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汪汪的一地啊,都是因为人体藏毒所致。她们将海洛因做成圆柱长条状;用透明胶带或避孕套封好;有的用乳胶手套和气球;塞入肛门或阴道内;少则一条;多可两条;可装数十克至百余克海洛因不等……
说老实话,我不忍看她们这个样子,我也不耻于如此贩毒。
我期望有朝一日能大宗大宗地做成毒品生意。
我尤其留心边检站对来往车辆和人流的检查规律。
在边检站,我曾经看到边防警现场查获过两辆货车。一辆货车上运的是一种叫伏茅的中草药。这种中草药M国有,云南的山里更有。那么干吗要把在M国不属稀罕、在云南更不算稀罕的伏茅运来运去呢?检查站的边防警就是从这解释不通的矛盾点开始对这辆车产生了怀疑,检查的结果,发现了伏茅掩盖下的毒品……
还有一辆车运的是黑白显像管。这种东西都是从中国境内往M国运才对,可是,那辆车竟然是把黑白显像管从M国往云南方向运,这种有违常理的思维让边防警格外地提高了警惕,他们把一些显像管砸烂,发现了里边藏的毒品……
那两辆车的被查真是让我警醒万分啊!要想在这条道上混得深走得远,就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哪怕最微小的环节。
任何一个小细节的不周全和不严密,都可能导致整个生意的全军覆没……
运输的时候,怎么样大方地经过边检站而又不致引起怀疑,一直是我绞尽脑汁寻求突破的重要的一环……
〃金三角〃毒品辐射周边,影响世界毒品消费市场。我大致了解了一下,海洛因流向国际市场的通道主要有这么四条:第一条是从缅北南下,到泰缅边境大其力一带,进入泰国,从泰国流入国际市场,这条通道又称南部通道;第二条是北上到中国过境或用于境内消费;第三条是向东通过老挝北部,进入越南或柬埔寨,流入香港、美国、菲律宾、澳大利亚、欧洲等地;第四条是西进流入印度,再经印度外流。在四条通道中,南部通道一度曾是〃金三角〃毒品外流的主要通道,尤其是缅北地区的冰毒主要通过南部通道流向泰国,再进入国际毒品
消费市场。但由于近年来泰国禁毒力度不断加大,泰缅关系时有恶化,泰国曾数次关闭泰缅边境,使得毒品的南下通道受阻。
此外,我还注意到,中南半岛最长的河流湄公河(在中国境内的河段称为澜沧江),流经缅甸、泰国和老挝边界,再经柬埔寨进入越南南方,最后注入南海,全长4500公里。在枯水季节可航行100吨以下的船,丰水季节可航行100~300吨的船。这条航道直接穿过〃金三角〃腹心地区,许多国际贩毒集团都盯住这条河道,并利用这条河道走私毒品进入中国境内,同时将中国境内的易制毒化学品走私至〃金三角〃地区。
我忌讳走水道。按说我这个林姓,是水生林,林生木,木生土……可是,我仿佛命里犯水。不仅仅是我家门前有一条莫明其妙倒流的河,更因小小的我曾差点在倒流的漩涡里命丧于水。再想起与瘦根的那一次,也是趟水过河而失手。要说,在潜意识里,我曾以为是我的命里犯水才导致瘦根失手的,因为瘦根做的前几次交易都挺成功,而偏偏我陪着的这次失手了。当然,我只在心里这样嘀咕,不可以讲给人家听,更不可讲给杨家两兄弟听。
我想寻找一条有别于旁人正在走的路。
没有人走的通道最起码还不能马上被纳入警方的视线,而等到被他们纳入视线的时候,我应该又寻到新路了……
有一天,我走在边境地带的山道上,在一棵大树的底下,我意外地看见了阿军。
四周很静,阿军和三个小伙子好像在等人。我一出现,立即就被他们看到了。他们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而且,我感觉阿军也认出我了。阿军的表情很复杂,那种复杂好像并不想让我跟他打招呼。我觉得那场面怪怪的,可是,我已经认出了阿军,我不能装不认识就这么走了,所以我还是走到阿军的近前,跟他打了招呼。
我说,阿军,怎么会在这儿见到你?
他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他说,是啊,怎么会在这儿见面?然后,他又对那三个人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转而他又对我说,你这是……你赶快离开这儿,我们有点要紧事,你不便在跟前……
阿军刚说到这儿,就见从河岸爬上三个人来。阿军说,算了,你现在不能走了,一会儿你别说话,他们要是问起来,我就说咱们是一起儿的。你千万别多话啊……正说着,那三个人已到了面前。阿军说,你们他妈的怎么来这么晚?怎么没有按预定的时间……
来人说,妈的,你可不知道一路上那个险呀!
