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遂寝。这且不提。
闲里光阴,益觉容易过去,不觉就是冬十月了。忽边报到来,西夏发兵五十余
万,围打平夏城。哲宗得报,即诏命知渭州章楶出兵抵御。西夏主李秉常已于元祐
元年七月病殁了,由子李乾顺继立,遣使来朝告哀,仍封为夏国王,并给还米脂、
葭芦、浮图、安疆四寨地。至绍圣三年,西夏因为给还四寨的划界问题,连年未得
解决,在元祐时候畏惮朝廷极治,不敢肆争;至是见朝廷任用佞臣,举国骚动,乃
遂起而寇边,不胜其扰。知渭州章楶,因献平西夏的策略,请筑城葫芦河川,扼据
形胜,以守为打。章惇与章楶系属同宗,特别青眼关顾,向哲宗力赞章楶的策略可
用。哲宗即采用章楶的策略,令他领兵兴筑。章楶檄令熙河、秦凤、环庆、鄜延四
路军兵,修缮他寨数十所,佯示怯弱,自己暗领一军出葫芦河川,在石门峡江口与
好水川北面,建造两座城墙,只二十二日便筑成了城。端的是依山为城,因河为池,
十分险峻。章楶拜表奏报到朝,哲宗大喜,赐名做平夏城、灵平寨。章惇因请停止
西夏的岁赐,命沿边诸路择取要隘,次第筑城寨五十余所。这时吕惠卿已起复任为
鄜延经路使,遂乘势图功,奏请诸路合兵,出讨西夏。哲宗准奏,并诏河东、环庆
各军尽归吕惠卿节制,吕惠卿即遣部将王愍打破宥州,并筑成威戎、威羌二城。哲
宗赏吕惠卿功,进银青光禄大夫,其余诸将士,亦各爵赏有差。
至是西夏大举来攻平夏城,章楶奉诏御敌,立刻召集将兵,发号施令,于离城
十里的地方,八面埋伏,又命偏将折可适引一千马步兵诱敌,引西夏军深入。折可
适得令,领兵马出城三十里迎敌。适遇西夏先锋嵬名阿理与监军穆尔图卜,催军蜂
涌而来。折可适将兵马散开,举枪骤马,接战嵬名阿理。这嵬名阿理,乃是西夏的
名将,膂力过人,惟是有勇无谋,只能奋勇作战,不能设谋料敌。当下战了三十余
合,折可适假装战不过,兜回马往后便逃,那些马步兵卒也就纷纷退走。嵬名阿理
不知是计,急麾军追赶。穆尔图卜见先锋得胜,也督促后军拼命赶来。折可适逃了
有十里地步,复又回马接住嵬名阿理战斗,且大呼道:“来将休要逼人太甚!看我
与你决一死战!”真个抖擞精神,和他又战了几十个回合,渐渐地装作力怯,一枪
慢似一枪,最后乃拨回马拖枪奔逃。嵬名阿理以为他真是不能抵御了,又且杀得性
起,越发挥军如急风一般追赶过来。穆尔图卜也紧紧地随着追赶。章楶却立马高冈,
专候西夏军深入重地。
看着嵬名阿理与穆尔图卜都进了埋伏地段,疾忙放起号炮。只听山崩地裂的三
声炮响,八面埋伏一齐杀出,将西夏的兵马层层围住。嵬名阿理与穆尔图卜才知中
计,四面冲突,莫想得出。
又听一声鼓响,万箭齐发,便把嵬名阿理与穆尔图卜同时射下马来,一齐被擒。
五十余万大兵,死亡了一大半,只逃回去一小半,且都是着伤带箭的。这次战争,
西夏的精锐损失殆尽,全国气夺。章楶收兵,飞章奏达朝廷,哲宗得到捷奏,龙心
大喜,立御紫宸殿受贺。章惇请乘胜平定西夏,哲宗依奏,诏名章楶便宜行事。章
楶奉诏,乃更创设西安州,并增筑荡羌、天都、临羌、横岭诸寨,通会、宁韦、定
戎诸堡,着着逼进。西夏主李乾顺大惧,求和,辽国亦遣使来为西夏吁请。哲宗允
