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是不太清楚还是不敢说?”天后冷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何时的事?”
“有小半个月了,算算日子,该是咱们从洛阳动身的第二天。”
“有意思!看来,东宫的后宫,我也该过问一下了。”
“还是算了吧天后,这事……”
“婉儿看来知道什么?”
“就算什么都不知道,猜也猜到了。”婉儿撇撇嘴,心中却有些冷意。对韦氏这个太子妃,多了几许警惕。
“说说你的想法。”
“太子妃嫁给太子至今无所出,而太子殿下膝下无子,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致命的。若太子妃身怀有孕自是天大的喜事,可若是其他人……”
“那婉儿以为,这样的人,可以掌管后宫吗?”
“可也没必要为这点事和太子闹僵了。之前天后已经……”婉儿识趣的适时收了话头,抿抿唇续道,“当时太子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可不舒服。要是再为这事和太子妃闹出什么,太子肯定不乐意啊。到时候天皇那边还是麻烦事呢。”
“婉儿的分析不无道理,不过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一下。”
婉儿挑挑眉正欲说什么,便见冯坤走了进来,“启禀天后,太子妃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天后轻笑着颔首,“让她进来吧。”
“是。”冯坤转身退了下去,不多时,太子妃韦氏从殿外走进来,行至天后案前跪下来施礼,“儿臣恭请母后圣安,祝母后福体安康,寿比南山。”
天后扬眉看着韦氏笑道,“免了吧,也没外人,何需如此多礼?”
“谢母后。”韦氏笑答着站起身,于锦凳上落座告罪道,“儿臣本该一早在城门迎接父皇母后的,只是后宫一些琐事临时耽搁了,还望母后恕罪。”
“这些虚礼倒也不必计较,只是你身为太子妃,就该对后宫的事多上些心。之前听说,孙良媛小产了,什么情况?”天后看似寻常的抿了口茶轻问道。
“孙良媛身怀有孕却不自知,运动稍稍剧烈了些,虽然及时喝了安胎药,可还是没能保住皇嗣。此事儿臣有过,疏于管理,还请母后降罪。”韦氏说着,依着锦凳跪了下来。
“本宫也没怪罪的意思,你起来吧。”天后很干脆的忽视了韦氏一番表演,对之前的猜测愈发肯定下来,“依理,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本宫原不必亲自过问。只是显儿至今膝下无子,天皇与本宫早已忧虑在心,”天后说着,指了指锦凳示意韦氏坐下,“你是太子妃,为显儿生儿育女也是情理中的,照看后宫已有身孕的侍妾也是职责,此类事情本宫不希望再发生,否则……当年周王妃因何而死,想来你也听说了。”
“母后,儿臣……”韦氏听着天后云淡风轻的口吻,却早已吓了一身冷汗出来,匆匆起身便又要下跪。
“行了,你也不必跪,也不忙告罪,本宫只是给你提个醒。显儿子嗣事关国体,你日后也是母仪天下的国母,总要注意些才是。本宫可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是,儿臣明白,请母后放心,儿臣一定抓紧。”
上官婉儿倾听天后点到即止的话,扬起的唇角牵出浅笑,暗赞天后说话的艺术。
天后看着韦氏诚惶诚恐的模样,暗自轻叹口气依旧笑道,“相信你也不会让本宫失望。”天后顿了话头续道,“听说近来显儿总是游猎设宴,可有此事?”
“回母后,太子一直想文武兼修,所以整日白天外出打猎,回宫便读书至夜半,设宴也都是请些青年俊杰,肆意畅谈,并非为了玩耍,还请母后明鉴。”韦氏暗暗吸口冷气,急中生智下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天后浅笑着韦氏的反应轻声道,“嗯,那就好。显儿身为太子,日后是要担当朝廷大任的。这骑马狩猎锻炼身体自是好事,可也要适可而止,不要太过才好。你这个做妻子的,平日里该劝的也要劝着些,可别怕开罪显儿就由着他使性子。”
“是,请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多多规劝太子。”
“嗯,那就好。”天后浅浅笑着,“好了,本宫一路舟车劳顿,也乏了。你先去吧,改日没事了再来。”
“是,母后。儿臣先告退了。”韦氏心底慌张,又见天后确实面有倦色,此时局促间得了台阶,急忙起身施礼,退了下去。
“噗嗤……”
“笑什么?”
“嗯?”婉儿强忍了笑意看向天后,又看看云曦等人,抿着唇却不开口。
天后宠溺的白了婉儿一眼,挥手示意冯坤等人退下,才向婉儿问,“说说吧,怎么了?”
