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作者:江铃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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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作者:江铃墨-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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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迅速作出最后的抉择。而抉择的两种不同结果,又显然将把我的人生推向两种完全不同的境地,甚至天地之别。那一夜,我抽了三包烟,我并不比伍子胥过昭关好过多少。直到天快亮时,我才熄灭最后一支烟,走到窗前,望着渐渐明亮起来的街道,对自己说,‘大不了──背起画夹去浪迹天涯。’”
  “可你竟然对我说对不起。”林夕梦想起那件事,有点怨恨地说。
  “那是火力侦察。”他不无得意地说。
  林夕梦神会了,她想起他搬家的事:“你怎么想到了搬家?”
  “我结婚后很少回家,但在部队时不回家有个借口,说部队工作忙,离家远。从部队回来,这个借口就不妥了。说工作忙还可以,但梧桐离家毕竟只有几十里,再说还有车,几十分钟就到了。这种情况下,我仍是不回家,就不由得家人不焦急,包括她家,都认为这很不正常。前段时间背着我,他们研究出一个办法,让她带着孩子搬来梧桐,在离公司几十米远地方租了两间房子。这样,就不愁我不回家。”
  “你们打架吗?”她问。

  “我是巴不得她跟我打架的。可是怎么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相互根本就够不着,撞不到,怎么能打起来?”
  “她爱你吗?”
  “谁知道。”
  “谁知道?”
  “有一次我问她:‘如果我,你,你哥哥,咱三个人同坐在一条船上,船快要沉了,在我与你哥哥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下去,而下去就必死无疑,让你选择,你会把谁推下去?’她说:‘把你推下去!’我问:‘为什么不把你哥哥推下去?’她说:‘那是俺哥哥,俺怎么能把俺亲哥哥推下去?’”
  她不禁爱怜地望着这个男人。
  “田夫,你想过离婚没有?”
  “能不想?我曾试探过她,她说如果我提出离婚,她就去死。”
  “那我们远走高飞。”
  “我现在巴不得带你远走高飞。可是,你想想,一旦我们离开这里,到另一块天地去,恐怕整个梧桐都要议论我们,谴责我们,闹个满城风雨。尤其我那个大家庭声誉将受到的损害,更是我深为担心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以前我一直为生活在这个大家庭里感到自豪和骄傲,而现在,我甚至羡慕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当樊田夫说这番话的时候,林夕梦似乎见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她就像现在的樊田夫一样,把名声看得远远地重于生命,以至于连一件新衣服穿出去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十几年过去了, 她早已经走出那块误区。她终于明白,好的名声是桎梏,是镣铐,它几乎紧紧地捆住她的翅膀,使她不得飞翔。直到她砸烂这桎梏,砸烂这镣铐,她才得以轻装上路,飞向天空,自由翱翔。她时常想,这完全得益于那些书籍。如果没有读过那么多哲学书籍,或许,她就会永远陷入那块自认为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的误区里不能自拔,而且,会将自己的羽毛爱惜保护得比任何人的都亮光美丽。当然,她将永远没有翅膀。
  毫无疑问,樊田夫现在还是十年前的她。他既要翅膀,又过分爱惜羽毛,这种矛盾使他痛苦。也正因为这个,她对是否能最终拥有他而没有十分把握。
  她等待他在翅膀与羽毛之间作出抉择。
  而她很清楚,这种抉择是痛苦的。它几乎像孕妇的分娩,分娩的痛苦在肉体上几乎使她死掉;而这种矛盾的决择所带来的痛苦,在精神上又几乎使她死去。她时常想,郭沫若的《凤凰涅磐》或许就是在类似这种抉择后产生的。那集香木而自焚的凤凰,当她在痛苦的自焚中重新获得新生时,她是何等愉快地歌唱自己的更生啊!
  那么樊田夫呢?樊田夫会集香木而自焚吗?
  林夕梦禁不住朝樊田夫身后望去。他身后,那座造型优美古色古香的根雕上面,精心地摆放着那顶闪耀着红五星黄色军帽。它是那么惹眼,又是那么自然。
  她几乎不能自禁地打一个寒噤。上天!樊田夫骨子里传统守旧的东西太多太多!而他接受新知识新观念的机会又太少太少!让他自焚是过于残酷!不是吗?他现在仅仅是处在集香木的过程中,而这种痛苦已使他想到了出家当和尚。这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但这足以证明他的矛盾,他的苦恼,他的无奈,他甚至要逃避那自焚所面临的痛苦。
  林夕梦心痛地望着这位涅磐前心爱的男人,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在这个时候,她说任何话都将是多余的无用的。就像当年她自焚时一样。所不同的是,那时的她,身旁没有人看着她,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鼓励她,没有人给她一点儿心理勇气。
  她弯腰拥抱住他。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地紧紧拥抱着这个男人;然后,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这张英俊的面庞;再然后,她才在那张鲜嫩优美的嘴唇上狂热地吻下去,她想把鼓励吻进去,她想把勇气吻进去,她想把理解、安慰、空气、氧气……一并吻进这个男人的体内。


