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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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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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疏言把沈锁锁领进家门的第一刻,楚夫人差点激动得跪下来拜天谢地,紧紧地握住了沈锁锁的手,把头上钗子、手上的镯子、指上的戒指统统脱下来往沈锁锁身上套,一边眉开眼笑,“小小意思,算是见面礼——哎呀,不成,这些不能当见面礼。”一面又让丫环回房,把她那套玛瑙盘丝的项圈和耳环拿出来,喜气洋洋地送给沈锁锁。 
  虽然这些东西沈锁锁都很喜欢——都可以当成银子——可是这样的热情,她差点消受不起,好容易,楚夫人才放开她,向楚疏言道:“我的儿!难怪你巴巴地留下一封信就走,原来是为了这么个标致人儿!”说完又问沈锁锁,“孩子,今年几岁?哪月哪日生的?家里是做什么的?爹娘多大年纪?” 
  “我二十,三月初四生日。爹娘早已过世,至于家里……”饶是沈锁锁千般玲珑,到了这一刻也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怎么说呢?直接告诉她吗?说自己出身罪臣之家? 
  她心念数转,终于准备开口,楚疏言却已帮她道:“母亲,锁锁是清海公的后人。” 
  “清海公?那一定是大官了!” 
  沈锁锁吃惊地抬起头,没想到这位楚夫人会孤陋寡闻到这种程度。 
  晚上才知道楚夫人从来不理外务,一生过得开心逍遥,从自己家,再到夫家,再到三个儿子出生,生命已经被儿子和丈夫填完,余下来的工夫还要对付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各色首饰……还有最头痛的儿子的婚事,哪还有时间匀出来管什么官升官黜? 
  “你母亲不介意,不代表你父亲不知道……”沈锁锁微微叹息了一声,“我原本想说家里做点小本生意,开间红线铺,此地离安郡千里之遥,他们也未必知道。” 
  楚疏言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眸温柔似海,“在我的家里,你不用瞒任何事。我要你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做我妻子。我不想骗父母,也不想委屈你。你是沈锁锁,就是沈锁锁。”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她感动地靠进他的怀里,低下头的一刹那,她的脸上,却有自己才知道的凄凉笑意。 
  呆子,我的呆子,你知不知道,不骗他们,我们就没法在一起? 
  ? ? ? 
  果然,第二天,楚疏言出去采办彩礼,沈锁锁被请进书房。 
  楚老爷子端坐在书桌之后,楚夫人一脸遗憾地坐在一旁,见她进来,连忙拉了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命苦?怎么托生在那样一个人家?这叫我们怎么办?” 
  楚老爷子咳嗽一声,打断夫人泛滥的同情心,道:“沈姑娘,听言儿说,你是清海公后人?” 
  该来的,果然来了。 
  沈锁锁点点头,“不错。他老人家,是我祖父。” 
  楚老爷子沉默了半晌,道:“那你应该知道,当年皇上下旨,清海公一门上不能进仕,下不能从商,而且不得踏出流放之地……” 
  “我知道。” 
  “那么姑娘何以来到洛阳?” 
  “因为喜欢上了您的儿子。”沈锁锁道。她仰着头,目光清澈明朗,脸上带着微笑,“我本来只想安安分分赚点小钱贴补家人生活,可是遇见了他,他让我来这里,我就来这里了。”她顿了一顿,接着道,“实不相瞒,我早已知道我跟他做不成夫妻。只是这一刻没有来临,我就贪恋一刻的相聚。我甚至还想过,干脆编一个身世瞒过你们,就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可是疏言真是个好人,他不愿骗你们,却不知道,从此错失我俩的幸福。” 
  她说完一笑,泪水却在同一瞬间落下。 
  那个呆子,怎么会知道她迟迟不愿来洛阳,不是因为相思筑的生意,而是因为,一旦来了,可能就要面临离别啊! 
  她原想抱着最后的希望一试,结果,所有的希望,却在他的诚实中破灭。 
  楚老爷子也怔住了,叹了一声,“听说尊祖当年力保另一名皇子与当今皇上争夺皇位,因此皇上当年才会有那样的重罚。沈姑娘,我楚家不过一介商贾,还不敢跟皇家作对。” 
  沈锁锁点点头,“我自然明白。” 
  “好孩子……”楚夫人感伤地握着她的手,“为什么,偏偏投生在沈家?” 
  “疏言跟我说过,有清海公这样的祖父,是我的尊荣。所以,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姓沈。”她同样握住了楚夫人的手,带着泪,微笑,“夫人您这样亲切,就好像我的母亲一样,我真的不想给楚家带来灾祸。但请老爷夫人答应我两个要求,沈锁锁此生便无憾了。” 
  楚夫人忙道:“你说,你快说。” 
  “一,莫让疏言知道今天的事。” 
  “好,我答应你。” 
  “我知道夫人一直挂心疏言的婚事,所以这第二个要求,便是希望夫人可以把他的婚事交给我。” 
  “啊?”楚夫人不太明白。 
  一颗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滚,她仰了仰头,深吸一口气,“我是红娘……让我来为他选一位妻子。” 
  ? ? ? 
