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如怡要喝水,赶巧是那蝶玉当值,谁知喊了许久都未见人来,还是在外间的沉璧听见了,急忙进来给如怡倒了水,将那蝶玉数落了一通。
“王妃,林侯府的林大奶奶来了。”昨日铭王太妃已是命人去宫中与林侯府报了喜。
“快请。”知道是大公子的媳妇来了,如怡面上显了喜色道。
“嫂子怎么来了?”如怡免了郑氏的礼后问道。
“自从王妃出嫁后,老太太和太太天天念叨着二姑…王妃,听得王府来信说王妃有了喜甚是欢喜。太太便让妾身来给王妃请安。”郑氏坐于下首道。
如怡听了心中感动。“家中老太太可好?太太那头疾可曾再犯?家中兄弟姐妹可好?”
“回王妃话,老太太身体安好,太太半月前犯过一次头疾,侯爷请了宫中医正大人看了诊,开了方子吃了药,现今倒是没有再犯。各位太太与姑娘日日去老太太处请安说话,来时让妾身代问王妃安。”郑氏回道。
“也代我问大家好。我这有专治头疾的药丸,回头给太太带去,一日一丸不计早晚,需于饭后半个时辰服用。”碧水听了自去取了来交与了郑氏身边的小丫头。郑氏见如怡说得仔细,记下不提。待郑氏看着碧水回到如怡身旁,一身打扮比一般小姐还要细致,暗叹王府之气派。又将带过来的礼单呈于如怡,与如怡说了大太太嘱托的话,无非是要好生歇息注意身子之类的,又叙了会话,说了如怡成亲后的光景,郑氏方回了去。
如怡看了两页《史鉴》便听石嬷嬷与屋外的碧叶打听自个在做什么,一会便听碧叶的声音响起,“王妃在看书,嬷嬷进去吧。”石嬷嬷方打了帘子进来。
“王妃,太妃处派人送了些新鲜的果子来。”石嬷嬷行了福礼,便将铭王太妃身边的小丫鬟所说之事报了上来。如怡见是黄澄澄的琵琶,口中生津。这个时候的琵琶,刚好不是很酸又有点酸,甚合她此时口味,点了点头让人代为谢过铭王太妃,又听石嬷嬷回了其它事,便遣了下人自去休息。现今她有了孩子,铭王太妃更是免了她每日的请安,如怡除了日日在院子里走走,去铭王太妃处请安却是去得反而更勤快了,她每日也只在午后时分歇息,听说这多走动走动,于胎儿更是有好处。这铭王府比林侯府要大上一倍,皆是古色古香,宏大庄重。府中回廊精雕玉砌如怡十分喜爱,故闲时会在少有人走动的地方小坐,观赏这回廊的曲折之妙。
铭王到院门时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情景,见下人都在屋外一副轻手轻脚的样子想是如怡在歇着,摆了摆手止住了要入内通报的人,抬步入了屋。
屋里如怡却是已起来正做着绣活,见了铭王稍稍福了福身道:“王爷过来了。”现今她有了身子,夫妻便得分房而睡。而他却甚少与两位通房同房,多是自个儿宿于书房。这些事儿如怡并未多加打听,然而相公每次与非正妻外的女子欢好都须记在册子上呈与正妻过目,最初石嬷嬷拿来那册子呈与如怡看时如怡心中十分为这时代的妻子不平,这让做妻子的看了不是心里添堵吗?心中感慨,许是真的过于不平眉头不觉地蹙了起来,石嬷嬷见了凝了凝神,刚好铭王从内室出来,见了如怡的神色,又看了看石嬷嬷手中拿着“寻恩记”,挑了挑眉,走了出屋。
“曾听人说王妃的挑绣天下难寻,今日一见王妃绣技果是不同。”铭王拿起如怡刚刚绣好的手帕轻赞。
“王爷谬赞了,只是烦锁了些,却不是多高的技巧。”
“虽是如此,却不可操劳。”铭王知晓无事可做的感觉,遂也不去责怪如怡劳神。只是剪子之类的利器却是早早地被铭王太妃命人收起不能再用了,说是怕触了忌讳以后肚子里的孩儿会长得不周正。
“妾身晓得。”如怡点头答应,又道,“今日母妃赐了两个身边的三等丫鬟,说是给我使唤。”
“如此也好,多两个人服侍多少周到些。”虽说是与如怡使唤,可看其穿着妆扮之艳,便知是为铭王所备。铭王而今身边只有两个通房丫头,如怡进门第二日便已见着,二人长得皆是不错,一个叫静影,一个叫沉璧。他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玲珑和蝶玉,也是生得出挑。今日铭王太妃又赏了两个丫鬟,许是想这铭王多些妾室也好快些添子添孙。这些都乃平常之事,想多了,徒惹自己伤神罢了。想是如此作想,那两个新来的丫鬟初到时如怡还是盯着二人看了许久。
“今日可有去母妃处请安?”
