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贡院位于京师西南一角,自明朝以来就是朝廷抡才大典的要害之处,迭经修缮,虽有些陈旧,然就其气势之宏伟犹过于六部衙门。康熙四十二年三月初十鸡鸣时分。天色未亮。数千举子人手一个提篮一支点燃的蜡烛早已在贡院门外等候多时了,随着熊赐履一声高呼:“开龙门!”一群燕喜堂官接着高呼道:“开龙门喽。开龙门喽。”贡院那两扇朱漆铜钉大门缓缓打开,数千仕子按唱名次序鱼贯而入,待衙役们一一查过所携带之物后,各自步入贡院寻着各自地考棚入座,准备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考试。
熊赐履在金盆里净了手,对着金盘子里供奉着的御封试题拜了一拜,亲手拆开了第一道试题,却见其上写着“惟有惭德”四个大字。副主考何龙令接了过来,看了看,随即让承题吏员捧题下发到各个考房,由各考房再题写考题分发到各学子的考棚中。
钱明毓,第十二号考房之考官。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出身。胤祚门下奴才,翰林院侍讲。文笔不错,亦有才干,然个性耿直,与当年的郭相仿佛,胤祚因其个性之故,未将其外派,而是放在翰林院中磨其性子,不料此时竟有大用,却也属歪打正着。钱明毓接到承题吏员送来地第一道题之后,打开一看,顿时额头出汗,心跳加快了许多,想起了四日前胤祚交待的事儿,暗自摸了摸衣袖,强自忍了下来,指挥那些笔帖式将考题缮写清楚,下发自各个考棚,自个儿有些坐不住了,起了身到考棚里来回走动假做巡视之状,以压制心中的慌乱。
康熙四十二年三月十日傍晚,到了拆第二份考题地时间了,钱明毓接过承题吏员送来的考题之后,再也无法保持镇静了,这道题赫然是“见得思义”,正是胤祚给他的那三份考题中的第一题,也顾不得下发考题,大步向主考房冲去,一见到主考熊赐履立刻高呼道:“熊大人,这考题早已泄漏。”
熊赐履是多年的老官吏了,养气功夫向来了得,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一听钱明毓的话,脸色顿时变了,苍白着脸断喝道:“钱大人何出此言,须知此事开不得玩笑。”
副主考何龙令是八阿哥的门下奴才,此次自己也受托夹带了几个举子,心中原本就有鬼,一听到钱明毓地话,顿时扯着嗓子道:“胡说,这是考场,怎容得你撒疯,来啊,将这厮押下去,待考后本官再行上奏弹劾。”
眼瞅着几个衙役就将上来动手,钱明毓急了,从衣袖中取出三张红纸,高声道:“且慢,下官手中有证据。”
熊赐履苍白着脸挥手让那些衙役退下,又高声喝退了房门外闻声而来地那起子承题官吏,定了定神,看着钱明毓道:“你有何证据,且让本官过目。”
钱明毓将手中的那三张红纸递了上去道:“熊大人,请看,这是下官一位朋友从某酒楼买的题,已有两道题在其上了,若是三道全对,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熊赐履扫了一眼那三张红纸,立刻就发现那墨迹已旧,并非这一、两日所书,已开得两道题赫然在其中,头上的汗水刷地就下来了,巍颤颤地伸出手去,将供奉在金盘子里的最后一份试题拿在手中,定了定神,解了开来,一看之下,顿时两眼发黑,手一抖,那张黄绢裱面的御封试题落到了地上。
何龙令拾起试题一看,顿时也瘫倒在椅子上,那试题赫然是“以力以德”。一时间整个主考房内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各自发着呆,室内一片诡异的寂静。
“封,封贡院,本官这就进宫面圣,请求彻查。”熊赐履有气无力地下了命令。
“慢,熊大人,这事还需慎重,你我身为主考,担着血海的关系,真要是就这么掀翻了出去,这,这怕是千百条人命啊。”何龙令有些着急地说道。
“人命,人命,唉,老夫前后四次任主考,如何不知晓其中地关节,现如今事已至此,纸是包不住火的,你我就各安天命吧,唉。”熊赐履摇着头叹了口气道。
“大人,三思啊,这若是,若是……”何龙令苍白着脸,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熊赐履不再理会何龙令,起了身高声下令道:“封院!任何人不得离开考场,违令者已科场舞弊论处。本官即刻进宫面圣。”话音一落,大步向贡院门外行去,那脚步显得踉跄了许多……
