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高慕侠临行之际,让父亲高太尉暗中运作,求来的一块牌子,正是替苏牧准备好的退路。
高俅虽然是当朝太尉,实则他手里头也没有太大的实权,能拿到这块牌子也着实不容易。
可别小看这块令牌,在大焱,想要成为皇城司的察子并不算很难,许多公侯勋贵的子侄都能够入编,可绣衣暗察却如同带御器械这等大内带刀侍卫一般稀罕!
可以说,绣衣暗察便是皇城司察子里的带御器械!
这牌子并非假货,需要高俅打通大大小小的人脉关系,并非在牌子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就能够生效,到时候查验起来,需要在官方有详实的备案,而苏牧眼下又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想要各方面的人手统一口径,将牌子的事情压下来,需要发动的资源实在太大。
或许也只有圣宠正隆的高太尉,才能办得到这件事情。
绣衣暗察这一官职承袭自汉朝时期的绣衣直指,也称之为绣衣使者,整个皇城司也就只有四名绣衣暗察,一位深入辽国,一位进入西夏,剩下两位却连一点点传闻都没有泄露出来过。
高慕侠求着父亲要来这块牌子,硬生生给苏牧打上了第五位绣衣暗察的印子,这样一来,哪怕千夫所指,也能够保得苏牧性命无忧矣!
当然了,前提必须是苏牧本身是干净的,如果他真的投了敌,哪怕有这块牌子,也难免不落得个人头点地的下场。
虽然只是没有任何交谈的一次会面,但高慕侠和苏牧都确认了彼此的真身,高慕侠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他不相信苏牧,又怎会将这一块保命的牌子偷偷交给苏牧?
人生最值得欣慰之事,莫过于在全天下人都质疑你之时,有个弟兄陪伴身旁,且对你深信不疑。
当苏牧从陆青花的房中出来之时,雅绾儿已经安顿好小丫头的事情,她的神色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嘴角微微翘起,像即将转晴的天气。
她跟在后面,回到了苏牧的住处,这才打开门,才发现窗台微微打开着,雪花已经铺满了窗台。
苏牧快步走过去,正要将窗户关紧,却看到窗台的积雪上似乎有一行字,苏牧心头一紧,但很快掩盖了过去,因为雅绾儿会从他的呼吸之中感知到他的情绪反应。
将积雪扫落,顺势见这些字给毁去之后,苏牧关紧了窗户,又让人准备了热水,好好泡了个澡,这才回到书桌前工作。
雅绾儿心挂着小丫头,见苏某如此,便换了两个看守,守住苏牧的房门,自己却是回去找那小丫头去了。
那两个倒霉的看守盯着苏牧的剪影到了后半夜,间中并无异常,苏牧似乎状态不佳,连连写错了,而后将纸张揉成团,愤愤地丢入纸篓之中。
这两位看守都是方七佛的心腹,知晓苏牧掌管着火器工坊,一直为火器的事情操心,见得苏牧彻夜钻研,也并未在意,反而心里有些佩服起来。
到了最后,苏牧越发的暴躁,那该死的窗户又被吹开之时,苏牧大骂一声,将手中的废纸团往窗户上砸,弹了一下便飞出了窗外。
情绪糟糕到了极点的苏牧终于在书房的小床上睡了过去,两名看守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今夜的任务算是完成一大半了。
可惜他们并未发现,窗台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子,慢慢被小雪填平,而苏牧无意投掷出来的那个废纸团,却早已不见了。
恍惚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像鬼影一般闪过,这个夜晚便这样安静了下来。
眼看着即将破晓,看守也在昏昏欲睡,一只酒囊不断在他们的手中传递,借着烈酒来抵御夜晚的寒冷。
可就在这个时候,东面的天空却突然亮了起来,那种炽烈的白色亮光照耀着大半个天空,甚至让两名看守睁不开眼睛!
那亮光一闪而逝,亮光之中,压得低低的乌云仿佛被什么怪兽吸了下去,而后大地开始颤抖,一股诡异的嗡嗡声在人的脑子里直接响起。
“轰!”
巨响终于传来,硕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冲击波四面八方撞开,附近的民房则被狂风瞬间摧毁!
“轰轰轰轰!”
爆炸接二连三传来,整个杭州城都仿佛跳了起来,人们惊骇无比地跑出房间,男男女女光着腚子,哪里顾得穿衣!
“地龙翻身了!”