许,遂与西夏复通和好,岁赐照旧颁给,西陲边事,暂时又告少安。
这正是:既把奇谋干主上,还将妙计立功勋。
要知后事怎样,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刘贤妃正位中宫 向太后传旨立嗣
孟后废居瑶华宫后,匆匆已经三年了。哲宗因废后之事,中了章惇的奸计,深
自懊悔,便把中宫的位子虚悬着,至今还未继立。郝随、章惇日夜图谋,想扶植刘
贤妃正位,只是老不得哲宗允许。刘贤妃见孟后废了,满想这个皇后宝位,马上就
归了自己;不料从早想到夜,从黑想到明,一直想了三年,还是想不到。所以郝随、
章惇、刘贤妃等,在上在下,在内在外,徒是彼此干着急。而今好了,总算天随人
愿,给刘贤妃一个稳取后位的宝贝,喜得刘贤妃心花怒放,郝随、章惇色舞眉飞,
一齐兴头十分。你道刘贤妃得了个什么宝贝,就可望稳取得后位?这个宝贝,在不
甚需要的人得着,有时还嫌他多了,不甚重视;而在需要的人得着,又值求之不得
的当儿,真是万分宝贵。究竟是什么呢?原来哲宗尚未有储嗣,渴望早生一个儿子。
刘贤妃因此就把生儿子,作为取后位的唯一希望。果然被她想着,竟尔十月怀
胎,而今一举得男,取名做茂。哲宗见刘贤妃生了皇子,不胜喜悦。郝随便谓章惇
道:“相公,刘贤妃诞生皇子,万岁爷十分欢喜。请求立为皇后,这是个极好的时
候了!
而且是不可迟缓的。倘若一迟缓,宫里再有他嫔妃生育了,又是一桩障碍,那
时争执起来,难保必得。“章惇道:”正是。
老夫即日奏请皇上册立便了。“次日,章惇便首先上奏:”刘贤妃诞生皇嗣,
请即册为皇后。“当时朝里诸大臣,谁不仰承章惇意志,见章惇奏请,便接连起来
奏请,一日竟奏数上。哲宗此时,为着刘贤妃有子,就准了奏,诏册刘贤妃为皇后。
至是郝随、章惇、刘贤妃才各个遂了心愿,私下里各有各的欢喜,不消细说。偏有
个右正言名做邹浩的,独反对此事,上疏谏阻。
疏云:立后以配天子,安得不审!今为天下择母,而所立乃贤妃,一时公议莫
不疑惑,诚以国家自有仁宗故事,不可不遵用之耳。
盖郭后与尚美人争宠,仁宗既废后,并斥美人,所以示公也;及立后,则不选
于妃嫔而卜其贵族,所以远嫌,所以为天下万世法也。陛下之废孟氏与郭后无以异,
果与贤妃争宠而致罪乎?抑或不然也?二者必居一于此矣。盂氏罪废之初,天下孰
不疑立贤妃为后!及读诏书有别选贤族之语。又陛下临朝,既叹以为国家不幸,至
于宗景立妾,怒而罪之,于是天下始释然不疑。今竟立之,岂不上累圣德?臣观白
麻所言,不过称其有子,及引永平、祥符事以为证。臣请论其所以然。若曰有子可
以为后,则永平贵人未尝有子,所以立者以德冠后宫故也;祥符德妃,亦未尝有子,
所以立者以钟英甲族故也。又况贵人实马援之女,德妃无废后之嫌,迥与今日事体
不同。顷年冬,妃从享景灵宫,是日雷变甚异;今宣制之后,霖雨飞雹,自奏告天
地、宗庙以来,阴霪不止。上天之意,岂不昭然!考之人事既如彼,求之天意又如
此,望陛下不以一时改命为难,而以万世公议为可畏,追停册礼,如初诏行之。
疏上,哲宗召邹浩晓谕道:“此事祖宗原有先例,并非独自朕躬创行的,卿又
何必固执呢?”邹浩奏对道:“祖宗的大德,可取法的很多,而陛下不见取法;独
