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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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之路-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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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邓一群在家里主持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在会议上,邓一群同志用非常严肃的口气批评了老大邓一彬和老二邓一明。邓一群是城里人,又是一位领导干部,说话自然非常有分量。老大的厂子现在已经办得有点小样子了,邓一群曾经利用一点关系帮他销过货。在村里,邓一彬已经是能人之一。然而,在邓一群眼里,他还是一个见识不多的农民,因为不论他怎样发财,他还是依靠他这个做弟弟的起家的。这一切,就像肖国藩和肖如玉看他邓一群一样。老二邓一明一点长进也没有,他的文化比老大多,但他却一事无成,还是盘着他家里的那三亩四分田,每年只有不到一千块钱的收入。老二还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生了两个女孩。两个丫头的出生,让他一点自信心都没有了。 

  邓一群的姐姐邓玉梅和妹妹邓玉兰列席旁听。 

  大家都知道邓一群现在是到县里当干部了,说话管用,所以一个个都表现得俯首帖耳。老大先是强调了一番理由,然后话锋一转,承认了自己的不当。老二比较而言就直了些,他红着脸,感觉有些惭愧,但又不想认错。邓一群看在眼里,知道事实上还是老二对妈妈可能好一些,只是不像老大那么圆滑。他没有再作评判,只是明确了老大家和老二家的责任,他说:“妈妈每半年换一家生活,互相不必给钱粮。我个人每年给妈妈一千五百块钱,由妈妈个人支配。”会议统一了大家的思想,正想散会,门被敲开了,原来是村里的书记和小组组长。他们说,外面下雪了。这样的季节下雪,对农作物不好。 

  书记和小组长都是去年民主改选的时候新当选的。邓一群不认识那个村书记,家里人介绍说是姓黄。黄书记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眼睛细细的,白白的脸,像是有些文化。他说听说邓处长回来,我是来看看的。过去村里对他家照顾不周,今后老太太有什么困难,只管向村里提出来。邓一群见他客气,也客气地说:“谢谢你的关照,今后少不得麻烦你们的。”那个小组长,邓一群是认识的,姓封,过去村里人都叫他封小疯子。封小疯子并不真疯,而是他这个人有点神经兮兮的,真想不到他怎么会当上了组长。封家和他家过去关系不好,封小疯子的父亲和邓一群的父亲过去打过好多架,每次都是他家吃亏。邓一群不喜欢他。封小组长一脸巴结的样子,也跟着村书记说了很多客气话,并恭维邓一群说:“打小就看得出,你是村里最有出息的人。这样的水平,将来省委书记也是照当的。”邓一群也不好纠正他什么,乐得他这样恭维。 

   这个晚上一家人都是高兴的,他们想不到邓一群回来,村组的干部对他家会这么重视。于是一个个表忠心,今后一定对老太太好。 

  多少年,家里人终于感受到他们这个邓家在村里从此真正不一样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了。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把他们家当回事情。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邓一群看到了自己做官的重要。 

  邓一群回县城的时候经过乡里,乡里的书记、乡长、组织委员、文教委员、司法助理等等都出来迎接他。这些人自然都希望结交他,作为一个“官友”,且不要说他挂职在县里,即使不挂职,他也算是省里的干部。这样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一定要十分敬重。多个朋友多条路,特别是在官场上的朋友,保不准哪天就很需要对方的扶持。他们想不到在本乡还有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干部。中午,在镇上最好的一个私人饭店(乡里有什么活动早就不在食堂里做了,因为它没有外面的好)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螃蟹、甲鱼都上来了,酒也是这里最好的,泸州老窖。 

  在酒桌上,书记和乡长问了他家里的情况,邓一群就大概说了一下。书记和乡长们都认真听了。对老大的那个家庭工厂,那个胖胖的姓姚的书记对姓廖的乡长说:“廖乡长我们什么时候应该去看一看,乡里的集体经济不行,就要扶持个人经济嘛。将来研究一下,注点资金投入,也是可以的。” 

  邓一群说了这次回来的目的,姚书记说:“欢迎你回到家乡来。作为乡里的领导,这么些年来,乡里没有多大变化,我心里感到很惭愧啊。乡里有很多困难,将来少不了请邓处长帮忙。”邓一群说:“将来有需要的,我一定配合。” 