所有人都觉得发生了地震,苏牧从浅睡中醒来,陡然睁开双眸,迟疑了片刻,也跑出了房间。
两名看守连忙要将苏牧架起来,苏牧却想去救陆青花,跑到院子之时,其中一名看守却停住了脚步。
“不是地龙翻身。。。”
另一名看守也停了下来,拉住了苏牧,而后目光往远方凝视,看着那滚滚而起的黑色巨龙,难以置信地睁大着眼睛,而后皱眉看着苏牧。
“工坊。。。是工坊。。。爆炸了。。。”
他们很清楚苏牧这段时间对工坊付出多么巨大的心血,这一点连他们都感到佩服,所以当这句话说出来之时,他们不由看着苏牧。
苏牧微微一愕,而后低下头去,喃喃着什么,而后只穿着单薄的睡袍和便鞋,就这么发了疯似地往工坊那边跑!
“快去通知雅绾儿小姐和军师大人!”
其中一名看守紧跟着苏牧,却对同伴如此嘱托着,不过他们刚跑出府邸,冲出街道一段路,一辆马车已经从身后赶超过来,在前面停了下来。
方七佛同样衣衫不整,见得苏牧穿着单衣便鞋在街道上狂奔,心中顿时一暖,不管苏牧是否真心归附自己,起码他是真心在乎这间工坊,他确实有在真心钻研!
“上车!”
苏牧也不罗嗦,跳上方七佛的马车之后,从方七佛手中接过袍子套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差点要冻僵了。
“怎么会爆炸?”方七佛皱着眉头,直视着苏牧,那凌厉的目光仿佛要看穿苏牧一般,苏牧毫不怀疑,方七佛可以为了火器而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巨大的压力来保护他,同样可以为了火器而毫不犹豫杀了他苏牧!
“先将火势压下来再说,东边的原料仓需要第一时间保护起来。”
苏牧这一提醒,方七佛也顿时心惊,看方向和爆炸规模,这次爆炸的位置应该是制作工坊,如果连原料仓都被引爆的话,关于火器的所有计划都将失去意义了!
“兼之说得不错,我这就吩咐下去。”火器的项目对于方七佛而言都可以说是孤注一掷,能否压制住永乐朝的文武百官,能够让这个新皇朝走得更远,希望都寄托在了火器上面。
如果火器项目失败,非但苏牧要人头落地,他方七佛也将黯然下野,他也是关心则乱了方寸,被苏牧一提醒,便恢复了冷静沉稳。
马车在飞驰,不断又骑士从后面追上来,接过方七佛的一道道命令,而后往工坊疾驰而去,提前做出了部署。
待得苏牧与方七佛来到工坊之时,大火还在肆虐,好在小雪还在下,积雪被大火融化之后,地面和四周都拥有足够的湿度。
但果然不出苏牧所料,火势还是往原料仓那边蔓延,那些幸免于难的弟兄已经被救下来,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开始用冰雪灭火,但终究没太多办法扼制住火势。
“如何是好!”方七佛终究是太过关切,见得大火往原料仓那边吞噬,急得脑子一片空白。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对火器拥有着太多未知的恐惧,不像苏牧这般熟悉了解火药,毕竟火器在方七佛和圣公军的心中留下了太大的阴影,以致于他们都下意识逃避。
苏牧查看了火场,而后指着原料仓前面的一片工棚,对方七佛建言道:“军师且宽心,将这一带民居全身清除,建立隔火带,可保原料仓无虞。”
事到如今,方七佛也只能依靠苏牧,后者也老实不客气地接过了指挥棒,脑子里想起现世之时的消防知识,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了下去。
这场火来得蹊跷之极,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永乐朝的矛盾“大火”已经烧很久了,只是今夜才从幕后,烧到了台前!
第一百六十章 新官上任查纵火
孱弱轻柔的阳光艰难地从满天乌云之中挤出来,露出晨曦中婴儿般无力的太阳。
正所谓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这隆冬时节的朝日,从来都算不上温暖。
杭州城东面的赤眉营中,大工坊爆炸而引发的大火已经平息下来,然而浓烟还是笼罩了大半个杭州城,人们仍旧处于惊魂甫定的状态之中。
方七佛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有苏牧临场调度和指挥,在火场的四面全部铲平民居,造出了隔火带,使得原料仓终于是保了下来。
苏牧裹着毯子,接过方七佛递过来的热姜汤,双手捧着,慢慢旋着碗取暖,一口一口喝着,而后长长地直了直腰杆。
漫天的灰烬落在他的头上身上,雨雪打湿了他的脸,使得那些灰烬污黑了他的脸面,看起来颇为狼狈。
虽然只是最原始的黑火药配方,但工坊方面已经开始加以改进,使用的便是苏牧的新比例,并尝试加入硫石等物,半成品堆积了不少,简直如同后世的烟花爆竹厂爆炸一般。
其实爆炸的威力并不算很大,但对于从未见过如此恐怖大爆炸的军士和百姓们来说,这样的爆炸无异于天地发怒,神鬼作怪。
爆炸引发的大火,远比爆炸本身带来的损失要大很多,好在昨夜是小雪转雨的天气,否则就不是铲平附近民居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苏牧虽然奔命了大半夜,但他的心里其实仍旧很兴奋,因为经过昨夜之事,他终于发现,原来方七佛也有弱点,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也并非算无遗漏!
