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掉的精神意志此刻又慢慢回笼。他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扶起裴秋湖,月光之下,
裴秋湖的肩伤对映着神谷银夜的背伤,唉!真是惨不忍睹。
两辆机车适时地出现将两人载回了旅馆之后又消失无踪,等在房里迎接他们的
是一个手拿医药箱的女子。
面对此情景,神谷银夜只是打了个眼色给那名女子,原本等着为伤患诊治的女
医生不发一言地离开。
裴秋湖没有开口问,神谷银夜也没有打算解释,倒是裴秋湖抢先一步拿走了医
药箱,扬着开朗又可恶的笑容对一脸不悦的神谷银夜说道:
“让我发挥一下神医华佗的本领吧!”言下之意就是他先帮神谷银夜包扎。
“别闹了,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坚持的原因其一是:受伤对他来说根本就是
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其二是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
一直以来对人高度的警戒与防备心让他的自我保护成了一种习惯,只有柳原泽
是唯一得到允许为他医伤的人,尤其是现在,对于裴秋湖的复杂感情让他更不愿意
这么做——不愿让秋湖看到他脆弱的另一面。
“别这样,你背后的伤挺严重的,如果再不医治的话,你会没有机会去挑了聘
请忍者对付我们的那些幕后老鼠。”裴秋湖一向很懂得掌握情势,使人乖乖听他的
话。
听他这么一说,神谷银夜熊熊的火气的确被挑起,那些人……他饶不了他们!
就在他忿怒不已的时候,裴秋湖已经来到他身后,撕开那残破不堪的墨色衬衫,
那两道武士刀划过的伤痕无所隐藏地露了出来,在灯光之下显得恐怖极了。
“秋湖,你……”他讶异裴秋湖的动作之快,更讶异自己的毫无防心,竟轻易
地让裴秋湖挨近自己。
“别吵,你没见过医生在诊治时都是很专心的吗?”
“可是……”一阵刺痛让神谷银夜住了嘴。想起了秋湖的固执,不自觉地软了
抗拒的本能。
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身后的秋湖与他距离这么近,他竟一点也没有嫌恶与武
装的感觉,反而感到一股烫人的温暖藉由疗伤的动作窜向他的四肢百骸;这股灼烫
感快得令他招架不住,更无力反抗。
在这无声的空间里,神谷银夜觉得他与裴秋湖之间好像无障碍般,两颗心靠得
好近好近,就像贴合在一起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到这种地步?为我疗伤、帮我对付敌人,还……”
太多太多的为什么,神谷银夜搁在心底怎么也想不透。他们认识不过短短的几天,
而他甚至连他的出发点都不知道就帮他到底,这实在教人无法理解。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你自己也应该相当清楚才对。”裴秋湖仍是那么温柔的
口气,丝毫不被他的疑惑问倒。
“就因为我们是‘朋友’?单纯地因为这两个字就能让你帮我到底?”这是什
么样的情感?那两个因裴秋湖而认识的字,此刻就像烙铁——样深深烙住他的心,
烙得发疼。
“这还不够吗?朋友本来就是天长地久的—件事,有困难当然要互相帮忙喽。”
“而这所谓的困难,是包括为我挡下要命的突击?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会送掉你
一条命的!”记忆倒带,那差点让心脏停止的一幕重演,失而复得的紧张就像沉重
的大石—样压迫着神谷银夜的心。回想起来,无法接受秋湖死亡的想法让神谷银夜
的激动更甚,受创的口气糟到了极点。骤转过身,神谷银夜一双泛红的眼眶看着裴
秋湖。
迎接他的是一张温柔体贴的笑容,裴秋湖道:
“朋友有难,两肋插刀、万死不辞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你那时候已经受伤了
啊,如果换成是我的话,你也一定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他的话教神谷银夜无法反驳,今晚以前他或许会犹豫、会冷眼旁观,但是今夜
以后,尤其是在对裴秋湖无比重视以后,他是会义不容辞地为他挡下所有不利的伤
害。
垂下跟脸,再度背向裴秋湖的神谷银夜下意识地缓缓说道:
“你知道吗?为了要让我接手黑道,岩崎澈用尽所有手段,把一切绝情绝义的
事件打小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血腥的场面、残酷的争斗没有一天不在我眼前上演
着……当他发现我开始对我的身世好奇而想要追查之时,他杀了那个可以提供我消
息的好心人就在我的面前;当我无意间得知他竟然就是那个在我五岁那年策划杀死
我全家的主谋之时,他竟然可以一脸得意无愧地告诉我说,那是因为我的父母太软
弱了,命中注定该死……还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要我忘了一切,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为他打天下,我呸!”