独取法祖宗的小疵,臣窃恐难免讥议啦!”哲宗听了,不禁变色,但未发怒。邹浩
遂退出。哲宗乃复取阅邹浩的奏疏,阅了一会,踌躇四顾,凝然像是有所思索,许
久,乃将邹浩的奏疏发交中书,饬令复议。
这疏一发交中书,邹浩便得罪了。为什么呢?因为先前孟后之废,与夫今日刘
后之立,章惇乃是构成这两桩事的主要人物。
而今事方成功,邹浩要来从旁破坏,章惇怎能不极意抵毁他,置他于罪呢?越
日,章惇便奏劾邹浩狂妄,应加严惩。哲宗准奏,即把邹浩削职除名,羁管于新州。
尚书左丞黄履入谏道:“邹浩因为亲被拔擢,感激陛下知遇之恩,所以犯颜尽纳忠
谏,陛下便把他窜逐于死地,此后满朝臣子,尽将引为大戒,谁还再敢替陛下论得
失呢?愿陛下改赐善地,以保全孤忠。”哲宗不听,且出黄履知毫州。
邹浩字做志完,与阳翟人田画很相契。田画议论慷慨,时常与邹浩以气节相激
励。元符初年,田画入监京城门,与邹浩会晤,问道:“君而今作什么官了?”邹
浩答道:“现忝为谏言。”田画道:“君既居言路,现在是什么时候?乃竟噤若寒
蝉,不声不响呢?”邹浩道:“行当得间进言,勉报知己的厚望。”田画道:“小
子拭目待之!”至刘后立,田画与僚友道:“邹志完再不说话,我便要与他绝交了!”
及邹浩进谏得罪出都,田画乃至途中迎候邹浩,与他一别。邹浩不禁黯然流下眼泪
来。田画正色说道:“君未免太没气节了!君隐默不说话,苟全禄位在京里,假使
一旦遇着寒疾,五日不出汗,也当死的,岂必定要岭海外才能死人么?古语说得好
:”烈士徇名节‘。
君今且被罪,乃是君的光荣,难道君还反悔吗?然而,忠臣义士所当作的事情
还多着,君此行更要砥砺,幸勿因此举自满啦!“邹浩听了,忙谢道:”君的说话
甚是,我敬受教了!“当邹浩将进奏时,曾把此事告诉他另一个友人、宗正寺簿王
回,且道:”我谏奏此事,十有九分要受谴责,我一身受了,原是应当的,不过高
堂老母,未免失了孝道。“王回道:”人臣应该谏阻的事,哪有更大于此一桩事呢?
君虽有老母在堂,然移孝作忠,亦是太夫人的素志啦!“因为邹浩的母亲异常贤德,
当日见邹浩除谏官,曾谕邹浩道:”谏官的职责是在规谏君上。
儿只要能尽忠报国,无亏公论,我自喜慰,不必别生顾虑的。“所以王回就这
等勖勉邹浩。至是邹浩被罪南下,京城里的官员都各自引嫌,没有人敢来顾视他。
王回独集友醵资,给邹浩治装,且安慰邹浩的母亲,往来经理,不惮烦劳。逻者见
王回如此,便报告章惇,章惇大怒,即请旨把王回逮捕入狱,命御史审讯。御史问
道:”你曾否通谋呢?“王回慨然道:”我实与闻这事,不敢相欺。“遂朗诵邹浩
所上的奏疏,先后约二千言,一字不错。御史遂定谳复奏,哲宗即诏除王回名。王
回即日徒步出都,坦然自去了。
再说刘后既受册立,居然作了数年渴想的正宫娘娘,真是吐气扬眉,说不尽的
快活。章惇在朝堂,郝随在宫里,又内外同时举行庆贺,弄得热热闹闹的,盛极一
时。真个是:欢声阵阵欢无极,喜气腾腾喜未央。
不料福兮祸所伏的一句话,竟被老子道了个正着。刘后终得章惇、郝随等扶植,
正位中宫,这实在是桩福事;哪知接着就来一桩祸事,给她个乐极生悲。皇子茂生
了才经两个月,好端端的一个宁馨儿子,忽然害了一种怪病,求尽高明的医生诊治,
