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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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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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朋友对您的爱慕之辞心情很不平静。”

    “可他在哪里见过我呢?”

    “在教堂里,也许,您散步的时候……天晓得!或许,在您自己房里,在您做梦的时候,他就……”

    三位女士走上前来,探问道:上场还是下场?

    这一来,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万分紧要的一场谈话就被打断了。公爵小姐波琳娜成为托姆斯基选中的伴舞。 她伴着他再跳了一轮,又在自己位子前飞旋了一圈,早已尽释前嫌了。托姆斯基重返自己位置上时,早已把格尔曼和丽莎丢到脑后去了。 可丽莎却还一直想恢复刚才中断了的谈话。 但玛祖加舞已经跳完,老伯爵夫人不久要回家了。托姆斯基的话怎能认真看待?只不过是舞会上逢场作戏罢了,但对于沉溺于幻想的女娃那几句话深深印在了脑海里根深蒂固。 托姆斯基所描绘的那幅肖像跟她自己所构思的图画正好不谋而合,此外,还得多亏新近的小说,致使那个卑鄙的人物迷惑了她的心同时又令她恐惧。 她坐着,一双裸露的膀子交叉搁在膝头上,插了鲜花的头低垂在袒露的胸前。突然,门被打开,格尔曼走了进来。 她一阵战栗……

    “您刚才呆在哪里?”她惊恐地问,声音耳语般地轻。“在老伯爵夫人的卧室里,”格尔曼回答,“我刚从她那儿来,她死了。”

    “天呀!您说什么?”

    “看起来,”格尔曼回答,“我是她致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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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望着他,托姆斯基的那句话缠绕在她心头;这个人的良心上至少压着三桩谋杀罪!格尔曼在她身旁的窗台上坐下,接着把一切都对她讲了。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毛骨悚然的听他说。这么说来,那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情书,那一团团火焰般的爱欲,那一往情深、大胆而执着的追求,所有这一切却原来并不是爱情!金钱——这才是他梦寐以求之物。 她本人是不能消解他的饥渴和使他幸福的。 可怜的养女并非别的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被当作谋杀她的老恩人的强盗中的盲目的工具而已!谋杀她的老恩人的强盗手中盲目的工具而已!……她悲痛欲绝,揪心地后悔,悔之晚矣!格尔曼默默地望着她:他心里也感到痛苦,但是,无论是可怜的姑娘的眼泪,还是她受苦时楚楚动人的姿容都不能打动他阴暗的心灵。 老太婆死了,他并不觉得良心不安。 让他恐惧的只有一点:他赖以大发横财的那个秘密,他得不到了,永远得不到了。“您这只人妖!”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终于开口说。“我并没起心害死她。”格尔曼回答,“我的手枪没有上子弹。”

    他们不吭声了。早晨来临。 快要燃尽的蜡烛被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熄掉。 鱼肚白的晨光透进她的房间。 她擦干眼泪,抬起眼睛望着格尔曼:他坐在窗台上,抱着两条胳膊,紧紧皱着眉头。他这个姿态不由得令人想起拿破仑的侧影。 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被这神色打动了。“您怎么从这屋子里出去呢?”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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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说,“我可以带你通过一条秘密的楼梯走出去,不过,还得穿过卧室,我害怕。”

    “告诉我怎样找到那条秘密的楼梯,我一个人出去。”

    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站起身,交给他一把从箱里取出的钥匙,详细地向他作了交代,格尔曼握了握她冰冷的、毫无反应的手,吻了吻她扭过一边去的头,随后走了出去。他下了螺旋梯,再次走进伯爵夫人的卧室。 已经僵硬的老太婆,她脸色安祥,显出万事不挂己的样子。 格尔曼在她跟前站住,仔细端详,似乎想要证实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后来,他走进书房,摸到了两扇门,于是接着走下了一条阴暗的楼梯,心里冒出一些古古怪怪的念头。 他想,也许,六十年以前的此时此地,有个身穿绣花长袍、头发梳成王子之鸟式的年轻的幸运儿,将一顶三角帽子按在胸口,正偷偷摸摸登上这条楼梯,向那间卧室钻进去。 如今,此人已经变成了冢中枯骨,而他的那位老掉了牙的情妇的心,今晨又停止了跳动……

    下了楼,格尔曼找到了一张门,掏出钥匙打开,走进了一条直通大街的过道。

    五

    这天晚上,已故的男爵夫人封。 维××来到我跟前。 她全身白衣素裙,对我说道:“您好呀!我的智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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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维顿贝格尔语录