原本平缓的口气无比的激动,神谷银夜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无尽的恨意从他身
上散发出来。
“我赌上性命,费了好大力气才逃出樱华社,我不要认贼做父,我也不怕他的
追杀,我要报仇、我要向他讨回他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发过誓绝不饶他,他别
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你大概还不知道,那个人最重视的就是他一手打下来的江
山,我监控樱华社,放任它慢慢
腐坏,看着它内争外斗渐渐势微,所有与樱华社有关的事业都逃不了垮台的命
运;我要让那个老头眼睁睁看着他的产业在我手中消失殆尽,我要给他比死更深的
痛苦……”
往事重提,消弭不了的是那份毁家灭门的愤恨,剥开的是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这份报仇的决心比什么都强,谁都阻止不了他的复仇行动。
不说一句话的裴秋湖默默地为神谷银夜的伤口做最后的包扎工作。刹那间两人
都不说半句话,然而彼此的心意却紧紧地交流着,神谷银夜感受到裴秋湖的一举一
动仍是那不变的温柔,他仍然向着他,亲近的态度丝毫不转移,这让他的一颗心更
悸动得不能自己。
“好了。”
“为什么不说半句话?”神谷银夜单刀直入地问道。
他的做法在他人眼里只有“大逆不道”四个字能形容,他不信秋湖还能无动于
衷。
而裴秋湖也没有令他失望地开了口,只是说出口的话和神谷银夜所想的完全不
相同。
“你要我说什么?骂你忘恩负义,还是搬出养育之情来教训你?如果我要这么
做,那我当初何必和你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更别说帮你了。”裴秋湖看着他,以绝
对坚定的口气不迟疑地说出他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绝对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而一旦做了就不会回头,当然也绝不后悔、绝不放弃。”
所以一开始的与他齐心合作、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都是代表子认定他,
才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一开始你就让自己跳下漩涡,你又是怎么知道这是个不会让你后悔的决定呢?”
对于这个问题,神谷银夜实在好奇。天不怕、地不怕的秋湖究竟是从哪一点做出决
定的?
“因为你的眼神、你的行为,把你的心情全都告诉我了。在我的想法里,讨回
公道本来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方式因人而异,没有什么好迟疑的。”
难得秋湖这么正经地回答他的问题,也让神谷银夜彻底了解到裴秋湖确实是一
个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少年。
脸上不觉泛起了微笑,好个聪明坦率的性子,真正释放心中那块大石让神谷银
夜意会到他可以无视所有人的想法,却不能不在意裴秋湖的想法。
“如果你的问题问完了,那该我说话了吧?神谷老兄,为了回答你的问题,害
我浪费了五分二十七秒,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是很恩怨分明的,绝不会亏待你,
喏……”
裴秋湖笑眯眯地将医药箱交到神谷银夜手中,说道:“我的肩膀好像还在流血,
就请你帮我疗伤了。”
纯净的笑容里是绝对的真心。阴沉的气息终于—去不回,神谷银夜认命地接过
药箱,不假思索地抱怨:“你的废话还真不是普通的多。”
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下一大块布,清晰的伤痕划过肩头,神谷银夜以超认真的
心态为裴秋湖上药。就是这样了,自小到大的戒慎和不信任被他一一地打破,在他
面前全体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个朋友千载难求,是他毕生唯一值得相信的人。
“好说,好说。对了,言归正传,那些攻击我们的“嗯。他们是一群群居在名
古屋的忍者,真幻流的弟子,这些人多半进行着有关暗杀或情报之类的工作。”
“看来是绛龙会的内奸开始活跃了,认为你和我走得太近是从未有过的事。所
以想试试看能不能用我来威胁你。老兄,你平常的做人真是太不苟言笑了。”
“是那些人心眼不正,妄想不可能的事,不过他们没成功,就该轮到我回报了。”
“好耶!这样一来日子就不会无聊了,趁现在赶快摸清对方的底,养好伤,准
备回击是也。”有仇不报非君子,裴秋湖不是那种吃了暗亏不还手的人。
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神谷银夜边收拾药箱边在心中策量着,秋湖不喜欢流血事
件,也不喜欢无谓的杀生,讨厌一些黑道人马动不动就火并的作风,然而这些性情
全都建立在他不按常理走的个性思维上,因此标准也大有不同;这个台湾人人敬畏
的暗器高手没有杀人的纪录,但被他的暗器所伤的人却不少。遇到不利的情况要他
不反击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对方有真幻流撑腰,武力自然提高一倍,秋湖突袭的
实力确实没话说,刚刚小露了两手证明他使用暗器的身手相当不错,但是他什么都
好,就是武术底子完全忘记,方才那两记反击只是直觉性反应,让这样的他参与行
动可以吗?
