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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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都(海外版)-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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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看了,封面几乎没什么设计,白纸上只印有《庄之蝶风流官司始未记》,下边是几行主要章节的目录,分别为:“旧情难却景雪荫,周敏文章写红艳”;“丽人羞怒寻领导,一封密信乞笑脸”;“法庭内外生烽烟,活该周敏道背叛”……。庄之蝶一把把小册子扔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说:“我在歌舞厅里瞧见有人拿了这小册子,我吓了一跳,问哪儿来的,说是从‘大众书屋’买来的,我去‘大众书屋’查问时,洪江却在那里正帮了人家捆扎了这书往郊县邮发,我就问洪江这文章是谁写的,这不是拿糟踏庄老师来赚钱吗,你怎么也参与这个?洪江说他也不知道这是谁写的,既然这类东西能赚钱,为什么让别人赚而自己不赚呢?牛大姐和庄老师分居了,庄老师不好意思去大姐那儿取钱,他只是来我这儿要钱,咱的书店总得有钱呀!他说你也默许了这件事,让我少管少说,事情真是这样吗?”庄之蝶勃然大怒,骂道:“×他娘的洪江,他也敢这么糟贱我了?!”骂过了却轻轻地笑,说:“嘿嘿,我,我不骂他了,他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我骂他干什么呢?我也不追究这是谁写的,是周敏也好,是洪江也好,是赵京五或者是李洪文他们写的也好,让他们去写吧,现在已经是满城风雨,你能堵一张口两张口,哪里又能堵了全城人的口?你孟老师曾说我周围有一批人写文章在吃我哩,没想到咱开的书店也偷印这小册子赚钱,这就轮到我吃起我来了!”我听他这么说,也心里酸楚,就安慰道:“老师能这么想也好。你头还晕吗?我扶你去床上睡一会儿。”庄之蝶摇摇头,说他睡不着了,他不睡,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我怎么能活成这样?我,你说官司结束了该事情就完了嘛。怎么又闹成这样?!”我说:“你是名人么。”庄之蝶说:“是名人,我是名人。现在我更成名人了,是一个笑名和骂名了!”我说:“庄老师,这些你都不要去多理,你是作家,作家到底还是以作品说话的,你不是有一部长篇小说要写吗,你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把作品写出来,你就可以为你正名,你还可以产生更大更好的名声的!”庄之蝶说:“是吗?是吗?”我说:“是的。”庄之蝶却大声说道:“我不写了,我不要这名声了!”庄之蝶送走了我,就坚定了自己不再写作的念头。不再写作,才能摆脱了自己的名声啊!他终于以最后的一篇文章来结束自己的写作生涯了,即写了一千零二十八个字的消息,说庄之蝶因严重失眠导致了写作能力的丧失,目前已正式宣市退出文坛。文章写成,便化名投往北京《文坛导报》。不过一个星期,《文坛导报》登载,西京一些小报小刊又以新鲜多儿转载开来。当日的晚上,孟云房就跑来看庄之蝶了,说:“之蝶,你知道外边又在给你造谣了吗?他们说你丧失了写作能力,已退出文坛,这不是笑话吗?市长今日中午还把我叫去问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可能的!市长也生了气,说如果是谣言,就要查一查这消息是哪儿来的,西京的报刊怎么能这样扼杀自己的名人?!之蝶,你知道这是谁写的稿件吗?”庄之蝶已经剃了个光头,青光光脑门上放着亮,说:“我写的。”孟云房说:“你写的,你怎么和自己开这么个玩笑?!你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这样干呀?你想你除了会写作,你还能干了什么,去街上钉皮鞋?卖油条?”庄之蝶说:“我总不会混得湖不住口吧?就是糊不了口,去你家门上讨要,也不能不给吧?”孟云房说:“那好,你从来不会听我的,可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是你庄之蝶的庄之蝶,你是西京市的庄之蝶,你有道理你去给市长说!我今日来还有一个任务,这也是市长的指示,就是古都文化节要你撰写几篇重要文章,其中一篇是关于节徽的叙写。我给市长说你近期身体不好,市长让我先写个初稿,初稿他看了,觉得不理想,一定要你这大手笔修改润色的。”