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却是温柔的笑道:“前些日子自己做了些泡菜,王爷吃过后觉得口味尚佳,倒能下饭,臣媳估摸着母后吃腻了御膳房的膳食,不如也尝尝臣媳亲手做的泡菜,便斗胆带了一些进来。”
皇太后抬了抬下颔,示意玉儿去收下,承了她的一片孝心,和蔼的拉着她的手,谆谆道:“好孩子,难得你念着哀家这把老骨头。只是,这些皆是琐事,让奴才们去做便是了,何苦劳累了自己?闲暇下来,也多保养保养身子才是。”可怜皇太后已是半百的岁数,还未抱上皇孙,大儿子辛勤耕耘十几年,还一无所得,皇太后也算灰了心了,自然而然便将目光投向另一个,华婉自然是明白了她话下的含义,温柔婉转,娇羞可人的赧然低头道:“臣媳记下了。”心中却是不知多尴尬。
皇太后素来点到即止,见华婉态度诚恳,又念她年幼脸皮薄,便转了话头,亲亲热热的与她说起旁的话来。
两人刚说了一篇话,外头便有人来通报,赵王妃来了。皇太后与华婉对视一眼,皱了皱眉,道:“宣。”
华婉直起身,到下首站好。赵王妃不过四十出头的岁数,身着一身紫华蹙金广绫凤月牡丹罗袍,发髻上正中插了一支凤凰展翅镶玉嵌宝石金步摇,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气度厚重,环佩叮咛,富贵天成。她眉眼端凝含笑,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可见年轻时是何等风姿宛然。
赵王妃行过礼,转眼看到华婉,亲热的笑道:“今儿个,臣妾可算来对了,竟碰上了老十九的媳妇。”华婉闻言,恰好上前一步,盈盈一福,道了句:“见过九婶,九婶万福。”赵王妃立即虚扶了一把,口气亲切热络:“傻孩子,一家人,讲什么虚礼呢。”
此时,华婉真是万分感激陈留王妃与荣安长公主给她普及皇家各人的性格与做派,若非如此,只怕此时,她当真以为眼前这温和慈蔼的婶婶便如她话里行间的善意一般,是个爱护小辈的好长辈了。
华婉站直了身,温敦羞赧的低声道:“七婶慈爱,礼不可废。”
皇太后自赵王妃进来后便提了提精神,敦和滋润的双眼微微湛着凌厉的精光,见二人的客气话暂告一段落,便分别赐了座。
“说起来,我与思川只在新婚那日见过一面,那日人多,如今若是在外头碰上了,思川只怕是认不出我了。”赵王妃笑了笑,出其不意道。华婉谦和的笑,垂眸道:“九婶说的哪里话,思川年幼眼拙,倒是听闻七婶的眼里是出了名的,想来七婶爱护小辈,即便思川认不出,七婶也会婉言提醒的罢。”
赵王妃微微一怔,旋即掩嘴轻笑,望向皇太后,做出欣羡的语气道:“太后娘娘好福气,思川性子谦谨,能言善辩,若能得此佳媳,即便要怀儿多等几年,我这做母妃的,也是万千情愿。”
华婉心中暗哂,这赵王妃一面批评她对长辈不敬,惯能狡辩,一面又嘲讽豫王成婚晚。不到她说话,她便只微笑着,默默的听皇太后开口,软中带硬的辩驳。赵王妃笑笑,转而又将话直接说给华婉,一忽儿夸她相貌端丽,一忽儿赞她性情温婉,若不是她不时的用错了几个成语,言下暗藏讥嘲,华婉便当真以为这方再见的婶婶是在情真意切的夸她了。长辈说话,小辈总是不好辩驳,一个不好便要落一个乖张狂妄,顶嘴不敬的罪名,华婉干脆便当听不懂赵王妃话中之意,一律垂首做小媳妇状,唇角再坠一个羞涩的笑容,不论赵王妃怎么明褒实贬,都谦虚低调的回着“哪里哪里”,“过奖过奖”,“不敢不敢”。
十分老实敦厚。
皇太后原本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似笑非笑的望了华婉一眼,那眼神颇为无奈,却少见的带了几分宠溺。
华婉自是知道从十五年前,先帝立储一事,赵王与先帝一脉便站在了对立面,却不曾想,竟是恶劣到了这般境地。话说,那赵王也着实是个人物,整整十五年,历经两代帝王,却仍在朝堂上稳稳蹦跶,她倒听王爷提起过,赵王此人,心机深沉,为人阴狠,行一步便能将剩下的九步想妥,前瞻后顾,滴水不漏。如此剽悍的赵王爷,他,惧内,可见,赵王妃是多剽悍了。
华婉眼神微闪,对眼前的赵王妃充满了敬意,那四字四字的“岂敢岂敢”说得更为真诚。
赵王妃渐渐感觉不对,不论她怎么说都如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使不上任何劲儿,几句下来,竟觉十分之无趣,古怪的笑了一声,道:“思川倒是文静。”
“这孩子性子腼腆,话少,哀家老了,也不喜喧吵,她又孝顺,便恰好与哀家作伴。”皇太后不轻不重的道,目光在赵王妃身上扫过,便轻轻的停在了华婉身上,神气间对这媳妇十分的满意。
赵王妃笑了笑,丢下华婉这团啃不进的棉花,转开话头,说起了此番来的目的:“臣妾听闻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心中焦灼担忧,特来探望。”
“不过是胃口小了些罢了,不妨事。”皇太后深深的望了赵王妃一眼,“倒是九弟,好些时日不见了,身子可还健朗?”