“ 刚刚想去,王爷便过来了。”如怡笑道。
“那便一道去吧。”二人夫唱妇随,羡煞了一屋子众人。
这日两人用了午膳稍事片刻,如怡让碧水拿出了刚成亲时便开始给铭王做的鞋子来。这鞋子做起来颇是费事,如怡专神地做了三个月终是做好了。
“妾身为王爷做了双鞋子,虽比不得宫中针线,但亦是一片心意,还望王爷莫要嫌弃。也不知是否合王爷的脚,王爷可要试试?”铭王看着如怡做的鞋子半天没有说话。如怡观其神色看不出丝毫端疑,暗自猜想莫不是犯了他的忌讳,想到他的腿疾,心中有些忐忑。
铭王看了良久,抬眼瞧了富公公一眼,富公公忙上前收下了那鞋子。那鞋子和平常的是有几分不同的,如怡把右脚的鞋底多纳了好几层,靴子里也做了几层垫子在里面加高了几分,若是不说从外面看却与一般的鞋子无异。说起来如怡从未见过铭王的伤腿是怎么个样子,他洗漱更衣自是有专人服侍,她也是估摸着做的鞋子。见此富公公接过鞋子也不为铭王的不领情不快。这样一个人,平时在人前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自己的腿疾终是介怀的吧。
傍晚时分铭王过来清辉院用膳,人人都察觉到了铭王的不同,然究竟哪里不同又一时说不上来。一个腿脚不好的人突然间走起路来与常人无异本是很容易就让人发现的变化,却因那腿疾本就不甚显眼众人平日也觉着那并不影响王爷仙人之姿,硬是想了好几回才眼中一亮,差点惊呼出声。碧叶见了便对平日在铭王与王妃跟前伺候的众丫鬟洋洋得意地道出了其中缘由,众人方知王妃心思之巧,竟用一双鞋遮去了王爷面子上的不快。隔日宫中也得了消息,初时不信,然召了铭王夫妇入宫亲眼所见后更是惊奇不已,后来知道只是将其中一只鞋子垫高之后直叹如此简单的法子当初为何不曾想到,想到如怡心思之巧妙,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对这新媳妇更是喜欢,不作他想。
第 21 章 。。。
出了三月,大延派使臣来京觐见我皇,京都一时热闹得紧。
宫中设宴款待,铭王难得地带了如怡同去,朝中大臣平日里只知铭王其名,鲜少见得其人,一时颇为哗然,争先前来敬酒。铭王皆是来者不拒,谈笑风生,倒与平日如怡所见有几分不同,唯一不变的,便是待人虽大方,眼中却隐隐透着几分未达的疏离之感。大延的太子妃自知如怡身份,眼中便闪出几分不屑,却仍礼数周到地与如怡见了礼。
歌舞方毕,便有一女声响起,“皇上,素闻贵朝铭王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妾妃自知不才,不知可有幸与铭王妃以曲会友,一睹铭王妃琴曲之姿?”大延太子妃突向今上进言,在座各人闻之神色各异。如此要求却是有意以己之长,对人之短了。
“朕素来只知铭王妃绣技卓然,却是不曾闻其于琴曲上也有造诣。”皇上笑着望向如怡。
“以曲会友罢了,不知铭王妃是否赏脸?”大延太子妃面带笑意望向如怡。她素来善妒,这如怡的挑绣多得世人传赞本与她没甚关系,然她自听了如怡的名声想着自己自四岁便苦练琴技却是藏于深闺无人识,这大历的铭王妃十岁时不过是在绢帕上绣了些个什么图样,竟连大延的名人雅士都赞起她来,心中无端生出妒忌之意。
