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今年早得厉害,水库只剩下可怜的小半库水,大部分库底都裸露着,裂开一道
道大口子。水库把长城分为两段,东边的直上望京楼和仙女楼,西边的连接金山岭
长城。雾很大,远处的古长城在雾中时隐时现,我不时地停下来,把照相机的镜头
对准这难得一遇的景观。
雨使长城的游人少了许多,无形中方便了我们。爬上东边的第二个敌楼,只见
里面也是空无一人,漫山的浓雾,隔几十米远就看不见人。这儿的城垛边损坏了。
而另一边还较完好,敌楼则半损,一排开了几个窗眼的墙兀立着,青砖被岁月渐变
为黑色,地面上的方形砖还在,砖缝间小草顽强地探起身子,给这废墟般的敌楼增
加了鲜活的感觉。
马金兰脱了衣服,在那面很有历史沧桑感的危墙下倚立。我不忙着开镜拍摄,
以一种很悠然的心情将她和周围的环境细细打量,这种心情是第一次涌现,好像自
己不是来拍人体,而是来欣赏人体,欣赏大自然,长城与人体交融后的美景,让这
天人合一的意境来触发自己的创作灵感。从第一天拍摄人体,到这次活动连续10多
天的拍摄,每次模特儿一脱下衣服后我马上让她们做动作,接着“咔咔”地一个劲
地拍。当时有一个感觉,模特是按小时收费的,每一分钟都是5 块、8 块人民币呵,
从她们脱了衣服走出来算起,真是一秒光阴一寸金呵,能不抓紧时间抢拍吗?有时
摆好一个动作拍了几张后马上让她摆第二个动作,完全没有在她做好姿势后多变换
几个角度,多调整一下动作,好像自己是个救火队员,从救火车上一跳下来就扑入
火海。这样能拍到好片子吗?想想自己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总是丢三落四的,顾得了
这头顾不了那头,一会儿用错胶卷,一会儿连胶卷都忘了上,有一次把用了的滤色
镜随手扔进草丛里再也找不回。特别是拍多人组合时,围着她们团团转不知从何处
拍起,这种慌乱的拍摄说到底是不是自己信心不足?还是没有经验?该好好总结反
思一下了。我隐约地觉得,人体摄影应该有一个拍摄程式,在签约前就该考虑好,
比如拍摄付酬方式,是按小时算还是按天算好?按小时算我已知道市场价和人情价,
按天算虽然没有尝试过,但这样拍摄影师更能从容地观察人体,调整动作幅度。要
仔细地考虑角度、用光、构图,一个动作下来便有一张佳作,成功率远非按小时算
可比,实际上的工资付出肯定比按小时算更划得来。
话又说回来,不经过实践,哪来的作战经验?
“朱老师,你今天怎么了?光看不拍,不拍我可要穿衣服了。”
马金兰换了几个姿势等了好一会儿见我还是呆在那儿不操相机,有点着急地提
醒我。
“人家朱老师是在构思呢,雾里看花越看越美,瞧你的奶子又白又大,屁股翘
翘的,曲线多美呀,朱老师,其实这正是阿兰的过人之处,我在一个摄影师家里看
过一本非洲人体画册,那模特都不高,有的还很矮,但一个个都是大奶子大屁股,
拍出来很性感呢,朱老师,男人不正是很喜欢看性感的照片么?”
林雨红拿着阿兰的浴巾,口若悬河地数落马金兰,马金兰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
双乳,有点羞涩地用手掩住。
“藏着奶头干嘛?人家朱老师是付了工资的呀。”
“糟了糟了。”我突然大叫起来,用手捶了几下自己的脑门。
林雨红吓得后退了几步,马金兰怔怔地看着我。
“印子,印子。”
我指指马金兰的腰部和腿部喊道,这次仔细的观察我突然发现在这之前的所有
拍摄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致命伤—一模特脱衣服以后,内裤松紧带、文胸带子、袜
子的紧口都在身体上留下了很深的印子,这印子红红的带皱纹,在臀部和腿部成一
个明显的圈子,拍摄过后在照片上肯定会还原出来,这对以人体为中心的照片来说
肯定是一道败笔。
“这印子怎这么久不消?”
马金兰不解地揉揉腰部的红圈圈说。
“朱老师,我们也不能不穿内衣,不穿鞋袜的爬长城啊。有些地方人又多,你
看我我看你,会堵塞交通的呢。再说你也看到,夏天的衬衣、裙子都很薄很透,跟
没穿衣服似的,在河防口长城那天下午我们撞到拍人体的那个女学生不正是那样吗?