    在那命中注定的夜晚三天之后,上午八点钟,格尔曼前往××修道院,伯爵夫人安魂祈祷将在那儿举行。 他内心虽无悔恨之意,却又不可能完全压制良心上的嘀咕:“你就是凶手!”他虽则没有真正的信仰,但迷信禁忌却很多。 他害怕过世的伯爵夫人可能对他的一生产生有害的影响。 所以决定去参加她的葬礼,为的是恳求她宽恕。教堂里挤满了人。 格尔曼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富丽堂皇的灵台上面陈放着一副棺材。一顶天鹅绒的华盖悬挂上头。亡人仰卧灵柩里,两手交叉搁在胸前,头戴花边小帽,身穿锦缎寿衣。 四周站满她家里的人,仆人一个个手持蜡烛,身穿黑袍,肩挎有家徽的绶带,亲属身穿重孝他们是她的儿子们,孙子们和曾孙们。 谁也没哭。 眼泪实在是假惺惺。 伯爵夫人太老了,她的死是意料中事,并且,她早就被她的儿孙当成过世的人物看待了。 一位年纪轻轻的神父致悼辞。 他纯朴动人的语言赞颂这位有德之人悄然归天,多年善积阴功,方能成此正果——这是基督徒的善终。 “死亡之天使已获此善人,”演说家慷慨陈辞,“彼将于福祉之彻悟中永生,将于天国之仰望中不朽。”在肃穆的仪式中完成祈祷。亲属首先走上前跟遗体告别,然后,数不清的宾客鱼贯而入。 他们前来向这位很久很久以来就是他们醉生梦死的宴席和舞会的参与者表示哀悼。 他们之后,便是全体仆人。 最后,一位老态龙钟的婆婆、死者的同庚步上前去。两个年轻姑娘搀着她的胳膊。她没有力气鞠躬到地,倒是流了几滴眼泪,吻了吻自己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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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冰凉的手。 她之后,格尔曼坚定地走到棺材旁。 他鞠躬到地,趴在撒满松枝的地上有好几分钟。 后来,脸色惨白得像死人的他站起身,他登上了灵台,又一鞠躬……这一瞬间,他觉得,死人面带嘲笑,盯住他,眯起一只眼睛。 格尔曼慌忙后退,一脚踏空,摔了一跤。 他被别人搀了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晕倒的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被人搀扶着送出教堂大门。 这个插曲扰乱了庄严的丧礼有好几分钟。 在场的人群中间窃窃私议。 一位死者的亲戚,一位瘦高的宫廷侍从向旁边的一个英国人耳语,说这位年轻军官是死者的私生子,英国人冷冷回答:“Oh?

    (啊?)“

    这一整天,格尔曼精神萎靡不振。 他在一家僻静的饭馆里吃了顿午饭,一反常态,灌了不少的酒,想把内心的苦闷镇压下去。 但是,酒入愁肠,反倒更加搅乱了他的头脑。 回到家,他连衣服也不脱,往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他醒了,已经半夜。 他的房间被明月照亮了。 他看看时钟:差一刻三点。 他不想睡了,便坐在床沿回想老伯爵夫人的葬礼。这时有个人从街上透过窗户看了他一眼,立刻就走开了。格尔曼根本没有在意。 过了一分钟,他听到,有人推开前房的门。 格尔曼想:是他的勤务兵跟往常一样喝醉了酒夜游归来。但是,他听到的却是陌生的脚步声。那人穿的是便鞋,只听得叭嗒叭嗒。门打开,一个全身白衣白裙的女人走进来。格尔曼还当她是自己的老奶妈,心下好生惊奇:这么晚了,她来这里干什么事呢?但那一身全白的女人溜过来,站到他面前——格尔曼认出了老伯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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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违背我的诺言来找你,”她坚定地说,“但是,我有责任来答应你的请求。 三点、七点、爱司可以连连赢牌,不过得有个条件:一昼夜之内你只能打一张牌,并且,从此以后,一生不再赌钱。我可以饶恕你害死了我,不过得有个条件,你要跟我的养女丽莎维塔。 伊凡诺夫娜结婚……”

    说完,只听得便鞋叭嗒叭嗒的声音,她走到门口便不见了。 格尔曼听见门厅的门砰关了,又看到,有个人从窗外瞟了他一眼。格尔曼许久才回过了神。 他走进另一间房里。 勤务兵睡在地板上。 格尔曼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他擂醒。 象往常一样烂醉如泥的勤务兵是什么也不知道的。通门厅的门已经闩了。格尔曼回房,点燃一支蜡烛,把刚才所见所闻记录下来。

    六

    “且慢!”

    “您何以敢对我说‘且慢’?”

    “大人!我说了:‘且慢!”

    同一个精神本能之中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凝固不动的思想,正如同两个物体不可能同时占住物质世界的同一空间一样。 三点、七点、爱司这三张牌迅即遮住了格尔曼脑子里的死老太婆的形象。 三点、七点、爱司不离他的脑瓜,挂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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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嘴唇上。 见到一位年轻的女郎,他就说:“身材多苗条啊!

