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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一切看不到了。进入风川城的路已不是原来那条驿道,而是劈开后山,从北面进入城市。当汽车驶抵城边沿时,她看见了那座立在山顶的老君庙,不过如今的这座庙,规模扩大了。远远看去,红墙绿瓦,金碧辉煌,仿佛还听见了那久违了的暮鼓晨钟。她的心加速跳起来。
下了长途客车,走出车站,眼前出现了一条五十米宽的通衢大道,过去那狭窄的街道,弯曲的小巷已不复存在了,道两旁也不是低矮的木板房,而是五六层高的现代楼房,墙面贴着瓷砖,楼下开着各式各样的商铺。记忆中的东西见不到了,一切都显得那样陌生。熟悉的,只是那充耳的乡音。突然间,她心底冒出了个主意:不忙着去市委报到,先观览观览已经不认识的故乡。
她漫步走在铺着彩色地砖的人行道上,没有目的地走着。
大街上车流滚滚,商店里琳琅满目,来来往往的人,从她身边走过,却没有一张熟悉的脸。虽然已是春天了,风川却正被一股寒流侵袭着。不过,尽管气温异常寒冷,但不少追求新风的男女,已穿上式样别致、色彩鲜艳的春装,使人感觉到一股春的气息。看见这些不怕冷的人,不禁勾起她少年时的记忆。
那时她和应敏、赵芳也是这小城里的追春者,田野里的菜花还在含苞待放,三个小姑娘就急不可待地穿上裙子在街上行走,她们手挽着手,挺着胸,大步向前迈。还挟着寒气的风,高高掀起她们的头发,裙裾顺风展开,像翅膀似的,她们仿佛飞腾起来,好威风,好惬意,招惹起满街的注意。有个别口恶的女人,还用本地话咒骂一句:“疯婆子。”听着骂声,她们笑得更欢。啊,美丽的童年,多么令人怀恋的时代哟。此时此刻,她虽然没有穿裙子,身边也没有应敏、赵芳两个小伙伴,而且,已经过知天命岁数还贵为这个地区的主官,但那诱人的过去,仿佛就是现在,冷风也在拂着她的面颊,她像走在一条梦幻般的路上,只是听不到有人咒骂“疯婆子”了。但耳畔仿佛听到了那首她们曾经唱过的歌:
小呀小儿郎
背着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惰,
没有脸面见爹娘……
她已经走了几条街了,疲惫渐渐向她袭来,放眼看看这座既是故乡又陌生的城市,她才只走了一个角,没去的地方还多得很哩,眼下只能突出重点先看一二处几十年来经常思念的地方。她想先到日思夜想的她家的旧址林荫巷去,在旧风川城里,这是一条富贵人家居住的幽静整洁的小巷。巷宽两米,只能容人力小包车驶入巷内,巷两边是高高的风火墙。近两百米深的巷内只住了十来户人家,都是城内的达官贵人、绅良富商,每家的大门都雕龙刻凤,门口有雄狮、麒麟镇邪。舒中家是二进大院,前有水池,后有花园,她父亲舒公韬偏爱兰花,因此前园中园后园都遍植春兰夏蕙,每到开花季节,清香扑鼻。她家左边是赵芳家的大院,赵芳的父亲在外县做县长。
右边是应敏家的院落,应敏的父亲在乡下广有田产,还有几口盐井,在城里倒没什么买卖,靠收租吃饭,典型的绅良闲士。
如今,这条小巷还在么?她连连问了几个身边的过路人,人们连林荫巷这个街名都没听说过,她有点无可奈何了,突然间,瞥见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心一动,何不“打的”去!出租车司机应该是最知道街道的。于是,她一抬手招呼了一辆红色“夏利”。
驾驶员是个年轻人,将车停在她跟前,不待她坐进车就问:“去哪?”
“林荫巷。”
驾驶员愣了许久,抓抓头皮说:“林荫巷,……没有这个地方啊。”
舒中争辩地说:“怎么会没有呢,解放初期我的家就在林荫巷。”
驾驶员“噗”一声笑起来,大声说道:“哎呀,女士,你翻的黄历已经旧得不能再旧了,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哩,现在哪还有什么林荫巷……”
“林荫巷?!”突然有人插过来一句话。是个过路人,年纪六十开外了,头上只有稀疏几许白发,脑门发亮,身穿深蓝色中山装。他显然对林荫巷这个地名挺熟识,或者对这条小巷有种特殊情感,听见有人提起,主动上前搭腔,“林荫巷早拆除了,现在的东大道就包括这条巷子。” “东大道那么长,在哪一段呢?”