“哈罗!回魂喽,神谷老兄。”一只摊开的手掌在神谷银夜面前晃呀晃的,唤
醒了沉思中的神谷银夜。
“什么事?”
“什么事?该你洗澡啦,老兄!我可不和一个脏鬼睡在一起。”裴秋湖手口并
用地拉着神谷银夜往浴池走去,一边说:“走走走,让我来为你擦澡吧!我这个朋
友很重义气的,快快感谢我一番吧!”
所有的话都被他讲光了,神谷银夜连还口的机会也没有,被裴秋湖安排在浴池
边享受擦澡的幸福。虽然是头—遭被人这样指使,然而神谷银夜的心里却没有一丝
的不悦,只有满满的真实感,沉甸甸的……与秋湖这样的两人时光,可以看得出来
他喜欢极了。
“干嘛不订两间单人房,非要两个人挤在一起?”当擦完澡之后,裴秋湖自动
自发地拉着神谷银夜准备就寝时,神谷银夜不客气地问道。
“你说我废话多,我觉得你才婆婆妈妈的,两间单人房有什么好?布署还不是
一样,没什么差别,偏要多花将近—倍的钱做多余的事。况且,—个人住,当心死
了都没人知道,何况能和我这天下第一美少年同住一室,可是你百年才修来的福气
耶,竟然连‘珍惜’两个字怎么
写的都不知道,超级大文盲。”裴秋湖笑得可不客气了,哗啦哗啦地赏了神谷
银夜一盆好大的冷水。
这小子……他不过才说了两句话,他就叽哩呱啦地扯了一大篇。天下第一美少
年?真亏他说得出口。
“莫非你有什么怪癖怕睡着时一不小心让我知道,所以才这么别别扭扭的?”
含着笑意,裴秋湖故意撩拨神谷银夜的脾气。
第四章
怪癖?
“原来阁下还没断奶呀,需要人陪才睡得着吗?没关系,我就委屈一点,舍命
陪小人好了。”每次都让这臭小子占便宜,那他青龙之子的名号也不用叫了。
“这可是你说的哦!那就上床吧。”裴秋湖目的达成,一不作、二不休地从背
后用力一推,将神谷银夜推倒在床上。
神谷银夜这才发现到自己还是掉进裴秋湖的陷阱里了,脸色霎时阴晴不定。
“你……”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反驳反而让裴秋湖的目的顺利达成。
看着爬上床铺一脸笑意的他,心头的排斥再次消失无踪,拉近距离的第二次奇
迹,他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别你呀我的,难道你真的有怪癖?”
“你敢乱嚼舌根,我哪有?”事关自己的清誉,神谷银夜很有担当地出口反驳。
“这是不是保证你不会弃床潜逃? 很好, 那就睡了,晚安。”裴秋湖很精通
“软土深掘”的艺术。羽被一盖,立刻梦周公去了。
看着他那胆大包天的行为与语气,神谷银夜再也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在笑意
包围之下盯着他那张惹人怜爱的睡脸,久久还舍不得将眼光移开……
一路相处下来,他的心情接二连三地被这精通说话艺术的少年引出,不可否认
的,的确有一股舒畅与开怀慢慢占领他的心。
而秋湖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了,却是什么都不说,这样一路帮他到底,
完全明白他真正想的是什么,没有表面的做作和故作清高。这个打从心底重视他的
朋友啊……神谷银夜轻柔地为他调整好被子,心底的目标清朗无比;以前知道是知
道,但如今更加肯定了!
他离不开他了,就算豁出性命,他也不准任何人伤害他!钟爱难求,而他一生
只要眼前这唯一的一个就好。
养伤期间,照理说应该安分守己才对,但对神谷银夜和裴秋湖这两人却非如此,
首先是裴秋湖不肯乖乖地恪守病人本分也就罢了,居然还当起广播电台四处与旅馆
的客人们串门子、闲嗑牙,话题全绕在他与神谷银夜的受伤事件上,一天到晚不见
人影。
像这个时候他又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爱心游戏光碟和电脑大玩特玩,好不
过瘾。
而臭着一张脸莫测高深地走进门的神谷银夜看到的就是这模样。奇怪了,他怎
么能在惹出了一堆风波之后就自顾自地走人,任它加油添醋地扩大?
“哈罗!看你—副脸臭臭的样子,出门踩到‘黄金’了吗?”所谓的黄金当然
不是那种人见人爱的黄金喽!
走近他身边坐下,闷闷地况道:“你究竟和那些旅客说了什么?他们每个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