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10点钟的时候,吴羽飞接了个电话,说要走了,因为那个小雪开车来接她了。这次我妈非要和我一起送,为了家庭团结我坚决扼杀了她这个想法,因为我觉得我妈今天你给吴羽飞多夹了点菜也就算了,现在你不送李黎你非要送吴羽飞,那我爸可真的会发飙了。
吴羽飞一出门也象那个李黎似的,一句话不说,不过她还是比李黎要礼貌多了,上车前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不知道是再见还是明天见,搞不好是永别不见了。我觉得我肯定什么地方惹她生气了。
车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消失在城市的灯光里,我还站在黑夜里站在风中,可心里老是闪现着那些阳光,那些歌曲,那些青春洋溢的笑脸和半夜低吟的歌声,心里莫名其妙地难受。
再次上楼后,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妈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哼歌,好久没看到她这么高兴了。
我说,妈,我今天怎么感觉你高兴得不太正常啊?
我妈说,得,你说我能不高兴吗?宝贝儿子,你今天给妈见到了你妈的偶像,你说你妈能不乐吗?
我感觉脑袋有点贫血,说,妈,谁是你偶像啊,那可是咱们年轻人才流行的词语啊。
她不屑地说,你妈虽然老,但是偶像这个词早就有了,毛主席爷爷当年就是全国最大的偶像。
我说,那你今天见到谁了?
我妈说,你那同学叫什么来着?
吴羽飞。
我妈拿出那个本子,上面有着吴羽飞祝我妈生日快乐的留言和签名,她说,是不是这三个字。
我说是啊。
那不就结了。
说完我妈一看时间,她说快到了,快到了,然后拿着遥控一顿猛调,调到北京一个电视台,等了几分钟,一个什么综义节目开始了,我一看那主持人,立刻感觉怎么这人这么熟悉,长得跟吴羽飞一个德行,定睛一看,嘿,那不就是吴羽飞吗?
我妈得意地在一边说,每个礼拜我都看这个节目,可喜欢这丫头了,你说现在在现实中看到一活生生的人,你说我能不惊喜,能不激动吗?
我刚才心中的郁郁突然烟消云散,和我妈一起高兴起来,为吴羽飞高兴。
【36】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一个除了球赛的电视节目,电视上的吴羽飞看起来和现实中有一点点不同,但又说不出不同在什么地方,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电视上的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调皮任性收起,偶尔不经意拿出来调侃一番。我看得出她长大了,她周旋在摄像镜头前也一点没有那种害羞和青涩,她更象一只翩翩蝴蝶一样在鲜花中成长然后尽情飞翔,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从毛毛虫羽化成蝶所经历的那些痛苦,而那些痛苦,本该由我陪她一起承受,我却残忍自私地留给她一个人。
不过只要她成功了,一切都是好的,突然间我对未来充满了莫名的希望,这希望在哪里,我同样也说不出。
一个晚上都在美梦中笑着度过。第二天正当我策划怎样为她欺骗我说她“郁郁不得志”而惩罚她的时候,吴羽飞突然打电话来说她有事今天晚上就要飞回北京,于是下班后要我们俩还有那个美女杨小雪一起吃了一顿送别饭,不过吃饭的时候特别轻松,没有离别的伤感,仿佛吴羽飞本来就住在上海,只是去北京出差几天,过几天又会回上海来陪我们一起生活一样。
吃饭时,我们都聊了一会毕业后的工作感悟,吴羽飞这小样的,昨天晚上都给我妈签过名了,现在还想装作一副楚楚可怜郁郁寡欢的样子,我当面指出“你骗得过我,你却骗不过我妈的火眼金睛,我妈是多少年道行啊?她的电视龄比你都大”。吴羽飞见诡计被我识破,争辩说,我才不是装呢,本来我就不喜欢做那个什么鬼主持人,跟个陪笑小姐一样,那些嘉宾讲的笑话好笑我得笑,不好笑我也得摆出一副弥勒佛巧笑嫣然的样子,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做演员,潇洒自如,你叫我拍动作片爱情片鬼片都行,我可是演技派那种。
小样还挺振振有辞的,不过说实话,她的确挺适合做演员,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策划的整人方案,她和季银川每次都演的亦幻亦真,惟妙惟肖。
杨小雪则说起她毕业后在当一个心理医生的所见所闻,说现代人生活压力生活节奏太快,其实很多表面正常的人都有某种程度的精神问题,还举例子摆数据说明,说现在每天去找她咨询的人络绎不绝,见个面还得排档期预约,幸好这次吴羽飞来是五一长假,不然还得给人咨询。我心里想,还不是看你漂亮,所以人人都学季银川,精神没分裂也自己整出个分裂来。
吴羽飞问她为什么五一都不出去玩一下,小雪说本来打算去她国外男朋友那,但但后来签证没弄好搁下了,吴羽飞说,其实我真的很像看看我们这漂亮的白雪公主找了一个怎样潇洒的驸马爷。小雪说,不要急吗,大明星,我保证如果你结婚那天我一定牵着那个海龟一起去捧场,不过到时候大明星你可别不认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吃完饭聊完天一看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飞机才起飞,反正我们有车可以去机场,吴羽飞就提议去什么地方娱乐一下。我提议去外滩看夜景,杨小雪却提议去电影院看恐怖片,说是最近日本拍了一部超恐怖片,叫《咒怨》,说现在的生活就是太缺少刺激,怂恿我们去刺激刺激。我心里想,得,就这片还刺激我,我们当年又不是没拍过鬼片,包你看了以后都忘不了吴羽飞的那张脸,不再敢留宿吴羽飞。
吴羽飞打了杨小雪一下,责怪到,你这人怎么这样,仗着学了几年心理学,专门喜欢找日本的变态恐怖片来吓唬人!
