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玉珊附和:“爸爸,妈妈也是担心你出意外,钱就算保个平安。”
唐福昌对唐母道:“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我就是觉得20万挺冤的……”
客厅门哗啦响。
唐洁美脸上没卸妆就闯进来,看见爸爸,扑过去:“爸爸!”
“洁美!”
唐洁美打量父亲:“爸爸,你……”
唐福昌活动了一下手脚:“零件齐全。”
唐自业打趣:“爸爸好像还长胖了……”
唐福昌感慨地看着唐洁美:“洁美,我在电视里看到你了……对了,你最后是
第几名?”
唐洁美看看大家:“你们猜?”
唐福昌伸出一个手指头:“冠军?”
唐洁美摇摇头。
唐自业试探:“亚军?”
唐洁美还是摇头。
唐自业失望地说:“完了,季军没多少钱。我看你发挥不错,怎么搞的?不公
平。”
“说我冷面孔,不亲切。我能亲切吗?爸爸当时……”
唐福昌赶紧说:“怪我,怪我。明年咱们拿个第一!”
大家笑:“爸爸支持洁美选美了!”
唐洁美卖了个关子,转身一扭腰肢,边亮相边说:“你们呀,太小瞧人啦,本
小姐荣获回归前最后一届澳门小姐冠军之桂冠!”
全家人为之欢呼,声震屋宇;两个哥哥将小妹抬起来转圈圈。
乔玉珊围上了围裙:“老爷奶奶,今天我们家否极泰来;老爷平安归来,洁美
荣获冠军,我们还不该好好庆贺一番?”
唐立业提议:“干脆到皇都酒店去吃,庆贺庆贺。”
唐福昌摇头:“不,就在家吃。”
唐母意识到什么:“你是说……”
“我吃炸酱面!”
唐洁美欢呼:“还有我!一天都没好好吃饭了!”
乔玉珊捋袖子笑道:“好嘞!还有谁吃?快快报名!”
唐立业、唐自业、唐母一起举手:“我!”
第七章
二十二
杨明在福昌工厂总经理室门前整了整衣襟领口,然后敲门。
正在伏案看资料的唐立业应声:“请进。”
杨明推门进去,不安地问:“唐总经理,您找我?”
唐立业热情地招呼杨明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杨明越发手足无措,忐忑不安。
“你随便些。”唐立业伸手将企图站起来的杨明按在沙发上:“你在大陆机械
安装公司干过几年?”
“四年。”
“原来就检修过制衣设备?”
“不仅检修过,而且安装过成套的制衣生产线!现在厂里的那些设备,太老,
连大陆都不用了,用日本的了……”
唐立业竖起一根手指头:“你等等,刚才你说什么?你安装过日本的生产线?”
“安装过,而且还参加过检修大赛,拿过第二名。”
唐立业大喜:“太好了!”说着拿出那一大叠资料,“你看,这套生产线的资
料和图纸能看懂吗?”
杨明认真看了好一阵,说:“这套和我原来安装的那套是同一个厂出的,是改
进型,要先进些,不过原理和流程大致相同。”
唐立业手抚着下颏:“如果我们厂要进这套生产线,生产商只来一两个专家,
我们不请安装公司,给你十几个人,你能把它安装起来吗?”
杨明考虑了一下,抬头坚定地说:“能!”
唐立业一拍掌:“好!如果我们自己就能安装,可以为公司省一大笔钱。你就
是我们的一大功臣!”
杨明笑笑:“不过,现在我们的车间恐怕安装不下这条生产线,需要进行大改
造。”
“你很有头脑,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这要安排得很周密,工厂不能停产。作
为第一步,我想先打通几个车间的隔墙,你说,这样干要先考虑什么?”
“首先要改装电路。”杨明不假思索。
“很好,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图纸。这件事暂时只有你知道,先不能告诉任何
人,你能做到吗?”
杨明会意地点了点头。
唐自业正要走进总经理室,门开了,杨明走了出来。唐自业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杨明从他面前走过,不卑不亢地点点头:“唐经理。”
唐自业有些惑然:“你到总经理室干什么?”
“唐总经理找我问点事。”杨明说完走了过去。
唐自业看着他转弯,回头向总经理室走去。
唐立业看见他,喜出望外地说:“自业,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唐自业没搭这话,手指指门外:“刚才杨明来干什么?”
