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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心下飘过一丝苦涩，陡然转变的表情被景卿岚捕捉在眼中。紧接着，手被人紧紧握住，苏陌抬起头来，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子面色温润如玉，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中透着坚定的光。心，被温暖的羽毛丝丝缕缕地包裹起来。
回握住男子的手，十指交织，什么都不言而喻。
坐在对面的霍游仙目光淡淡扫过两人交握的手，轻飘飘地仄了下嘴，语气冷涩：“哟，还真是亲热呢。这么旁若无人的真叫人讨厌！”
苏陌脸色一乱，慌忙缩回了手。
千秋雪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微扬嘴角：“怎么，霍公子是嫉妒了？”
霍游仙轻笑一声，挤到苏陌和景卿岚之间。脑袋一歪，身子软软地倾到景卿岚身上。面如凝脂，一点朱唇晶莹饱满，斜挑起的媚眼抹上了勾魂摄魄的妩媚，蛊惑人心的罂粟，妖娆，毒艳。
苏陌脸色一冷，咬了下唇别开头去。景卿岚微微蹙眉，冷淡而不失礼节地推开霍游仙。然而车子一颠簸，柔若扶柳的身子又黏了上来。此般几次来回，景卿岚实在无奈，便只好就让他这么靠着。
苏陌目光每每扫过那动作暧昧，气息交融的两人就感到心里闷赌。干脆把头扭向窗外，眼不见为净。
霍游仙挑挑眉，扬起胜利的笑容。身子往景卿岚身上又蹭了蹭，娇嗔般捏细了嗓音。
“呐，苏陌，你莫不是嫉妒了？”
苏陌一个刀子眼剜过去，牙齿咬得咯吱响：“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倒是你，你跟来做什么？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上了曈曜山，我可保护不过来。”
景卿岚目光一暗，歉疚地垂下眼帘：“对不起，我不会武功，恐怕会拖累你们。”
苏陌忙抢声打断他：“傻瓜，不会武功又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没关系，我会保护你。”铁板钉钉的肯定。
霍游仙眯缝起眼睛，长睫毛随着狡黠的笑上下颤动。
“千秋雪不会武功，景卿岚也不会武功，为啥我就得特殊对待了？苏陌，你好偏心。”说着，眼里浮起一层水蒙蒙，樱桃小嘴撅得老高。
看他一脸受欺负的模样，苏陌倒觉得自己成了恃强凌弱的恶霸。明知是霍游仙这人精又在演戏，可终究心里过意不去。仔细想想，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生气，怎么会对他有所成见？
总之，就是不爽……非常不爽！
移开目光，苏陌语气转淡：“随便你。命是你的，你想死也不关我的事。”
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他干脆死了好了’的可怕想法。苏陌暗吃一惊，甩了甩脑袋，何时竟对这个无害的白面书生产生了如此深的积怨？
马车马不停蹄地颠簸着前行，抵达曈曜山下时已是三日之后。本想留下景卿岚与霍游仙在山下等候，苏陌和千秋雪一同上山。谁知霍游仙也涎皮赖脸地一起跟了上来。
苏陌早就看霍游仙不耐烦了，此时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不痛不痒地瞪他一眼：“你又跟来做什么？”
霍游仙摇了摇描金折扇，笑得风度翩翩：“既是到了曈曜山，说什么都要看看传说中的艳绝天下到底是怎么个美人。”
折合着他是来观光旅游的，赏花赏景赏美人。看着霍游仙一脸的泰然自若，苏陌就气不打一处来。
三人各怀心事地登上了曈曜山顶。幻瞳教金光四射的大门赫然在目。未等苏陌上前叫门，门咯吱一声自动向两边分开。青龙从里头走出，身材挺拔，目光凌厉，脸色冰冷。
“教主恭候已久，几位请进。”
苏陌紧了紧握剑的手，正思虑着怕对方有诈，却见霍游仙已经脚步欢快地走了进去，一面走一面还不忘跟青龙套近乎。
苏陌强忍着捏死他的冲动，面色不佳地跟了上去。
三人在青龙牵引下绕过重重宫门，进入了幻瞳教正殿。金碧辉煌的大殿雕栏画栋，气势恢宏。盘龙飞凤的白玉椽柱上飘散着黑色的轻绡，纹满了金色的眼睛。抬眼看去，大殿四壁上或彩绘，或雕镂，或浮铸，满是大大小小的眼睛，且无一例外全生了一双重瞳。站在大殿中，只觉得自己被无数双眼眸注视着，赤身裸体地暴露在目光之下。
忽然，阴风陡起，吹散了轻纱，满世界飘荡起黑色与金色的交织，隐隐约约地露出无数双渗人鬼眼。粘腻的汗渍被风干，肌肤更冷了几分。
大殿之上是白玉的雕龙王座，整个座椅是由一块美玉浑然雕成，唯独蟠龙的眼睛是沉墨色的黑曜石，灼灼逼人。王座左右各一只俯首帖耳趴着的翡翠麒麟，雕刻精美，堪称人间瑰宝。背后的屏风上雕饰着双龙戏珠的图案，可奇特的是正中心的明珠并不是普通的宝珠，而是一只有着重瞳的眼睛，透过重重阴霾窥视着浮世苍生。
