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之所以选择进入铜棺岭山道,之所以敢提前执行自己的谋划,也是因为同一个理由。
早在进入浚州境内之时,他就已经发现了大光明教的印记,随着大军不断深入,他发现越来越多的印记,甚至还收到了乔道清留给自己的隐秘信息!
这也是他决意提前发动自己的计划,将隐宗以及显宗那些叛徒都抽调出来,组成先锋军,进入山道的原因。
苏牧是个沉稳之人,但很多时候也敢剑走偏锋,若照着他以往的性子,进入山道之后,应该会漏夜穿过山谷,避免遭遇叛军的伏击。
可他还是求稳地驻扎了下来,一来是麻痹侍卫司的那些先锋军,二来则是等着乔道清的人来与自己接头。
但他如何都没想到,潜入营区的竟然会是乔道清从未提起过的弟子!
早在平叛大军出发之前,他们就已经通过苏瑜不断传回来的情报,对河北以及京东地区的贼军有了长足的了解。
张万仙虽然号称数万人,但苏瑜掌控的情报却差距甚大,而且对于民间谣传的,关于敢炽军的种种恶行,实情也并非传言那般不堪。
两人的交手一触即分,短短的一招刀法,却分明有着乔道清的窠臼印迹,苏牧对刀法一道已经深有体会,并不需要再次交手就能够确认,此人的刀法确实传承自乔道清!
张万仙的一声惊呼,让苏牧停了下来,不得不考虑张万仙出现的时机和图谋。
自打进入大焱这个时空以来,无论是乔道清还是石宝王寅北玄武等等,乃至于岳飞韩世忠杨挺徐宁,没有一个是见着苏牧纳头便拜的那种。
从这方面来说,苏牧确实一顶点主角光环都没有,每一名兄弟与他的生死情谊,都是他用自己的付出和牺牲,努力争取而来的。
张万仙张口就叫他小师兄,这也是苏牧第一次见到纳头便拜的顺遂情况。
而这一声小师兄也透出两个极其关键的信息来。
首先,张万仙是乔道清后来收的徒弟,他比苏牧要晚入门,而苏牧入门之后便经历一系列的凶险,乔道清更是分身乏术,也就是说,张万仙是他在大光明教渗入河北灾区之后才收下的。
再者,张万仙能够认出苏牧,显然是得了乔道清的嘱托,也就是说乔道清已经料到苏牧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张万仙就是他布下的一枚棋子!
而铜棺岭已经被贼军所占领,前来夜探的,十有**便是贼军,也就是说,乔道清甚至大光明教,终究还是跟这些贼军牵扯在了一起,至于他们会不会走上方腊的老路,这就当两说了。
“你是谁,来干什么?”苏牧没有太多的啰嗦,他知道张万仙能够喊出他的名字,用的是乔道清的刀法,能够叫他小师兄,自然不会骗他。
即便他不相信张万仙,他也信得过乔道清。
“师弟我就是张万仙,前头福寿县就是敢炽军的地界,今日俺们受了张迪的人马抢掠,还以为师兄的队伍是张迪的人手,所以才来确认一二…”
“张万仙,敢炽军…”苏牧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各种情报,而后推测着乔道清为何要特别对待张万仙的敢炽军。
“乔老儿到底想要干什么?”苏牧并没有将武器收起来,他隐约已经察觉到乔道清意图,但他需要张万仙的明确回答。
“师父他说…敢炽军迟早要散…除非…除非小师兄你能够帮咱们一把…”
张万仙也没有隐瞒,他们本来在青州密州徐州等地闯荡,可张迪和高托山等人联合在一处之后,贼势浩大,敢炽军又不想同流合污与他们狼狈为奸,便一直保持着独善其身,甚至在他们掠夺百姓的时候,敢炽军还会主动出击,与他们早已水火不容。
而张迪和高托山等人除了抹黑敢炽军之外,还不断对敢炽军的势力展开剿杀,眼看着陷入危机,张万仙却收到了师父乔道清的密信,让他带领着核心弟兄,占据福寿县,把守铜棺岭,等待苏牧的到来。
苏牧还有些惊诧,不知乔道清为何会预测到平叛军的路线,或者说乔道清一直在朝廷里头有眼线耳目。
但张万仙却没有任何的疑惑,因为在他的眼中,师父乔道清就是谪仙一般的存在,师父说小师兄会来,那么小师兄便一定会来,师父说小师兄一定会帮助敢炽军,那么他就一定会帮助敢炽军!
“将敢炽军交给我?”时间并不允许苏牧有太多的迟疑,他很快就明白了乔道清的意图。
但他并没有忽视自己心中的震惊,他想要对付侍卫司这些害虫,本该是显宗内部最为隐秘的事情,可从张万仙这件事来看,乔道清显然是一清二楚,而且还为苏牧提前做好了准备!
