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英喘了口气儿,接着又说:“弟兄们!朋友们!对共产党和八路军敌人是没有办法的。没有来到的事咱先不说,过去的事儿我想大家都有个耳闻。咱们八路军在华北,给日本鬼子摆下了多少战场,把日本侵略军杀得个尸横遍野,全军覆没!贺龙将军带着一二○师来到冀中,在河间、齐会打了一连串的歼灭战,打得敌人望影而逃,闻风丧胆!我们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杨成武司令员在银坊、黄土岭一战,打死了日本名将之花——阿部中将,还消灭了他的全部人马!谁不知道陈庄战斗,消灭了日本一个旅团,连水垣旅团长也死无葬身之地!”
喝!齐英真是越说越有劲儿,越说越动听,说出话儿来嘎嘎儿响,呱呱儿叫。伪军们听得都入了神,直了眼儿。本来这都是事实,没有半点虚假,丝毫儿也没有夸大,有谁能够提出反对的意见呢?他还想接着说下去,不想,那个老兵提出质问来了。谁也没有注意,他好象是自言自语:“嗯,卖瓜的多会儿也不说瓜苦!关公就老说过五关斩六将,没有听他说过夜走麦城。八路军这行那行,可是这一次五一大‘扫荡’怎么样啊?”
哈!这话被齐英听到了。齐英心眼儿灵活,来的快,脑子一转又说道:“对啦,那一位朋友提出了五一反‘扫荡’的问题。这次反‘扫荡’中的战斗很多,咱们简单地举个例子吧!我想大家都知道宋庄战斗。八路军的两个连,被敌人围在村里。打了一天一夜。结果怎么样呢?打死打伤了一千四百多名鬼子兵。我们这两个连,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村去走开了,这能说是日本兵‘扫荡’了八路军吗?大家可以想一想,问一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谁见过,谁听说过,日本鬼子消灭过大批的八路军?要按他们的欺骗宣传,自然是消灭过不少。他们还说,捉住了吕正操司令哩!可是吕司令员,早就带着他的主力部队,到了山里。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的好几十个正规团,正在太行山、五台山、北岳恒山以内,加紧练兵。很快你们就会看到,正规的八路军,就象飞虎下山一样,来到冀中,消灭这儿的日本强盗!这个不说,就在今天的早晨,高铁杆儿的队伍,不就在大公路上被消灭了吗?”
说到这儿,大伙都吃惊地“啊”了一声。对呀,听说,今儿早起是有这么回事儿。莫非八路军的大队已经过来了?这时候又有一个人起来说:“八路同志!这些你就甭说了,俺们愿意听一听,八路军能对俺们怎么样?”
齐英一听,啊,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哩!他的灵机一动:
“弟兄们!你们既然提出这个问题来,我就说一个咱们两方面都亲身经着的事儿。就在前几天夜里,不是有八路军来袭击你们吗?那是三部分的游击队和武工队一块来的,总共有一百五十多人,有轻机关枪,也有掷弹筒,那就是我们的部队。”
士兵们一听,哦喝!好家伙!闹了半天就是他们的队伍来打我们!听听他还怎么说?“我们本来想和你们一起来消灭鬼子兵的,没有料想,话说的不到,互相开起枪来,我们这才急速的撤退。”有些人一听这话就暗自点头,嗯!说的是这么回事儿。“现在我的队伍就在这村的附近,另外也还有县里的和分区的武装在这一带活动。只要你们作出决定,不管是什么时候行动,我们都会有武装配合你们,支援你们!因为共产党讲的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只要是抗日就欢迎。如果你们不愿意现在起义,我们也可以作为秘密的朋友,只要不反对抗日,不糟害老百姓,我敢保证,八路军不会给你们为难。你们知道:共产党不需要对天发誓,从来就为自己的话负责!怎么说就要怎么做,办不到的事情,就不空说。既然说出,就能办到。”
哈!齐英这一番话,可真是厉害!称得起是舌枪唇剑,胜似那脆生生的盒子炮,把这些士兵们都给说楞了!这时忽然一个士兵说:“八路同志:你们共产党主张共产吧?”齐英说:
“是啊。请问:你们哪一个怕共产啊?”又一个忙说:“怕共产?
鬼孙子才怕哩!现在就把财主们的产共了才好呢!”齐英笑着又说:“现在不行。”“到什么时候才行?”“得把帝国主义打倒了以后。因为帝国主义是全世界的压迫者、剥削者和侵略者。”
“那得到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这不能具体判定,但是它们必然要被革命的人民打倒消灭!”“那么准吗?”“准!因为这是社会发展的规律,谁也救不了它们。消灭了帝国主义,共产主义才有可能在全世界实现。”“我看说说算了吧,管他共产不共产呢。”“不!这是马列主义的社会科学已经肯定了的,不管谁愿意不愿意,共产主义一定要在全世界实现。好比这么说吧:她就象早晨的太阳,一定要在东方升起来!”齐英觉着对这些人说一下说不清楚,再看伪军们一个一个不声不响,纹丝儿不动,大气儿不出,直勾儿着眼儿看着齐英,就好象被齐英给吸住似的。这时候齐英一看,时机已到:“弟兄们!
