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孟淑敏直挺挺地坐着,胸往前探去,屁股都要离开了坐椅,不安地等待着广
利的看法
广利也太能沉稳啦,他还是微笑着,但这微笑与刚才略有不同的是,有着自信的微
笑!他不但还是笑,也还是目不转睛地只看着淑敏。他端起杯来,一口干掉杯中剩下不
多的啤酒。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你们就完全放心吧!周局长也不是白吃干饭的呀。”
孟淑敏听完,一下子就瘫在了椅子上,两眼的泪珠儿像坏了拧不死的水龙头,滴滴
嗒嗒地流个没完。她感觉,她像攀登雪峰的运动员,开始跑上山坡,后来登山峰,眼看
着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爬到了雪山顶,就剩下一米啦,可她实在累得没了指望……如
果有人能拉上一把,她能鼓起勇气作最后一搏!
她望着队友,再有几秒钟,队友还不能伸出手来,她就会落下悬崖绝壁去!
终于,广利拉上了她!这一句话岂只是稳定了她的情绪?而是更坚定了她的信念!
培培也大舒了一口气,拿起餐巾纸,安慰地给科长擦着泪水。
孟淑敏也拿起纸,看着培培也在流泪,又笑了起来,也给培培擦着。
培培见她笑.自己也感动地笑了。
两人像犯了神经病,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呜呜地放声痛哭……
文广利无奈地摇着头说:“唉呀,跟你们女人在一起,也实在是难得呀!你们的感
情波动真让人受不了,这一会儿我经过了春、夏、秋、冬的四季冷热变化,一会儿电闪
雷鸣倾盆大雨。一会儿又阳光灿烂妩媚动人……”
孟淑敏擦着眼泪,笑容满面地说:“人生在两种情况下最动情。一是在生离死别的
时候;另一是在获得成功的时候。我可能在此时与众最不同地兼而有之啦!无论怎样,
我觉得今人是找一生中最痛快的时刻!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对你们俩说,我在任何人面前
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肆地让感情如此真挚地发泄过!也许你们不信……”
文广利抢着说话了:“信!我绝对相信!”
孟淑敏又拿起杯子,一口干掉。再要拿瓶子倒酒,培培拦住说:“科长,算了
吧……”
科长说:“你放心。我比你酒量大!我曾跟他们男人呛火,喝过八两白酒,说话都
没走板儿!就是……第二天睡了二十八小时。”
培培说:“科长,你真逗。我要想一直睡过去,能喝一罐子。”
广利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把这瓶中酒分了吃饭吧。炭水化合物总得有
点呀。”
孟淑敏佯怒道:“不行!今天你文广利,表现太不好啦……我对你这沉稳劲儿……
实在是有意见!”
广利笑着反驳道:“你不是不让说吃以外的话吗?吃,已堵住了嘴……”
淑敏瞪了广利一眼说:“可我也没让你总是盯着我呀!”
培培不无嫉妒地插嘴说:“他可抓着机会啦。”
广利说:“我是看你像个电影明星,可声音比她们美多啦。打算给你喝彩呢。”
“别跟培培一样喝倒彩就行。你这样的听众我看再把田连元加上也勾不起你的彩
声!”
广利摇摇头说:“关键你还没说到家!你是法官出身,更应该懂得法律需要什么?
别说你是在想象狐狸的行迹,就是亲眼看见了狐狸在你面前溜过都不行!我常跟培培讲,
我们司法人员必须要沉稳,要心中有数,不想法抓住狐狸尾巴便不能随便下结论!这大
概也许是法官和检察官的根本区别吧?”
淑敏很想听广利的深奥教诲,认真地问:“怎么讲?”
“你想呀。法官是根据各方的材料和辩论,当堂就可以拍板定案。所以你习惯地事
事都要拍板,都要下结论……可你现在不是法官,汪桐也不会被你的推论吓倒或俯首就
范……万一你不小心透露出你的情绪来,弄不好只会打草惊蛇地使对方变本加厉危害社
会……”
孟淑敏信服地点头。
培培说:“文老师总能恰到好处地指教我。”
淑敏说:“他也足够成为我的老师!”
文广利说:“谢谢你们的赞誉。不过我认为,我们在干一件功利千秋的反腐倡廉的
大事业!不仅仅为一个汪桐……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得万全!有一点儿纰漏,都会造成不
可弥补的损失。‘小’会危及我们个人,‘大’就难以估量……
再说得难以让你们接受点儿吧,现在还不是我们想哭、想笑的时候啊!今后有你们
哭笑的时候,千万别来不及哭笑就行!孟科,我不是吓唬你,你的对手可不是等闲之辈!