玉座上的王者宽袖长袍，脸上带着一副狰狞的面具。修竹般骨节分明的手抵在耳侧，浑身散发出帝王神圣不可亵渎的气质。
‘目有重瞳之明，皆王侯将相也。’苏陌此刻深深地感受到这句古语确实不假。
尚在思忖该如何开口谈判，霍游仙先是不开心地啧了一声。
“瞳教主戴个面具做什么？莫不是容貌丑陋，羞于见人？”霍游仙说着嗤笑一声，“看来什么‘艳绝天下’还当真都是些骗人的把戏！亏我还千里迢迢地赶来想要一饱眼福，真是扫兴。”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劈面而来。苏陌眼疾手快，剑带鞘而出，铮然一声挡开破空而来的银剑。
“大胆！竟敢对教主出言不逊！”黑纱被拂手扫开，露出少年精致的容颜。眼含戾气，唇噙冷笑。
“白虹。不对，应当是白虎将军才是，别来无恙。”苏陌彬彬有礼地冲少年抱拳施礼。
见对方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苏陌唇角浮上了冷笑，语气依旧淡漠如水：“前日里背叛了万剑宗，不知将军准备何时背叛幻瞳教？”
“你！”白虎脸色大变，“胡说八道！我对教主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听了这般誓死效忠的宣言，玉座上的男子动作却没有分毫变化，浑身透着生人莫近的冷傲与危险气息。
“苏公子可还记得自己来干什么的。”
没等苏陌再度开口，一旁原本沉默不语的青龙冷冷出声，腰上的佩剑已然露出半截寒光，在黑暗中明灭不息。
苏陌皱了皱眉，目光转移向玉座上的男子，眼神一冽，“凌千风在哪里？”
男子半身隐没在阴影中，透过脸上的面具，隐隐可见一双璀璨的瞳眸寒光熠熠。修长的指节轻轻扣了扣王座上的龙头装饰，王座左边的麒麟旋转着向下凹陷，不一会儿，地上多了一个大坑。
紧接着，随着锁链冰冷的撞击声，有什么东西升了上来。待完全旋转上来时，苏陌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是一个巨大的铁笼，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被铁链洞穿了琵琶骨禁锢在铁笼中。那人动了动脑袋，牵连着铁链碰撞出一连串的脆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旋荡漾。
一连串电流直击心脏，冰冷的气息贯穿全身。一瞬间，苏陌只是瞪大了眼睛，呆愣住说不出话来。
那个困兽般的废人……凌千风？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呼……
☆、第十八章
咬紧了下唇，迷惑的目光逐渐冷冽如霜，怒火冲溃理智的防线。右手不自主地握紧了剑柄，冰冷的剑光在脱鞘而出的瞬间被一双温润细腻的手按了下来。
苏陌回过神来，霍游仙正双手紧扣住自己的手腕，一贯妩媚诱人的神采已然全无，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定自己的眼睛，坚定，毋庸置疑。
苏陌垂落下眼帘，松了手。愈是这种时候愈是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现在是敌强我弱。凭瞳影的实力，别说自己伤不了他，还得赔上所有人的性命。瞳影既然答应谈判，可见他及其看重《天问》。这种时候，拼的就是定力，一旦动摇了就注定输的一败涂地。
苏陌冷静下来，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瞳影，《天书》交给你可以。不过要先确认一下人的情况。”
见对方点了头，苏陌示意千秋雪上前去。千秋雪走到凌千风身边，伸手想探对方的脉搏，谁知道凌千风一把甩开她的手，猛然坐起来。
“苏陌！莫告诉他！”沙哑的声音刺耳难听。
苏陌心中一动，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也察觉不到痛楚。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天书》在凌千风的佩剑里。”
“苏陌！住口！！”笼中人咆哮起来，用身体拼命撞击笼子，铁链牵带出一连串的冰冷脆响。
“苏陌！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我爹用性命换来的秘密，居然糟蹋在你的手里！”男子疯狂的怒吼声在大殿内盘旋。
天下如何，苍生如何与我又何干？不错，我是自私，但我到底不过是个凡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凌老爷为守住天书耗尽一生，又换来了什么？他死了，而那些因为他而活下来的人又是怎么对他的？有利可图时俯首帖耳，一旦性命攸关都只顾着自己逃命。
