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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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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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她不但毫不俗气,而且显然她很厌恶庸俗的上流社会,但同时却很懂人情世故,具备着上流社会的妇女处世为人的一切举止,一个终身伴侣不具备这些对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说来是不可以想像的。第三:她是虔诚的,但是她并不像小孩一样,譬如像基蒂那样,无意识地善良;她的生活是建立在宗教信仰上的。 甚至最细小的地方,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都发现她身上具备着他渴望他妻子应该具有备的一切:她出身贫苦、清贫,所以她不会把自己的一群亲戚和他们的影响带到丈夫家庭里来,像他现在所看见的基蒂的情形。 她的一切都要依赖她丈夫,他一向就希望他未来的家庭生活会是这样的。 而这位身上具备着这一切美德的姑娘,爱上了他。 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但是也不能不看出这一点。 而他也爱她。 还有一种顾虑——就是他的年纪。 但是他的家族是长寿的,他的头上没有一丝白发,谁也不会认为他是四十岁的人,而且他想起瓦莲卡也曾经说过,只有俄国人才一到五十就自命老了,在法国,五十岁的人还认为自己正danslaforcedelabge,而那些四十岁的人还真是aunjeunehome哩。当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二十年前那样年轻,年龄多大又算得了什么呢?当他又走到树林边,在夕阳斜照里,看见瓦莲卡的雍容优雅的风姿,她穿着一件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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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提着篮子,缓缓走过老桦树旁,当瓦莲卡的动人的姿态和使他叹赏不已的美景——浸在夕阳中的变黄了的麦田和点缀着黄斑的古树正消失在遥远的天边——融合成一片的时候,他不是觉得年轻了吗?他的心快乐地跳动着。 一股柔情迷住了他。 他觉得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了。 刚刚弯下腰去采一只蘑菇的瓦莲卡,灵巧地站起身来,回头一望。 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扔掉手中雪茄烟,迈着坚决的步伐向她走去。

    五

    “瓦尔瓦拉。 安德列耶夫娜,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心里就定下了我一定热爱和乐意称她为我的妻子的女人的理想。过了漫长的日子,我现在才破天荒第一次在您身上发现了我所要追求的。 我爱您,要我向您开始求婚。”

    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自己自言自语,那时他离瓦莲卡只有几十步远了。 她跪着,用胳臂护着几只蘑菇不让格里沙抢去,一边大声呼唤着小玛莎。“来呀,来呀!孩子们!这儿还有很多哩!”她用一种圆润悦耳的声音说。看到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走过来,她没有起身,也没有改变姿势;但是一切现象都使他觉出,她感到他在走近了,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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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心里很高兴。“怎样,您也找到一些吗?”她从白头巾里面问,扭过她那带着一副温柔的微笑的美丽面孔向着他。“一个都没有,”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说。“您呢?”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正忙着照顾她四周的孩子们。“那儿那还有一个,就在树枝旁边,”她说,指着一个小蘑菇,它那富有弹性的玫瑰色菌顶上横压着一根干草,它是从草底下长出来的。她立起身来,那时玛莎把蘑菇拿起来,掰成两片雪白的菌块。“这令我想起我的童年,”她补充说,离开孩子们和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一起并着肩走去。他们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 瓦莲卡看出他想说什么;她猜着那是什么,又惊又喜的心情几乎让她昏过去了。 他们走到远得谁也不会听见他们的话了,但是他还不开口。 瓦莲卡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沉默以后,总比谈了菌子以后,再谈他们想说的话要容易得多;但是事与愿违,就像是出于偶然一样,瓦莲卡说:“那么您什么也没有找到?

    当然,树林里面蘑菇总是很少的。“

    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他因为她谈起蘑菇而感到困惑。 他想把她引到她开始所谈的关于她的童年的话题上去;但是违反了自己的本意,沉默了一会儿,他却回答了她最后的话:“听说只有白菌多半生在树林边上,可是我连白菌是什么模样都辨别不出哩。”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走得离孩子们更远了,就剩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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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了。 瓦莲卡的心跳动得更加厉害,以致她都听见它的通通的跳声,她感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施塔尔夫人家过了那种寄居的生活了后,做科兹内舍夫这样男人的妻子,在她看来似乎是莫大的幸福了。 除此以外,她差不多深信她已经爱上了他。而现在就要有所决定了,她非常害怕:有时候是害怕他说,有时候又害怕什么他都不说。他必须趁现在这个机会说,要么就永远也不会说了;这一点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也觉察到了。在瓦莲卡的眼色里、在她的红晕里、在她的微微俯视的眼睛里、在这一切表情里,都流露着痛苦的期待的神情。 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看出来,很替她很难过。他甚至感到现在什么都不说就等于是侮辱了她。他在心里迅速地重温了一遍支持他的决心的理由。 他心里也暗暗温习了一遍他打算用以求婚的言语;但是他没有说这些话,不知什么突如其来的想法却使他问了一些别的:“桦树菌和白菌到底有什么区别?”