  沈锁锁当即出了楚府。 
  已经是初冬,风刮在流了泪的脸上,如刀刺一般疼痛。 
  她本来不想哭的——已成定局的事,哭又有什么用处? 
  可是,泪水却像有了自己意识似的,“哗啦啦”往下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泪,好像永远也流不完。 
  如果当初,他没有受伤倒在相思筑门口,该有多好! 
  如果当初,她没有去救他,该有多好! 
  如果当初,他到了洛阳,就不要再回去,该有多好! 
  如果当初,他破了阵之后,不要去找她,该有多好! 
  哦不,不,只要他没有倒在相思筑门口就好,后面的一切,只不过陡然留下悲伤的影子。最好不过的,是让时间在那个大雨倾盆的上午停止。 
  那样,她不认识楚疏言,楚疏言也不认识她,他们是世上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在彼此永不知晓的地方,悄然地生老病死。 
  可是,他们遇见了。 
  他还喜欢上了她。 
  那个书呆子啊,温润的双眼里从来掩饰不住青涩的柔情。她在儿女之事的圈子里打滚,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意呢?他越是喜欢,她就越是烦乱,因为她知道,他不该喜欢她,她也不可以喜欢上他。 
  然而,她终究还是喜欢上了他。 
  在他回头问她“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他”的那一刻,在他蹲在痛哭失态的她面前的那一刻,她终于选择了放纵,选择这短暂的爱情。 
  那一刻,她是自私的。她只是想,也许除了他,这辈子也许不会再有哪一个男人让她这样哭泣,那么,她为什么不开始这段唯一的爱情? 
  于是,他们在一起。微笑、聊天、温馨地互视、甜蜜地亲吻。她一度想不顾礼法把自己交给他……虽然那时没成,还好他从战场归来的那一晚,两个人,在一起了。 
  想到那甜美欢畅的一夜,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哭,沈锁锁!你是清海公的孙女,不要这么没志气地哭!你不亏,你拥有过原本不该你拥有的东西,已经很赚啦! 
  ? ? ? 
  沈锁锁回到相思筑的那天,下起了大雨。 
  冬天的雨,冷入骨髓,她却就那样淋了回来,当夜便高烧不止,黄妈连夜请来姚大夫。 
  “楚疏言,你这个呆子!呆子!”她握着黄妈的手,口齿不清地道,“你毁了我们两个人!你知道吗?” “小姐、小姐……”黄妈心疼得落泪。 
  “可是我不怪你……你原本就是那样的人,让你欺骗自己的父母,你死也做不出来!”她说完,又沉沉地陷入了昏睡。 
  黄妈唯有苦守在床边,等她醒转。 
  第三日上,沈锁锁神志清楚些了,轻声吩咐黄妈:“放出消息去,就说楚三公子要娶妻。” 
  “我的小姐啊!为了他,你已经折腾多少回了?”黄妈掉下泪来,“你们双双去洛阳,结果只落得你一个人回来,这样的人,还为他操什么心?!我看错了人,我原以为,他待你是真心的!” 
  “黄妈,你不要胡说。他待我,本来就是真心的。只是这年头,不是有真心就能过日子的。”说着她凄然一笑,“几年来,我手里牵的红线,没有五百,也有三百。还有那些明知牵不成被打发了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真心不一定就能成就姻缘。想想上半年那姓张的小二,想娶乔家小姐,还不是被我一口回绝了吗?现在风水轮流转,想想对他说的那番话,简直就是为自己说的。” 
  说着,她挣扎着坐起来,一指门后的柜子,“把我的《相思录》拿来。” 
  黄妈含泪拿给她。 
  “我这上面记载的,都是身世不菲的女子,个个才貌双全,也堪配他。”她翻着女子那一栏,一个个看下来,“这个百里无双,家世虽然卓绝,性子却太冷傲了一些。跟她在一起,书呆子只怕连笑容都没有几个。” 
  “花千初倒是好,江南花家与洛阳楚家都是商贾世家,门当户对,只可惜,她已经许给了百里无忧。” 
  “花千夜呢?不行,她虽然美丽,可惜身患不治之症,书呆子还要费神照顾病人。” 
  “……” 
  直到她把整本《相思录》翻完,都没有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小姐,歇歇吧!”黄妈心疼地扶着她,“你病了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来,喝两口粥再说。” 
  “我不要喝。”她偏过头去,“我要赶快把人选找出来……你知道吗?我留了一封信给他,他看了那封信,一定会被气得半死。趁他正在气头上,让楚夫人压着成了亲,到时就算他明白过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后悔也来不及了,唯有安安分分过下去。日子嘛,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她合上《相思录》,皱眉深思,“不能要官宦家的——官朝风云变幻,不定哪天就会被拖累。想当初和沈家联姻的那些人,不是一个个降衔地降衔,撤职地撤职吗?也不能要太富贵的——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脾气不好,书呆子又不会吵架,只有被欺负的分……” 
  她深深思索着,嗓口忽然一甜,她怔怔地看着被面,居然、居然吐出一口血来! 