“王爷身子素来好,生龙活虎的,倒劳太后娘娘记挂了。”
“哦,这是好事。”皇太后神色恹恹然,端起边上的茶盏,道:“哀家乏了。”
端茶,即为送客。
华婉先起身,道了告退。赵王妃缓缓站起,目光直接地看向皇太后,皇太后撇开头,双眼之中闪过厌恶。
赵王妃显然不欲与华婉同行,出了荣禧宫便随意地道了句先行,走了。华婉自然也不愿与一个心怀敌意之人同行,她落在后头,乐得自在,一个人慢慢的踱着步,心中暗暗思忖,赵王妃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适才在荣禧宫内,那几句话,却是看不出有什么意图。
一路走来,思绪转了不知几回,仍是没有一点头绪,不得不说,这皇家的女人心机境地,已是一般人无法企及的。想不出,便放至一边,暂不去想了,华婉微微抬起头,深秋的天空,格外的悠远高阔,几缕浮云飘过,碧蓝的天空之下,四四方方的大兴宫显得渺小而压抑。
前方,姜恪站在汉白玉石栏杆旁,扶廊相候,见她走来,笑着迎上前:“本王路过此地,也不知道你是否还在宫里,便等了一等。”她的笑容中有让我等到了的欣喜,目光锁在华婉一人身上,再无其他。华婉忽然想,她这一辈子似乎都要顶着豫王妃的头衔,和眼前这人相守一生了。
“王爷。”华婉低低的唤了一声。
“嗯?”
“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华婉声如蚊讷。
姜恪瞳孔倏的扩大,脚下步子狠狠的顿住。
☆、40第四十回
远处花草坛边零零散散冒出几簇染了枯黄的尖头;苍苍漠漠;想来不需几多时日;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能降临了。邻近午晌,深秋的暖阳洒在身上;驱散了不少雪亮的肃杀;姜恪怔在原地;她双眸微微眯起;神情莫测,惊诧、凄冷、茫惑,复杂交织;却唯独没有一丝喜悦。华婉心一沉,心口处袭来一阵尖锐的痛意;原本不过是听了皇太后之言;来试探姜恪的意思的,现下见了她的反应,华婉不由也上起心来,她轻轻的咬了咬下唇,语速极快的说道:“适才荣禧宫中,母后提了一提。”好似皆是,又似撇清。
姜恪深吸了口气,有些话,不能不说清,但此时,却不是好时机,想了想,只得问:“怎么忽然想生孩子了?”
她身躯颀长,金冠簪发,绛紫金龙长袍加身,十八年深居高位的缘故,她的问话里习惯般透着隐约的威严,华婉的心跌沉如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口上却强自硬气道:“哪里,”她扯起一个笑,语调微扬:“王爷的孩子未必要妾身操心呢。”
这倒是,本王的子嗣,你还真操心不上。姜恪无从辩驳,干脆轻甩袍袖,道:“回府再说。”
事实上,回了王府,王爷仍未想出一套适宜恰当的说词,倒是想到从华婉口中说出生孩子的含蓄意思。子嗣一事实是她父子三人无策之处,乍听之下,光顾着震惊与戒备,竟疏略了华婉说这话的本真含义了,也不知她此时可还恼着。
姜恪回剑入鞘,接过长安奉上的暖茶,大口饮下。自那日生孩子一事已过去一月有余,华婉如忘了那事一般,她不提,她则不问,一切如常的照料她日常膳食行住,倒让自己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加上在身份未明前她也不愿寻些看似合理的话来搪塞,索性便也掩下不提。十一月的豫荆,已是吐气成霜,姜恪咽下暖茶,因着方才练剑本就暖热的身子更烫了一分,额上细细的渗出一层汗水,凌冽的冷风一吹,带起一阵寒意。长安适时拿了貂裘大氅来,披到王爷的身上。
“什么时辰了?”姜恪将剑给了身后的长安,一面往随园外头走去,一面问。
“辰初了。”长安答。
姜恪快步往静漪堂走去,这个时候,只怕她还没起身呢。
华婉的确没有起身,她窝在暖暖的锦被中,两只白花花,略显婴儿肥的爪子抓着被子,云缎制成的锦被,光滑如镜,绵软如云,轻浮如棉。华婉懒懒的翻了个身,平躺在榻上,睁得大大的双眼没有一丝睡意,清亮警醒。王爷起身时她便醒了,这几日,她总睡不好,华婉哀叹,连最舒服最安逸最喜欢的睡眠也诱惑不了她,她究竟是怎么了?