他的智商怕我们仁加一块儿也难以匹比。你想呀,你比我们俩都不笨,可你却让他蒙骗
了少说也有二三年吧?这种人的头脑用在正道上,前途无量!只因他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这才让我们发现了狐狸尾巴。但是,我们还任重道远呢!就算尸检报告如你所断,可相
对的证据呢?汪桐又要怎样破釜沉舟呢?这你都想过吗?”
突然“信号”鸣叫起来。
广利最敏感.他一直在等周局长的电话,否则早就支持不住了。他立即拿起手机,
却发现不是他的手机信号声。他失望地看她俩。
孟淑敏也忙拿桌边的手机,没拿起来就知道不是她的。
“蛐蛐”还在叫个不停。
原来是培培的呼机。培培从手包里拿出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
孟科长随手抓起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培培。
培培叫通了电话。父亲说她母亲刚把腿给摔断了,问能不能回来帮一把,把人送到
医院去。
孟科长让培培“打的”,快去看看!
培培用手捂着话口说:“科长,咱们的任务可正在关键时候……”
科长说:“现在不是没事吗?你去吧!要是需要来电话,我们都过去帮忙。”
培培想想说:“那好,我去看看,叫个‘120’,就全有啦。安排好,我就回到办
公室找你们。”
孟科说:“估计不会有什么要紧事了,今晚你就别回来啦。需要时我会呼你的。”
广利站起来说:“干脆我送你吧。”
佟培培回了话就关了手机:“不用你送。我打车就到啦。你把科长一个人撂下叫怎
么档子事呀?”她说着就冲广利挤眼。
广利明白了,科长此时正需要有人……
科长一抬头,看见了培培的挤眉弄眼,就特意对广利说:“有大夫抢救,你去干嘛?
又不是女婿。”
培培也不示弱,走到门口说:“你们就好好地聊聊吧!正是交流感情的时候。”
科长说:“这丫头,将来有培养前途……”
广利说:“跟我妹妹一样……没个人把着也容易走到歪道上去。年轻、任性,情绪
也不稳定……只怕遇上大的风浪呀!”
科长有意地说:“你这么了解她……为什么要拒绝她呢?昨晚的事,她没背我……”
广利苦笑笑,摇摇头说:“人的感情很怪。我真是打心里喜欢培培,但决不是你说
的那种情感!我一直把她当我亲妹妹来看待的!也许你不信……她跟你说了我妹妹的情
况了吗?还有……因为我妹妹死……我才离了婚……”
淑敏说:“没有。也许你不会对别人讲的。”
广利说:“是的!伤心的事,我不想随便跟别人提。但是,我没机会,一直都想……
跟你说说……也不知你想听不?”
“好哇!我太想听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一来这科,我特别愿意听你讲话!也
许因为你……贵人话迟吧?现在不正是机会,能增进我们的互相了解……”
文广利喝了口酒,开始讲述自己的妹妹和为什么离婚的详细情况……
该轮到孟淑敏目不斜视地望着文广利了。
文广利微低着头,心情很沉痛。
广利娓娓的叙说,使淑敏心震。她不由得为雯妹而惋惜,为广利失去这么好的妹子
而痛心……
正如广利所想,她孟淑敏若是雯的嫂子,雯妹就不会这么轻易消失。
她能理解广利的离异了!她想,有人说爱情是给予,这有点太片面了。爱情应该是
发自内心的感应而变成的互相体谅!转即她又想到自己,多年来她给予汪桐的还少吗?
自己的青春、依恋、甚至灵魂……全给予了汪桐。可回报呢?她从不要求回报,否则也
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文广利讲完了已陷入痛苦的回忆中。他自斟自饮着啤酒,虽是很小的口,就这也是
破例地多喝了许多。
孟淑敏完全理解了广利的情思,也正如培培所说,他能向人透露自己的离异真情,
就说明他已动了“情”……此时无声胜有声。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呢?文广利这人是很
坚强的!出了那么大的事,又离了婚,几乎是没人知道实情的。而且还能安之若素地泰
然处之。
淑敏想得很深,很投入,不禁为广利的感情生活怜悯而悲哀起来……继而她又想到
了自己的处境,更是悲郁不止。可她突然又觉得,此时自己不该往“案情”以外的事上
去多想!儿女私情丝毫不该带进这残酷的斗争中来!我现在还深深陷入一桩孽缘之中不
能自拔,怎可让自然流露的情感信马由缰?看来已证实了培培的暗示,文广利起码对我
有好感,甚至是“爱意”!而我……为了他的“名誉”,决不能纵容他,他与我共同办
案,很快就会让汪桐伏法……如果我们相爱了,这难免会引来对广利的非议!
