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腿抽筋三样全占遍了,华婉让菲絮好好的捏了捏,休息了一日,到第三天按照计划,修整了行装,回府。
来时路上遇上如此凶险的大劫,回程时,腾远侯派来的众多护卫紧紧的守着车驾,个个儿都手按冰刃,面容警惕,如临大敌。倒是华婉,一点也不担心的侧倚在软软的垫袱上,手中执了本书,喝茶看书,间或和菲絮小姑娘说说话,悠哉的很。
菲絮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了一眼,官道上车马往来,见到侯府的车驾,都识趣的远远避让。她放下窗帘,回头道:“小姐您也不怕,万一那伙贼人再来一次可怎么好?”华婉将书本放到一边,笑道:“不是有这些个护卫么?”按照腾远侯思川这庶女的疼爱,派来的护卫恐怕都是平日里自己使的贴身精兵,电视里说,这种士兵的战斗力都是一个顶两的。何况,那伙人刺伤了侯爷千金,本地辖区的地方官正出动兵力捉拿呢,他们逃还来不及,哪能转个头又来“劫道儿”?
话是这样说不错,可菲絮一想起那次,小姐在姜公子的怀里满身是血的样子,便忍不住心惊后怕,小姐好了是福厚,若是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对得起小姐素日的疼爱,怎么回府见侯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菲絮是怕了,便又掀开门帘去吩咐好好的打起精神,等回了府,自有厚赏。
华婉只笑不语,由得了她去,又低下头去看书了。
行了一整日,总算是到了。
腾远侯府坐落于临安府中心地段,府门高阔气派,门口两只大石狮子狰狞庄严,两侧四个侍卫一动不动的守卫。管家和两个小厮在门口等得有些心灼,一见到四小姐马车,忙迎上来。
华婉下了马车,管家打千请安后,一面吩咐小厮把四小姐的物件都搬紧府里,一面躬身关心道:“四小姐可回来了,夫人等得可心焦,一下午不知遣了几次人来门子这打探四小姐是不是回来了。奴才也着急,小姐身子可好了?”
华婉看了看府门口,只有四个侍卫坚定执守一动不动的站着。从思川的记忆来看,这林管家是个能干又慈祥对自己很好的下人,侯爷夫人作为嫡母,也对她很好,可现在来看,虽不能说全不详实,但肯定不是真如单纯的思川以为的这样。
“好了,谢谢管家挂心。”华婉轻声慢语。
林管家依旧是一副慈爱的面容,带着对主子的尊敬道:“四小姐说的哪里话,折煞老奴咯。”接着一拍额头:“瞧老奴糊涂的,四小姐舟车劳顿,快回房歇息才是正理。”说罢,忙不迭的命人抬软轿来,送小姐回院。
华婉下了马车又上了软轿,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轿子停了下来,菲絮掀开轿帘,说了声:“小姐,到了。”伸手搀着华婉出来,抬轿的小厮忙压轿。
思川住的是一个小院,名唤淼淼居,四面环水,拱桥相接,绿柳相依,木映花承,是个极清雅的地方,江南婉约的小桥流水雅致盎然。淼淼二字正应了景。一走进院门,就有四个丫鬟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
早先快入城时,菲絮就先派人来先知会了小姐不时便到,这时,丫鬟们不慌不忙井然有序的上前服侍:“热水已经被备下了,小姐是否先沐浴更衣洗尘解乏?”
“嗯。”华婉的脸色苍白憔悴,坐了一天的马车,她真有些乏了。
☆、5第五回
沐浴之后,华婉便先去睡了,等睡醒已过了亥时。白天在马车上晃得胃恶心,便没有吃东西,这会儿醒来,肚子倒是饿了。
菲絮见她坐在床上,眼睛因为刚睡醒有些迷茫,柔荑却下意识的按在了肚子上,迷迷糊糊的模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身吩咐把一直热着的饭菜上来,又叫厨房多做了个清淡润胃的汤来。
大相国寺里菲絮寻来的厨子自然好,但比起侯府的大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华婉吃了七八分饱,虽然舍不得这美味佳肴,还是放下了碗碟,若是贪一时口腹之快,积了食就不好了。
命人收拾了,起身走到中堂坐下,端着青花茶瓯缓缓地饮着香茶,坐了一会儿,方问菲絮道:“我睡着时,可有人来过了?”菲絮答:“晚膳过后,二小姐来过了,见小姐睡得正熟,便没让叫醒,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华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会儿没有计划生育,子孙繁荫便是福气,她的侯爷爹爹共有三子五女,其中二儿子与大女儿,五女儿是侯府夫人陈氏嫡出,旁的都是庶出。封建古时,嫡庶分明,长幼有别,庶子断越不过嫡子去,像思川这样父亲看顾宠爱的普天之下也寻不出几个的。
侯府里自然没有人敢欺负她。
林管家见着自己,一张口不言其他就说陈氏多挂念她,可当真的,这么多兄弟姐妹没一个来迎接,二小姐是出嫁了的,都有心回娘家看看她,陈氏明知她受了重伤在寺里养了一个月,也没有来探望,连遣个人来敷衍面上的过场都没有。
过往他们也都是嘴皮子上客气罢了,见着面的时候慈爱热络一点。华婉心里有了数,便叫菲絮一道,在自己的园子里走走消消食,也想想该如何应对。