“婉儿在笑太子妃,刚刚您的话,把她脸色吓得煞白。”
“别小瞧了她。”天后微微眯起凤目看向韦氏离去的方向,“此人懂得权谋,也狠得下心肠,又野心勃勃,日后恐怕兴起多少风浪也未可知。”
“嗯,婉儿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没什么。”婉儿浅浅笑着,“天后,婉儿去后宫瞧瞧。”
“长安不比洛阳,你小心着些,把关系理顺了,明白吗?”
“婉儿明白,天后安心可好?”
“有婉儿处理,自然可以安心的。”天后拉起婉儿的手,温热的唇吻在青葱间,看着婉儿粉嫩的面颊顿时羞红,满意的笑笑,“去吧。”
“是。”婉儿柔柔的应和着,转身退了下去。
“婉儿还没回来?”天后自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殿外已经黑沉下来的天,皱起了峨眉。
“应该也快回来了,不如奴婢去看看?”紫璃答应着,便有脚步声传入耳中,紫璃忙笑道,“这人真不经念叨,正说着就回来了。”
“该是云曦。”天后细听了脚步声,看着紫璃笑笑,放下了手中的御笔转神望向步入大殿的云曦,“如何了?”
“回天后,已经查清楚了。孙良媛小产前曾饮下一碗安胎药,御医回忆说,孙良媛小产后他曾为孙良媛请脉,当时闻到寝宫里有红花的味道。御医说,孕妇忌用红花,所以他觉得是那碗安胎药的问题。”
天后听着云曦低声回奏,冷笑一声,“安胎药都经了哪些人的手?”
“回天后,除了孙良媛及其贴身侍婢秋杏外,只有太子妃的宠婢玉娇、司药房配药的常福以及司膳房煎药的梁春接触过。”
“做的还真明显!”
“天后的意思是……”
“都是本宫玩剩下的,想在本宫面前玩花样,她还嫩了些。”
“天后,婉儿回来了。”冯坤自殿外步入,躬身回应。
“何时婉儿见本宫也需要通禀了?”天后白了冯坤一眼,抬眸便见婉儿走了进来,“你去的时间可不短!”
“嗯。”婉儿点点头,看了看冯坤等人欲言又止。天后见状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这才看向婉儿疑惑的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真让天后料准了。”婉儿咬咬唇,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婉儿已经让人盯着了,只是不知是否该处置一下,杀一儆百。”
“暂时不必。”天后呵呵一笑,觉得婉儿小题大做了。抬手揽过走到近前的婉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亲昵的搂着婉儿的柳腰笑道,“且先瞧瞧情况再定。”
“嗯,也好。”婉儿轻颔臻首,“这太子妃还真是胆子不小,竟然把手伸进后宫了。”
“这也不足为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谁也休想把控后宫一辈子。她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了不起了。”
“您还有心情佩服她啊?”
“她那点本事想和我一较高下还早了些。倒是你,可别输给她。”
“婉儿才不会输给她呢!”婉儿撅撅嘴,很是不满天后对自己的担忧。
“怎么,不高兴了?”
“才没有!”
“只是给你提个醒,要你小心着点,怎么现在连这都听不下去了?可见我是把你宠坏了,越发没了规矩。”
“呃,婉儿才没有呢!”上官婉儿撇撇嘴委屈的娇嗔着,见天后开着玩笑,便也心情好起来,正要说什么,便见云曦走了进来,“启禀天后,孙良媛身边的侍婢秋杏求见。”
天后微微蹙眉,凝眸望了婉儿笑道,“你去见她吧,如何处置,你心里有数。”
“嗯,婉儿明白,天后放心。”婉儿递给天后一个温煦的笑容,自天后怀里离开,转身走了出去。
“婉儿,此事如何处置?”云曦看着婉儿一俟出了天后书房,面上黯然起来,不觉疑惑的问道。
“还能如何处置?天后不会声张这事,孙良媛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真要是给她讨回公道,也没什么意思。”婉儿撇撇嘴,心下越发觉得寒凉起来。如是步入大殿,和颜悦色的打发走了秋杏,这才转回天后书房。
☆、公主大婚
“她走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天后埋首奏表未曾抬头。
“嗯,已经走了。”婉儿强打精神颔首应着,“时辰也不早了,天后安寝吧?”
“嗯?”放下御笔看向莲步挪向自己的婉儿有些疑惑,婉儿眸中的伤感,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天后的心,没来由痛着。顺手合上奏表走到婉儿面前,温软玉手抚上婉儿的娇容轻柔道,“谁欺负我的婉儿了?”
“没,没那回事。”婉儿别过脸躲闪着天后洞穿一切的目光,向后撤开一步强笑道,“婉儿是看时间不早了,担心天后身体罢了。”
“婉儿!”