    真是个红心三点。“有人问他:”几点钟了?“他回答:”差五分七点“。

    每一位大腹翩翩的汉子在他眼里便是一个爱司。他在梦中也紧紧追随三点、七点、爱司。 能幻化成无奇不有的物象:三点开成三朵火红的石榴花,七点变成哥特式的拱门,爱司却原来是一只伟大的蜘蛛。 千顾万虑集中到一点:赶快利用这珍贵的秘密。 已经打算退休的他,已经计划出门远游了。 他已经盘算去巴黎公开的赌场上大显身手,借诱人的命运女神的无边法力捞它一大把钱财。 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避免了可怕的奔波劳碌。由著名的切卡林斯基担任主席的一个阔佬赌待协会在莫斯科成立。 此人在赌场混了一辈子,曾经挣过一百万,赢回来的是期票,输出去的却是现金。 他积累十年之经验,因而赢得了同伴们的信赖,他门招天下客,厨师手艺强,为人谦逊,性情爽快,因而受到别人尊敬。这时他来到了彼得堡。年青人簇拥到他那儿,为了赌牌而忘了跳舞,宁可牺牲跟美人儿的调情,甘愿拜倒在法老的驾前。 纳鲁莫夫把格尔曼带到了他那儿。他们走过几间豪华的厅堂,其间有一群文质彬彬的侍者殷勤伺候。 有几位将军和枢密院顾问官在玩惠斯特。 瘫大花缎沙发上的许多年轻人,在吃冰淇凌和抽烟斗。 客厅里长桌旁围了二十来个赌徒,主人坐在当中做庄,正在发牌。 他六十来岁,有着令人敬重的外表,满头银发,富泰和气色很正的脸透露出他心地善良;一双很有神的眼睛,总带着机敏活泼的笑意。 纳鲁莫夫把格尔曼介绍给他。 切卡林斯基友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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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握手,请他不必客气,然后继续发牌。这一局拖延了很久,桌上摆了三十多张牌。切卡林斯基每次发完牌都等一等,好让赌家有时间清好自己的牌,然后他记下输数,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更加认真地抚平被别人漫不经心的手折坏了的牌角,就又准备第二圈发牌。“请给我一张牌。”格尔曼说,同时从一位也在赌钱的肥胖的先生背后探出一只手。切卡林斯基笑一笑默默地点点头,意思是说:怎能不同意?纳鲁莫夫微笑着祝贺长时期无所作为的格尔曼以后开了戒,祝贺他旗开得胜。“押了!”格尔曼说,用粉笔把赌注写在牌上。“请问多少!”庄家收收眉头问。“四万七千。”格尔曼回答。听了这话,一瞬间一个个脑袋都转过来,格尔曼被一个个转过来的脑袋上的一双双眼睛盯住了。“他发疯了!”纳鲁莫夫想。“请允许我告诉您,”切卡林斯基说,脸上依旧露出微笑,“您下的注很大。这儿还没有人孤注一掷超过二百七十五卢布哩!”

    “怎么?”格尔曼反问道,“难道你不敢开?”

    切卡林斯基对他一鞠躬,谦逊地表示同意。“不过,我得向您报告,”他说,“为了赢得朋友们的信赖,我赌钱只赌现金。 从我这方面说,当然,我完全相信您的一句话,但是,为了赌场规矩和计算方便起见,请您即刻把现金押在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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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尔曼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支票交给切卡林斯基。 他看了一眼,把支票押在格尔曼的那张牌上。他动手开牌,右边是九点,左边三点。“赢了!”格尔曼说,出示自己的牌。赌客之间涌起一阵低声的喧嚣。切卡林斯基皱一皱眉头,随即又微笑。“您就要收款吗?”他问格尔曼。“叨光。”

    切卡林斯基从兜里掏出几张银行支票,当场付清。 格尔曼收了钱,立即离开桌子。 纳鲁莫夫还没清醒过来,格尔曼喝了一杯柠檬水就回家去了。第二天晚上他又到了切卡林斯基那里。 主人在发牌,格尔曼走到桌子旁,赌客们马上让出一个位子给他。 切卡林斯基向他亲切地点点头。格尔曼等到新的一局开始,摸了一张牌,把四万七千和昨晚赢的款子全都押上去。切卡林斯基动手开牌,右边是贾克,左边是七点。大家“哎呀”一声惊叹。 切卡林斯基的心被吓慌了。 他数了九万四千卢布递交格尔曼。格尔曼收了钱,无动于衷,当即离开。下一晚格尔曼又来到桌旁,大伙儿都在等他。 将军们和枢密院顾问官们放下手中的牌不打,都来观看一场如此非凡的赌博。 年青军官们从沙发上跳将起来。 全体堂倌都集中到了客厅里。 大伙儿围着格尔曼。 其余的赌客都不摊牌了,焦虑地等待着,看看如何了结这桩公案。格尔曼站在桌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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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一脸惨白、但仍然笑容可掬的切卡林斯基,准备跟他一决雌雄。 他两个人每人都拆封一副新的纸牌。 切卡林斯基洗牌。 格尔曼摸了一张牌放下,把一沓钞票押在上面。 这倒真象一场决斗。 四周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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