《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十五


  樊田夫比以前更繁忙了。以前到施工工地去的次数少,去呆的时间也短,而现在工地上的事几乎全落到他身上。范工过于认真和繁琐,只能做一些细小精微工作。指挥工程需要大刀阔斧的才能,樊田夫具有这种才能,并且这种才能又非常突出,但是,他却又不能把主要精力用在这里。谁都知道,现在搞装饰工程利润大,投入小,只要拉起一个架子,说是装饰公司,就可以对外承接装饰工程,只要把工程承接到手,也就等于把钞票赚到手了。满街装饰公司林立,工程毕竟有限。在这种狼多肉少的情况下,哪个公司不把主要精力用到承揽工程上呢?
  汤圆宝躺在病床上急得咬牙切齿。每当樊田夫和林夕梦去看他,他就张口问这个工程干得怎么样,那个工程进展如何,两个人只好安慰他说都挺好的,先安心养伤要紧。只要几天听不到公司消息,就写些洋洋洒洒情真意切的信,派小顺送回公司。到他出院的时候,林夕梦把这些信集中起来足有几万字了。
  樊田夫弟弟樊明夫,大学毕业分在梧桐一个中学教书,看到樊田夫忙得不可开交,暑假一到便来帮忙。等暑假结束时,他已经留恋这里,回去同校方签了一年停薪留职合同,暂时顶替汤圆宝,主管工程部。 
  供电公司工程,林夕梦不知跑了多少腿,一次又一次地奔波在曹孝礼的家与办公室之间。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耐心等待。事实上,她早已焦头烂额。她牵头几个工程连续泡汤两个,实在有点支持不住。每当一个工程泡汤,她自己难过不说,更觉得难以面对范工。范工工作太认真,太一丝不苟,每改动一次图纸和预算,对他来说都意味着几个通宵达旦地加班加点,这时常令她心痛难忍。
  早晨,林夕梦刚进办公室,一眼又看到范工埋头在那里写着,头顶上的日光灯还在亮着。知道范工又是一夜没合眼,赶制供电公司预算。她从包里拿出两个鸡蛋,递了过去。这原本是给樊田夫准备的。樊田夫时常不吃早饭,她知道后,就每天早晨带两个鸡蛋给他。这当然不能让卓其看到。她说:“范工,去睡一会儿吧。”
  范工抬起头,揉揉眼睛,沙哑着嗓子,说:“不了,再有一个钟头就干完了。”
  “范工,这已经是第几遍?”
  “我也忘了,可能是第六遍吧?”
  “您太累了,范工。”
  “林经理,我累点儿不要紧,只要工程能拿到手就行。再说,公司这么些人,一旦工程断流接不上,大家都着急。”
  “范工,您有几个月没回家了吧?”
  “三个月零三天了。”
  “这次跟供电公司签完合同,您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真够大嫂在家累的了。”
  范工一听林夕梦提起他妻子,就来了精神,说:“林经理,真的不是我说,像俺家里人那样的好人,真是难找啊。割麦子时候,我没回去,俺家里人来一封信,说她一个人收割三亩多麦子很吃力,盼望我回去帮帮她。可供电公司这工程,总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重新另出图纸、预算,我没敢离开。这不,俺家里人昨天又来了一封信,说麦子已经收好了,要我不要挂念,嘱咐我注意休息,别累坏了。林经理,俺家里人真是对我好啊。”
  林夕梦心里一阵难过。已经有四个月没发工资了,而公司没有一个人问,各忙各的工作。大家都知道,这个企业说是部队的,实质上,就是樊田夫个人的。企业的发展非常艰难,大家那份对樊田夫的体谅,对企业艰难的理解,全部变作尽心尽职默默的工作。这对在学校里工作过的林夕梦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等范工写完最后一个数字,她帮着用计算器核对一遍,没有差错,便顺好页码,装订成册,然后让范工回宿舍睡觉。范工在离开办公室前,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似的,欲言又止,林夕梦立刻问:“范工,您有什么事吗?”
  范工迟疑着。
  “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尽最大能力帮助您。”林夕梦真诚地说。