愿意交朋友的请伸出手来吧!”随着话音,他就把手伸出,首先和他身旁的刁世贵握了握手,然后,又一个一个地挨着来,走了一个转圈儿,个个士兵都抢着和齐英握手,就连那个老兵也和他握着手呲了呲牙哩。他们在这一阵儿,和共产党的代表握一握手,不但认为应该,而且觉着有说不出来的熨贴!
这功夫,刁世贵又问了一声:“还有哪个弟兄要说话?说吧。”有一些人就回答道:“没有什么说的了,大哥,俺们都听你的。”刚才那几个不同意的士兵也说:“刁大哥!俺们拥护你!拥护这位代表!你们说怎么好就怎么好。”齐英又说道:
“这话不能这么说,弟兄们!这是决定你们大家命运的问题!
决定你们前途的问题!需要大家商议,你们大伙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刁世贵又补上了一句:“对!咱们也跟着八路军学学民主!都有发言的权利!你们说吧,怎么办?”经他这样一说,士兵们可就活跃起来了,七嘴八舌头地提意见……他们最后决定:先不冒然地行动,暂且暗中准备,和齐英他们秘密地来往,让齐英和县领导和分区机关去研究决定,抓住有利的时机,配合行动,消灭敌人,举旗反正抗日。这样决定,大家伙可是没有一个不赞成的。
天气已经交了半夜,士兵们就要送着齐英走。齐英说:
“先不忙,我还要给你们介绍几位朋友。”士兵们一听:啊?还有几位朋友?“那就请朋友们来吧。”齐英走到西套间的墙旮旯,把一堆土坯搬弄了搬弄,把洞口盖打开,叫了声:“同志们!你们大家怎么样?出来吧,出来咱们一块儿转移。”齐英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真是有点儿气短,心跳得发慌,说话的声音也有点打颤,他光是惦记着,有人在里边憋死饿死!我想诸位也会有跟齐英同样的心情。
地洞里的人们到底怎么样了?一个死的也没有。因为用两个碌碡盖井,是盖不严的。再加上井里有水,又和井上通风,这就保住了人们的呼吸。虽说用井里的脏水泡生小麦,又不好吃又腻歪,可是这总不致饿死,当然受罪就甭提了!战斗里生长的中国人民就有这样顽强的生命力。
齐英对伪军士兵们说的话,洞里的人都听见了,等齐英掀开洞盖儿一问,丁尚武头一个就窜上来:“同志们谁也没有怎么样,都挺好。”紧接着孙定邦、肖飞、史更新、李金魁、孙志如、孙大娘、林丽就一个一个都出来了,最后把民兵东海也给拉上了洞口。齐英把他们和伪军士兵们作了介绍,大伙都惊讶、高兴,互相安慰,说了许多客气话,这些就不必提了。
因为天气已经过了半夜,齐英带着他们就要转到村外,临走之前,刁世贵和伪军士兵们,送给了齐英他们许多子弹,还把他们送出村来,这才分手告别。房顶上和炮楼上的两个哨兵,在月光之下还向着齐英他们挥了挥手,连说了两声:“同志们!再见。同志们!再见。”
今天夜里天气很好,有凉丝丝儿的小东北风,吹动着潮湿的水气,脚底下趟着喷上露水的道边草,鼻子里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这是多么清爽!多么痛快!刚刚从地洞里出来的人们,爽快得头晕如醉。他们往北走了不远,就遇见了在这儿等着接他们的民兵。原来金月波带着她的小队在这儿等候多时了。田耕为什么没有来呢?因为他正在大沙洼里,召开各村村长和支书的联席会议。齐英的小队战士都作了他的临时通信员。
话不多说,由金月波带领着这些人,登时来到沙山的脚下,见了田耕,把一切经过情形,从头到尾报告了一遍。田耕认为这都很好,还称赞齐英有胆量有气魄。这些参加会议的村长和支书们,也都向被救出来的人们,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因为会议将要结束,田耕最后重复地说:“各村的党、政、团体组织一定要积极起来!要在修路的民伕里边找一些积极分子,每村至少要找三个。不一定光找青年,象何世清、刁二东这样人,都可以作为积极分子,他们很可能起作用。刚才说的那几个秘密党员一定要派他们参加民伕修路,因为我们要通过他们领导群众斗争!路是敌人强迫着修的,但是我们要有组织地给他破坏!不但如此,我们还要创造更大的胜利!要叫日本鬼子修起来的公路、炮楼成为他们的坟墓!”田耕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是觉着,有了刁世贵这部分伪军的力量配合,再把各村的民伕们领导起来,准备组织一个修路大暴动!真要来这么一手,这个地区将会是另一种胜利的局面。
