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地址,并且告诉我他有好几年没有参加演出了。地址是塔科马一个工业区附近一条叉道。
我登门几次才碰到他在家。开头他对我的提问有点防范,不过我说服了他,使他相信我对
罗伯特。金凯的兴趣是严肃的,善意的。 之后,他就亲切地,敞开来谈了。他同我谈话时七十岁,
我总是打开录音机让他告诉我有关罗伯特。金凯的情况。以下是略加整理的他的谈话记录。
〃夜鹰〃卡明斯谈话录
我那会儿住在西雅图,在肖蒂乐队干活儿,我需要一张好的黑白相片做广告。那个吹铜管
儿的告诉我有个家伙住在那儿一个岛上,照得不赖,他没有电话,我就给他寄了一张明信片。
他来了,可真是个怪里怪气的外乡老汉,穿着件仔裤,靴子,桔黄背带,拿出那老掉牙的破
相机,看上去简直就不像还能开得动,我心想,呵呵!他让我拿着号靠一块浅色墙呆着,要我就
就这么说,不停的吹。开头的三分钟那小子就站在那儿盯着我看, 真是死盯着我看,那是你从
来没见过的最冷冰冰的蓝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照相,然后他问我能不能吹,我吹了。 我吹了大约有十分钟,他
就在那儿不停地扣扳机,照了一张又一张,然后他说:〃好了,我照好了,明天就给你。'
第二天他把相片儿拿来了。我真给镇住了。我过去照过好些相。 可这几张是最棒的,比以
前所有的都好得多。他要了我五十元,我觉得挺便宜。他谢了我,走了。他往出走时问我在哪儿
演奏,我说〃肖蒂乐队〃。
过了几个晚上这后,有一次我往观众席里望,瞅见他坐在旮旯里一张桌子边儿,听得绝对
认真。从此他每礼拜来一次,总是在礼拜二,总是喝啤酒,不过喝得不多。
我有时候在休息时过去跟他聊几分钟。他挺安静,话不多, 不过确实挺好处的。他总是有
礼貌地问我可不可以吹一曲。过了不久我们有点熟了。 我喜欢到港口去看水,看船,发
现他也是。后来熟到一块儿坐到长板凳上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也就是一对老家伙随便谈谈
心,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跟不上趟,有点过时了。
他常带着他的狗,挺好的狗,他管它叫〃大路〃。
他懂魔力,搞爵士音乐的也都懂魔力,也许正因这个我们谈得来。你吹一个调子已经吹了
几千次了,忽然有一套新的思想直接从你的号里吹出来,从来没有经过你头脑里的意识。他说
照相,还有整个人生都是这样的。然后他又加一句,:跟你爱的一个女人做爱也是这样。'
他那会儿正在干一件事,想把音乐转变成视觉形象。他跟我说:〃约翰,
你知道你吹这支曲子的第四节时差不多总是即兴重复的那调子吗?好了,我想我那天早晨把
这拍成照片了。那天光线照在水上恰到好处,一只蓝色的苍鹭正好同时翻过我的取景器,我当
时听到你吹那重复的调子,同时也真正看见了那曲调,于是扣下扳机。〃
他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这把音乐变成形象的工作上,简直着了迷。不知道他靠什么过日子。
他很少讲他自己的生活。我一直只知道他照相旅行过好多地方,再多就不太知道了。可是
有一天我问起他脖子挂的链子底下的那个小东西。凑近着可以看见那上头刻着〃弗朗西丝卡〃
我就问:〃这有什么特别意思吗?〃
他好一阵了没说话,光盯着水看。然后说:〃你有多少时间?〃〃得,那天是礼拜一,是我的休
息日,所以我说我有的是时间。〃
他讲开了,像是打开了水龙头,整整讲了一下午,一晚上。 我觉得他把这事藏在心里已经
很久很久了。
从来没提过那女的姓什么,也没说过这事发生在哪儿。可是,说真格的!罗伯特。金凯讲她
的时候真是个诗人。她一定是个人物,一位了不起的女士。他开头先引了他为她写的一篇文章