太阳已然落了山,夜幕悄然降了下来,夜晚就要来临,点点的***依次亮了起来,将整个京师点缀得无比温馨,只是夜幕下的风暴也即将展开,却不知谁将在这幕夜色中倒下…
第二百一十一章 科场弊案(三)
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了,胤祚却始终没有任何的食欲,面色虽沉稳,心中却难免焦虑不已………时间已经过去五天了,全力追查的“鸿鹄”却始终没有发现太多的线索,即便是出动了“暗箭”也是枉然,这一桩巨案的幕后主使是谁始终是个谜。胤祚的“鸿鹄”前一次因刘明奇的出卖,损失巨大,安插在宫中、老四、老八府中的钉子全被拔个精光,虽说后头费尽了心机又安插了些人手,可毕竟时日尚短,暂时无法接触到核心机密,基本上发挥不了作用。“暗箭”虽能起些作用,可所得到的消息也是少得可怜,这让胤祚郁闷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他也只能等,等着最新消息的传来。
酉时三刻,天色已然全黑了,一身王府校尉服饰的孙承福飞马赶到了毅郡王府门外,翻身下马,顾不得理会兀自在乱踢踏着的马匹,飞奔着冲进了王府,径自来到胤祚的书房,一头跪下道:“禀主子,熊赐履已然出了贡院,向皇宫而去,事发了。”
“好!”胤祚霍然而起,高声道:“传本王之命,清虚领王府校尉配合鸿鹄立刻封锁三元酒楼,不得放走一人,务必活捉所有酒楼之人;清松配合暗箭围攻白云观,将所有观中道士一体擒拿,本王这就进宫面圣。”
众人轰然应偌,各自分头行动,邬思道待众人去后,看着胤祚冷静地说了一句:“王爷此去小心,圣上或许有雷霆之怒,受些委屈却也难免。”胤祚点了点头。没有吭声。大步走出了房门,径直向府门外而去,也不乘大轿子,上了马,领着几个亲卫纵马向皇宫急奔而去。
康熙老爷子原本是在城外的畅春园避暑,只因为今儿个是大比之期,故此回了皇宫,这段时日以来朝局平稳,老爷子也乐得清闲,正悠然自得地听着新纳妃子王氏的琵琶曲。冷不丁听到今科主考熊赐履请求面圣的消息,顿时吃了一惊,心知必定是科场出了大事,顾不得再听琴曲,直奔上书房而去,令小太监传熊赐履上书房觐见,同时传令几位上书房大臣入宫见驾。
“什么?”饶是康熙老爷子素来镇定从容。心中也早有预感,可听完恭敬地跪在下头地熊赐履地话后,也不禁失声地叫了出来,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气怒难平地在上书房内踱来踱去,一起子太监、宫女早已吓得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一口。正值此气氛紧张之时,李德全从上书房外匆忙走了进来,跪下道:“启禀圣上,毅亲王胤祚递牌子求见。”
“嗯?”康熙老爷子冷哼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李德全没有发话,那愤怒的样子吓得李德全赶紧磕头道:“圣上,毅亲王声称有要事禀报圣上,奴才,奴才……”李德全服侍康熙老爷子也有些年头了,却从没看见康熙老爷子发如此大的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叫他进来。”康熙老爷子沉着脸,想了一下道。
“儿臣叩见皇阿玛。”胤祚一进入上书房立刻跪倒在地,磕着头道。
康熙老爷子黑着脸,冷声道:“什么要事非得此时见朕。说!”
靠,什么事,还不就是您老爷子正在生气的事儿,娘的,老爷子怕是误会咱是来探听消息的了。得。赶紧说明了事。胤祚一脸子平静地答道:“皇阿玛,儿臣有本上奏。是关于科场舞弊一案之事。”言罢,从衣袖中取出一本黄绢蒙面的奏折,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跪在一旁的李德全赶紧接过胤祚手中的折子,将折子呈递给康熙老爷子,老爷子也不落座,走到书桌前就着桌上的***快速地将折子浏览了一番,原本就黑地吓人的脸色,更是沉的可怕起来,猛地将折子往胤祚脸上一摔道:“混帐!你既早已知晓,为何不早报朕,你之所为是何居心,说!”
