰原哀放上担架。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依旧跪在原地的名侦探,犹疑片刻,还是开了口。
“黑羽现在还没出来,你要不要……和他联系一下?”
也许是觉得沮丧终究不能改变什么,也许是担心还在医院内的黑羽快斗。
名侦探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他接过白马探手中的通讯器。
“……你现在在哪儿?”
“啊?我?我正拖着那两个黑衣组织的家伙往外走呢。放心吧,我这边没炸弹,安全得很。”
“那就好,第几层?”
“第四层,哎呀,下面的楼梯都被炸得一塌糊涂,根本不能走么……还得拖着这两个好肥的家伙。哎哟,累死了。”
“……你少油嘴滑舌。”被黑羽快斗故作轻松的玩笑话逗得忍俊不禁的名侦探笑骂道。
“嘛嘛,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太好么……刚才白马和我说了,Vermouth她……哎,这是她的选择,你也别多想。”
“我知道……我不过是觉得,一时间很难接受。”名侦探苦笑道,他又何尝不知,也许死亡对于那个银发女子来说是种叫人无力的解脱?
“你觉得自己很没用?”
名侦探握紧通讯器,半晌无知觉的点点头,仿佛没意识到他自己的动作对方看不到。
只不过黑羽快斗还的确就长了这么一双能透过电话也看得到侦探动作的眼睛。
“嘿,我的大侦探,你要是没用,那么整个医院正大厅的人都是谁救起来的?你要是没用……灰原哀能活着出来吗?”
“我……”他顿住,却是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答。
说即便这样Vermouth还是死了。
——好吧,他不是神,不可能救所有人。
说即便这样……
——似乎也没什么即便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他闷闷的回答。
“嘛,这是人之常情,我要是站在你的立场,也肯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反应不过来。啊啊——我看到楼梯了。”黑羽快斗夸张的直嚷嚷,却没有再说什么过多的安慰。
不需要的,这种所谓的安慰。
名侦探噗嗤一笑,绷紧的面部线条一松,没好气的数落:“得了,你快下来。”
“哎哟,你怎么那么凶啊。要知道我刚才和这几个组织的家伙纠缠时有多凶险啊……这帮凶残的家伙,手段下流得很。”黑羽快斗哼哧哼哧的拖着两具半死不活的尸体,一边特虚假的感慨。
“我相信你现在好好的站着,手段一定比他们还下流。”名侦探反敬。
“……切,我可是拖住了不少他们的时间啊。否则赤井秀一也不会那么容易带着一帮子FBI杀进他们老巢。”黑羽快斗瘪瘪嘴,“啊对了,你们抓到Bourbon了么?他貌似就混在警察堆里,是Gin在外头的场外指挥来着。”
“Bourbon?”名侦探一愣,他用询问的眼神望向白马探。
白马探指了指另一边警车聚集的地方道:“世良刚才已经帮我们抓获他了。服部平次带着人们撤离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这个隐藏的家伙,费了番功夫总算是搞定。不过他身上就一个通讯器和一把小手枪。正准备送往警视厅录口供。”
“啊对。”黑羽快斗补充说,“就是那时候,他被抓那会儿,和我玩捉迷藏的这两个组织成员就乱了阵脚。嘿,我趁机就干掉他们了。”
“少得意。”
“什么嘛……我只是……嗯?”黑羽快斗的尾音突然变调成一个疑问词。
“怎么了?”江户川柯南忙追问,只是通讯器那头的黑羽快斗好像被眼前的事物吸引住注意力。
“哎?红子?”名侦探一愣。
小泉红子?
……对,刚才小兰好像说过,她有事离开……
是去找黑羽快斗?
名侦探不由的有些困惑。
她是怎么上去的?
救援队都没有……
可他想不了那么多了。
因为他听到了通讯器那头令人有些理解困难的几句话。
“红子,你怎么上来的……?”
“快放手!”
“啊?什么?”
“快斗——快跑!那两个人身上装着炸弹!”
“啊?我——”
江户川柯南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一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名为现实的鬼怪一口吞没了视野,所有的色彩都被洗去,只留下黑白两色的单调。
“嘭——————!!!!”