皇后一听暗自摇头,大延太子妃一向善琴,听说整个大延皇宫无人能比,便是皇后于琴曲上多有造诣,与她相比怕也是毫无胜算。不由望向铭王夫妇。
如怡见大延太子妃直接将话儿抛给了自己,正欲开口,却是有人先她一步,“王妃近日身上不适,不宜在使臣面前献丑,素闻大延太子妃琴艺过人,不如便请太子妃弹奏一曲为大家助兴。”铭王清冷的声音响起,面色淡淡,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笃定,让人不敢随意反驳。大延太子妃听此面上一顿,让她助兴,那与宫中琴师弹琴供人取乐有何不同,如此一来,她虽是同样是在殿前弹奏,做同样的事,然说法不同,意义便不同了起来。心中虽是恨然,面上仍不徐不缓地道,“哎,见了铭王妃一时忘形便不记得昨日刚烫伤了手,如今弹不得琴,还请铭王殿下见谅。不如便让我大延的名师庭筠先生代我弹奏一曲。”铭王听了也未多加为难,毕竟说让其助兴已是让她失了脸。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心中皆是暗笑。庭筠先生一曲终了,众臣从余音中回过神来,铭王淡笑着扫过大延太子,却见其正看着如怡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执念,不觉轻笑起来。如怡转眼见铭王正看着自己,嘴角轻启,相视一笑,却是不知这笑犹如那玉兰初绽,晃了人的眼。
丝竹不绝,酒过三巡,殿中和乐生平,似是宾客尽欢。
这日午后,如怡正要歇下,却见王嬷嬷来回那煜公子的事。王嬷嬷回话之时眼中带着无奈,这府中之人嘴巴严实得紧,王嬷嬷与碧水几个花了两个来月才从府中各人嘴里打探了个大概。
原来这煜公子是铭王在宫中居住时身边的一名宫女所出,那宫女分娩之时得了血崩离了世,只留下这煜公子,太妃将其养在了王府西北角的一个小偏院中,也未曾给他名分,如今在府中众人虽唤他公子,却是多不将其当正经主子看的。
“这倒是怪了,竟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养着?那孩子看着也有五六岁大,莫不是。。。。。那日见他身上的衣裳,看着倒像是前年的春衣,有些发白了。还有那瘦骨嶙峋的样子。。。。。。”如怡回想着道。
“王妃,此事太妃既是未提,便是不想让您知晓,这个孩子连庶出的名分都没有,您大可不必挂心。”王嬷嬷道。
如怡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五月末,如怡的肚子渐显。
早膳后不久,天上骤起风云,接着雷电风雨交加,外间暗沉得犹如黑夜。玲珑将最后一扇窗户关上前,见有人冒着大雨前来,暗沉天色滂沱大雨中竟看不清是何人。很快便见静影进来回话,不久便领着来人进了屋。
“王妃,您开开恩,救救煜公子吧。若是寻常的事,老奴也不敢到王妃跟前叨扰,只是如今太妃去了静法寺吃斋需得三日后方回,王爷又不在府中,今早起来煜公子竟是病得整个人都糊涂了,本想请府中的太医去看,谁知王太医昨日竟是告了假家去了,如今还请王妃明示。”方嬷嬷一进来便扑的一声跪倒在地,想来那煜公子怕是真的病得不轻,只是不知这方嬷嬷是怕煜公子出了事受牵连,还是真个为煜公子担心,此时正脸色苍白,全无血色。