都瞧不出是个什么症候,频投药石,总不对症,完全于病无益。皇子茂便渐渐地不
能进乳,啼哭不停;啼到最后,一口气接不上,眼睛儿一眨,手脚儿一伸,一个小
灵魂便回转到来的路上去了。刘后见皇子竟尔夭逝了,直哭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倒是哲宗有点儿见解,劝住刘后道:“只是这等哭什么呢?已经不幸夭折了,难道
哭得他活吗?还是自己保重点吧!”刘后住了哭,含着一泡眼泪,对答道:“臣妾
何尝不这么想呢?怎奈一时偏想不开啊!”哲宗道:“卿只付之无可奈何便了。”
刘后点了点头,哲宗也就不提了。过不些时,哲宗又害了重病,越治越沉重,刘后
更加愁上加愁,忧上加忧了。延至三年正月八日,哲宗寿数已尽,至是驾崩。总计
哲宗在位,改元二次,共十有五年,享寿二十五岁。
哲宗既崩,无有储贰,向太后乃召诸辅臣入宫,商议择立嗣君。向太后流涕道
:“国家不幸,大行皇帝无有子嗣,而今须要择贤继位。”章惇抗声对道:“依礼
律论当立母弟简王赵似。”向太后道:“老身也无亲生子,诸王都是神宗皇帝的庶
子,不能像这等分别。”章惇又率尔对道:“若要立长,那么应该立申王赵悦佖。”
向太后道:“申王赵佖有目疾,不可立他,还是端王赵估好。”章惇竟驳回道:
“端王很是轻佻,不可以君天下。”曾布乃呵叱章恇道:“章恇敢忤圣旨吗?”奏
对向太后道:“国太圣谕极当!”蔡卞、许将亦齐声奏答道:“合依圣旨!”向太
后道:“先帝尝谓端王有福寿,且是仁孝;老身要立他为嗣主,乃是承先帝的遗意
啊!”于是章惇乃默然不敢再争。向太后即宣旨召端王赵佶入宫,就哲宗柩前即皇
帝位,是为徽宗皇帝。曾布等遂请求向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向太后辞道:“官家
年纪已长,当能处决政事了,不必老身再垂帘多事。”徽宗跪下泣请道:“儿臣究
是年纪轻,阅历浅,恐怕骤处国家大事,见理不明,还得恳求母后训政些时。”向
太后无奈,只得应允了。徽宗系神宗皇帝第十一子,系陈美人所生。神宗皇帝崩后,
陈美人哀毁过甚,不久也就死了。徽宗既立,乃追尊陈美人为皇太后;尊先帝后刘
氏为元符皇后;授皇兄申王赵佖为太傅,晋封为陈王;皇弟莘王赵俣为卫王、简王
赵似为蔡王、睦王赵偲为定王;立夫人王氏为皇后;进章惇为申国公;召韩忠彦为
门下侍郎,黄履为尚书左丞。徽宗遂御紫宸殿,受百官朝贺,免不得君臣们热闹一
回。
闹里光阴,真是易过。刚看残雪飘梅,和风入柳,新红缀树,嫩绿点枝;不觉
已是绿暗红稀,花残春尽。忽司天监推算天文,谓四月朔当日食,人君宜修省。徽
宗不免疑惧,便诏求直言。筠州推官崔即应诏上书。书云:臣闻谏争之道,不激切
不足以起人主意,激切则近讪谤。
夫为人臣而有讪谤之名,此谗邪之论所以易乘,而人主不悟,天下所以卷舌吞
声,而以言为戒也。臣尝读史,见汉刘陶、曹鸾,唐李少良之事,未尝不掩卷兴嗟,
矫然山林不返之意。比闻国家以日食之异询求直言,伏读诏书,至所谓“言之失中,
朕不加罪”。盖陛下披至情,廓圣度,以求天下之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