“嘟——嘟——嘟——嘟——嘟——嘟——嘟……”
不断循环的忙音。
他木然的仰起头。
巨大的超过了之前所有炸弹威力的轰鸣瞬间摧毁了医院第四层所有的玻璃。
苍白的火焰从这头直直蔓延到那一头,不放过每一处。被撕扯的黑色四处飞溅,纷纷扬扬如同冬日里轻薄的白雪洒满了整个世界。
然后,全都成了比黑白还要单调的血色。
铺天盖地,没有一处空余。
以决然的姿态宣告着,这是毫无生还可能的毁灭。
啪嗒。
通讯器孤零零地掉落在地面上,打了几个圈,静止在白马探脚边。
一动不动。
67、最终落幕OR新的开始 。。。
如果让白马探再做一次选择,他想他大概是不会答应小泉红子的要求来救黑羽快斗——或者说,怪盗基德。
不过,这到底还是气话。
他被这漫长的下午——仿佛比他过去十七年加在一起都还要漫长的下午,活生生吓去了半条命。
他形容不出那个感觉。
爆炸声起,人群四处逃窜,大楼沦为废墟……
能调动的救护车都被尽可能的派往此处,和警车乱糟糟的挤在一起。不少都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那些刚刚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医生来不及压惊就被请去救治伤员……
被警察隔离在控制线外的普通群众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可一开始还带着看好戏的心理很快就被强劲的足以威胁到他们站立处的炸弹吓得满目惊慌。
他们不自觉的后撤。
但作为总调度员的白马探不能撤。
他得说服深受重伤的服部平次躺上救护车的担架离开,他得帮助世良处理被擒的Bourbon,他得派人处理那颗江户川柯南还没处理的炸弹,他得和江户川柯南一起前去营救灰原哀……
于是,他亲眼看到了那个虽然不过一面之缘却着实给他很大震撼的银发女子的死亡。
被近距离的死亡冲击地有些思维迟滞,白马探庆幸于他与那女子的素不相识,因而能在最短时间清醒,带着毛利兰等人逃脱险境。
帮着安排了灰原哀的救治,白马探和通讯器那头的黑羽快斗简单的聊了起来。
他告诉他方才发生的那场死亡,然后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发出一声轻叹。
有些惋惜,有些怅然。和白马探平常见到的大大咧咧声音开朗活泼迥然不同。
多少也是无法接受的,这样的……似乎能够避免的……似乎绝不会发生的死亡。
只是黑羽快斗没有追问他Vermouth死亡的细节,也没有更明显的表露自己的情感,而是吐出一句话。
“把通讯器给他吧。”
白马探侧身就见到跪趴在地上,手背沾了血的名侦探。
无须怀疑,那个他就是这个他。
他试着唤了声这个沉浸在沮丧中的男孩,对方抬起头,茫然地盯着他半晌。
“黑羽快斗……?”
江户川柯南极低的重复了一句,接着便散去了瞳中的浓雾。
白马探递过通讯器,他看到侦探脸上有些郁郁的神色不过几秒就被那头的怪盗轻易的驱散。
白马探豁然间就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
黑羽快斗第一时间考虑到的人,是江户川柯南。
而能轻松调节江户川柯南情绪的,是黑羽快斗。
他和男孩站得不远,能捕捉到通讯器里传出来的隐约插科打诨。
白马探看着江户川柯南脸上不明显的笑意,看着有条不紊的对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们,忽然间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这一个漫长的下午,终于要落下帷幕了。他想。
除了Vermouth的死亡,并没有太大的……令人悔痛的……
他的想法被头顶传来的意料外的巨大爆炸声及对讲机里看守Bourbon的警员慌张的汇报打断了。
“犯人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并且摁下了一个身上一个疑似炸弹按钮的东西……”
不是疑似,根本就是。
白马探无暇考虑如何去处理这种情况的后续,他的大脑回旋着一段对话。
“第几层?”