就掏出一卷稿件来。庄之蝶看也不看,丢在一边,说:“我丧失写作能力了,写不了也改不了的。”孟云房说:“你哄了别人能哄了我孟云房,你就是安心不出名了,这文章便算署我的名,你也得修改修改!”庄之蝶说:“我可以帮你,也只能帮你这一次,但你不许给市长透一个字真情!”孟云房走了,庄之蝶就改动起那篇文章来,他就好笑一个古都文化节什么东西不能拿来做节徽,偏偏要选中个大熊猫!庄之蝶最反感的就是大熊猫,它虽然在世上稀有,但那蠢笨、懒惰、幼稚,尤其那甜腻腻可笑的模样,怎么能象征了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的文化?庄之蝶掷笔不改了,不改了,却又想,或许大熊猫作节徽是合适的吧,这个废都是活该这么个大熊猫来象征了!他不想写出了个更换象征物的建议,比如鹰呀,马呀,牛呀,甚至狼来,但他更不想把这一篇歌颂大熊猫的文章修改得多么优美,于是,故意划掉了几段文字,增加了许许多多的话,这些话偏颠三倒四,语法混乱。写好了,第二天并未让孟云房来取,而直接去邮局寄给了市长。刚出了邮局,不想就遇着了阮知非,庄之蝶简直吃了一惊,阮知非没有戴墨镜,两只眼滴溜溜地闪着黑光,他说:“你眼睛治好了?”阮知非说,“治好了,一出院就说要去看看你的,可市长却委派我去上海购买一套乐器,我是被抽到文化节筹委会的呀!这不,才回来三天的,忙得鬼吹火似的,还没顾得上去你那儿哩!”阮知非就看着庄之蝶,突然一脸狐疑,说:“你怎么啦,患了什么病了,你可别再有什么事。像希眠那样让我操心。”庄之蝶说:“希眠怎么啦?”阮知非说:“你还不知道吧?这事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希眠又弄了些假画,有关部门正追查哩。”庄之蝶说:“要紧不要紧?”阮知非说:“现在说不来,估计不会出大事吧。之蝶,你得去医院作作检查,你一定是有了病的。”庄之蝶说:“没什么病的。”阮知非说:“那怎么一下子这么矮了!”庄之蝶并没有缩小,在自己身上看看,笑着说:“你从上海回来,别就张狂得看什么都不顺眼了!”阮知非说:“这也是的,人家上海……”庄之蝶悦:“得了得了,说你脚小,别扶了墙走。我每一次去上海,一回到西京,也觉得西京街道窄了,脏了,人都是土里土气的;过三五天,这感觉就没有了。没事吧,到我那儿喝口酒去。”两人到了庄之蝶家喝起酒,庄之蝶问治疗的情况,阮知非说给他换的是狗的眼珠儿,说:“你看不出来吧?”庄之蝶看不出来,却噗嗤笑了。阮知非说:“你笑什么?我原以为换了眼珠要难看了,后来才知道眼珠都是一样的,那些漂亮的女人眼睛好看吧,可你把她的眼珠取下来,放在桌上,你说是人眼也行,说是猪眼也行,好看与不好看,凭配着一张什么脸的。”庄之蝶说,“你那脸是一张好脸,配上也好看的,只是你总看我个头矮了,狗眼怕就是这样吧?!”气得阮知非挥拳就打,说:“真的是看你低了,说不定这眼珠倒使我有了常人看不到的功能了!”就突然惊叫起来,说墙上怎么有这么一张大的牛皮!哪儿弄来的,是准备要做一件皮大衣吗?他说:“能不能卖给我们?这次文化节,我有个想法,除了组织所有民间艺术的演出和展览外,准备好好装饰钟楼和鼓楼,文化节期间每日清晨七点钟楼上要撞钟,每日晚上七点鼓楼上要击鼓,这就是古书上讲的天音和地声。并且,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楼上,也要架设十八面鼓十八口钟。到时钟鼓楼上一敲响,四个城门楼上应声轰鸣,这是一种什么气氛?!你这张牛皮这么好的,卖给我们去做一面大鼓,就放在最雄伟的北城门楼上,怎么样?”庄之蝶沉吟了半会儿,说:“卖是不卖的,但可以让你们拿去蒙鼓,只要能保证这面鼓除了文化节,也要在以后还能悬挂在北城门楼上,让它永远把声音留在这个城市,也就行了。”阮知非喜出望外,当下就从墙上要揭了牛皮,庄之蝶去帮忙,牛皮哗啦掉下来,竟把庄之蝶裹在了牛皮里,半天不能爬出来。阮知非把牛皮卷了,要走,庄之蝶却有些不忍了,说:“你真的就要拿走了?”阮知非说:“可不是真的?!又舍不得了?”庄之蝶说:“那就给我留一条尾巴吧。”阮知非从厨房取了刀,在木墩上剁下了长长的牛尾,把牛皮扛下去,挡了一辆出租车运走了。庄之蝶没想到竟让阮知非拿走了牛皮,心里总有些不美。几天里山西削面馆的老板娘再送来削面,吃起来觉得没滋味,说:“这削面怎地没以前有味了?先前等不及你送来,我就馋出口水来的。”老板娘只是笑。庄之蝶说:“是不是我吃五谷想六味了?”老板娘说:“我实话给你说了,你千万可不能对外人讲,讲了就得把饭馆封了;封了饭馆我受罪你也得饿了肚子。你觉得先前削面好吃,你哪里知道调面的汤里放着大烟壳子!”庄之蝶叫起来:“有大烟壳子!怪不得那么香的,你们为了赚钱怎么敢这样?”老板娘说:“我真后悔就对你说了!放大烟壳子是不应该,但那还不是叫人吸大烟儿,它只是让人上那么一点瘾,多来饭馆吃几次饭罢了,伤不了多少身子的。你现在还吃不吃?