那个小雪其实也挺贫的,她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你不要这样说人家嘛,其实各个国家的变态恐怖片我都爱看!
我看着她们俩一唱一和,嬉戏打闹地,感觉特别舒服,感觉又像回到了我们和季银川在一起那时候一样,可季银川,现在你在哪呢?怎么也不和我联系。
电影没有广告说的那么恐怖,但吴羽飞却看得特投入,有好几次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钻进屏幕里去,代里面的那些人被鬼掐死才觉得过瘾。小雪则镇定多了,一边看那些血腥的画面还槐叽蟪允砥乙郧熬吞乙窖г旱耐倒б降暮鼙涮敲刻煲宰沤馄实氖宄苑梗挂欢ㄒ阅侵趾焐睦叭猓掳⊥掳【拖肮吡恕?
今天看来心理医生也是如此,想想也是,要了解变态的人,自己估计也正常不到哪去。
电影散场后后导演还是没把故事讲完,留了一个大大的悬念,就像雪山飞狐里面金庸故意不让大家知道胡斐那一刀是劈了下去还是没劈下去一样吊人胃口。看来今天我们又是中了导演的计,我预言不久后日本马上会推出《咒怨2》《咒怨3》,好让我们继续掏钱去支持导演的票房吧。
吴羽飞看得太过投入,一直在车上还念念不忘,非说下次再来上海把二和三扫荡了,她说该死的小日本鬼子的,我就不信你还弄个连续剧出来。
一路上尽管我努力使气氛不伤感,不离愁,但是汽车开出繁华市区,远离城市的灯火的那一刻,气氛还是伤感了起来。大家都不说话了,小雪专心开车,超然物外,吴羽飞专心看窗外风景,我一脸白痴,打开窗户,作玉树临风的姿势。
许久,吴羽飞开口了,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
哪个晚上?
毕业晚会那个晚上。
我做绞尽脑汁搜索记忆状,然后说,那天喝多了,我不太记得了。
吴羽飞看着我的眼睛说,对,你喝多了,不过你说了什么话,你总该记得吧?
我真的记不得了,那天晚上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喝酒,还喝了那么多,最后都昏过去了。
你好好想想,我提示一点,和北大有关的。
北大?
你说你曾经最希望去的地方是清华,可后来你慢慢觉得你更加喜欢北大,喜欢那种象武大一样的自由的氛围,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发展而不是成为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机器人,所以你说你特别想去北大读研,去体验那种曾经没有提议过的生活,然后还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利用时间给我写剧本,就以我的性格写,让我都不用刻意去演,就把自己展示出来就可以了……
我很感兴趣地说,真的吗?我记不得了……
吴羽飞有点失望,继续说,怪了,你真的记不得了?你说你最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校园,那种可以年少无忌的……
到了,我说。这时候正好到了目的地,我们中止了谈话,走进候机室,液晶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字和广播里的声音都在提醒我们,分别的时间到了,三年见了一次,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节什么心情。
吴羽飞和杨小雪悄悄话告别了一会,然后走到我面前,一字一句问我:如果时光倒流一次,你会和我一起去北京吗?
我说,时光不可能倒流。
她说,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我是说如果有如果呢?
也许吧,谁知道呢?
