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青岛、上海,连云港的靠港费用最低,甚至可低三成,可为什么船商还不愿意来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在张振汉摇头感叹的时候,汽车已经驶到了“远渔区”,这是远洋渔业公司在港口附近购买的一片数平方公里的土地,一条铁路支线直接进入码头,每天都有少则数百吨、多则千吨海鱼经此发往邯彰专区,而在这片公司用地内的街道两侧,可以见到一些三层高的华式楼房,而远处则是一些库房,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知是鱼腥亦或是海腥的腥味。
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雪的缘故,在柏油街道上结着厚厚的冰,冷硬而坚滑,映着一个又一个房间里射出来的灯光,汽车缓缓的驶到了码头,此时码头上却显得热门非凡,在喧嚣的码头上,码头工人正从远洋渔船上卸运成箱的鱼肉。
一箱箱鲜红的鱼肉被直接装上列车,因为是冬天的关系,并没有使用冷藏车厢,而是普通的生鲜车厢。
“386。357吨鲸鱼肉、252吨鲨鱼肉……”
在“中远渔001”的舰桥外,叼着根香烟,穿着身短呢海员大衣的王之雨看着那些正在卸运的鱼肉,对身边的公司验货员说道,而这时,远洋渔船上的船员早就满面笑容的离开了船只,开始享受着这久违的陆地生活,在海上航行一个月后,每一个人都渴望着陆地,渴望着烈酒以及女人,每到渔船靠港的时候,生意最好的恐怕就是妓院了,不过对于船员们拿钱去干什么,王之雨并不关心,只他们在船上遵守船员纪律就行了。
海员的生活非常辛苦,所以每当上岸之后,他们才会千方百计的让自己更快活一些,他们挣钱多,但同样非常能花钱。不过做为船长的王之雨并没有那些嗜好。
“船长,连云市新任市长韩彻请求登船!”
大副的报告让王之雨微微一愣,新任市长?什么时候又来了个新市长?什么时候,这市长对他们的船有了兴趣?
“为什么要上船?”
心下疑惑着,张振汉随着韩彻一同上了充满鱼腥味的远洋渔船,浓浓的鱼腥味只让他感觉到有些呕意,但是好奇心却驱使着他跟在韩彻的身后,他说答案就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答案呢?
经舷梯登上这艘“中远渔001”的时候,张振汉诧异的看到一个穿着藏蓝短大衣,头戴白色有檐帽的年青人,看起来他也就只有20岁,甚至还更年青。
“你好,韩市长,我是中远渔001号船的王之雨船长!”
船长!
惊讶看着这个年青的几乎有些出奇,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船长的青年,无论是张振汉,还是韩彻的脸上无不流露出惊讶之色,这个船长未免也太年青了。
惊讶对于别人显露出来的惊讶,不过只有20岁的王之雨并不觉得有什么,第一次出海时,在印度洋上他曾碰到过一艘的挪威捕鲸船,那位船长同样惊讶于他的年青,按照那位挪威船长的话来,他是他见过的最年青的船长,现在的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惊讶。
在和那位年青极了的王之雨船长交谈时,张振汉则好奇的打量着这艘远洋渔船,在舰桥内还是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味,不过相比外边,这里的味道无疑好闻了许多,而且舰桥显得很是整洁,洁白的船桥内几乎看不到一丝的污渍,可见这个船长虽说年青,但对船上内务管理却极为严格。
“……这次你们靠港之后,下一次什么时候出发?”
“这次我们会在这里休整三天,三天后会驶向上海!”
“驶向上海?”
张振汉连忙将注意力重新投到这个年青的船长身上,这是渔船,他们为什么要到上海去?
“那,王船长,你们为什么要去上海呢?”
在张振汉疑惑不已时,韩彻已经开口道出他的疑惑。
“正常保养、检修,连云港这里连个修船厂都没有,船根本就没办法检修!”
直到这时张振汉终于知道了原因在什么地方了,不是那些船商不愿意来连云港,而是因为连云港没有可供船舶检修的船坞,而远洋渔业公司选择这里靠港,仅仅只是因为这里是陇海铁路的,只是出于运输上的使利,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或许根本就不会选择这里。
“硬件!”
在汽车驶回市政府的路上,韩彻对身边的张振汉说道。
“现在连云港的筑港虽说已经完工,但是基础硬件的缺失,配套设施的不健全,导致了港口不能真正发挥它的作用!”