是何居心?娘的,老爷子这话问得寒,谁知道那三道题是真是假,老子若是报早了,万一是假,那顶欺君之罪的帽子还不得扣下来,即便您老爷子不计较,那帮子兄弟还不得趁机大作文章?妈的,老爷子这纯粹是借题发挥罢了。胤祚心中虽叨咕个没完,可脸上却很是平静地道:“皇阿玛息怒,儿臣原本并不知晓此事的真假,但已然做出了安排,现如今儿臣已然派出王府校尉包围了三元酒楼与白云观,断不会令歹人逃脱地,未请旨便擅自调动人手之罪,儿臣认罚,请皇阿玛处置。”
康熙老爷子一双眼死死盯着胤祚,那眼中怒火直冒,看得刚进入上书房的那起子上书房大臣个个胆战心惊,慌忙各自跪倒在地,没人敢出言劝解一句。胤祚却丝毫也不畏惧,一脸子平静地跪着,也不再多言。
“罢了,朕知道你也有为难之处,朕不罚你。”康熙老爷子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胤祚,扫了眼马齐、张廷玉等人,冷着声道:“诸爱卿都是老臣了,平日里口口声声道太平盛世,哼,现如今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此等怪事,朕真是寒心啊,都看看吧,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拿出个章程来,朕听着呢。”
马齐等人今儿个都没当值,只是来前听说了一点,知道是科场出了乱子,却不知道实情,此时听康熙老爷子下了令,忙将地上那份胤祚的折子拾起,从马齐开始,一个个轮着看了一番,这一看不打紧,个个都像是被霜打了一般,面如土色,身体哆嗦不已。别人可以先保持沉默,马齐身为上书房首席满大臣却没这个福分,略一沉思道:“圣上,此事恐有蹊跷,此考题乃是圣上御笔,封在金匣子中。由上书房直送贡院。其鱼胶火漆密封皆在,如何能传于市井之中,贩卖于酒肆之楼,那三元酒楼恐就是此案的关键。”
马齐之言虽是中肯,却跟什么都没有说是一个道理,想必此老已然猜到这其中关系到诸位阿哥之争,更关系到天家、朝廷的脸面,不敢多言,却也是守中之道。如此言语又怎能瞒得过康熙老爷子,老爷子冷哼了一下。没有任何的表示。张廷玉素来慎言,此时虽已明白事情不简单,可没想透其中地关窍,也就不敢开口,李光地等几个都是官场老油条,自然明白此时多一句不如少一句地道理,个个作出埋头苦思状。就是不开口,唯有王素性耿直,压根儿不管别人怎么想,直通通地就开了口:“圣上,微臣以为此间的蹊跷必然在宫中,能接触到考题之人都有嫌疑,请圣上下旨彻查,断不能失了天下士子之心。”
张廷玉一听王之言,顿时满头大汗,心中彻寒不已…………能接触到考题的除了康熙老爷子自己之外。也就司礼太监秦无庸、两个封考题地小太监,再来就是存放、转运金匣子的上书房大臣,也就是他自个儿。无论是谁牵涉到如此巨案之中断没有个好下场,饶是张廷玉再如何镇定,此时也急了,赶紧膝行上前一步道:“圣上,存放、转运金匣子的正是微臣,臣已然涉案,须行回避,臣请圣上发落。”
值此巨案发生之际。康熙老爷子谁都不信任,冷冷地扫了一下跪在下头的众上书房大臣,开口道:“衡臣,你既自承涉案,朕虽是信得过你。可嫌疑还是要避的。你就先回家闭门修养一段时日也好。”
张廷玉哆嗦了一下,磕了个头。道了声:“臣尊旨,臣告退了。”连放置在一旁的顶戴也没敢伸手去拿,脚步略有些踉跄地退出了上书房,径自回府闭门去了。
待张廷玉去后,康熙老爷子黑着脸道:“传旨,将秦无庸及看守、转运试题的所有人等全部下狱,调西山健卫营进城,将今科所有主考、考官、及礼部参与科举之官吏、衙役一体捉拿归案,由毅亲王胤祚负全责,限十日内审明此案,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坏朕地名声。”
十日?靠,不会吧,老爷子您还真当咱是神探波特啊,娘的,这会儿还不知道“鸿鹄”、“暗箭”将事情办得如何,若是人犯跑了或是死了,叫咱如何去破此案,妈的,这都逼到墙角上了,不上也得上了。胤祚暗自咬了咬牙关,高声道:“儿臣尊旨。只是儿臣还有两件事禀报皇阿玛。”
康熙老爷子狐疑地看了眼胤祚道:“讲!”
“是!皇阿玛,进京赶考地士子大多是贫寒子弟,现如今考题已泄,须得重考,必然迁延时日,此事是朝廷失误所致,断无让天下士子受过之理,儿臣请奏皇阿玛,是否先定下再次科举的时日,并由户部拨出些银两安置赶考的学子,以平定人心。”胤祚高声奏道。
“准了。此事就由马齐总领。你还有何事,一并说来。”康熙老爷子语气稍缓了一下道。
“皇阿玛,此案牵涉巨大,涉及大臣众多,即便是我天家恐也有牵连,儿臣既然领了旨,自当全力侦破此案,但请皇阿玛赐儿臣以全权。”胤祚脸色平静地说道。
这一回康熙老爷子可就没那么爽快了,一双眼死盯着胤祚不放,眼神锐利得如同要刺穿胤祚一般,良久都不发一言。
娘的,老爷子您要马跑总地让马吃草不是?不给权还想让咱十日内破案,哪有可能,您老要是不答应放权,咱破不了案,您老总不能将咱剁了吧?若是真破不了案,咱也有个说头不是?胤祚打定了主意要权,这权可不光是审案之权,还有调兵之权,就想看看老爷子有没那个魄力敢于放权,当然也是想看看自己在老爷子心目中地地位究竟如何。
康熙老爷子死盯了胤祚一阵子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着说道:“好,有胆子,朕便给你这个全权,来人,拟诏,朕赐予毅亲王调动步军衙门、西山健卫营之权,但凡有嫌疑之人亲王以下,可以先拿后奏。嘿,这回你满意了吧?若是十日内无法破此案,就看朕怎么收拾你了。”
得,老爷子还真是敢啊,娘地,老子手中这下子可是掌握了八万多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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