  范工知道她误解了他,立即说:“不是我的事。是这么回事,林经理,我听吴爱仁说,明珠装饰公司一次就给曹孝礼送了五万块钱。”
  “他怎么知道?”
  “他弟弟在明珠装饰公司干活,说这个工程他们快要开工了。”
  “不可能。曹孝礼已经跟我们订好明天正式签署施工合同。”
  “我也这样想,可是……”
  “您放心,范工。您太累了,赶快去睡觉吧。”
  “那我去睡了,林经理。”
  范工走了,林夕梦抓起电话,拨通供电公司。
  “喂,供电公司吗?”
  “对,您找谁?”
  “请给找一下曹经理。”
  “他出去了。您是林经理吧?”
  “是啊,沈主任?”
  “是我,我一听就听出是您来了。您有什么事?”
  屁话!林夕梦在心里骂道:您姑奶奶还能有什么事!
  还没等她回答,那沈进财说:“还是那工程的事?”
  “是啊,曹经理约好星期一让我们去签合同,怕他忘了,今天打电话提个醒,后天别出去。我们按照曹经理的意见,把图纸预算又重新搞了一遍……”
  “他已经订出去了。”
  “什么?”林夕梦真的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已经同别人订出去了。”
  “什么时候?”她强压住陡然升起的怒火,问道。
  “就上周。”
  “同谁?”
  “明珠。”
  “好吧,就这样。”
  “再见。”
  “不,我再问一下,他们签合同了没有?”
  “签了。”
  “再见。”
  星期一早晨,樊田夫、林夕梦、范工三个人准时出现在曹孝礼办公室。坐下后,林夕梦从范工手里拿过图纸和预算,摆到曹孝礼眼前,平静地说:“曹经理,我们按照您的意见,把预算、图纸又重新作了一遍,请您过目。如果您感到还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我们回去继续改。”
  曹孝礼看一下手下工作人员,不阴不阳地说:“我看不用看了。”
  “既然这样,我们开始签合同吧。”
  听她这话,曹孝礼拿过图纸,打开,看起来。他看一会儿,说:“合同……合同不能签了。”
  “为什么?”她盯住他,“我们上周来,您不是说让我们回去把预算图纸再修改一下,今天来签合同吗?”
  “当时是这样说的,但现在变了。”
  这时,有人提醒曹孝礼,说楼下有个电话等着他。曹孝礼拔腿就走。林夕梦这三个人,一等不见曹孝礼回来,二等不见曹孝礼回来,知道他想溜之大吉。办公室几个工作人员开始轮流劝开了樊田夫。
  “樊经理,算了吧,反正他已经签订出去了。”
  “我们要讨一个说法。”樊田夫说。
  “什么说法?再说也没有用,还是回去吧。”
  “这不行。”
  “不行又能怎样?反正您不能把他抱到井里去。”
  樊田夫冷笑一声。
  “曹经理这些天让我们做做林经理的工作,我看樊经理你们还是回去吧。”
  “今天这可不是我们自己要来的,是曹经理让我们今天八点来签合同的。”
  “他不是已经跟明珠签了嘛。”
  “既然签了为什么还要我们再来签?为什么还要让我们继续搞预算,画图纸?”
  “是啊,我们也感到挺难为情。每次到你们那里去,你们都那么热情地款待我们。这么长时间,相互处得怪不错的。那天向总经理汇报情况时,大家还一直说红星实力最大,设计的图纸最新颖,价格还相应地低。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曹经理突然跟明珠签订了合同,连我们都没想到。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范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出神;林夕梦自曹孝礼出去后,一言不发,眼睛死死地盯在桌面上一个绿色烟灰缸上。那是一个特大玻璃烟灰缸,绿色,皮很厚,棱角突出,里面盛有大半缸烟灰、烟蒂巴、火柴杆。她顺手把烟灰缸拿过来,沉甸甸的,摆在眼前,又顺手把沈进财端来一杯热茶水倒进去。

  她望着这只满满的烟灰缸,心静气顺,面容显得从未有过地冷静。她已经从巨大的震动和愤怒中平静下来。
  她见大家还在劝说樊田夫,而曹孝礼一去不回,便开口说话了:“这样吧,你们去把曹经理叫回来,我们只要他本人亲口正面答复,说这工程是否还要我们干,只需要三两分钟,然后我们就走。我们回去还有好多事,你们也很忙。”
  自从曹孝礼走了,林夕梦没再讲一句话,现在她讲出这番话来,大家赶快让沈进财跑去叫曹孝礼。沈进财叫回曹孝礼。曹孝礼脸色难看,坐在林夕梦对面,支吾着问:“你……找我?”樊田夫坐在林夕梦身旁,刚要说话,被林夕梦从桌子下面踹一脚。她微笑着,说:“你手下人刚才告诉说,你已经跟别人签了合同?”
  “基本上差不多了。”曹孝礼阴阳怪气地回答。
  “怎么算‘基本上’?是签了,还是没有?”
  “算是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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