“哦,我问了下车间的电线布局情况,自业,我有一个打算,你坐。”唐立业
清了清嗓子道:“我想把厂房车间改造一下,将隔墙打掉,我看了图纸,这些墙不
是承重墙。打通以后,一来视界宽敞,便于管理,二来送料方便,提高效率,三来
为流水生产线做好准备……”
唐自业没有耐心听下去:“你都想到流水生产线了?”
“这事和香港的高老板谈了一段时间了,碰上爸爸被绑票,给耽搁了。高老板
说不能再等了,那条便宜的生产设备很多人想要,而且先试用,后付款,这样的好
事哪找去?我们迟早要走这一步,早走比晚走好。要是澳门别的公司都建立现代化
生产线,我们怕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唐自业觉得他有些故弄玄虚,目的是炫耀自己的重要性,就不成不淡地说:
“那也未必。我们今年多弄到了配额,这几年我们的利润不会差,做不完的订单可
以分包出去,省事又能赚钱。”
“那不是个长远办法。配额已经在逐年减少,总有一天配额会取消的。那时怎
么办?”
唐自业有点按捺不住:“你是想说我目光短浅是吧?我不想跟你争论。家里刚
平静下来,你又不安分了。就算你这个想法很好,你有资金吗?生产线说建就建起
来了?”
唐立业期待他能在此关键时刻给予支持:“这需要我们共同想办法。自业,你
要多给我出点主意。”
唐自业“呔”了一声:“主意?我的主意很明确:不同意。你想想,花一大笔
钱,搞起你那条生产线,加工能力强了,可是超过配额的限度,你再多加工也没意
义,没有销路。只有闯自己的品牌,而闯品牌谈何容易!市场无情,弄不好血本无
归!”
“但是真要是闯出来,前途无量!以后配额就卡不住我们了。”
唐自业站起来:“大哥,你是公司总经理。我呢,给你跑跑腿。你觉得合适,
你就干呗。打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天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
点睡吧,不要冷落了阿嫂。”说着就走了出去。
唐立业看着他的背影:白天睡什么觉,莫明其妙。他想,这事看来得单枪匹马
干了。
唐福昌在医院病床上闭着眼听唐立业说话,面无表情。
“……全部情况就是这样,我打算把车间格局动一动……”
唐福昌半闭着眼睛:“我看还是不动的好,建流水线,就等于把我们的经营方
向转型了,那么容易?先安装设备后交钱,看着占了便宜,实际上就是负债经营了,
弄不好全赔进去。人家精得很,几个关键技术卡住你,你就钻不出他们的套子……”
唐立业有些底气不足:“杨明懂新设备的技术。”
唐福昌又闭上了眼睛:“一个普通工人,懂多少?立业啊,你年少气盛,没吃
过苦头……搞企业,不是那么容易的,稳当点好。”
唐立业想换个角度说服他:“爸爸……”
唐福昌挥了挥手:“我有些倦了……”
唐母给唐立业使眼色:“立业,让爸爸休息吧。那次被绑架后,他的心脏一直
不大舒服……”
唐立业欲说什么,还是忍住了:“那我走了。”
唐立业脸色沉郁地走出医院。
手机响。
他接电话:“喂?哦,高老板……什么?他们明天来看车间?喂,你让他们缓
缓好不好?我知道不能拖了,我马上要动工改造了,还要清理打扫干净,对,最迟
不超过后天!放心吧。”
他关了电话,咬咬牙:“火烧眉毛只好兵行险着,管不了那么多了!”
福昌工厂车间一进门就矗立着一道照壁,那个唐福昌在厂时天天膜拜的关公神
龛,就设在照壁正中。唐老太爷不在,上香拜神的一切功夫,就由阿福代劳了。
此刻神龛前,阿福恭敬地点上三炷香,正要行礼如仪,突然听见“轰隆”一声
响,吃了一惊,急急脚跑到车间看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看,顿时傻了眼——
随着轰轰声响和烟雾弥漫,一面旧墙倒塌了。尘雾中,唐立业正在指挥工人干
活。
一工人问唐立业:“这儿也要拆吗?”
唐立业看看手中的图纸,说:“对,全拆掉,打开通路,将来进新设备,形成
一条流水线。”
工人们又抡起大锤砸起来。
杨明兴奋地对众人说:“唐总经理还是有魄力,这么一来,车间变大、变亮堂
了,不用再转圈走路了。原来那么多格子,磕磕绊绊的,走着就别扭,现在这样好……”
众人指指划划地议论着。
人群背后走过来唐自业,他喝道:“都站在这儿干什么?快去干活!”
众人走散。
唐自业惊讶地看着唐立业指挥工人拆墙,震惊之余,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迅速膨胀。他脸上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唐立业正核对着图纸,一名工人跑来报告:“那边不能拆,是供关帝的地方,
还点有香火呢!”