阿军说,那我先验验货吧。
来人中就有人转身去了不远的江边,从一个树洞里拿回了几件货。
几个人往下这么一蹲身,我发现其中有一个人用手把什么东西〃咔哒〃往旁边掖了一下。我心里一惊,那伙人身上带着枪呢!阿军是否有提防?要是没提防,今儿个阿军肯定要吃亏。吃亏事小,万一有凶险,我也就跟着被一锅烩了!我肯定不能就这么冤地被人给烩了,怎么办?短暂的那个瞬间,我看不出那几个人是哪一路的,是警察?还是道上的?想黑吃黑?不管是哪一路的,都不能等着束手就擒。
等一会儿验完货,肯定就要马上交货,这一交货,他们可能就要有所行动,只要这枪一拿出来,对准谁,谁都得趴下,不死也是伤。其他两人身上还有什么我更不知道,这怎么办?我怎么脱身?我自己肯定是不能单独脱身,要脱身也得我跟阿军他们一道脱身,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跑也得一块儿跑。可是,阿军到时能意会我吗?关键是我自己都不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一大堆货都堆在那儿。我凑上前挤在阿军的旁边,也假装着验货。那几个人催促着,你们快点验呀,验完了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好走人……
阿军已经站起身来了。阿军只要一表态说货行,这么一交易,开枪只是一刹那的事,到时再怎么做也来不及了。我当即立断,顾不上考虑更多,脱口而出,你们的货质量不好,这样的货我们不要了!
这真是情势所迫不得已甩出的一句托辞了。这句话一出口,两边的人全愣住了。阿军对我怒目而视。那边的人哗地一下就把枪掏出来将我给支上了。他妈的你是什么意思?这么好的货你偏说不好,你他妈是不是做这买卖的?
如果说阿军他们一伙人第一个反应,是对半路上杀出我这个程咬金怒火满腔,而当对方把枪一亮,几个人全傻在那儿了,一时手足无措。他们一定没有看见掖枪的细节,也没有防备对方带着枪。
举枪的人一脸凶气,枪口又正对着我,把我吓出一身汗来。但我发现那人虽然语气强横,可是握枪的手却在发抖……我想,那人也心下害怕,心下害怕就不敢真的开枪,可是,怕就怕他手抖得失控而失手走了火……
我镇定了一下自己说,都是一条道上的,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一边说着,一边想把那枪口拨开。我刚做出要拨枪的动作,那人腾地往后跳了一下说,别动,你再动我就开枪!
真没想到会有这般阵势,我真的有些心虚和害怕了。可是,我决不能显示出我的心虚。
我操着满口四川话,一副〃谁他妈怕谁呀〃的德性破口大骂,狗日的龟儿子,你郎个把枪拿出来吓唬我呀?你妈的,如果说要是带枪的话,我带过的枪你都没见过!你他妈离我远点,想吃独食是吧?告诉你,我们就防着你们这一招呢!你们敢开枪,后边埋伏着我们的弟兄,谁也别想从这儿走出去……
我这么一骂,那几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举枪人的话也软下来。那人说,我告诉你,这枪,不是对付你们的。
他妈的,不是对付我们的,你干吗拿枪指着我?我告诉你说,我为什么说不要这批货了呢?你们呀,一过来我就看见你们带着枪呢!如果我们跟你们交易,我们把钱拿出来,你们把枪拿出来对着我们,你抢我们,我们有什么辙?这交易不公平!在这不安全的情况下交易什么呀?本来这个货是很好的,我就他妈瞎说货不好,我是让你滚蛋!你们不讲信义,这次交易不公平嘛!
阿军一帮人这时才醒过味来,均附和着我说,对,这交易他妈的不公平,我们不做了!
那人一看这架式,也不想再闹僵下去,便问,那怎么是公平交易法儿?
阿军一帮人这时完全把我当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他们都看着我。我必须把戏演到底,因为那枪还指着我呢。
我说,你现在把我们都打死了也没用,我们的钱藏在哪儿你们不知道。
我说到这儿给阿军挤了一下眼,阿军会意地点了点头。阿军还是挺聪明的。我看阿军已领会了我的意思,便接着说,我有个想法,我有个条件……
那人说,你赶快说,一会儿还有赶集的过来,还有过河的人,要在这儿碰上了那可不得了。你有什么条件赶快说吧!
我说,这样,你把枪交给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又急了,他说,这就公平吗?我把枪交给你,你他妈拿着枪抢我,我怎么办?
我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呀?你把枪交给我,我把子弹和弹夹交给你,我这手上就等于剩了一块废铁,我拿着这块废铁有什么用啊?如果说,你感觉这算公平了,我们马上交易,阿军一会儿去把钱取来。如果你感觉这不公平,那么,你有你的货在,我有我的钱在,我们是谁也不欠谁的,那咱赶紧拉倒吧!