    瓦莲卡的嘴唇激动得颤抖起来,当她回答说:“菌帽上没有分别,只不过是菌茎不同而已。”

    一说完这些话,他和她就都明白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应该说出口的永远不会说了,他们的达到顶点的情绪都平静下来了。“看见桦树菌的根,就使人想到黑人的那两天没有刮过的胡子,”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平静地说。“是这样的,”瓦莲卡微笑着回答,他们散步的路线不知不觉地就变了。 他们开始回到孩子们那里去。 瓦莲卡觉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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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苦又羞愧,但是同时她又体验到一种十分轻松的感觉。回到家里后,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又回忆起他所有的理由,结果发现自己最初决断错了。 他不能对Marie负心。

    “安静点,孩子们,安静点!”列文甚至愤怒得叫起来,敢忙站在妻子面前护着她,当那一群孩子欢天喜地地叫喊着冲过来的时候。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和瓦莲卡紧跟在孩子们后面,走出了树林。 基蒂用不着问瓦莲卡;她就已经从他们两个人脸上的平静但有点羞愧的神情上,就明白她的计划并未实现。“喂,怎么样?”在回家的路上,她丈夫问她。“没有上钩,”基蒂说,她的笑容和说话的态度很容易使人想起她父亲来,列文常常很满意地注意到她身上的这一点。“怎么没上钩?”

    “就是这样,”她说,拉住她丈夫的手,举到嘴唇边,抿紧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就像吻教士的手一样。”

    “是谁不上钩呢?”他边笑着边说。“两方面本来应该都像这样的……”

    “看有几个农民来了……”

    “不,没关系他们不能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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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小孩子喝茶的时候,大人们就坐在凉台上,仿佛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地聊着天,即使所有的人,特别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和瓦莲卡,心里都明白曾经发生过一件不愉快、但却非常重要的事。 他们两人体验到同样的心情,如同一个考试不及格、要留级或者永远从学校里开除出去的学生感觉到的一样。 每一个在场的人,也感觉到发生过什么事,活跃地谈着毫不相关的话题。 那天晚上,列文和基蒂觉得格外地幸福,格外地相亲相爱。 他们情意缠绵的幸福,本身就含有一种使那些渴望幸福却得不到的人感到不痛快的作用,使他们感得很难为情。“请记住我的话吧,Alexandre不会来了,”老公爵夫人说。今天晚上他们一直在等待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坐火车来,老公爵来信说他也许会来。“而且我也知道为什么,”公爵夫人继续说。“他说应该让新婚夫妇清清静静地过一阵。”

    “爸爸真的扔下我们不管了。 我们没见过他的面,”基蒂说。“我们怎么能算是新婚夫妇呢?我们都已经是老夫老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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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他要不来,我就得向你们告别了,孩子们,”老公爵夫人悲伤地叹了口气说。“噢,你是怎么啦,妈妈!”两个女儿异口同声地问道。“我们想想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哦,现在……”

    突然间,老公爵夫人的声音完全出人意外地抖起来了。她的女儿们不出声了,交换了一下眼色。“Maman总是自寻烦恼,”她们的眼光好像是这样说。 但是她们还是不知道,不论她同女儿们在一起是多么好,无论她觉得她多么需要在这里,但是自从他们把最后一个爱女嫁出去,家里的巢变得荒凉起来的时候,她还是为自己和她丈夫痛苦极了。“什么事,阿加菲娅。 米哈伊洛夫娜?”基蒂突然向带着神秘但郑重其事的表情站在她跟前的阿加菲娅。 米哈伊洛夫娜问道。“是晚饭的那些事。”

    “噢,对了,”多莉说。“你去安排吧,我得去照料格里沙复习功课。 他今天什么都没有做。”