是的,在大爆炸发生之后,方七佛因为担心工坊被毁,担心原料仓被引爆,担心自己的心血将付之东流,当下就心乱如麻,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将救援的指挥权交给了苏牧。
虽然苏牧在火器火药的实际制作方面还称不上宗师,但理论与方向的改良上,却是无人能及他半分的。
有鉴于此,不仅仅方七佛依赖于他,整座工坊的匠师也都对他唯命是从,因为苏牧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让这些匠师足够惊讶。
他们不是炼朱服黄的方士,甚至连像样一点的爆竹都没有做过,工坊里面有些匠师甚至只是给人钉马蹄铁的老铁匠,但这已经是方七佛能够凑出来的人才团队。
而也正是因为这些匠师的出身低微和技艺贫乏,才使得他们短时间之内便被苏牧那异想天开的创造力与极为新奇的火器火药技术所震慑和折服。
匠师和工坊的杂役等对苏牧唯命是从,也使得他的诸多指令能够第一时间执行下去,这才遏制了火势,成功挽救了这一场灾难。
方七佛遥遥望着眼前的焦土,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以兼之看来,今次火患是天灾亦或是人祸?”
当一个人提出的是疑问句,则说明他真的想寻求答案,而当他提出的是选择句,则说明其实他已经知晓答案,或者说内心已经偏向于其中一个答案,问出来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答案找点信心和支持。
雨雪天气,工坊突然起火,还是滔天大火,若说是天灾,谁信?
但若说是人祸,这工坊直接关系到火器的研发,火器左右着今后战争的胜负走势,工坊又是圣公军严密看守着,这岂非在说圣公军之中有人不顾今后的胜败而故意制造了这场灾难?
一旦这样的猜测形成,而后蔓延开来,永乐朝的内部矛盾必将形同水火,激化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所有的堡垒都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祸起萧墙而渔人得利的事情,纵观古今,只多不少。
而方七佛位置尴尬,说他是文官,他又率领圣公军一路从南打到北,每一场胜利都与他的出谋划策分不开,说他是武官,他又军政内外一把抓,以致于两头都不讨好。
或许也正是因为苏牧同样两头不讨好,同样置身于不尴不尬的地位,方七佛才如此坚决地要用他吧。
听到方七佛的问话,苏牧只是冷笑了一声,但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仿佛这句冷哼是在说,哼,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方七佛没有在意什么的高冷,他既然决定要用苏牧,那就要将苏牧的所有价值都榨干。
“兼之还记得我把工坊交给你之时所立之言否?”
苏牧微微转头,看着方七佛,后者继续说道:“我说过,工坊交给你,一切便都由你做主,这是你的工坊,便由你展开调查,势必要揪出幕后黑手来,但有所求,可直接向我索要,方某必倾力支持你。”
方七佛目光灼灼,苏牧却神色惫懒,只是苦笑着说道:“术业有专攻,查案子可不是苏某的专长,军师还是另寻高明吧,至于工坊,我尽快恢复研发便是了。”
方七佛本来也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苏牧,毕竟他心里清楚,似苏牧这等样的人物,是不可能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这场大火肯定牵扯到圣公军内部的争斗,若真让苏牧来主持调查,难保苏牧不会借机铲除异己,甚至激化圣公军内部的矛盾。
如今圣公军文武集团和方七佛之间已经积薪如山,真让苏牧来调查,趁机点上一把火,说不得刚刚建立起来的永乐朝,便要翻天覆地了。
见得苏牧拒绝了这差事,方七佛也打消了心中的念头,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苏牧在这件事上没有太大的兴趣,方七佛反而生出了要用他的念头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法讲求虚虚实实,方七佛这样的军师,浸淫谋略太久,以致于将这兵法都当成了生活的哲学。
于是他轻笑道:“方某也不瞒着兼之,眼下朝中文武皆将我方某人视为仇寇,恨不得将我推下台,这工坊不仅仅左右着整个永乐朝今后的发展,更直接干系到方某人今后的前程与功绩。”
“方某自然可以主持调查,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将落人口实,甚至有人会认为方某借机杀人立威,或借调查案子而栽赃陷害,铲除异己,而方某自然也不放心让他们来调查这个案子。”
“想来想去,也只有兼之能够胜任,毕竟你是个局外人,比我们都看得清楚,得罪一句来说,无论方某还是其他人,在兼之眼中应该都一视同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所以,方某还是希望兼之能够接下这个担子。。。”
方七佛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这场大火来得太蹊跷,其中必有内情,但无论是方七佛这厢,还是朝中其他文武,谁主持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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