连三个西部女子都笑她呢,要是给男的看到了不羞死人了。”
林雨红一脸委曲地对我说。
“不怪你们,要怪的话只能怪我。”
“咦,朱老师,不对,我以前在摄影棚里拍也是一脱了衣服就上去,为啥照片
就看不到印子,那些摄影师难道没注意?”
“你在摄影棚里拍背景是什么?”
“黑布呵。”
“那就是了,摄影棚拍人体大多用轮廓光,突出的是线条和局部,而且黑白反
差极大,印子根本看不出来,而我们是在户外拍摄,用的是自然光,人的身体每一
部分受光较为均匀,印子自然就会在相片中显示出来。”
“那怎么办!”
“怎么办?交学费呗。”我无可奈何地摆着头。看来以后户外拍人体一定要给
模特发一件不透明的睡裙和一双拖鞋,拍摄前一小时让她脱光衣服穿上,然后化妆、
做发型,这样一来,拍户外人体需一位略懂摄影的女性助手,一位女性化妆师与摄
影师组成一个拍摄小组,也就是说,出一张好片子是几个人通力合作的结果。
马金兰的身子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微风一吹,有点儿发冷,我便对林雨红说
:“你把浴巾给她围上,我注意一下时间,看看这些印子消掉要多长功夫,为以后
拍摄积累一点经验。”林雨红一边给马金兰围浴巾一边埋怨道:“阿兰你穿的是不
是防暴内裤,摞得这么紧,印子多深呀。”
阿兰臊得满脸通红。
“俗!”我瞪了阿红一眼,“我们换个话题吧。”
12点30分,我们把昨天下午从全聚德饭店购买回来的夹肉馅饼“消灭”光后,
下山朝司马水库西边的长城攀去。那段古长城有人打扫卫生,故有一段路十分好走。
雨已经停了,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乌云散开后,白云一片片整齐地排列在天边,
尽管还不见太阳,但整个山谷比上午光亮了许多。雨后青山分外葱翠,连空气也新
鲜得像专门过了滤。司马台长城我们在前两个月的踩点时没有来过,但它和金山岭
长城一道,常常出现在摄影杂志上。在北京地区,有很多摄影家以拍长城为首选,
他们长年累月,起早贪黑,踏遍北京周边的长城,拍下了许多佳作,每一届的全国
摄影大赛都有长城题材的作品人选和获奖,长城摄影集也一本比一本出得漂亮,长
城成了培育摄影家的摇篮。我收集了不少长城影集,若干年后也一定要出版一本长
城人体,把长城的内涵发掘得更深、更透。
林雨红一边走一边采集到不少黄色的野花,她俏皮地把花插在头上,回过头来
间我:“朱老师,我美吗?”
我心一动:“美,要是等会儿也把花插在头上照更美,既水灵也有村姑的野性。”
“野性美?我最喜欢了,等会儿非照不可。”
第一个敌楼内有6 个中年男女在休息。他们的行装很简练,但食品却带得很多,
有小锅和小炉子,使用的是固体燃料。他们还在一处比较干净的地方烧了堆火,烘
烤不知是雨湿还是汗湿的衣服。这6 个人一律儿的瘦高个,跟西伯利亚狼似的只剩
筋和包着骨头的皮,但都精力旺盛,很明显都是以长途跋涉,攀高爬低为乐的主。
“大哥,你们也是往上爬的吗?”
刘荣问一个戴眼镜的西伯利亚“瘦狼”。
“瘦狼”顶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很自豪的大声地说:“不,我们是从金山岭
走过来的。”另一个西伯利亚“女狼”接着说:“我们早上7 点就开始爬长城了,
十多公里呐,要不是下雨我们早到这了。”
我立刻打趣道:“那你们可真是老牛进蒸笼呀。”
“此话怎么说!”
“瘦狼”、“女狼”鼓起眼睛问。
“真牛气呗。”
6 个人大笑起来,笑声传得很远。
第二、三个敌楼虽然没有人,但相距很近,相连的城墙也很陡,拍起来十分不
便,而第4 个敌楼正好前面是一片缓坡,长城越过这儿后直冲远处的山顶,在山顶
上又折几个弯,远景效果比前3 个敌楼好多了。
可这个敌楼却有人,一个头发半自,留着小山羊胡子的老大爷“独霸”了这座
敌楼。他约60上下,身体不高,但身板儿很壮实,腰里还别着一支烟杆。
“嘿,这小伙子多壮。”
他对刘荣打量了一番后大声地夸道,声音中的底气很足。
“哇!老爷爷你睡在这儿呐?”
林雨红见敌楼的另一边地下有几张铺开的纸箱皮,一床很薄的黑色被面的被子
卷在一旁,一双解放鞋也摆在墙根上。
“嗯,我看抽水机呐。今年旱得苦哇,这不,水库的水都叫咱们抽干了一半。”
他向不远处指了指,果然,一台抽水机正在那儿转得欢,一条黑色的皮管将水
吐在半山腰的一个水池里。
“朱老师,我们在这儿拍吧,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林雨红走到我面前说。
“那你不怕老大爷看?”