    “是该我去上课!不,多莉!我还是去,”列文说,跳了起来。格里沙已经进了中学,暑假就应当复习功课。 在莫斯科的时候,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就同她儿子一道学习拉丁文了,来到列文家就规定每天至少跟他一起复习一次最难学的功课——拉丁语和数学。 列文自告奋勇来代替她;但是这位做母亲的有一回听列文讲课,发现他没有按照莫斯科的老师的辅导方法教这孩子,虽然很难为情而且极力做到不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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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文,却还是果断地对他表示,一定要像老师那样照着课本进行,不然最好还是由她自己来教的好。 列文因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不尽父亲的职责,不亲自来教育儿子,却把教育儿子的担子推给不懂教育的母亲,心里很是不痛快;又因为教师把孩子教得那么糟糕,心里也很不痛快;但是他答应他的姨姐要按照她的意思教课。 因此他不按照自己的方式,却照着书本来教格里沙,因此就勉勉强强的,常常忘掉上课的时间。 今天的情形也是一样。“不,我去我去,多莉,你还是坐着吧,”他说。“我们会好好地按照课本进行的。 不过斯季瓦来了的时候,我们就马上要去打猎,那时我们就要旷课了。”

    于是列文就去找格里沙去了。瓦莲卡对基蒂也说过同样的话。 甚至在列文的井井有条的幸福家庭里,瓦莲卡也能想出办法帮帮忙。“我去照料晚饭,你坐着千万别动,”她说,就站起身朝阿加菲娅。 米哈伊洛夫娜走去。“好吧,好吧,他们大概会找不到小鸡,那么就只能用我们自己的……”基蒂回答。“那我跟阿加菲娅。 米哈伊洛夫娜商量着办吧,”于是瓦莲卡就和那老管家一道走了。“多么可爱的姑娘啊!”老公爵夫人由衷地说。“不只是可爱,maman,而且多么迷人,世上再也没有像她这样的人了。”

    “这么说,你们想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今晚会来吗?”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问,很显然不愿意继续谈瓦莲卡的事。“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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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难以找到比这两位连襟更不相像的人了,“

    他带着精明的微笑说。“一个总在活动,好像水里的鱼一样总是在交际场中过活;而另一个,我们的科斯佳,活跃、伶俐、非常敏感,但是一到交际场中就好像鱼儿离了水一样,要么就作傻愣愣的,要么就乱跳乱动!”

    “是的,他非常粗心大意哩,”公爵夫人向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说。“我正想请您跟他讲讲,她(她指的是基蒂)千万不能留在这里,一定要到莫斯科去。 他说他要请个好医生来……”

    “Maman,他一切都会办好,一切都会同意,”基蒂说,因为她母亲居然这样要求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过问这种事心里感到很懊恼。在谈话中间,他们听到林荫道上传来马的喷鼻声以及车轮在砂砾路上行驶产生的辚辚声。多莉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去迎接她的丈夫,列文就已从下面他正在教格里沙功课的房间的窗子里跳了出去,顺便把格里沙也扶下去了。“斯季瓦来了!”

    列文从凉台下面呼喊。“我们已经读完了,多莉,不再担心!”他补充说,一边像个小男孩似的奔跑着去迎接马车了。“Is,ea,id,ejus,ejus,ejus,”格里沙一边沿着林荫道跳跃而去,一边不停叫喊。“还有个一个什么人和他在一起哩。 那一定是爸爸!”列文喊道,停在林荫道的入口。“基蒂,不要从那么陡的台阶上下来,还是绕点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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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文把坐在马车里的那个人当成老公爵,但是他搞错了。当他走近马车的时候,他就看见同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并肩坐着的根本不是老公爵,而是一个戴苏格兰小帽、帽子后面还飘舞着长长的缎带的漂亮而又结实的年轻人。 这就是是瓦先卡。 韦斯洛夫斯基,谢尔巴茨基家的姑表兄弟,彼得堡—莫斯科一个鼎鼎大名的年轻人。“这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家伙,一个热爱打猎的人,”像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介绍的时候说的。韦斯洛夫斯基,丝毫也没有因为自己代替老公爵来临而引起的失望而感到深深不安,他同列文兴致勃勃地寒暄着,提醒说他们以前还见过,越过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带来的猎狗身上把格里沙抱进马车里去。列文没有坐上马车,只能跟在后面走。 列文是因为那位他越是了解就越加敬爱的老公爵没有来,又因为这个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一个完全多余的陌生人竟然来了,心里很有点不痛快。 当列文走到门口时——所有的成年人和孩子都已经闹哄哄地聚在那儿了,——与看见瓦先卡。 韦斯洛夫斯基用特别温柔和献媚的姿态吻基蒂的手的时候,他就越发不痛快了。“我和您的妻子是cousins,并且也是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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