也就是说,乔道清对显宗内部的事情,是拥有着极高的洞察力的!苏牧从未想到过乔道清竟然也会跟显隐二宗的纠葛牵扯到一处,不过想想他在七星岛对隐宗的调查,或许乔道清与隐宗显宗有什么前世今生的恩怨也说不准。
苏牧本来就是察觉到了乔道清的存在,才会将侍卫司的害虫都挑出来,带入到山道之中,如今得了张万仙的敢炽军,自然不会有太多的犹豫。
“你刚才说张迪的人过来抢掠?有多少人?”苏牧一提起这个,张万仙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来。
“根据敢炽军的情报,张迪的一支队伍就在福寿县北面三十里处,对俺们福寿早已垂涎三尺,怕是明日午后就该打过来了…”
“嗯…”苏牧收了刀剑,沉思了片刻,才朝张万仙问道:“你可信得过我?”
张万仙当即抱拳道:“师父说要将敢炽军托付给小师兄,张某自是言听计从!”
苏牧心头大喜,来了这么久,终于能够遇到一个对自己纳头便拜的了,这可是主角生涯的美好开端了!
“那好,营外的有接近四百匹优良战马,到了后半夜,我会亲自值守,你让敢炽军来抢马,得了马之后便退出铜棺岭,福寿县也不要守…”
苏牧对张万仙没有太多的隐瞒,他的预测很天真,看起来很是儿戏,就像孩童在沙盘上指点江山一般想当然,可细细想来,每一步却都那么的自然而然,没道理不照着这样发展下去一般。
张万仙还是第一次见得有人能够把局势发展想得这么的简单,更是第一次见得有人能够如此坚定地坚持自己的预判,仿佛自己就是天地主宰,事情的发展不可能会脱离他的预测一般。
但这计划的每一步几乎都蕴含着无数种可能性,只要其中一环出现突发状况,整个计划都不可能会成功,却又偏偏每一步都那么的无懈可击。
张万仙就这么回去了。
而苏牧也真如他计划的那样,在后半夜便带着几个人,开始亲自值守营地。
张万仙的效率是非常惊人的,敢炽军乃是照着乔道清的设想组建的,招募的并非一般的流民和草寇,而是一些老江湖,他们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果真胆大包天就来偷营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失马
夜色如墨,无星无月,营地的火堆也渐渐熄灭,只剩下黯淡的火头,眼看着黎明将至,正是一夜当中最让人困倦的时刻,那些个值守的禁卫军也都昏昏欲睡,懒得再添柴禾。
即便他们从进山的那一刻开始就保持着警惕,可一整个下午都相安无事,甚至于大半个晚上都没什么突发状况,他们的防御和警觉也就松懈了下来。
而且都虞侯苏牧亲自执勤,也让他们感到非常的安宁。
可惜梁师成并没有睡着,他的精神头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但人老了,睡得也就少了,到了后半夜便醒了过来,喝了一顿凉水之后,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的营帐与苏牧的营帐挨着,这也是他在表明自己的姿态,绝不会坏苏牧的好事。
到了下半夜,营地外突然响起战马的嘶鸣,苏牧身边的亲卫发出了刺耳的警示,将整个营地的人都惊醒了过来!
“敌袭!敌袭!”
“贼局来偷营了!”
慌乱的叫喊声撕破静默的夜色,空气之中弥散着一股浓烈的危机,梁师成一直和衣而睡,此刻刚刚抓起长刀,营帐外的亲卫便已经冲进来,护着他往外头走。
有人将火堆点旺,仍旧有些昏暗的火光之中,战马已经四处乱窜,散入到山道的密林之中,而隐约传来的厮杀声,也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当他们纷纷往马圈的方向汇聚之时,营地里头好几处营帐却突然被点着了!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敌人又神出鬼没迟迟不见现身,这些禁卫们只能弯弓搭箭,往四下里乱射!
这些弓箭的压制效果,让他们感到稍稍心安,毕竟四周漆黑,根本就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冲出来。
他们的营地在山道的入口处,虽然距离山口不远,没有被首尾包夹的危险,但这些暴民对山地太过了解,他们受到了地利的牵制,根本就无法做出正面的反击。
在他们全神警戒之下,那些个乱民果然不敢冲击营地,但也伺机放了几波暗箭,伤了十几个弟兄,不过也因为过度的警戒,使得他们无暇兼顾马圈,以至于战马走失了大半。
当骚乱渐渐平息下来,营地的火堆越发亮堂,照得四下里都清清楚楚,贼军已经没有藏身之处,也终于退走。
而这个时候,亲兵们却搀扶着苏牧回来了!
是的,他们的都虞侯受了伤,而且还是重伤!