凌千风，你要我怎么做，眼睁睁看着你被折磨至死？这种无助而痛苦的经历我已经在小桃死时经历过一次，绝不想再有第二次。我苏陌从来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正人君子，为一己之私哪怕是背上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
这些在心口上千回百转的话语到底是没有说出口，苏陌只是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神情依旧漠然。目光重新冷冷地回到瞳影身上。
“放人。”淡淡的两个字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决。
王座上的王者岿然不动，透过面具，一双琉璃般通透璀璨的眼眸神采瞬息万变。许久，他轻轻扣动手指。“啪嗒”一声脆响，铁笼打开，牵制住少年的铁链断裂一地。少年千疮百孔的身子扑通一声如土委地。千秋雪忙伸手扶住他。
青龙双手平托着凌千风的佩剑，手腕一抖，剑铮然出鞘。
“慢着。”话音未落，白虎轻身飞落挡住了五人去路。
“苏公子真是有趣。就算《天问》藏在剑中，这可是天山玄铁铸成的宝剑没那么容易打开。如果我没猜错定还设下了机关，如果不按密钥操作，一旦触动机关便会造成《天问》自损。”
白虎扬起一抹蔑笑，啧啧嘴继续道：“苏公子，你莫不是小瞧了我们教主了？”
苏陌眼神一冷，沉声应道：“在下并没欺瞒之意，只怕是一旦合盘托出就会被教主给赶尽杀绝了。”
“大胆！你是信不过我们教主？”白虎脸色铁青，杀气流泻而出。苏陌淡笑一声，不置可否。
“若要双方都各取所求也不是没有办法。”苏陌目光一冷，右手暗暗地按在剑柄上，“我留下来，放他们走！”
大殿沉寂下来，许久，高坐殿上之人微微颔首。苏陌见状忙低声催促他们先走。千秋雪和霍游仙扶住晕厥过去的凌千风匆匆向大殿入口处走去。谁知，刚走到一半，千秋雪忽的停下了脚步，女子猛然转身折回，快跑几步，大喝一声，袖口中一道银光脱手而出，直冲瞳影而去。
苏陌脸色一变，惊呼出声。
“雪沫铅华针！”
女子面目扭曲，仇恨充斥了眼睛。白虎青龙急于护驾却为时已晚，银光划破黑纱，闪电般往瞳影直冲而去。
然而，电光火石间，在离男子一寸许处，银光陡然停滞了下来。王座上的男子半身隐没在阴影中，仿佛是一座白玉雕塑，连垂落在肩上的发丝都没有抖动分毫。
银针悬浮在空中，慢慢旋转，调转了方向。
苏陌瞳孔猛然紧缩，长剑破空而出。叮叮几声脆响挡开了扑面而来的银针，扭头冲三人怒吼：“快跑！”
霍游仙如梦初醒，拉上呆住的千秋雪，背起凌千风一路小跑地夺路而逃。苏陌苦笑摇头，霍游仙这家伙，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逃跑的时候倒是毫不含糊。
眼看白虎要夺路去追，苏陌一个闪身挡住店门，催动剑气，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关上。光被隔绝在大殿之外，沉沉的暮色中，唯有黑夜蔓延，抽枝拔节。
苏陌自知自己现在的情况是凶多吉少，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是开启佩剑机括的方法，而面对的敌人出去实力强大的青龙、白虎不说，还有一个深不可测，让人不寒而栗的瞳影。
他还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这里。
一定要想出办法来牵制住这三人。要极可能地将手上的筹码最大化利用。硬碰硬自是行不通，这种时候只能是以智取胜。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小卡文啊~纠结= =
☆、第十九章
梳理了一下思路，苏陌抬起头来，眼神亮如星辰，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开来。
“瞳教主。恐怕我说了也可能死，不说，同样也可能死。你说我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
苏陌的意思很明白。既然说不说，横竖都是死，他就没必要非要选说出开启机关的方法。
王座上的男子轻声一笑，却让苏陌呆愣住了。好奇怪的感觉，方才的瞬间原本是打算拼死一搏的，没想到对方反而是莞尔一笑。自己的话，就这么可笑吗？还是说，对方已经有了主意？是杀了他，还是放了他？千万种念头一齐涌入脑袋，转眼间搅浑了思绪，心智一动，原本坚定不移的眼神也跟着迷乱起来。
瞳影手指微动，苏陌只觉眼前一花，一行火焰排成的字迹在虚空中灼灼燃起。
“你说。我不杀你。”
6个字在虚空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