这王太医本就是在铭王府为主子看病的,如怡有了身子后太后便命宫中的郑老太医留于铭王府单为她请脉其他人是烦劳不得的。当然,若是铭王母子又是例外。
“方嬷嬷,你先随静影下去换身衣裳,莫要煜公子的病没好,你自个倒也跟着病了。去请郑太医过来一趟。”这后一句是对玲珑说的。
静影领了方嬷嬷去了自己的屋子里,见王嬷嬷进来便去了如怡跟前伺候。王嬷嬷手里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朱衣对方嬷嬷道,“快快换上,虽是五月末了,可这天气阴沉成这样,咱这岁数这雨淋下来还是易得病得紧。”说着帮着她抖开了朱衣,又让小丫头打了热水来好让方嬷嬷梳洗。
“这煜公子如此一病,太妃若是知晓了,怕是得担心了。若其生母还在,多少也有人在旁照看,不必劳你如此”王嬷嬷道。
方嬷嬷本就因煜公子的病找不到主事的人吓得七魂少了六魄,又被外间的大雨淋了个湿透心中正寒凉着,听了方嬷嬷的嘘寒问暖一时心头暖热,平日里畏首畏尾的毛病也少了些,此时也去了些许戒备极易地被引出了话头,“本就是当下人的,这也是应该,这煜公子的生母,哎,本是没什么可忌讳的,奈何那时正是在太皇太后的孝中,”这方嬷嬷面上虽给人懦弱之感,然却也非那容易糊弄之人,话出了口便惊觉不妥,只是她如今求到了王妃面前,又听这王嬷嬷提到煜公子的生母,怕已是打听到了什么,这事王妃迟早会知晓,见见王妃又如此宽待自己,倒不如卖她个人情,日后行事也可方便些,太妃那里,只说是为了救煜公子情急之下说出了实情,应该也说得过去,便继续道,“那时还未过百日,她趁王爷伤心酒醉之际勾引主子本就是为礼法不容,更莫说还用了那催情之药,太妃娘娘第二日知晓后本是欲对其用杖刑,谁知当夜王爷醒来后已是将她贬到了清怡宫中的浣衣局。三个月后太妃知她有了身孕,本是要将那孩子除了,谁知太后娘娘疼惜她肚子里王爷的那点骨血,暗中将人保了下来。老姐姐,我这就好了,咱还是莫让王妃久等,赶紧到王妃处听差看看郑太医来了没有要紧。”她在煜公子身边当差油水本就少,一年到头他还总得生上那么几场大病,上头的主子对他又没有一分怜爱,若是出了什么事来没有及时上呈出了差错便全得归到她头上,故此她才不得不勤于奔走,为的就是不想担那罪责。
这一日天蓝得不带一丝杂质,阵阵凉风吹去了夏日的炎热。严华寺中地面上都洒了一层井水,带走了些许热气。如怡等人在寺中进了香,铭王太妃便与方丈探讨起了佛理,如怡虽觉无味,却仍在铭王太妃身旁立着。后来太妃让她自去歇着,她方带着身边的人出了殿在一颗百年大树下乘凉。
看着殿前大鼎中袅袅升起的香烟,如怡自然地想起了前世的《大悲咒》,又听着殿中的木鱼与诵经声,心中轻哼了起来,哼着哼着,竟哼出了声。望着高大的寺门,突然觉得这天地之间何其广阔,世人纠结于权势利益中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能做个方外之人也是种福气。一旁给如怡扇扇的沉璧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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