“第四层。”
黑羽快斗后面唠唠叨叨的一堆废话他没注意,但这个位置却记得清清楚楚。
——而爆炸,正是第四层。
非常不留余地的爆炸。
白马探几乎可以想见如果这样的爆炸放在那两个组织成员被送到地面上时……会造成怎样重大的事故。
他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那个Bourbon的判断失误。
也许是刚才Gin的提前死亡,也许是那两具从总监控室运下来的组织的尸体……
总之,最可怕的后果没有发生。
只现在的后果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
第四层,炸弹,黑羽快斗,江户川柯南。
直觉判定了那个名为黑羽快斗,实则还顶着与他处处作对的怪盗基德身份的家伙已经……死了。
白马探自认是个相当克制的人,也是个相当善于忍耐,善于平息自我的人。
只不过再克制忍耐的人面对这种场景都不太可能保持平静。
但他的的确确就平静了。
因为他发现,有时候仅仅是单单看着,就能转嫁和发泄自己的情绪。
江户川柯南有些漠然的立在他身旁,发着忙音的通讯器掉落在地上,没有任何人想到要去捡起。
他脸上的表情比之白马探过度的更为缓慢……
不,事实上,江户川柯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完全的空白一片。
等到白马探把注意力投到他身上以后才慢慢的、慢慢的变了。
最开始,是有些孩子气的不知所措。
白马探明白,这是因为有种非常不真实的虚幻感。
就好像潜意识里他早就觉得那个该死的小偷会很有毅力的一遍遍阻挠他的破案,需要长期抗战……突然有个人告诉你,嘿,不需要了,你赢了。
——他连怎么赢的都不知道。
而江户川柯南自然也是如此。
他在英国读到的国内的报纸,时不时在头版头条大规模报道英雄小学生又再次击倒怪盗基德保住宝石云云。
次数累计起来比他的还要多些。
——更像是所谓的命定的对手。
再然后,是茫然无助的混沌。
这就有点像是一种生死未可知,前路未可卜造成的迷茫。
好比他和黑羽快斗前几天还在同一个教室里互相翻白眼,再见到就是阴阳相隔……生与死。这样大的落差,做为一个最没有交情只有点头之交的同班同学都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是有着亲密了解的人呢?
显然江户川柯南比他与黑羽快斗更亲密。一同策划这么一场危险胆大的布局,共同以身为诱饵……如何不亲密?
——可以交付性命的亲密。
紧接着,是往昔不复的涩然。
就犹如人死之前的走马灯,时光回溯。
他的眼前,一幕幕互相对峙,不肯退让的过往都能轻易的跳脱而出,极快速的闪现,强调着原来……还有如此多的曾经。
更遑论江户川柯南了。
也许是……有过什么难以遗忘与此刻截然相反的回忆,因而才会比涩然更多了浓重的苦味。
是了……黑羽快斗那个整天乐天派的家伙一定是讲过什么万事OK的大话。
而且……不仅仅是大声讲出……
白马探猛然发现自己看不懂江户川柯南脸上的神情了。夹杂了太多太多他一时不能反应的情愫。
那种一片死灰的眼神,怎么也不该是简单的对手+朋友+挚友该有的。
而更像是……
更像是……
“新一!新一!”
木讷讷的长时间维持着犹如雕塑般姿态的江户川柯南终于引起了毛利兰不安的呼唤。
她试着摇了摇他的身体,除了被动的摇晃,什么也没改变。
毛利兰的眼睛里有一瞬间闪过与江户川柯南眼中相近的死灰,但又立刻被盈满的泪水掩盖。
她抱着他无声的哭泣。
白马探终于醒悟过来,这份看不懂是什么。
——是恋人才有的……灰烬般的覆灭。
江户川柯南仿佛是被肩膀上的泪水烫醒了,他单手半环住毛利兰的肩,轻声安慰。
“我没事。”
但白马探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可信度。尽管看上去……是挺像那么回事。
会扯起笑安抚,会和身旁的救援队员交谈……
可那笑很僵硬,交谈的话失了惯有的灵动。
而那份眼底的死灰,也同样不曾消除。
男人和女人在处理一份情感之时,有不同也有相似。
前者更为克制,后者更为感性。
社会天生赋予的责任感造成了前者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