  她怔怔地看着这口艳红的血,身子蓦地向后倒去! 
  ? ? ? 
  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黄妈愁着一张脸坐在一旁,油灯忽明忽灭。她睁开眼来,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顿时欢喜地叫了出来:“有了!” 
  黄妈见她醒,连忙端了粥来,“小姐,算我求你了,你快吃点东西吧!再不吃东西,姚大夫说你、说你……唉!好小姐,听黄妈的话,吃点吧!” 
  “黄妈、黄妈!”沈锁锁的脸上居然一片喜色,满是红光,她拉着黄妈的手,一迭声地道,“叫程佳瑶来!叫程佳瑶来!” 
  黄妈给她脸上突如其来的红光吓住了,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耳边响起了姚大夫的话:“沈姑娘一路奔忙,又受了风寒,更兼五内郁结,寒气难以发散,偏偏这些天粒米未进,再不吃东西,只怕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 
  这莫非是,回光返照?! 
  沈锁锁完全无视于黄妈的惊恐,一心一意沉浸在找到合意人选的喜悦里,“她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贤淑温柔,家里不算有钱,却也算殷实。最要紧的,是家教极好,又对书呆子一往情深!黄妈,你也瞧见她看楚疏言的眼神了!是的,就是她啦!”她一拍手,见黄妈还愣着,“你怎么还站着?快去啊!” 
  黄妈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强笑道:“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找人,也要等天亮才是!” 
  “你就说有急事!快去!快去!程佳瑶一定会肯的!” 
  “我的小姐!你何苦为他人作嫁衣裳?他既置你于不顾,你还管他干什么?你看看你,这两天已经瘦成什么样子?算我求你,好歹吃一点!” 
  “我不吃、不吃!” 
  沈锁锁眼眸精光,腮上如涂了胭脂一般火热,黄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得几乎留不住手! 
  “冤孽、冤孽!”黄妈流泪长叹,“好,小姐,你把这碗粥喝了,我这就去找程佳瑶!” 
  “好,我喝、我喝。”她果然端起来“咕咚咕咚”喝完了,把碗亮给黄妈看,“喝完了!你快去,快去呀!” 黄妈再也控制不住,一路跑到厅上,大哭了起来! 
  她的小姐,她苦命的十六小姐啊! 
  ? ? ? 
  喝完粥,沈锁锁身上奇异的亢奋冉冉渐退,她靠在床上,微微喘息。 
  寒风在窗外“呼呼”刮过,她的头脑里嗡嗡作响。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梦境,又听到了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马嘶声。 
  然而这次很奇怪,她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人滚着一身的风雪冲进来! 
  “啊,下雪了!”她说,还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他身上还未化去的雪花,昏眩感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她怔忡一下,摸了个空。 
  “呵,真的是梦……” 
  她说着,自己对自己笑了一下,手还来不及收回,忽然被紧紧地握住,他握得那样紧,害她痛出了一身汗。 
  看来这是个噩梦,楚疏言来报复了。报复她留下那样一封恶毒的信。 
  但是她不怕,有他的梦,哪怕是噩梦,也是好的。 
  所幸那力道没有再重下去,他的手忽然覆到了她的额头上,紧接着,他焦虑的声音响起:“你身上怎么这么烫?病了吗?黄妈呢?怎么不在?” 
  沈锁锁幸福地微笑了,“看,你还是对我好的,在梦里都这样好,黄妈还说你对我不好……啊,黄妈,我让黄妈出去找程佳瑶了!程佳瑶,你还记得吗?她很喜欢你的。她长得清秀,脾气又温柔,家里不算有钱,也不算有权,嫁到你家去,也没有资本使性子,只会一味服侍你……” 
  “我不要别人!”他低吼,那样强烈的情绪,汹涌澎湃,淹没了自己,也淹没了她。 
  这个梦,好真实啊…… 
  这是沈锁锁最后的想法。 
  ? ? ? 
  再一次睁开眼睛,窗上光亮非凡,已经是大白天。 
  屋子里摆着火盆,温暖如春。 
  她的视线在屋子转了一圈,除了她,没有别人。 
  昨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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