今夜的月儿明亮莹白,在西屋上头挂着。如今她身在侯府,天下虽大,她一个女子却无处可去,只能让自己在侯府过得好,自然就不能像思川那样只靠着父亲的爱宠,不理俗世,单纯不见事了。还有一件更愁的,思川年已十六,及笄一年了,寻常人家在及笄前便能说好亲事,等过一年,再行婚娶。侯爷舍不得她多留了一年,亲事一直缓着没有看好,但,不管多舍不得,总不能误了女儿,不出两年,必定是要嫁了的。
作为一个在现代二十五岁还没嫁了的华婉,她颇为头疼的皱起了眉头,想想未来那不知是几只眼睛几只鼻孔的夫婿,看着这满园的清雅风致,也没了心情。
第二天,到半上午,陈氏才带着幺女来了淼淼居。华婉自然是要起身迎接的。陈氏亲热熟稔的握住华婉的一双白皙嫩滑的小手,愁眉满面道:“都是侯爷不好,怎么就答应华婉去那凶险的地方,此次是祖宗保佑,若是真的有了好歹,可叫我怎么办?”华婉眼角抽了抽,恭顺的低头道:“母亲莫担心了,华婉不是好好的在这了么?”
那五小姐芳龄十四,穿着一身玫瑰金镶玫红对角襦裙,鬓边簪着一支红宝石镶银梅花簪,眉眼明媚,脸色红润,神情间透着倨傲,在一旁冷眼旁观,待陈氏说到:“那伤可医好了?千万别落下了病根儿,你五妹妹日日都念叨着,说四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再不来便要上大相国寺去看望四姐姐了。”五小姐转眼就扯开一个温暖如阳春三月的江水般的笑,上前握住华婉的另一只手,关心道:“正是呢,四姐姐可担心死妹妹了,还好人没事,否则,便是将整个浙东翻过来,父亲和二哥哥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拿住那伙贼人的。”
幸好华婉前世是大学老师,不是高中老师初中老师小学老师,否则,职业病一犯,肯定要扯着五小姐的耳朵好好说教一通,小孩子说话要诚实,小小年纪就晓得惺惺作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长大了怎么得了?实在遭人嫌。以前她们就这么糊弄着思安,思安这孩子太没心眼儿,这对母女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都相信了。思安起的头不好,华婉也不能显得太有智慧,只好低着头软糯着嗓音,感激道:“谢谢五妹妹关心。”
母女两暗暗的对视一眼,五小姐到底年轻,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神色。三人又说了不少体己关怀的话,吃了杯茶,到午膳前才要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陈氏还拍了拍一直握在手里的华婉的小手,说:“老爷三日后便要回府了,华婉啊,你可要好好养养,这瘦瘦弱弱的身子骨,不说老爷,就是母亲见着,也心疼啊。”
华婉和顺的站在她身边,诺诺的应声:“女儿省得。”
等她们走了,菲絮一副忧心忡忡的跟在华婉身后,欲言又止的纠结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对她道:“小姐,这话奴婢本不该说的,可是如今小姐也大了,沈姨娘去得早,无人提点,有些事小姐还是多留个心眼吧。”沈姨娘是思川的生母。她说得含蓄,华婉怎么会听不懂?
华婉微微一笑,温和的看了这一心为主子的丫头一眼,说:“我心里明白。”
菲絮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小姐比之以前多了许多灵透。
三日后,腾远侯风尘仆仆的回府了。陈氏领着三个儿子和在家的四小姐五小姐,还有一干妾室早早就在侯府门口等着,翘首以盼了。
滕敬先早前不过一名小小的武将,武将想要升官只立威沙场一条路,那时,天下大定,只余一些流寇和余孽,这小打小闹的功劳,旁人都瞧不上眼,偏他英勇冲杀,足智多谋,引起了上峰的注意,官升三级。他不仅尚武,更有些文官的聪明,托了门路,上下打点,加上军功,十年间逐级提拔,成了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太祖皇帝嫡子早年战死,东宫储位便一直空缺无继。到了太祖晚年,几个皇子为了皇位争得厉害,滕敬先坚定不移忠心不二的选择了皇七子,后来证明他的眼光是非常好的,太祖皇帝驾崩后,皇七子登基为帝成了太宗爷,封赏有功之臣,滕敬先加官进爵,成了腾远侯。不过运气好只有一次,到了太宗皇帝病重,他一心拥立十三岁的皇二子恪,奈何皇二子虽聪慧睿智,太宗皇帝却更属意长子。直到当今皇上登基,他仍是心存不满,时不时的就来一句豫王殿下英明仁孝,肖似先帝,太祖皇帝亦喜之甚,赤、裸裸的就是在说今上不如豫王殿下。于是他就被贬出了京城,左迁至临安府。说起来,当今圣上也是爱贤之人,临安虽不能与豫荆相比,但也是个繁华的所在。
滕敬先一身深绯色圆领窄袖袍,横眉短须,清朗精神。到了府门外,利落的翻身下马。陈氏迎了上去,深情款款的道:“侯爷可回来了。”腾远侯看着她道了句:“夫人操持家事辛苦了。”陈氏正要再温存几句,说“不辛苦,是妾身分内的事”之类的,腾远侯便一个侧身几步走到了在最后面的华婉跟前,仔细的端详她,良久方道:“华婉,你身子可养好了?父亲公务在身不能去看你,现下可还有哪里不适?大夫们吩咐的药,你可都用了?”