淑敏马上恢复了理智,必须要控制住自己的情愫!她镇静了一下,拿起筷子轻轻地
敲了下盘边,想要把广利也唤回到现实中来……
人的思想感情太复杂啦!瞬息千变万化,唯独有一条情感,是不能变化的,那就是
“常理”。这常理之中包含着多大的世俗成分,怕是无人去辨别。尤其在孟淑敏的身上,
若让她逾越这一道“鸿沟”,怕是比让她去就地正法她丈夫汪桐都要难的多!
她疾恶如仇,眼里丝毫不揉砂子。若把她的恨勾起来,她会决不手软!可要是把她
的“真情”勾起来,她却会优柔寡断。这种文人,工作上雷厉风行,敢想敢干!唯独在
个人情感上,永远不可以去具实地自我感受……
文广利手转着空杯,抬起了头。他被敲盘声引回到餐桌上来。他两眼眯缝着望着淑
敏,不好意思地笑了。酒色紫红的脸,增加了一层深邃的虹霓,放着光。
孟淑敏想把他从坠入的情思中拯救出来,转移话题地说:“我们……上饭吧?”
广利看了看杯,又看了看还剩下的多半瓶啤酒,摇摇手说:“不!你不是想喝吗?
你能喝八两白酒,不算你吹……现在我想让你陪我喝。”
他端起自己的空杯,却忘了倒酒,一举说:“来,我们干!”
淑敏端起杯,并没举起,笑笑说:“你不会醉了吧?舌头没短.话也不走板儿。只
是……脸紫的吓人……”
“这你放心!虽然我不喝酒,不等于没酒量。有人会喝酒,却逢酒必醉!别看我脸
红,这叫串皮不人内;别看你脸白,你的血却在心中激荡……来,喝!”
“现在是‘心声’广播电台,该轮到你主持啦。我就想听你多说说。我……感到……
有些供血不足了,还哪来的激荡?”淑敏说。
“好,就用酒来补充吧!”
“这算什么?要罚我,还是要灌我?”
广利看自己的杯没酒,忙去倒酒说:“看来是酒不醉人,人已自醉了。”
淑敏拿起瓶子给他斟了,说:“我可一点儿也没醉!怎么个喝法?”
“随你。”
孟淑敏给自己也满上:“为嘛要随我?”
“你有优先权。”
“嘛优先权?”
“女士优先、比我大几天优先、是我的搭档优先、是科长优先、你做东优先……”
“够啦!不拦你能说出上百个优先来吧?”
孟淑敏一扬脖儿干了满杯酒,用手背抹下嘴边的泡沫,笑笑说:“文广利,你今晚
就别给我唱这出《卧龙吊孝》了,我看明白啦,你要是真可怜我……有话就直说吧!捧
了我半天优先,我还不知自己吃几碗干饭?自打我调来,我对你百分之百的尊敬!你对
我也是百分之百地呵护……可我……确实是个感情上的白痴!否则也不会让汪桐糊弄到
今天……也许你酒后吐真言……培培也跟我说了你们的情况……可我要先把五话说在头
里……随你怎么说,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会怪你!但你也别想像工作一样,或破这‘华利’
案子,让我跟着……你的感觉走。也许,我内心需要慰藉……才更想听听你的真实情怀!
但是……人虽非草木,却要为风而摆……我还是希望你……保持你固有的沉稳和冷静!
这也是我优先的忠告吧……”
广利分两口喝干了杯中酒,他放下杯说:“这一年多来,可能你对我也有所了解……
我有个请求……”
“说吧,什么请求不请求的。今天你就像喝啤酒,一盖脸儿随便说,敞开肚子说,
我也不拿你当酒话。”
“你知道,我一直叫你科长……或孟科……”
“这你客气。”
“可你不知,我打心眼里,最最不想这么叫!”
“噢?这么叫显得生疏……你看我,从来没叫过你文老师。起初叫老文……后来干
脆直呼广利,我觉得更亲近些。”
“是的。我请求你……允许我直呼你……淑敏……我想能……亲近些。”
淑敏的脸,立马挂上了红润。心想,我这不成了有意暗示吗?其实她说的“亲近”,
还真跟现在广利说的“亲近”是两种意思!自己往圈里跳?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应?她又
想,也好,不是打算让人家放开了说嘛……送点点头说:“就这么叫吧,挺自然的。”
“我不管你怎么想,淑敏……淑敏呀……我就是想……亲近……”
“想什么都构不成犯法。只要别实施……”
“好,今天这机会难得,我想……先问问你,问完了我才能说我的心里话。”
“问吧。回答不回答就在我了!”
”我有办法让你回答。”
“可回答的你不满意,你不能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