见得苏牧身上刀口鲜血汩汩白骨森森,诸多禁卫军便再无睡意,一直守着到了天亮。
苏牧被送回营帐之后,梁师成便匆匆赶来,见得苏牧面色有异,便让亲兵们全都在营帐外头守着。
“你这么搞什么名堂!”面对脸色发白嘴唇无血的苏牧,梁师成不由沉声责备。
然而苏牧却嘿嘿一笑,朝梁师成低声说道:“不要把这些人想得太简单,能够潜伏到侍卫司里头这么久,这里头哪个不是沾上毛就比猴儿还精的人物。。。”
“想要骗过他们,必须将他们的警觉从我身上移走,转移到贼军的身上,最起码放松对我的警惕,否则一旦让他们察觉到我对他们起了杀心,这事也就没办法成功了。。。”
苏牧如此说着,顿时呲牙咧嘴,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淌血,他连忙取出药散和绑布,有条不紊地措置伤口,显得娴熟而镇定。
见得苏牧尽然耍起苦肉计,梁师成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惊诧和佩服,他早知道苏牧是个果决能忍之人,没想到这苦肉计说干就干,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梁师成都不忍直视,究竟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对自己这么狠!
只是他并不知道,苏牧虽然拼命,但还不至于到自虐的地步,作为燕青的师弟,跟着燕青学过一段时间易容术的苏牧,想要制造一些假伤口来骗人,根本就不成问题。
他相信只要自己重伤,应该能够将这些侍卫司害虫的注意力都转走,让他们察觉不到自己的杀意。
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这些侍卫司的害虫被聚集在一处,气氛自然有些诡异。
他们之中并非相互认识,当然了,里头也有很多相互认识的,作为密探,作为潜伏着,身份自然是越隐秘越好,知道的人越多,自己便越危险。
虽然他们都能够感受到这支队伍并不简单,可谁也不敢妄自去推测,这里头肯定有隐宗的密探,也肯定有显宗的密探,更有真正的侍卫司高手。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为了将他们这些害虫都集中起来,早在出发之时苏牧就已经不断做着阵营的调整,将他们一点一点,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合情合理又顺其自然地进行了调度。
直到眼下这三百人,看似随机挑选出来的,显得那么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事实上这里头几乎全都是潜伏在侍卫司里头的害虫和密探!
一旦他们察觉到苏牧的意图,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又或者联合起来,那么凭借苏牧和梁师成,自然不可能镇压得住这三百人。
可谁敢主动试探别人的身份?谁敢主动表明自己的身份?谁又敢提前对苏牧动手?
别的暂且不说,单说他们在侍卫司里头隐藏潜伏了这么久,能够保持身份不败露,便需要整日里提心吊胆,日子长了连他们自己都自认是侍卫司的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显然已经成为了他们近乎本能一般的反应,断然不可能大肆去拉拢和探听别人的消息。
而苏牧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又顺理成章地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调拨,才终于将这些人聚拢在了一起。
天亮之后,原本的四百匹战马,整个平叛的一万侍卫司大军里头倾尽全力支持的马匹,竟然走丢了二百多匹!
还未与叛军正面冲突,他们已经损失了二百多匹优良战马,伤了十几个弟兄,连亲自值守的都虞侯都负了重伤!
粗粗清点了一番之后,他们便收拾行囊,派出斥候到山谷之中探查清楚周边的环境,重点刺探了山谷两侧的高坡,并未发现贼军的伏兵,这才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铜棺岭的山道。
过得山道之后,仿佛天地瞬间变得开阔迷人,他们甚至能够透过薄薄的晨雾,见到远处官道尽头那座不算雄伟的福寿县城!
见得这县城的轮廓,诸多军士是既安心又担忧,安心的是他们终于有了安歇驻扎之地,忧心的是贼军或许早已占领县城,他们想要攻陷,势必要血战一场。
虽然他们都是潜伏的密探,但真正厮杀的大战场,他们是没机会见识过的,江湖武夫或是密探谍子,其实在正面战场上很吃亏,也很心虚,那种场面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
所以他们对于这场明知要来却又不知何时会来的战争,也是充满了担忧,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时时刻刻折磨着小心肝。。。
苏牧重伤在身,眼下也只有让梁师成来拿主意,这位大太监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又召集了斥候来听取军报,而后才谨小慎微地派了几个人,乔装改扮,进入福寿县进行一番刺探。
这些斥候很快就去而复返,满脸惊喜地回报说,城内的地方军虽然已经被贼军击败,但贼军显然知晓平叛大军要过来,已经提前撤离,城里乱哄哄一片!
听得这消息,无论是梁师成还是这些将士们,都精神一振,整装抖擞,便冲入了县城之中。
但见得这县城里头分不清是民是匪,一个个都在哄抢和逃窜,本着心虚的就是贼的原则,侍卫司的人一进城就开始耀武扬威,奈何他们没有军甲,为了掩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