……
我走了。
嗯,保重,到家了打个电话给我。
我没家,再见。
再见。
吴羽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登机口,她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包,样子挺沧桑挺豪迈的,很像以前我喜欢的武侠片《新龙门客栈》结尾时金镶玉一把火烧了龙门客栈,然后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我总是给现实的生活也配上音乐,在吴羽飞走上飞机的时候我心头萦绕着那天晚上季银川唱给她也是唱给我的那首歌:停泊在昨日离别的码头,好多梦层层叠叠又斑驳,人在夕阳黄昏后,陪着明月等寂寞,年少轻狂有时难御晚秋风,经过你快乐时少烦恼多,经过我情深意浓缘分薄,谁说青春不能错,情愿热泪不低头,珍惜曾经拥有曾经牵过手……
一想起熟悉的音乐,我觉得我又想起来了那个晚上,我怎么会忘记那个晚上呢?那是毕业前夜记忆中最深刻的晚上,离别的季节,烟花,泪水还有酒精,整个校园象一个远古时代的战场,烟花就像炮火一样纷飞,漫山都是充满激情的歌声,我和季银川吴羽飞穿行在武大各个美丽的园林内,穿行在充满酒精和烟火味道的空气中,穿行在青春的最后一个也是最绚丽的夜晚,穿行在允许我们最后疯狂飞翔的岁月里,穿行在一个又一个飘满阳光和落叶的青春梦中……
吴羽飞坐的那趟飞机起飞了,呼啸着载着她的梦想象一只展翅的神雕飞入茫茫的夜色,飞翔在更广阔的天空中,飞向她梦想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世间有种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上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
季银川和吴羽飞就是这种关不住的鸟儿,毕业那天我许下的最大一个心愿就是有一天我能够看见他们比翼双飞翱翔四海,不过我深深知道我是不能陪他们一起飞的,飞鸟也许会在一棵还算好看的树上停留一个季节,但它们终究会飞回蓝天,我能够让他们在我身边停留四年十六个季节,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无论在世界上什么地方,只要我一抬头,就能仰望到他们飞翔天际的雄姿。
【37】
自从那天我看着吴羽飞的飞机起飞,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以后,她就好像把我生命中最激情的东西又带走了,我的生活重新回到齿轮的轨道。
这一个月来,我被牛总扣了一千二百块工资,然后我让他的电脑崩溃三次,当然他也差不多崩溃三次,另外,我陪李黎看了十八部爱情电影,炒过二十次架,在星巴克喝过三次咖啡,去必胜客吃了十二次比撒,回家听我爸的“年轻人应该怎样恋爱”主题报告十五次,听完我妈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唠叨,其中那句“叫你那个同学吴羽飞什么时候再来我家坐坐”累积重复了上百次当然,是偷偷给我讲的。
生活就是这样无聊地流逝,我看不到一点点激情飞扬值得奋斗的东西,我的生命就像一场知道比赛结果的球赛或者一个写好结尾的剧本,流水线上的产品。我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注定的,一些人注定要输,一些人注定要赢,一些人注定要飞起来,因为他们的每一片羽毛上都有着自由的光辉,一些人注定一辈子就是一个齿轮,因为他们连羽毛都没有,我就是那些齿轮中的一个,上帝眼中整个上海就是一台精密仪器,无数个零件在维持它的运转。
当然,黑牛总的电脑还是挺有意思的事情,打个不太适当的比喻,就像《阿甘正传》的那句话“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牛总的电脑就是这样的巧克力,是不是会有一些好玩的东西,比如他和她二姨太的聊天记录,虽然恶心但是也够搞笑的,真想象不出平时一脸焦裕禄为人民鞠躬尽瘁的表情的他怎么能说出那么油腻的话。
还有一个发现就是他特喜欢上黄网,所以机器里有着很多病毒,第一次入侵他的时候,我还正琢磨怎么给他装个木马呢。后来一扫描,压根不用装,几个木马正在奔腾着,幸好公司的机密没在他机器上,不然这家公司估计都被他连累了。说起来他还要感谢我,帮他格式化硬盘杀了那些木马,只剩下我留下的木马。
其实黑别人电脑还要回溯到本科的时候,都是跟季银川学的,大三的时候新开了一门《网络信息安全》的课程,季银川对别的课程都不感冒,偏偏就是喜欢上了这门课,而且这门课的本意是教大家防守黑客进攻,但季银川却反其道而行,他之所以那么认真就是想攻击别人的电脑。
我最喜欢季银川的一个性格就是,平时他对他不喜欢的事情他可以一点不在乎,曾创下连续三十天不上课的记录,但一旦遇到他喜欢的东西,他就会虔诚如同一个圣徒。
他刻苦学习了好几个月的汇编,都是甲骨文那种,出道那天,他的第一个目标是我们辅导员因为季银川看他每天仗着拍拍马屁当着个小官就欺压百姓比季银川还飞扬跋扈很不爽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就是帮他把电脑格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