“三段。呃,林荫巷旧址,就在东门大商场里。”
舒中见此人对林荫巷那样熟悉,心里升起了希望,忙问:
“老人家你从前是不是在那条巷子住过?”
老人摇摇头:“我有亲戚住在那里,所以经常去。”
“你认识有个叫舒公韬的人么?”
“舒公韬?”老人眨眨眼思索着,突然“啊呀”一声说:“你问的是解放前那个全城有名的舒老板呀。”
舒中的脸不禁泛红起来,轻声说:“对,是他。”
“知道,知道。”老人热情地说,“他可是过去风川城数得着的有钱人,人称舒半城。钱庄,绸缎,粮食,杂货样样生意都有,在美国、香港也有买卖……”语音中,没有一点鄙视,反而充满着钦羡。老人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上下打量着她:
“你怎么对这家人这样关心,该莫是……”
舒中一下紧张起来,唯恐他认出她。恰在这时年轻司机等得有些不耐烦,问:“你还要不要车哟?”
舒中连连说:“要,要,去东门大商场!”忙打开车门坐进去。出租车启动了,她扭头向车后窗看去,那个老人还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已走远了的车。
出租车风驰电掣。大道两边的绿化带上,间隔整齐地种植着玉兰花,正是开花季节,那无叶苍劲的枝干,托着一朵朵红的、白的、紫的硕大花朵,像凌空飞舞的彩色小鸟。随着车向城市中心的进入,大道两边的楼房,变得更加壮观了,显然,这已经不是一个山区小县城,而是一座有一定规模的中等城市。当她在省城读到那些举报信和听到李陵有关介绍时,印象中的风川是不佳的,她曾想或许也修了些楼房,但定会是像一个营养不足且身缠重病的山里汉子。然而在现实面前,觉得出入太大了,应该说风川这些年取得的成绩不小。既然这样,为什么有那种举报信?为什么李陵要那样介绍?
年轻的驾驶员看见她神情专注地望着车外,又显得有些激动,不禁问:“你是第一次来风川吧?”
“不,我就是风川人。”她说。
“啊,怪不得你刚才问林荫巷。这样看来,你怕有许多年没回来了?”
她感叹地说:“离开几十年了。想不到变化这样大。”
年轻驾驶员说:“要说变化,也就是这几年才变的。如果你十年前来,风川城还不是破破烂烂的,这是改革开放的成果啊!可是,”说着,他突然有些气愤起来,“现在有人却说,改革开放搞糟了,还把市委书记高泽群给凉拌起来。”
舒中惊讶地说:“这你们也知道。”
驾驶员淡淡一笑:“我们老百姓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啦。”
舒中认认真真看了驾驶员一眼,小伙子长得很帅,两道浓浓的剑眉又长又黑,透出一股英气,不像那种信口胡言吊二郎当的人,她想不到,刚一踏进风川市,接触的第一个人,而且是位普通的出租车驾驶员,就谈到了如此重要的问题。可见,关于高泽群,关于风川市的改革,风川的老百姓也是系在心上的。她不禁有意把话题引向深入:“听说这里有人放火烧了房子,哄抢了东门百货大楼?”
驾驶员警觉地扫了她一眼,狐疑地问:“你不会是上面派来搞调查的吧?”
“不,不,”她忙撒了个谎,“我纯粹是回老家来看看的,或者说,是告老还乡吧。”
驾驶员冷笑了笑,也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东门百货大楼是烧了的还是垮了的,你不是正要去么,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出租车的速度突然减慢,渐渐停下来。
“到东门大商场了?”舒中问了一句。
驾驶员笑笑:“还早哩,堵车了。”
她这才注意地向车前窗后窗看看,啊唷,前前后后,各种轿车,小型载货车,面包车,公共汽车,排成了一条长龙,慢车道上,自行车也拥挤不堪,嘀铃铃的铃声,吵得人烦躁不安。
“这里经常堵车吗?’她问。
驾驶员说:“经常,你现在见到的还算运气,有一次,我在这里堵了整整一个钟头。”
舒中再次向车前车后看了看,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心想,这还算运气好?看来,一时半时走不动了。车中无聊,索性向车外打量,这儿显然是市中心了,她更找不到一点旧城的影子。过去风川的中心叫大十字口,在这里,南北两条街交汇,商店鳞次栉比,现在这儿成了一排排商住楼,一二层是铺面,三层以上是住宅楼,楼房的式样,也不全是其他城市见到的火柴匣子,而是各式各样,东方的欧美的风格都有,不远处东西相对有两幢高耸入云的大楼,看来都在二十层以上吧。东边的那幢豪华气派,茶色玻璃幕墙,映着明媚的蓝天白云,楼顶上立着5个金色大字“金威大酒楼”。阳光下,光芒四射,如鹤立鸡群;西边的那幢楼还没有完工,未装饰的土砖土墙,显得粗陋,和对面的金威大酒楼相比,像个饥寒交迫的可怜人,而且,楼层上冷冷清清,似乎停工了。
驾驶员从内视镜中看见她一脸的疑惑,发问了:“看见那两幢高楼了么?”看来,这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看见了,这恐怕是风川市最高的楼了。”
“对,也是风川城最热闹的一场对台戏。”“对台戏?”这倒出乎她意外了,“西边这幢为什么停工了?