“你给点钱他,让他暂时离开两个小时不就行了。”
“好主意。”我上前对老大爷说:“老爷子,我跟你商量个事,我们是从广东
来的,要在这里拍个广告,女孩子们要换衣服化妆什么的,您在这儿她们觉得不方
便,能不能离开一会儿,拍完后你再回来。”
“嗯,冲你们从广东这么老远的地方来,咱就让一让吧。”
老大爷把纸皮收好,被子也搂在手上,朝不远处的一个白色塑料布搭成的小棚
子走去,走几步后又回过来对我说:“小伙子,等会儿能跟我照一张相吗?”
“行!”我挥挥手。
“朱老师,他在那棚子会不会看到我们?”马金兰问。
“看到也没啥,这么老了,给个机会他吧。”
林雨红是急性子,马上找地方要换衣服。
半个小时后,待林雨红身上的印子消失,马金兰便走过去帮她化妆。说是帮,
其实是林雨红在教她如何化妆。打工妹出身的马金兰,相信是首次听林雨红讲课般
地传授着许许多多的化妆常识。我在另一边认真地听着,不仅“偷学”到了许多,
而且感到确如她在河防口小食店所说,如果请她当化妆师,定能让我拍的人体照片
上一个档次。她那天晚上还告诉我,第一次做人体模特时那个摄影师的水平很高,
将她的肌肤拍得很细腻,质感很强烈,加上光影的特殊效果,照片中的她比真人还
美,也正是看了她自己的写真照片才与拍人体的摄影师达成共识—一人体美是美中
的至美。张强通过别人找到她问是否愿做我的模特时,她答应如果摄影师“不色”
的话可以考虑。林雨红还告诉我以后找模特时应当拿一些好的人体照片给女孩看,
给她讲讲人体美美在哪里,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这样双方有了沟通,谈起来成功可
能性就大很多。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我想,人体模特儿的选择何尝不是这样。
第一张照片,林雨红做金鸡独立的动作,一手将我昨晚在北京市区买的一把油
纸伞高高举起,腰尽量后倾,将丰满的乳房侧对着镜头,收腰,臀部的曲线出来了。
采用坚拍,将天边的白云、远山的敌楼放在照片的最上部,前景则是一段城垛。
第二张照片,林丽红攀在另一面带完整城垛的墙上,身子斜倾,一手推着墙垛,
这是一张正面照片,为了处理好脸部,她把头向上扬了扬,头发散开,一部分随风
飘动起来遮住了脸庞,采用仰拍,这是特写,冲击力特别强,正巧这时太阳出来了,
一道黑黑的影在她身后的城墙上,上部分是蓝天,感觉不错。
第三张是林雨红与马金兰的双人组合,两人头上插着刚才下山时采的黄色野花,
手里还各拿着一枝,这张相片打横拍,马金兰在前,林雨红在后,两人手拉着手,
我从后面拍,虽然只拍背后,但觉得还是挺有趣的。
第四张……
三台照相机轮番使用,我突然可惜起那台在武威包中巴车时被人偷走的120 相
机,因为6X6 的画幅拍人像显得很饱满,照片的四周围还很实,构图也可以多讲究
一点。
“呵呵,广东来的小伙子,你们拍的什么广告?”
不远处传来老大爷的大声叫喊,中气之足令山谷产生回响。
原来林雨红和马金兰走出敌楼,在城墙上拍照时正好纳人老大爷的视线,他站
起来,双手叉腰,冲着我们猛喊,声音中夹着兴奋的感觉。
“老东西,你大饱眼福还卖乖喊什么?”
“声音那么大,全世界都听得见了。”
两位女模特不满地嘟哝。
“呵呵,你们拍完了没有,咱要过去了。”
老大爷离我们这只有100 多米,真走过来的话5 分钟可能都不用。我忙高声回
答让他别过来,谁知这一来二往的大声喊叫惊动了长城上为数不多的游客,他们全
都朝这边注目,几百米外还有人用长焦镜头呢。刘荣也跑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说:
“朱老师,下面有好些人上来呢,有几个人胸前挂着牌子,可能是风景区的管理人
员。”
“穿衣服吧。”
我无可奈何地向林雨红和马金兰下令。
“老东西,回去要烂眼睛的呢。”林雨红在下毒咒。
下山后出大门,停车场上的那个男司机不见了,但他的“面的”车还停在那里。
“过半小时了,我们第一次失信。”我觉得十分内疚地说。
“朱老师你别担心,我负责‘搞掂’(说服)他。”
林雨红挤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