作为一名商人韩彻能够更多的从商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从事城市开发建设,现在的政府还显得有些经验不足,他们以为把港口修好了、铁路修通了,自然船也就来了,港口也就活了,可是却不知道配套设施的不足,会影响港口的使用。
“修船厂、船坞,看起来很不起眼的东西,但是对于船商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两三次远洋航行之后,船身上就盯满了的贝壳,所以他们需要清理,如果一个港口连最起码的船体清理、维护检查都不能做,船商自然不会经常选择这个港口,这也是船商首先选择中青岛、上海的原因,只是因为那里有包括船厂在内的良好的港口配套设施,所以……”
将视线投向车窗外,韩彻看着窗外那并不算繁华的街道说道。
“如果这个城市想获得真正的发展,就必须要建一座船厂,最起码要建一座修船厂!”
在来这连云之前,韩彻就对这里进行的充分的研究,而为了弄清楚港口城市的特点以及发展趋势,他甚至拿着全世界数十个港口城市的资料,列出表格进行一一的比对,比对这些城市的共同点,比对他们的市政建设、比对他们的工业共同,而最终,他找到了几处制约连云发展的软肋——船厂,这座港口没有船厂,没有船坞,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许多船商不愿驶向这座港口,而对于一座港口城市而言,没有商船进入,自然也就没有了生机,所谓的陇海铁路龙头自然也不可能发挥他的作用。
“一座港口城市正常的发展,是不需要政府去投资船坞,但是想要迅速推进港口的发展,政府必须要考虑到一座港口需要什么,如果商人不愿意的投资的话,就必须要由政府去办,只有完善了它的基础,它才能获得长足的发展,在这一点上,德国人在青岛办的就很好,青岛的船坞是和城市、港口一同实施建设的!”
听着这一番解释,看着坐在身边的韩彻,张振汉的视线随之变得复杂起来,他用一年多的时间去研究,去规划,他所专注的是市政建设,试图从市政上促进这座城市的发展,至于其它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水到渠成”之事,可他却忘记了一点——先有时间的积累才有后来的水到渠成,而对于连云而言,这座城市,并没有充分的时间去发展。
“伯伦,现在,我可以放心的离开这了!今后,这座城市就看你的了!”
第四十六章民心所向
一座城市的兴起与繁荣有着各种各样的因素,而任何一座城市的崛起与繁荣,首先必须拥有一点——交通便利,否则其既然是因缘际会繁荣起来,也会迅速衰败下去,交通决定着一座城市的发展,而对于邯郸这座地处内陆腹地的古城而言,他既不临河,也不临海,而现在这座城市之所以能够繁荣几乎完全得益于北方新区以及当地的资源,当然其便利的交通——平汉铁路途径此地,到是进一步促进了这里的发展,每当人们沿京汉铁路途经此地的时候,那连绵的高压电线、连绵的厂房建筑,加之站台上那些衣衫整洁面带祥和笑容的民众,都会给人们带来最直观的冲击。
每天,都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们从山东、从河南、从山西、从安徽、从湖北甚至远至四川涌入这里,在中国通过邯彰广播电台的广播,人们依据收音机中听到的广播,想象着这里的生活,人们途经这里时,目睹着铁路两侧乡村、市镇的繁荣,使得人们更是添油加醋的描述着这里的人们享受的福足的生活。
不过是短短三年时间,专区人口突破八百万,而且每天都有少则数千,多则上万人拖家带口的来到这里,而一座座新建的工厂提供了充足的就业机会,数以百万计的人们涌入专区的直接结果就是,这里的城市和乡村更加的繁荣了,数百万人口涌带来的市场,更是进一步刺激着城市、市镇的发展,而这里的一切,无不在诱惑着、吸引着外界的目光。
“我们在这里向世界证明一点,我们能做到!我们的人民理应享受到更富足、美好的生活!人民理应享有追求美好、富足生活的权力!”
民国三十六年元旦行政专员在广播中的新年致辞,从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这里的一切只是开始,追求美好的生活,是人类的一种本能,更是民众的基本权力,而有时候,人们为了追求更富足的生活,总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选择。
在民国三十六年的元旦,黄河南的,当年设邯彰专区的时候,与大名一河之隔南乐县,并没有被划入行政督察专区,而在过去的三年间,隔河相对的南乐县龙王庙的百姓,亲眼目睹了对岸的变化,同样也体会到两地的不同。
三四年的旱灾,当龙王庙和南乐的百姓大都减产的时候,他们眼巴巴的看着对岸的大名百姓欢天喜地的庆祝着丰收,在过去的三年间,他们不断的目睹着对岸那越发富足的日子,隔河相对的,原本同样是土屋草房的乡村盖起了一座座亮堂的砖瓦房,原本和他们一样,看起来营养不良的脸庞上,慢慢的有了血色,变得越发的红润起来,也许是因为油水太多,以至于脸上都泛着油光。
在对岸的变化冲击下,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龙王庙、离开了南乐县,他们选择进入专区作工人,慢慢的这些在乡村工厂的工人在日子改变的同时,可他们目睹着这些村落的变化,目睹着农村的富足,他们的内心中问题越来越多,谋求改变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元旦,这一天,许多小工厂为避免支付加班费,而按法律规定放假,龙王庙市镇口的洋灰筑成的卫河大桥上,不时的有自行车从对岸驶来,骑着自行车的大都是在对岸打工的“工人”,不过今天任谁都能感觉到,这里气氛的不同,这些工人在到达桥头后,便改推着自行车向前走,随后不知是谁打出了一个横幅。
“实施“三七五减租!”