腾远侯句句都是透露了浓浓的父爱,坚硬的脸庞满是温和慈爱,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华婉鼻子猛然一酸,她上一世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渴望亲情却不敢真的奢求,现在面对这个把她真心当女儿疼爱的人,她竟一时怔住,说不出一句话来应对。
陈氏见此,笑着走上来,嗔怪道:“侯爷真是的,这一串儿的话,叫华婉先回哪一个?华婉身子弱,这里风大,还是先进府吧。”
腾远侯恍然道:“瞧我糊涂的,先进去先进去。”
一大群人便随着他走了进去,到了堂中,腾远侯严肃的对三个儿子吩咐道:“你们先去书房候着。”滕府家教森严,腾远侯很重视对儿子的管教,这一次离家多日,当然要考究三个儿子有没有趁他不在偷懒。
三个儿子恭恭敬敬的称了声是,退下了。
转向华婉的时候,腾远侯又是极尽慈爱宠溺的面容,说道:“身子定要好透了才行,明日就让你母亲寻几个大夫好好调理调理。”华婉想起那一碗碗黑黢黢,苦入心扉的汤药,小脸一垮,正要推辞,腾远侯便一脸早就料到的样子,不容拒绝的说:“这事由不得你,”然后又软下语调:“身子要紧,进些苦药暂且忍忍,等调理好了,父亲便带你去西子湖游玩,可好?”
西子湖湖光山色,水波潋滟,可思川是早就去厌了的,腾敬先公事忙碌倒没去过几次,便以为这是个能吸引女儿的好去处,慈父爱惜,华婉不忍推拒,乖巧的点头,小声道:“好。”
腾远侯看着华婉满意的笑。华婉低头,余光处可见五小姐脸色极为难看,也极为忍耐,陈氏却是一脸平静带着笑意,仿佛腾远侯如此溺爱华婉是再应当不过了。
这时,林管家急手急脚的从外面进来,到腾远侯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递上一道名帖。腾远侯脸色大变,迅速的翻开名帖看了一眼,腾地起身,一面快步往外走去,一面对林管家语速极快的吩咐道:“快!快将二公子唤来,大开四门迎客!”
☆、6第六回
腾远侯一走,厅堂就剩了陈氏、五小姐和华婉了。陈氏颇有点惊疑,透着精光的双眼望着门口,闪烁不定,这来人是谁,让侯爷这般惶急?即便先些日子圣旨来了,侯爷也只是从容不迫的吩咐摆香案接旨,然后不慌不忙的踱出去。
华婉只在一边坐着,低眉顺眼的微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好似不存在一样,五小姐转着眼珠,身子微微倾侧,看向母亲打着眼色问,可知来人是谁?
陈氏回了女儿一个不晓得的眼神,而后和煦的向华婉道:“既然侯爷有正事,华婉你大病初愈不好多劳累,就先回淼淼居歇着罢。”说罢,又极带关怀的补了句:“切记让厨房多做些补气的吃食,这伤口失血是最需补气的。”一派慈母关爱。
华婉柔弱的小身子缓缓站起,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福礼,口中轻声道:“多谢母亲关心,女儿记下了,女儿告退。”
陈氏又叮嘱了几句,吩咐了丫鬟下人好好伺候,华婉才出来。不能怪思川觉得陈氏是掏心掏肺对她好的嫡母,不说她从小被保护宠溺着长大,不擅猜忌人心,便是华婉,若不是在现代活了二十五年,在孤儿院看尽了人间冷暖,只怕也要以为陈氏是个顶好顶好难得一见的后妈了。
回了淼淼居,华婉便如在大相国寺里那般,坐在庭院的木椅上,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喝茶看书,好不惬意。院中几棵槐花树正值花期,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枝头,华婉坐在槐花树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书本里的内容是什么,华婉一点都没有看进去。她只越发觉得,这侯府并不是多好呆的地方,此次穿到思川身上是大大的幸运,她是学中国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