脑海中不由的便想起那日的情景,华婉暗暗的羞恼,为何就说出那样的话了,失了女子的矜持便也罢了,没的还让王爷反问什么“怎么忽然想生孩子了?”,这是赤果果的嘲笑有木有?她一个人如何生孩子?还怎么忽然想生孩子,生孩子不是每个女人都要经过的么?从妻子到母亲,华婉想到将来会有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他是自己的血肉,生着与王爷相似的容貌,冰雪可爱,聪明伶俐,他会慢慢长大,健健康康的,从一个小团子,变成一个大团子,多好多幸福!
可是!王爷不想跟她生团子!华婉不禁哀怨起王爷来,这时耳边传来门帘掀动的声音,她忙闭上眼假寐。
清爽的淡香越来越近,是她练完剑回来了,她的身上还有没散去的冷冽寒意。华婉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她感觉王爷停在了榻前,她弯下了身,气息越来越近了,凉凉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侧,一只微冷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虎口的薄茧粗糙的摩擦着嫩滑的肌肤,拇指划过她柔软的朱唇,华婉禁不住打了个颤,下一刻便紧张的僵直了身子,两只爪子不由的将棉被捏得更紧。
随着一声促狭的轻笑,她的手从自己脸上离开,按到了右侧的枕边,华婉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发现了吧,想着,便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姜恪看着华婉憋得红红的小脸,不禁好笑,道:“还想装到何时,快睁开眼。”
华婉不情不愿的睁开双眼,小嘴抿了抿,脸上还有被识破的赧然与窘意,轻声嘀咕抱怨道:“你就不能当做不知么?”
这么一闹,姜恪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轻快的笑意,却不去接她的话,站起来,走到火炉旁去去寒气,把身子烤得暖暖的,然后回来,掀开棉被的一角,坐了进去。华婉哎了一声,连连避退,几乎要把她小小的一团身子滑到被子外面去了。
姜恪一伸手,把她牢牢的抓了回来,佯作不悦道:“你想到哪里去?”华婉低下头,不去看她,闹起性子了。
“怎么?不理本王?”姜恪兴致大好,伸出食指,点着华婉朱红的嘴唇。华婉扭过头避开,不说话,一时间,姜恪倒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华婉觉得有些委屈起来,究竟委屈什么,她却说不上来,自打一月前说起生孩子之事,她便闷得堵堵的难受,可偏王爷仍像个没事人一般,一句也不提。
“华婉……”过了一会,姜恪叹息般的唤了一声,无奈道:“难得我今日沐休,你便这样不理睬我么?”
自七月初起,她就甚少得空,即便硬挤了时间来陪她喝茶说话,也只得短短的片刻,她这么一说,华婉倒真是舍不得就这样与她赌气了。
姜恪见她神色略松,便直起身子,见她连被带人的裹着,抱起来,软声道:“本王陪你上街上走走罢?你来京城大半年了,本王还没陪你好好的上过街呢。”她说着不由愧疚起来,当初娶了她时,自己就下了决心要好好的爱护她,如今看来,这七个月的时间里,她只光忙着朝事了,倒是华婉,精心的照料她的衣食住行。
“要不,去定宸寺上香也行,定宸寺后山上有大片的枫叶林,这个时节正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时候,放眼望去,如火如荼的遍布了大半个山头,煞是好看,要不要去看?”姜恪挖空了心思般放出几个选项,让华婉决定今日上哪,“再不然,去熙鸣山也成。熙鸣山距此不过六十里,咱们也可乘马车去,半天就到了,前几日那边还派了人来说,园子已造出大致的雏形了,且已造了个小庄子供咱们暂住,嗯……园子阳面的林子里有一个大大的温泉池子,活水的,本王想了想,干脆将它划进了园子里,这样,那处便可不仅仅当做消夏避暑的别院了,到了冬天,你若想去,也可以去泡温泉。不过,本王兴许便没那么多功夫一直陪你在那住着,你可邀皇姐一起,我一得空便赶过去,那里空气很好,早晨起得早些,还能看到嫩草叶儿上滚动着露珠,你应当是看不到的,那么惫懒,太阳升的老高了,也不起榻。”王爷饶有兴致的说着,觉得自己的决策十分英明,说了一阵,发现华婉没有回应,便问,“你可要去瞧瞧,也好给园子取个名。”
华婉攀着她的肩头,隔了厚厚的棉被靠在她的胸口,听她眉飞色舞的说着话,字里行间都透着不论去哪都你决定,我都陪你去的意思,房里火炉燃得正旺,整个屋子都暖暖的,一种细水长流的相扶相持布满了华婉的心房,她第一次不是身不由己,她觉得,能这样与王爷凑合过一辈子,很好。
来日方长,华婉便暂且放下生团子的事,认认真真的回答王爷:“这样不好,急急忙忙的,什么也没准备,还是等明年建好了再去吧,到时候邀请皇姐一道,也不显得失礼,定宸寺也一样,等下回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