缺乏资金?”
“对,银行卡了他们的贷款,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家老板缺社会主义。”
“缺社会主义?”她觉得这个回答有点蹊跷,“这是哪家公司修的楼?”
“龙翔公司。”
“龙翔公司?”好熟悉的名字,啊,不就是那家出假酒的公司?在她读到的资料里,好像是一个社队企业,难怪有“缺社会主义”之说。不过细品驾驶员的话,觉得他的话含讥讽味道。不禁望着金威大酒楼说:“这家又是什么主义呢?”
“这家,哼,谁知道它是什么主义。”
话中有话,这青年人深沉着哩,想起他刚才说的“对台戏”。也许,这两家公司在风川市的文章还深奥哩。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大十字口。”
“啊呀!”她轻轻惊叫一声,“这里是大十字口?!”
“怎么,不像过去了?”
她感叹地说:“不像了,完全不像了。”不由得再次向车外看去。怎么找不出一点点昔口的陈迹呢?这大十字口是她青少年时特别爱来的地方,而且就在这里,她迎接来一个新的时代,也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袁剑雄。记得当年站在大十字口就能看到那座哥特式建筑的屋顶,那是全城最高点,也是风川城唯一的一座洋教堂。她伸展目光,由近而远,在楼与楼的缝隙中搜寻,猛然,她瞥见了一个红色的屋顶,阳光下它显得有点陈旧暗淡。啊,那不就是洋教堂么?只是现在已不是风川城的最高点了,在高楼群中,显得那样瘦弱矮小,像群山中一棵枯萎的小树。呵,离林荫巷已不远了。她的心荡漾起来,少年时的生活如涌动的潮水,在脑海中翻腾,临近解放时那惶乱而又莫名兴奋的日子,使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时光像倒退的车轮,滚回到20世纪40年代末。
那是1949年11月的最后一天。那一天,风川城下起大雪,夜晚雪下得更大,狂风越过城后面那座高崖,卷着雪片,在小城上空,在老君庙的顶端打着旋儿。由于天气太坏,舒中一家早已就寝了,她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久久不能入睡,共产党要打来了,社会上谣传,解放军是洪水猛兽等等,她并不相信,因为在学校里同学们秘密谈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如何好,干部廉洁为人民,解放军官兵平等,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更没有抽大烟,卖淫嫖娼,比较眼下还在国民党统治下的风川城,那真是一个崭新的天地。大家还在暗地里哼唱着共产党的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这些说法,这些歌怎么传进学校的,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特别新鲜,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希望如有些人说的洪水猛兽般的解放军早一点来,能够去看一看解放区的天到底有多么蓝,多么明媚。她不想和父亲一起逃离风川城,甚至和应敏、赵芳几个小朋友商量过,大人们要叫她们离开风川,她们就躲起来。
的风越来越大了,带着呼啸,发出怒吼,雪花中,似乎还夹着冰弹子,狂风扫过,屋顶立时响起七零八落的噼啪声。
大约是室内室外的反差太大,这种气候是很能催人入眠的,渐渐,她迷迷糊糊起来,似乎还做了个什么梦,梦见她穿上了军装,这军装有些奇特,和国民党的军服完全不一样,腰上扎一根皮带,挺精神的……
突然,肩头被一阵猛摇,她从梦中醒来,听到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
她一惊坐起来:“枪声,在打枪!”摇她的是父亲舒公韬,脸上现出一副苦相:“啥枪声啊,这是鞭炮声,是有些人在大十字口欢迎共产党的军队啦。”
“共产党的军队?!解放军已经到风川了?”
舒公韬无可奈何地说:“嗨,这些兵怎么会这样快就来了,昨天还听说在湖南的桃源,就像突然间从地下冒出来似的。”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舒中弄不清自己是兴奋还是惊奇,蹦下床来,匆匆穿上衣服,头不梳脸不洗,也不管父亲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冲出门去。父亲在身后追她,喊她,她全然不知。
雪已经停了。屋顶,树冠,街面,这儿那里,凡是裸露的高处,都披上了银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