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下)〔英〕艾米莉. 勃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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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下)〔英〕艾米莉. 勃朗特-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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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上时,我就在我这串家用钥匙里搜索着,找出那把可以开抽屉锁的钥匙。 一打开抽屉,我就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倒在我的围裙里,再带到我自己的屋子里从容地检查着。 虽然我早起疑心,可我仍然惊讶地发现原来是一大堆——一定是几乎每天一封——从林敦。 希刺克厉夫来的:信件。 都是她写去的信的回信。 早期的信写得拘谨而短;但是渐渐地,这些信发展成内容丰富的情书了,写得很笨拙,这就作者的年龄来说是自然的;可是有不少句子据我推测是从一个比较有经验的人那里借来的。 有些信,掺杂着热情和平淡;以强烈的情感开始,结尾却是矫揉造作的、罗嗦的笔调,如一个中学生写给他的一个幻想的、不真实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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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样,使我感到简直古怪。 这些能否满足凯蒂,我不知道;可是,在我看来是非常没有价值的废物。 翻阅过我认为该翻的一些信件之后,我将这些用手绢包起来,放在一旁,重新锁上这个空抽屉。我的小姐按照她的习惯,老早就下楼,到厨房里去了:我瞅见当某一个小男孩到来的时候,她走到门口,在挤奶的女工往她的罐子里倒牛奶时,她就把什么东西塞进他的背心口袋里,又从里面扯出什么东西来。 我绕到花园,在那儿等着这送信的使者;他英勇地战斗,以保护他的受委托之物,我们抢得把牛奶都泼翻了;但是我最终成功地抽出来那封信;还威吓他说如果他不径自回家去,将会有严重的后果,我就留在墙跟底下阅读凯蒂小姐的爱情作品。 这比她表弟的信简洁流利多了:写得很漂亮,也很傻气。 我摇摇头,沉思着走进屋里。 这天很潮湿,她不能到花园里溜达解闷;所以早读结束后,她就朝抽屉找安慰去了。她父亲坐在桌子那边看书;有意去整理窗帘上几条扯不开的穗子,眼睛紧盯着她的动静。任何鸟儿飞回它那原先离开时还充满着啾啾鸣叫的小雏,后来却被抢劫一空的巢里时,所发出的悲鸣与骚动,都比不上那一声简单的“啊!”和她那快乐的脸色因突变而表现出的那种完全的绝望的神态。 林敦先生抬头望望。“怎么啦,宝贝儿?碰痛你哪儿啦?”他说。他的语气和表情使她确信他不是发现宝藏的人。“不是,爸爸!”她喘息着。“艾伦!艾伦!上楼吧——我病了!”

    我服从了她的召唤,陪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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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艾伦!你把那些拿去啦,”当我们走进屋里,没有别人的时候,她又马上跪下来说:“啊,把那些还我吧,我再也不这样做啦!别告诉爸爸。 你没有告诉爸爸吧,艾伦?说你没有,我是太淘气啦,可是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啦!”

    我带着极严厉的神情叫她站起来。“所以,”我慨叹着,“凯瑟琳小姐,看来你任性得太过分啦,你应该为在闲时阅读这么大一堆废物而害羞:咳,好得可以拿去出版啦,我要是把信摆在主人面前,你以为他有什么想法呢?我还没有给他看,可你用不着幻想我会保守你这荒唐的秘密。 羞!一定是你起头写这些愚蠢的东西!我肯定他是不会想到的。”

    “我没有!我没有!”凯蒂抽泣着,简直伤心透了。“我一次也没有想过爱他,直到——”

    “爱!”我叫着,尽量用讥讽的语气吐出这个字来。“爱!

    有什么人听到过这类事情么!那我也可以对一年来买一次我们谷子的那个磨坊主大谈其爱啦。 真是!好一个爱,而你这辈子才见过林敦两次,加起来还不过四个钟头!喏,这是小孩子般的胡说八道。 我要把信带到书房里去;我们要看看你父亲对这种爱说什么。“

    她跳起来抢她的宝贝信,可是我把它们高举到头顶上;她狂热地恳求我烧掉它们——随便怎么处置也比公开它们好。我真是想笑又想骂——因为我估计这完全是女孩子的虚荣心——我最终有几分心软了,便问道——“如果我同意烧掉它们,你能诚实地答应不再送出或收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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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信,或者一本书(因为我看见你给他送过书)

    ,或者一卷头发,或者戒指,或者玩意儿?“

    “我们不送玩意儿,”凯瑟琳叫道,她的骄傲战服了她的羞耻。“那么,什么也不送,我的小姐?”我说。“除非你愿意这样,不然我就走啦。”

    “我答应,艾伦,”她叫着,拉住我的衣服。“啊,把它们丢进火里吧,丢吧,丢吧!”

    但是当我用火钳拨开一块地方时。 她热切地哀求我给她留下一两封,因为这样的牺牲真是太痛苦了。“一两封,艾伦,为了林敦的缘故而留下来吧!”