  吃完午饭,乡里安排一辆绿色的吉普,把邓一群送回县城里的宾馆。 

  县城还是有点城镇的样子。 

  当年的县城,在年轻的邓一群眼里是个多么好的所在啊!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考生,前途未卜。今天的县城在邓一群眼里,它就太落后、破旧了。与省城相比,这里还是乡下。眼界不一样了。由此,邓一群想到走出来的必要。 

  工作组的人都不在,服务员说,苗得康主任到市里去了,其他几个下乡两天,回来呆了一天又下去了,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邓一群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想想离开陵州已经有些天了,他往家里打过电话,岳父告诉他,家里的情况很好。肖如玉没在家,出差去了。 

  这一下来就一年,时间说短也短,说长倒也是很长。他过去下去调查,从没有超过二十天时间。在这里,他已经感觉到城市的远离。 

  回到家乡,让他感到了一种责任。他的根在这里。不管他是如何不喜欢这个地方,但他的确在这里生活过,成长过。他最艰辛的日子,是在这个县下面的那个村里度过的。回来了,他要做事,为老百姓做事。扶贫工作,与过去的机关工作区别很大。他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另外,他要保持同过去那帮同学的距离。他们在县里,肯定会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那么,他是帮助解决好呢,还是不帮助解决好呢?身份不同了,处事的方式就也要作些改变,不能同过去一样。对他们,要保持亲疏适宜。他想。什么时候,他要请那些同学来聚一次,免得他们说他架子大,同时声明自己只是挂职,并没有实权,堵死他们要他解决问题的路子。 

  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自己回来,可以经常回去看看他的老妈妈。他回来,对他的家庭是有好处的。这个家庭当然不是说陵州的那个家。陵州的那个小家他已经顾不了,也不需要他顾。肖如玉和他的儿子彻底搬回娘家去住了,他相信他们会生活得很好。一切都不要他操心,而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机关里的事情。自己虽然下来了,但还要经常打听机关里的事情。机关里的情况很微妙,变化也很快。要想保住自己那个位置,他就要经常和机关联系。你不联系,别人就会忘掉你。所以,那个晚上,邓一群在吃过晚饭后,在卫生间里洗了一把澡,然后躺在床上给龚厅长和其他领导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自己下来的情况。领导们听了,鼓励他好好干。 

  邓一群唯唯。 






九十八




  那个晚上,邓一群一个人躺在房间里,还想到了林湄湄。林湄湄现在是什么样子呢?他想象不出来。好些年过去了,他当然已经记不得了。林湄湄是他的性启蒙老师。应该说,她对他是好的,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他,而并没有索取什么。当然,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什么也没有。可是今天呢?她会向他要什么吗?他想不出来,也许她同样什么也不会要,也许什么都会向他要,因为他现在的邓一群不是过去的他了,他现在有了地位,也有了“权”。 

  不要去见她了,他在心里说,这么多年,已经忘记了,何必再去惹事呢?她到底不能和葛素兰相比,葛素兰不仅交出了她的身体,而且是把整个心都交给他了。他想: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恐怕也就是葛素兰了。但世界上的事真是难以说清,他所能拒绝的,正是自己明知道的那份真心的爱。世界上不缺乏真爱,但那样的真爱,我们却承受不起。一如昆德拉所说的:我们不能承受的正是生命里的那份轻。我们并不怕沉重。作为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看到和听到了太多的事,往往能做到举重若轻。 

  青春期的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都不会再有了,我已经成了很世故的男性,而这样的世故,被人称之为“成熟”。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邓一群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谁也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今天。“世上事不靠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我的命运,就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他忍不住在心里这样唱起来。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他怎么能够按捺得住自己的兴奋呢?他一时兴奋,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席梦思床上,像有部电影里的一个老农民那样在上面跳了起来,只是他们的心情完全不同。今天的邓一群,是以一种顽皮而得意的心情在跳。 

  因为,他是一个成功者。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他还成了这里的主人,所以他要跳一跳,不跳,不足以表现他今天的兴奋心情。 

  [71] 

  工作组很快就正式进入了工作。 

   他们做了分工,邓一群随苗得康去这个县最穷的一个乡,沟墩乡。 

   沟墩乡离邓一群的老家不远。邓一群想起来,他大学时谈过的那个对象王芳芳的家,仿佛就是沟墩乡的,具体那个地方的村名,叫作“二洼村”。 

  分工的当天,苗得康就领着邓一群去了。县里的领导提出要用车子送,苗得康却拒绝了。那些人看他一脸严肃,一个个也就不好再坚持。邓一群看在眼里,知道这老头正在犯马列主义严肃性的毛病呢,自然也就跟着说,不必麻烦。心里却想:做做样子罢了,过不了几天,肯定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像他这样的干部,一定是做戏的老手了。初来乍到,这样是对的,不要一下来就产生不好的印象。姜到底是老的辣啊! 