我记得题目好像是叫个什么〃零度空间〃。 我记得我当时觉得这像奥奈特。柯尔曼的自由体即
兴曲。
好家伙,他一边说儿一边儿哭。 他大滴大滴眼泪往下落,老人才这么哭法儿,也就是萨克
斯管才这么吹法儿。 这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老是要求我吹。于是,说真格的,我开始喜
欢上这小子了。能对一个女人这么钟情的人自己也是值得让人爱的。
我老是想着这件事儿,想着他跟那个女人共同有的那东西力量有多强大,想着他叫作〃老
方式〃的东西。 于是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把那力量,那段爱情演奏出来,让那〃老方式〃从我
的号里吹出来,这里头有一种他好的特别抒情的东西。〃
于是我就写了这个曲子——花了我三个月时间。我要保持它简单,优雅。复杂的玩意儿好
弄。简单才难。 我每天都在那上头花功夫,直到开始对头了。然后我又下点功夫把钢琴和低音
提琴的过门谱子写出来。最后有一天晚上我演奏了这个曲子。
那是星期二晚上, 他跟往常一样,在听众席里头。反正那是一个不太热闹的晚上,可能一
共有二十来个人,没人太注意我们乐队。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 像往常一样全神贯注地听,我透过麦克风说:〃我现在要吹一支我为
一个朋友作的曲子,名叫。〃
我说这话时看着他。他正盯着他那瓶啤酒看,可是我一说出〃弗朗西丝卡〃,他就慢慢儿抬
起头看着我,用两只手把他的灰色长发往后拢一拢,点起一支骆驼牌香烟,两只蓝眼睛直勾勾
看着我。
我把那号吹出从来没有过的声音, 我让它为他们分离的那些年月,为他们相隔的那千万
里路而哭泣。在第一小节有一句立调,好象是在呼她的名字:〃弗朗……西丝……卡〃
我吹完之后,他笔直的站在桌边儿,笑着点点头,付了账,走了。以后每次他来我都奏这支
曲子。他为报答我写那曲子, 把一张古老的廊桥照片儿装好镜框送给我,现在就挂在那儿。他
从来没告诉我他在那儿照的,只是紧挨着他的签名底下写着〃罗斯曼桥〃。
可能是七。八年前, 有一个礼拜二晚上他没出现。下一个礼拜还没有。我想他可能病了还
还是出了什么事儿, 开始担心起来,就到港口去打听。谁也不知道他。最后打到了一条船到他
住的那个岛上去,那是在水边的一间旧屋子,说实在的就是个棚子。
我在那儿探头探脑的时候有个邻居过来问我干什么, 我告诉了他,邻居说他十天以前就
死了。说真格的,我听了以后心里可难过了,现在还难过。我非常喜欢他,这家伙就是有点不寻
常,我觉得他知道好多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向邻居打听那条狗,他不知道,说他也不认识金凯。我就给动物收容所打电话,可不是,
〃大路〃就在那儿。我到那儿把它领出来给了我的侄子。我最后一次看见它,它正跟那孩子亲热
呢,我心里觉得挺舒坦。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打听到金凯的情况之后不久, 我的右胳膊出了问题,只要吹二十
分钟以上它就发麻,是一种脊椎病。所以我就不再工作了。
可是,说真格的,他跟那个女人的故事一直缠着我。所以每礼拜二晚上我都拿出我的号来
吹我为他写的那支曲子,我就在这么吹,完全自个儿吹。
不知怎么回事儿,我吹的时候总是瞅着他送给我的那张照片。有点儿什么特别的因缘,我
说不上来,反正我吹那曲子的时候眼睛总是离不开那照片。
我就站在那儿,在天擦黑的时候,把这老号弄得呜呜哭, 那是我在吹那曲调,为了一个叫
罗伯特。金凯的男人和他管她叫弗朗西丝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