上官婉儿凝眸觑向天后,抿抿唇想要无视天后饱含警告的语气却又不敢,微微垂首不知该如何作答。
天后闪目瞧着,恍然间明白了。压压眉梢轻叹着将婉儿拥在怀里,安抚着婉儿的焦虑,“皇宫中总有取舍得失,趋利避害更是人之常情。非是我不愿为孙良媛讨个公道,只是她已失了为人母的资格,便是帮她,日后她也难有一席之地。若因此事让她完全失宠,她日后只会更加难过。此事息事宁人才是皆大欢喜,闹得鸡犬不宁对谁都不好交代!”
“婉儿,婉儿明白!”耳边响起婉儿略微颤抖的声音,天后心下喟叹,拥着温香软玉的娇躯立在大殿中央,犹豫着是否该说下去。
“天后?”
“婉儿心地太过善良,我真想知道,有朝一日若我不在了,谁能……”
担忧的话语被婉儿以手封箴,“天后在哪儿,婉儿就在哪儿,婉儿会永远陪着天后,不会让天后一个人。所以,天后会永远护着婉儿的,是不是?”
天后温馨的笑笑,拉过婉儿的玉手在唇间摩挲,复又将婉儿的手拉在心间,紧紧握着婉儿的手笑道,“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不过婉儿也该学会狠下心肠才好。日后我要做的还很多,婉儿总是这般同情弱者,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嗯,婉儿,婉儿会慢慢适应起来的。”
天后笑着将婉儿拥在怀里,心中隐隐绞痛起来。有太多话想说,如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婉儿的深情是自己接受婉儿的最大原因,可未来的路……天后眸中闪过疼惜,将婉儿用力揉进怀里,当日天皇的话重又回响在脑海。
“对了,令儿的婚事太史令那边已经定下了日子,在明年七月。”
“嗯,算来还有多半年的准备时间呢,肯定没有问题的。”婉儿笑笑,倾在天后怀里仰头望向天后,“公主府恐怕也要修缮一番吧。”
“嗯,之前令儿的府宅在醴泉坊,离皇宫远些。主要是考虑令儿也不在那久住,临时应付吐蕃之用,眼下令儿大婚,少不得找个离大明宫近些的地方。”
“那就安排在兴道坊如何?那一片离大明宫近,而且环境优雅,相信公主会喜欢的。”
“呵呵。如何建造,就交给工部吧,只是不要太过张扬。眼下百姓受难,若此时大操大办终归不妥。你到时候陪令儿去瞧瞧,哪里不满意就要工部直接修改就好。”天后宠溺的凝视着婉儿,想到女儿即将出嫁,更是喜形于色。
“好,婉儿知道了。天后放心吧。”上官婉儿乖巧的答应着,自是对太平公主大婚的事上了心。太平算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说什么也要让太平公主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才好。
大唐永隆二年七月,公元681年,大明宫内张灯结彩,大幅的红色绸缎球悬挂于宫门城楼上,大明宫太液池边的蓬莱殿更是熙熙攘攘,人群往来络绎不绝。人人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摆满了各色糕点、水果、精致的金银首饰、器皿等等,人声嘈杂鼎沸,热闹不已。
上官婉儿步履匆匆,在蓬莱殿寝室门口停下脚步,看着人头攒动的地方,原本喜庆兴奋的面上,瞬间滑落一抹欣羡与嫉妒,“果然不愧是大唐第一公主成亲啊!”婉儿心中感慨着,急忙收拾起心底的伤感,随着人流进入太平公主的寝室。
“婉儿你来了。”太平公主见着婉儿眸中一亮,立时起身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婉儿的手嗔道,“这么晚才来?我马上要出宫了,以后见面的日子越发少了,你还只顾着陪母后!”
“这不是有事吗?”婉儿无奈笑语,也顺手拉住了太平公主,“过两天就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可不许说不高兴的话。”婉儿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礼盒,“公主这里的宝贝可是应有尽有,我想了这半日也未曾想到什么稀罕物件送给你,这个算是一片心意,打开看喜不喜欢?”
“只要是婉儿送的,我一定喜欢。”太平公主扬起幸福的烂漫笑靥,纤长的玉指打开礼盒,便见一枚精致小巧的白玉底全墨墨玉,雕刻成鸳鸯图案,精美非常。太平公主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爱不释手的把玩半晌方才拉住婉儿的手惊道,“难为你怎么找到?这墨玉在宫里虽不是难得一见,可却绝对是珍品。母后看到恐怕都舍不得送我呢。”
“一块玉而已,怎么让公主说的这样。”婉儿扬起灿烂弧度,自太平公主手中接过玉佩为太平悬于腰间,“这是无意间发现的,我见精美非常,便要宫里刻了鸳鸯,愿我们的公主驸马白首偕老,早生贵子。”
“婉儿,谢谢你。”太平公主羞红着脸笑道。
“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婉儿佯作不快的娇嗔一声,便听外间有人通禀,“太子殿下到、太子妃到、豫王殿下到、豫王妃到。”
“婉儿恭请太子殿下、太子妃圣安,恭请豫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