唐立业抬起头奇怪自己怎么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香火缭绕,关帝神像庄严。
唐立业站在神龛前,一时拿不定主意。
阿福尽量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对唐立业说:“唐总经理,老人家没病倒之前,每
天早晨来这儿拜三拜呢!就是住进医院,还叮嘱我每天代他来点香。你可千万不能
拆这面墙呀!”
唐立业无言。手执锤钻的工人都看着他。
唐立业无力地摆一下手:“暂时停工。”
香火缭绕的关帝愈发庄严神圣起来。
阿福上前添香,双手合掌,念念有词地把中国的神和印度的佛混起来乱拜一通:
“阿弥陀佛……关帝保佑,有灾消灾,遇难呈祥……”
唐立业望着神像苦笑,心想美国大学怎么不教如何与中国神祗打交道。
唐自业从唐立业身旁走过去,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要怎么干赶快决定呀,
停工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哩。”
唐立业慢腾腾地挪进办公室,摘下手套、安全帽,沮丧地往沙发上一撇。
乔玉珊递过来一条湿毛巾,给唐立业擦脸。
乔玉珊瞧瞧他的脸色,打趣道:“你行动得真快呀,资金八字还没一撇,你就
改造起车间来了。”
“我得抢时间,人家要来看我们厂适不适合建生产线,否则那么便宜的设备就
给别人了。再说这个墙不论从哪个方面讲都应该打,太像个小作坊了,搞企业,不
能这样小家子气。你看人家美国的……”
乔玉珊又递上一杯茶:“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是不是太急了?澳门不是香港,
甚至不是大陆,没有现代工业的基础……”
唐立业一扬下巴:“我就是要走到别人前面。抢一步,算一步,等资金到手,
设备到货,再去改造车间环境,那可就晚了!”
乔玉珊望着窗外:“可我听说停工了……”
“是啊,我居然忽略了,这可比谁都厉害,是关帝呀!”
“是不是和爸爸商量一下?我看二弟似乎也有点不太高兴。阿福伯说,动了神
龛可就动了根基,唐家的福气全靠关帝保佑,当年……”
唐立业陡地激动起来:“关帝保佑唐家什么了?你看看:设备陈旧老化,完不
成订单,质量返工,竞争不过华利制衣,爸爸被绑架,现在还住在医院,随时有心
脏病爆发的危险……”
乔玉珊轻声地说:“所以……我劝你还是和爸爸商量一下,想个好办法……”
“我和他说了,可他根本没兴趣听。他说稳稳当当过日子,能守住这个产业就
不错了,不要冒风险。这次绑票赔进20万,爸爸更加谨小慎微了。好,就算东磨西
磨最后把他说通了,那些设备恐怕早就被别人拿去了!这是个机遇啊,我要争取时
间,只有先斩后奏。再说,爸爸身体一直不好,说多了,弄不好会把他气坏了,那
什么事情也办不成了!”
“那你也要和二弟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万全之策。”
“我和自业商量过了,他能出什么策?无非是求得他帮忙别添乱。”
“他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现在我对他说什么,他都会鸡啄米似地点头,然后阴阳怪气地
说:‘一切听大哥的’,等于什么也没说。但背后却又向爸爸说这个说那个。他从
小就有这个毛病,我太了解他了。因此这次车间环境改造,我下定决心独自干,干
好了,大家都受益,爸爸也会高兴,谁都希望公司能发展,能扩大,这种小作坊根
本没有前途。”
乔玉珊担心地说:“照你这么说。爸爸很快就会知道你现在的举动了!”
唐立业长长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没敢轻易动神龛呀……”
乔玉珊和唐洁美在超市里推着小车选食品。
“阿嫂,你怎么买那么多即食面?”
“你大哥要买呀,他说工作太忙,来不及吃饭,即食面最方便,既可以继续干
工作,又饿不死。”
“我对大哥真是又佩服,又不理解。我佩服他为了制衣厂发展的那种敢干的精
神,简直没有什么能把他阻挡。但我不理解的是,他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一天到
晚忙呀忙呀的。其实,你们俩当初不回来多好,在美国当博士硕士的挣着美元,吃
着西餐,逛尼亚加拉大瀑布,逛大峡谷……”
“洁美,你可把美国想得太浪漫了,在那里我和你大哥比这儿还忙,白天给一
家公司干,晚上还要到另一家公司打工。房租呀,汽车呀,保险呀,吃穿呀,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