  乖乖地跟着苗得康来到小车站,自己掏钱买票,坐上了一辆破旧的中巴,往那个乡里赶。车里都是本乡本土的村民,他们对这两个新来的人视而不见。 

  往乡里的路很不好走,中巴开在路上,就像一只小船在有着大风大浪的海里行进。俗话说:“富不富,看道路。”一看道路破烂成这样,你就能想到去的是个什么地方了。邓一群心里说:舒服的日子不再有了,一切辛苦都会来。但是,既然来了,就好好辛苦一年吧。不努力表现自己,怎么能赢得政治资本呢?退一万步讲,不论怎么说,他们的待遇肯定比乡里的干部要好,再与农民相比呢,那完全是天壤之别。好歹也只是一年时间,说快也快,很快就会过去的。 

  乍到乡里,还是有种新鲜感、陌生感,还有对贫困的一种油然而生的怜悯。 

  乡政府所在地是一个小镇子。说是镇子,其实那根本就不像是个镇,只是房子相对集中,有商店、邮所、税务所、派出所、粮站等等而已。也许,在当地人的眼里,它不仅是个镇,而且是个很不错的镇子呢。乡政府有一个小院子,院门外挂着木板牌子,白底红字和白底黑字,政府和党委两块牌子,字迹都早已经模糊了,只能依稀辨出个大概。 

  对他们的到来,乡里已经知道了,并早就着手作了安排。乡里没有招待所,临时把食堂边上的一排房子腾出来,清扫干净,让他们住进去。一人一间,每间十多平方的样子,一张木架子床,上面被褥整齐,看来都是新洗过的。一张老式办公桌,一台取暖器,新水瓶、新脚盆、新毛巾。 

  邓一群这边和苗得康那边又有不同——苗得康房间里多了一部新电话、一台新彩电和一只半旧的书橱。这就是厅级和处级的不同。邓一群想:走到哪里都会有身份的标志。电话和彩电明显是特意为了苗得康而准备的。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当官?就是因为给你的待遇不一样,连下乡也一样。 

  对这个贫困乡来说,那个晚上的晚宴自然称得上是最高规格了。 

  书记和乡长都出来了,还有副书记、副乡长,足足六七位。党委书记叫焦作安,乡长叫夏广连,都是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他们在基层,都干了有半辈子,剩余的时光也就只有十来年了。 

  对邓一群和苗得康的到来,书记和乡长心里都有点不知所措,在扶贫工作组到来之前,县里的领导把他们特别地叫去,交待了一番,生怕他们工作上出什么差错。在他们眼里,苗得康这样的干部,如同钦差大臣。稍有差池,县里的领导即会不安。对他们的到来,既欢迎,又紧张。欢迎的是,希望由于他们的到来,能够给乡里拉来一些项目,过去他们这里被称为“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根本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投资。即使拉不来人投资,也可以肯定的是,省市一级的财政一定能够多多少少给些钱。乡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且不说别的,光是教师工资和乡里的老干部医疗费,就是一笔永远也填不完的大窟窿。紧张的是,唯恐自己动作上有差池,那样对自己的仕途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过去怎么干工作都无所谓,即使错了也能搪塞过去,而现在不同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省里领导的眼皮底下,而省里领导的政策水平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在掌握政策方面,他们认为省里的领导一定比他们高多了,但是,他们认为省里领导致命的缺陷是对基层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和认识。农村工作远比上面的工作难做。 







九十九




  由于县里电话里有交待,所以,他们很能识相,把晚饭就安排在乡政府的食堂里。他们从来也没有接待过像苗得康这样级别的干部,自然小心得很。饭桌上有十几个菜,都是家常菜,大鱼大肉。但酒却是好酒,泸州老窖。书记举杯之前,诚惶诚恐,对苗得康和邓一群说:“这样的晚饭,在我们也是破例了,主要考虑两位领导是第一次来,借这个机会,为你们祛寒接风,把班子里的人都熟悉一下。”苗得康没有多说,喝了酒。 

  但那桌上的气氛,却始终也没有活跃起来。 

  邓一群知道,今天的酒桌气氛肯定也是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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