    我解开手绢,开始把它们从手绢角里向外倒,火焰卷上了烟囱。“我要一封,你这残忍的坏人!”她尖声叫着,手伸到火里,抓出一些烧了一半的纸片,当然她的手指头也为此吃了点亏。“很好——我也要留点拿给爸爸看看,”我回答着,把剩余的又抖回手绢去,重新转身向门口走。她把她那些烧焦了的纸片又扔到火里,向我做手势要我完成这个祭祀。 烧完了,我搅搅灰烬,用一铲子煤把这些埋起来,她一声不吭,怀着十分委屈的心情,退到她自己的屋里,我下楼告诉主人,小姐的急病差不多好了。 可她不肯吃饭,我认为最好让她躺一会儿。可是在吃茶时她又出现了,面色苍白,眼圈红红的,表面上克制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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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我用一张纸条当回信,上面写着,“请希刺克厉夫少爷不要再写信给林敦小姐,她是不会接受的。”从此那个小男孩来时,他的口袋便是空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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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夏天结束了,秋节已经过了,但是那年收成晚,我们的田有些还没有清除完毕。 林敦先生和他的女儿常常走到收割者中去,在搬运最后几捆时,他们都逗留到黄昏,正逢上夜晚的寒冷和潮湿,我的主人患了重感冒。 这感冒顽强地滞留在他的肺部,使他整个一冬都待在家里,几乎没出过一次门。可怜的凯蒂,她那段小小的风流韵事使她受了惊,事后,就变得相当闷闷不乐,她的父亲坚持要她少读点书,多运动些。 她再也无法找他作伴了;我以为我有责任尽量弥补这个缺陷,从我繁多的日常工作中挤出两三个小时来陪着她,然而我这个替代者也无济于事,我这陪伴显然没有他那样如人意了。十月的一天下午,或者是十一月初吧——一个清新欲雨的下午,落在草皮与小径上的潮湿的枯叶簌簌地发出响声,寒冷的蓝天有一半被云遮住了——深灰色的流云从西边迅速地升起,预示着大雨即将来临——我请求我的小姐取消她的散步,因为我看准要下大雨。 她不肯,我无可奈何,只好穿上一件外套,并且拿着我的伞,陪她溜达到园林深处去: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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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上她情绪低落时爱走的一条路——当埃德加先生比平时病得厉害些时她一定也这样,他自己从来不承认他的病势加重,可凯蒂和我却可以从他比以前更沉默、忧郁的神色上猜出来。她郁郁不快地往前走着,现在也不跑不跳了,虽然这冷风满可以引诱她跑跑,而且不时地我可以从眼角里瞅见她把一只手抬起来,从她脸上揩掉什么。 我向四下里呆望着,想办法岔开她的思想。 路的一旁是一条不平坦的高坡,这土质对于橡树来说是太松了,榛树和短小的橡树半露着根,不稳地扎在那里;而强烈的风把有些树吹得几乎要和地面平行了。 在夏天,凯瑟琳小姐喜欢爬上这些树干,坐在离地两丈高的树枝上摇摆;我每次看见她爬得那么高时,虽然很喜欢看她的活泼,也喜欢她那颗轻松的童心,然而我还是觉得该骂骂她,可是尽管我这样骂,她也知道并没有下来的必要。 从午饭后到吃茶时,她就躺在她那被微风摇动着的摇篮里,无所事事,只唱些古老的歌——我唱的催眠曲——给她自己听;或是看和她一同栖在枝头上的那些鸟喂哺它们的小雏,引它们飞起来;或是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靠着,一半思索,一半作梦,快乐得无法形容。“瞧,小姐!”我叫道,指着一棵扭曲的树根下面的一个凹洞。“冬天还没有来到这里哩。 那边有一朵小花,七月里跟紫丁香一起布满在那些草皮台阶的蓝钟花只剩这一朵啦。 你要不要爬上去,把它采下来给爸爸看?”

    凯蒂向着这朵在土洞中颤抖着的孤寂的花呆望了很久,最后回答——“不,我不碰它:它看起来很忧郁呢,是不是,艾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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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说,“就同你一样的又瘦又干。 你的脸没血色了。 让我们拉着手跑吧。 你这样无精打采,我敢说我能赶得上你了。”

    “不,”她又说,继续向前闲荡着,间或停下来,望着一点青苔,或一丛变白的草,或是在棕黄色的成堆的叶子中间散布着鲜艳的橘黄色的菌沉思着,时不时地,她的手总是抬到她那扭转过去的脸上去。“凯瑟琳,你干嘛哭呀,宝贝儿?”我走上前去,搂着她的肩膀问。“你千万不要因为爸爸受了凉就哭起来;放心吧,那不是什么重病。”

    她现在不再阻止她的眼泪,抽泣了起来。“啊,要变成重病的,”她说。“等到爸爸和你都离开我,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那我怎么办呢?