“实施地租定额!”
在横幅打出来的时候,更多的口号声和质疑声,通过人们的噪子发出。
“为什么我们种着同样的种子,却不能真正的过上好日子!”
“为什么我们的子女不能像对面的人一样,去读书……”
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从他们的嗓间发出,不单是这些农民有这样,那样的为什么,甚至于就连同士绅,亦有这样,那样的为什么,作为士绅,他们同样困守于土地,或许,相比于邯彰的士绅,他们可以多收一点地租,可以在小麦、棉花良种以及化肥的推广中受益,但是他们却看到,相比于邯彰的士绅,他们的日子不仅没有过好,差距反而拉大了,在邯彰的士绅通过售地将大量的资金投入工厂时,他们却只能像过去一样困守着土地,这种差距甚至比农民之间的差距更大,毕竟对于许多农民来说,因为良种和化肥的推广,使得他们已经能够吃饱饭,实际上的差距,无非就是他们的收入相对少了一点,但是对于士绅来看,他们却看到对岸的士绅办起了工厂,建起了洋房,甚至坐上了轿车,可他们呢?千百年来,几乎没有多少改变。
“咱们的日子,还不如专区的老农!”
“可不是,人家顿顿都能吃上肉了,那日子过的,比咱们还自在!”
“上个月,我那三小子办喜气,那个王子先可是让司机开着汽车过来的!”
抱怨声在龙王庙孙家大宅的堂厅中回荡着,此时,聚焦在孙家大宅里的都是本地的士绅,他们少则有上百亩地,多则数百亩地,也就只有孙家有近两千亩田地。
“想要富,还是要办厂子啊!”
孙万南默默的言道一声,他和李二牌村的李家是姻亲,他亲眼看到过去家底远不如他的李家,这两年是怎么阔绰起来的,当初,对岸降租减息、额定地租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庆幸着,庆幸着自己这地方是属南乐,不用被那个什么专员拆腾,可现在呢?
“谁都知道办厂子能挣钱,可,可这厂子要咋办?就是想办厂子,咋着筹钱,这可都是问题!”
感叹着高祥礼又默默的吸起旱烟来,他家里不过只有一百来亩的,却有四个儿子,若是将来分了家,一人也就分个二十来亩田,到时候他们能过上啥日子,想当年高家的一千多亩分来分去的,到他这辈就只剩下百来亩田,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的,到他这辈还有什么办法。
可他在邯彰打听过,在邯彰,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们把儿子送进那个乡村建设学校,或者去考其它的什么学校,这样他们将来也就有了生计,又把地卖了,投了工厂的股份,年年做收红利,再怎么着也能分个千把块钱,那也比守着地强上许多,那些钱才是活钱啊,虽说他是东高村的首户,可现在让他拿出一千块钱,也就只能卖上几亩田才能凑出来。
“钱好筹,这两年,乡里人去邯彰打工什么的,手里也存了些钱,把田卖了,钱也就能凑出来了,可问题是,这厂要造啥?咋管?咋把东西造出来,咋把东西卖出去,咱们一个个的,可都是睁眼瞎啊!”
郑三勤在旁边应了一句,他这一句话,到周围的人都沉默了下来,这工厂不是谁想办就办的,他们这些人里,也就是孙万南去过省城,没什么见识的办什么厂子,邯彰的那些人办厂,可不也是靠着产金联派人管理,然后把自家儿子送进商学院里学习经商、做生意,慢慢的再自己管厂子,可那是邯彰的士绅才有的待遇,他们……
“若不然,咱们到邯郸去,请他们那个什么服务学校派人过来,在咱们这办那个什么农村合作社,咱们也跟着减租,这此天,外头天天有人喊着这些,咱们就顺应民意,不过呢……”
把双眼一眯,孙万南看着屋里的十几人说道。
“他们想和邯彰的人一样过日子,那咱们也得一样!他们邯彰人能得到的,咱们也得要!他们问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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