诸位!从这一连串儿的计划、组织和指挥作战的行动中,我们就可以看出,田耕这人是多么才高智广来了。那么,他的这些打算,到会的人们都同意吗?到会的人还不知道他要组织大暴动的打算,也不知道刁世贵的伪军要反正,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秘密,不到一定的时候决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不过他们觉得:县委书记要亲自领导、指挥他们的斗争行动,还有个不高兴吗?况且会议开得满好,决定非常正确,他们还能不积极起来吗?你就看吧:田耕的话讲完了,散会以后,人们往回里走着,还仨一群儿五一伙的兴奋地谈论哩。
散会以后,齐英就又忙着找田耕,问问他这些从地洞里出来的伤员和妇女们怎么办?应该想个办法,把他们安排下来。对这事,田耕首先要听听齐英和孙定邦的意见。他俩的意见是:让史更新、丁尚武、李金魁、东海、孙大娘、孙志如、林丽他们这些人分开到没有炮楼子的各村找关系隐藏起来,其余的人就都隐蔽在大沙洼里边,如果下雨,再到村内。
可是丁尚武觉着这地洞里生活的滋味尝得够多的了,不光是难受,还天天提心吊胆,恐怕被敌人搜查出来。现在的伤虽说还不好,但是还有药换,好好地养上几天,也就差不多了,休养几天以后,身体也就会壮上来。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战斗力量,可是在这片大沙洼里跟敌人转转,也不见得不行。再说,敌人又刚刚“扫荡”过去,也不会还有大批的部队前来。所以他才不肯再进村去隐藏。田耕想,丁尚武的伤已经好多了,再养几天,就可以出来活动了,因此同意他留下来,他这样一来,李金魁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他也不愿意再到别的村去。在这样情形之下,史更新也不打算再和他们分开了。因为只有林丽这一个医务人员,都得靠着她把伤治好,所以不能分开。那么东海不能走怎么办呢?他姑姑家是高辛庄村,就把他送到那儿去。他本人也同意。林丽当然要跟着伤员。那末再就是孙大娘母女二人。孙大娘自然是应该进村隐蔽,可是志如不愿意再跟着。她愿意跟哥哥、肖飞和林丽她们一块儿,她也想参加参加战斗,特别是有了县委书记的领导,她非常高兴。结果孙大娘自己上了五虎寨去,因为小虎的姥姥家在那个村,他现在就在姥姥家住着,孙大娘也就和他的小孙孙找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候,田耕仔细地向齐英询问刁世贵的伪军情况。齐英这才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田耕听着不住地点头。齐英又说:“他们准备着起义,但是究竟什么时候起义好,他们要咱们作决定。”“那么你的意见怎样?”“我的意见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长了梦多!何况他们没有经过长期教育,怕的是中途有变!”田耕微微一笑说道:“问题不要只看一面。夜长了梦多,这见解倒是对的,如果我们多让他作些好梦,那有什么可怕?
只要我们把工作作好,中途变化也会往好处变。我们要学习敌工干部的本领!只要是挂上钩,就象火车头拉着车辆跑一样,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不过,要紧的是保守秘密,不能走漏风声。至于什么时候行动最好?这关系到整个分区甚至全冀中区的敌工工作,需要请示地委。待会我就到地委那儿去汇报,整个的工作都要请示。多着五天少着三天我就回来。在这几天内,你们要好好地向刁世贵进行教育,战士们要好好休息,这样可以养精蓄锐,也可以麻痹敌人。等咱们准备好,把敌人也稳住了,再抓住最有利的时机,全面行动。”说着说着他还用手比划起来,连那只伤手也在摆动,又接着说:“咱们这可以自造个名字,叫做叉王八战术。把它稳在桥桩下,然后猛力戳钢叉!”他的左手还随着话音往下一压。说得齐英、孙定邦、金月波、史更新他们这些人都笑起来,都说这样打算太好了。田耕又说:“本来我还要跟同志们好好谈谈,因为天亮以前我还得走出三十里路去,没有时间了。小白,咱们走。”白山早已准备妥当,站起来跟着田耕就走了。金月波也带着她的小通信员保护着田耕一同离开大沙洼。剩下的人们就在这儿隐蔽休息。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过去了。
在这四天以内,齐英带着孙定邦和肖飞,每夜都进入小李庄,对群众进行宣传,向伪军进行教育,齐英自然是要讲些抗日救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