    我不能忘记你的话,艾伦;这些话总在我的耳边响着。 等到爸爸和你都死了,生活将会有怎样的改变,世界将变得多么凄凉啊。“

    “没有人能说你会不会死在我们前头,”我回答。“预测不祥是不对的。 我们希望在我们任何人死去之前还有好多好多年要过:主人还年轻,我也还强壮,还不到四十五岁。 我母亲活到八十,直到后来还是个活泼的女人。 假定林敦先生能活到六十,小姐,那比你活过的年龄还多得多呢。 这是很愚蠢的,将一个灾难提前20年来哀悼。”

    “可是伊莎贝拉姑姑比爸爸还年轻哩。”她说,抬头凝望着,胆怯地盼望能得到进一步的安慰。“伊莎贝拉姑姑没有你和我来照应她,”我回答。“她不像主人那样幸福,她也不像他那样生活得有意义。 你所需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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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是好好侍候你父亲,让他见到你高兴,尽量避免让他着急,记住,凯蒂!如果你轻狂胡来,竟然对一个但愿他早进坟墓的人的儿子怀着愚蠢的空想的感情,如果他认定你们应该分开,却发现你还在为这事烦恼的话,那我可不骗你,你是会气死他的。“

    “世上除了爸爸的病,我没有别的烦恼,”我的同伴回答。“和爸爸相比,别的什么事我都不关心。而且我永远不——永远不——啊,在我还有知觉时,我永远不会作一件事或说一个字令他烦恼。 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艾伦;这是我从下面这件事知道的:每天晚上我祈求上帝让我比他早死:因为我宁愿自己不幸,也不愿意他不幸。 这就表明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

    “说得好,”我回答,“可是也必须用行动来证明。 等他病好以后,记住,不要忘了你在担忧受怕时所下的决心。”

    在我们谈话时我们走近了一个通向大路的门;我的小姐因为又走进阳光里而轻松起来,爬上墙,坐在墙头上,想摘点那隐蔽在大道边的野蔷薇树顶上所结的一些猩红的果实。长在树下面一点的果子已经不见了,可是除了从凯蒂现在的位置之外,只有鸟儿才能摸得到那高处的果子。 她伸手去摘这些果子时,帽子掉了。 由于门是锁住的,她就打算爬下去拾。 我叫她小心点,不然她就要跌下去,她很机敏地无影无踪。 然而回来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石头光滑,平整地涂了水泥,而那些蔷薇丛和黑莓的蔓枝也经不起攀登。 我像傻子似的,直等到我听她笑着叫着才明白过来——“艾伦!你得拿钥匙去啦,不然我非得绕道跑到守门人住的地方不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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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爬不上这边的围墙!“

    “你就在那儿待着,”

    我回答,“我口袋里带着我那串钥匙。也许我可以想办法打开;要不然我就去拿。”

    我把所有的大钥匙一个一个地试着的时候,凯瑟琳就在门外跳来跳去的自己玩。我试了最后一把,发现一个也不行,因此,我就又嘱咐她待在那儿。 我正想尽快赶回家,这时候有一个走近了的声音把我挽留住了。 那是马蹄的疾走声,凯蒂的蹦蹦跳跳也停了下来。“那是谁?”我低声说。“艾伦,希望你能开这个门,”我的同伴焦虑地小声回话。“喂,林敦小姐!”一个深沉的嗓门(骑马人的声音)说,“很高兴遇见你。 别忙进去,因为我要求你解释一下。”

    “希刺克厉夫先生,我不跟你说话,”凯瑟琳回答。“爸爸说你是一个恶毒的人,你恨他也恨我;艾伦也是这么说的。”

    “那跟这毫无关系,”希刺克厉夫(正是他)说,“我认为我并不恨我的儿子,我请求你注意的是关于他的事。是的,你有理由脸红。 两三个月之前,你不是还有给林敦写信的习惯吗?

    玩弄爱情,呃?

    你们两个都该挨顿鞭子抽!

    特别是你,年纪大些,结果还是你比他更无情。 我收着你的信,如果你对我有一丝无礼的行为,我就把这些信寄给你父亲。 我猜你是闹着玩的,玩腻了就丢开啦,是不是?好呀,你把林敦和这样的消遣一起丢入了‘绝望的深渊’啦。 而他却是诚心诚意地爱上了,真的。 真实得跟我现在活着一样,他为了你都快死啦,因为你的三心二意令他心碎啦:我这不是在打比方,实际上如此。 尽管哈里顿已讥笑他六个星期了,我也采用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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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重的措施,企图把他的痴情吓走,但他还是一天比一天糟;挨不到夏天,他就要入土啦,除非你能挽救他!“

    “你怎么能明目张胆地对这可怜的孩子撒谎?”我从里面喊道。“请你骑马走吧!

    你怎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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