这是急出来的智慧。人在被逼至绝地的时候,是会产生超凡的智慧的。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我明白,他们把货背过来,不能货钱全得,起码也得让交易成了,他们也不枉背着货跑这一趟。所以,他们接受了我的这个条件,把子弹和弹夹退下,把枪交给了我。
我把枪握在手里,跟其他几个人说,现在,你们谁身上还有武器?
那两个人赶紧说,没了没了,我们浑身上下什么都没了。
我说,不行,我得亲自搜一搜。
我首先就把交了枪的那个人搜了一下,确实没了。又搜那两个人,在其中的一个人身上发现了两把刀子。我把刀拿出来说,你带把破刀干嘛?说着顺手就把刀扔了出去。
你怎么把我的刀给扔了?那人急嚷嚷道。
我说,为了安全。你这刀是什么破玩艺!你喜欢什么刀,往后我给你;需要枪,需要哪个国家的,我给你弄。这个交易之后咱就是朋友,好哥儿们。你们求发财,我也求发财。你有货,我有钱,往后,咱们共同发财。
我替阿军那帮人和这伙人达成了一致。
那真是一招险棋。我替阿军他们险赢了那一局。
其实我更是替我自己赢了我人生路上至关重要的一局。
阿军一帮人从那险局里抽身出来时,每人都出了一身冷汗。阿军说,大哥,倘若今天没有碰到你,我们就都做了人家的枪下鬼了。我们以后就跟着你干了。我们的命是你救的,今后,命就交给你了。你今后就是我们的大哥,我们跟着你干,心里踏实……
所有的一切都扑面而来。这个阿军,就好像一直在我的前路上等着我,两次相遇,都富于传奇,怎么会在完全不搭界的两个地方,两种根本无法预料的情景里相遇呢?那第一次相遇,就好像是我刻意留给阿军一个好感,以便于这一次相遇?而人生的许多事,不都是看似无意,实则埋伏着一种有意吗?
我跟阿军做过一次彻底长谈。
长谈之后,我最终打定主意做毒品生意了。因为阿军,就像是上帝赐给我的一个独一无二的帮手,他的出现,就是为助我一臂之力来的!
阿军是宁夏人,父母都是老实巴脚的农民。他有一个堂兄,在部队时学会了驾驶和汽车修理,转业回乡后开了一个汽车修理部,堂兄找阿军给他当帮手,阿军就跟堂兄学会了开车,也学会了汽车修理。后来,堂兄买了一辆二手车,他自己盯着修理部,让阿军跑运输。
这正合阿军的心意。阿军不喜欢呆在修理部,整天躺在地上满身油污地鼓捣各种各样的破车。阿军生性就喜欢满世界乱跑,喜欢哼着各样的流行歌曲,在无数条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道路上驰骋……
那位堂兄认识的人多,天南地北哪儿的人都有,活儿也多。阿军从不打问,只管自由地跑来跑去,从宁夏到云南、广州,到福建、上海……条条道儿他都熟。
在阿军堂兄的一个朋友里,有一个叫阿明的人,是他堂兄在部队时认识的。阿明来过宁夏几次,让他堂兄给他改装过一些货车,也让阿军给他拉过几次货,都是一些化工设备。那些设备是生产什么的阿军也弄不懂。后来,阿明送给他堂兄一辆新的货车,交换条件就是让阿军跟着他走。
其实,阿军跟我一提到阿明,我就隐约觉得这个阿明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我甚至在听到阿明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眼前竟然现出了阿明的影像。而我不可能见过阿明这个人,但是,我怎么有一种感知呢?在遥不可及的大千世界里,那个阿明竟像是一个与我潜在着某种沟通的人。当然,也可能人和人之间存在着某种信息场,这种信息场,原本互不着边际,可是,因了阿军的存在,便借了阿军的某种场,将彼此陌生的两个场衔接到一起了……
阿军跟我讲述的过程中,我在闭目的一个瞬间,一个叫阿明的陌生人像闪电一般从我的眼前滑过,我竟然看清了他的面目:板寸的平头,国字脸,很有心机的一对浓眉,一双凝重得逼视着人的眼眸里,深藏着许多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而我也像有那么一刻的飘忽和游离,在那个一闪里,我们都出现在彼此清晰的一瞥里。但仅仅是擦肩而过的一瞥,随后他就消遁了,而我仍坐在那里……
我问阿军,阿明他做得很大是吗?
阿军说,他的背后有台湾和香港的好几个大老板,他这人脑子很灵,可是,谁也没承想栽在一桩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