我就害怕你知道了,这几天没给你浇那汤料的。”庄之蝶说:“那就吃吧。”下午,老板娘真的端来了味道鲜美的削面来。如果老板娘不说削面汤里有大烟壳子,庄之蝶吃了只觉得可口也就罢了,知道了里边是大烟壳子熬的汤,吃了削面便觉得自己有了吸大烟的功效,便躺在床上,脑子里恍恍惚惚起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厉害,以致弄得他常常陷入现实和幻觉无法分清。这一个晚上,他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便觉得他往电视里走,电视里的人竟也走出来牵他进去,他于是沿着那隧道一样的四方形里深入,就看见隧道的两边有无数的小洞,有一个小洞门上,写着“扶乩”二字,便推门进去,果然里边有四个人在沙盘上扶乩。他就讥笑着扶乩有什么可信的,开始咒骂西京城里兴起的保健品,说人都人了迷津了,只想着法儿要保健自己,当然就有那么多的神功呀魔力呀的头罩、兜肚、鞋垫。现在萝卜也不是萝卜了,是暖胃壮阳的营养保健萝卜了;白菜也不是白菜了,是滋阴补气的营养保健白菜了;菜场的营业员也穿了白大褂,戴上了有红十字的卫生帽!那四个人见他口出狂言,就训斥他不要胡说,说扶乩可是灵验得很的事。他就说我写一个字,让神在沙盘上写出意思来看看!当下写一个“屄”字。不想沙盘上果真出现了一首诗来,直惊得他啊地叫了一声。这一声惊叫,庄之蝶猛地睁开了眼,又分明看见电视里还在播映着一部枪战片,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做梦的。但庄之蝶以前做梦醒来从记不清梦境的事,现在竟清清楚楚记得那沙盘上的诗句是:“站是沙弥合掌,坐是莲花瓣开,小子别再作乖,是你出身所在。”于是疑惑不定,这一个夜里被这诗句所困,倒思想起往昔与唐宛儿的来往,便又恍恍惚惚是自己去了双仁府的家里要见牛月清,牛月清不在,老太太却在院门口拉住了他说:“你怎么这么长日子不来看我?你大伯都生气了!我替你说了谎,骗他说你是去写东西了。可你到底忙什么呢?连过来转一次的时间都没有吗?周敏的女人回来了吗,我让把她的衣服和鞋用绳子系了吊在井里,她就会回来的,你是不是这样做了?”他说:“周敏的女人,周敏的女人是谁?”老太太说:“你把她忘了?!我昨天见到她了,她在一个房子里哭哭啼啼的,走也走不动,两条腿这么弯着的,我说你这是怎么啦?她让我看,天神,她下身血糊糊的,上面锁了一把大铁锁子。我说锁子怎么锁在这儿?你不尿吗?她说尿不影响,只是尿水锈了锁子,她打不开的。我说钥匙呢,让我给你开。她说钥匙庄之蝶拿着。你为什么有钥匙不给她开?!”他说:“娘,你说什么疯话呀!”老太太说:“我说什么疯话了?我真的看见唐宛儿了。你问问你大伯,你大伯也在跟前,还是我把他推到一边去,说:你看什么,这是你能看的吗?”庄之蝶就这么又惊醒,出得一身一身冷汗,就不敢再睡去,冲了咖啡喝了,直瞪着眼坐到天明。
  天明后庄之蝶去找孟云房,他要把这些现象告诉孟云房,孟云房或许能解释清的。但孟云房没在家,夏捷在家里哭得泪人儿一般。问了,才知是孟云房陪了儿子孟烬一块和孟烬的那个师父去新疆了。夏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他说,孟烬的师父先是说孟烬的悟性高,将来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的,孟云房是不大相信。但后来见儿子虽小,他半年里让念《金刚经》,那小子竟能背诵得滚瓜烂熟,就也觉得孟烬或许要成大气候,一门心思也让其参禅诵经,练气功呀,修法眼呀,倒哀叹自己为什么大半生来一事无成,一定是上天让他来服伺开导孟烬的,遂减灭了做学问的念头。孟烬的师父要领了孟烬去新疆云游,原本他是不去的,但市长叫了他去,说修改后的文章看了,修改后的怎么还不如修改前的,真的是庄之蝶丧失了写作的功能?孟云房才知庄之蝶把修改后的文章直接寄了市长的用意,也就附和说庄之蝶真的不行了,市长便指令他单独完成文章好了。孟云房回家来叫苦不迭,只草草又抄写了这份原稿寄给了市长,索性也同孟烬一块去新疆。为此,夏捷不同意,两人一顿吵闹,孟云房还是走了。夏捷说过了,就给庄之蝶再诉她在家里的委屈,叫嚷她和孟云房过不成了,孟云房是一辈子的任何时候都要有个崇拜对象的,现在崇拜来崇拜去崇拜到他的儿子了,和这样的人怎么能生活到一起呢?庄之蝶听了,默不做声,顺门就走,夏捷就又哭,见得庄之蝶已走出门外了,却拿了一个字条儿给庄之蝶,说是孟云房让她转给他的。字条儿上什么也没有,是一个六位数的阿拉伯数字。庄之蝶说这是留给我的什么真言,要我念着消灾免难吗?夏捷说是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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