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于是就又回答说:“先生!
我可不是八路军,八路军也不会要我这样的啊!你们要是不信,咱到小李庄一块儿去问问老乡们,要有一个说我是八路军的,你立时就枪毙了我。”何志文一听就又把桌子拍了一下,大喝了一声:“不说实话,打他!”他这话音刚落,后边的一个特务,照着解文华的后脊梁“乓嚓”就抽了一鞭子,打得解文华“哎呀”了一声,疼得他心惊肉跳。
何志文又问道:“说!
你这些药是不是给八路军的后方医院买的?你跟谁接头?
是院长还是政委?”解文华立时没有回答。日本官儿又厉声地说了句:“不说死了死了的有!”何志文又吆喝着:“不说还打他。”后边的特务,更狠地又抽了解文华一鞭子,抽得解文华又“哎哟”的一声坐在了地下,连忙地说着:“我说,我说,我说实话。”“说实话就赶快说,你是不是给八路军后方医院买的药?你跟谁接头?是院长还是政委?这药买回去交到谁家去?说!说。”他一面问着,把桌子拍得乓乓响。解文华心里话:这小子是逼着我承认,这药是给八路军买的。好象是知道我的底细,可是他又说这药是给八路军的后方医院买的。这明明是诈唬我哩!看样子是说了实话也不行,不说点儿实在的也不行。想到这儿,他的心眼儿一活动:哎,我先给他个半真半假的话头,试探试探怎么样。于是他把头稍稍抬了抬,瞟了何志文一眼说道:“你们先别这么打我,我胆儿小,我也经不住打,我说实话就得了。
我这药不是自己的,是别人托我买的。”何志文又追问:“是什么人托你买的?”解文华又说:“我要说了你可别打我啊!”
“说吧,不打你。”解文华这个时候心里跳得特别厉害,又想说又不敢说,又知道不说不行。咳!管他娘的呢!说!想到这儿他把头抬起来,睁开大眼看着何志文:“托我买这药的人,是小李庄村何家大院儿的!”
何志文一听,心里象是有个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浑身一悸冷,没有顾得多想,立时又把桌子一拍:“你胡说!”何志文这一回可跟刚才不一样了!常言说:听话听音,刨树刨根。
解文华一听就又接着说:“先生:我不是胡说,这是实在的,说起来你也许不信,跟我打交道的这个人也不是院长,也不是政委,是个大姑娘。
这个大姑娘有个爹,叫何大拿。”何志文一听,说到他的家去了!这明明又是说他家里的人。没有等解文华说下去,他就两手按着桌子,一窜站起来连声地喝道:“你胡说!混蛋!
混蛋!胡说!打他!打他!打死他。”解文华这话,连这个日本官儿听着也象是瞎说。于是他冲两边的两个日本兵呶了呶嘴,说了一句日本话,意思是要用刺刀吓唬吓唬他,逼着让他说老实话。两个日本兵一齐“哈意”了一声,端着刺刀来到解文华的眼前“死了死了的有!死了死了的有!”一面说着用刺刀来晃解文华的眼睛。
解文华被特务们抽了好几鞭子踹了好几脚,又看见两个日本兵的刺刀在眼前直晃,可真是吓坏了!他又后悔不该说刚才那话。可怎么办?
今儿是说什么也不行了!哎,我什么也不说了。他在地下一躺翻了白眼儿,紧闭着嘴,从嘴角儿上还往外流唾沫。他装了死儿。日本官儿早就看出他是个胆小鬼,又看他这个又瘦又弱的身体,以为他是连打带吓蒙过去了。这才吩咐:先把他拉下去。等会儿再问他。于是特务们又把解文华架回原来的房子去。日本官儿跟何志文也都走了。
何志文叫解文华这一闹,闹得他也有点儿发蒙。幸亏他躺倒不再说话,要是再说下去,还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呢?刚才说到了自己的亲妹妹,又扯上了自己的亲爹,再说下去,也许把我给扯在里头哩!
日本人不知道何家大院儿、何大拿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要是知道这些真又是个麻烦。
有人要问:何志文既然在猫眼司令的特务机关当翻译,他还能害怕这些事吗?
原来其中有个缘故:何大拿跟何志武不是都叫高铁杆儿给扣起来了吗?高铁杆儿扣他们的原因是因为怀疑他们父子跟八路军有关系。这事儿被何志文知道了,当然他不能不管,他跟猫眼司令的特务机关长说:他爹和他的弟弟受了冤屈,求他给办一办这个事儿。
猫眼司令的特务机关长,名字叫川岛一郎,是猫眼司令的亲信官员,他在猫眼司令的部下是最吃得开的。于是,他往桥头镇写了一封信去,就把何大拿跟何志武都给要到城里来了。他亲自问了何大拿的话,何大拿表示坚决反对共产党反对八路军,并且还非常愿意替皇军作事。
川岛一郎看着他是个有用的人,所以打算要给他办个差事,利用利用他。对何志武,川岛一郎了解他是个国民党的特务,他就更高兴了。因为现在日、汪、蒋三种特务已经合流,那么利用何志武就更加合乎要求了。他打算给何大拿跟何志武办个什么差事,又怎样利用他们呢?正赶上这时候猫眼司令要伪政权取消维持会成立大乡和联保。川岛一郎要借这个机会发展他的特务工作。所以就给伪县政府写了四指长的个纸条,要何大拿到桥头镇去当伪大乡长,并且还要他在桥头镇成立起伪新民会来,让他兼着伪新民会的会长。对于何志武呢?因为猫眼司令为了解决他越来越感到兵力不足的困难,他要成立一个“地头蛇”式的袭击队,用来对付共产党八路军隐密的抗日活动。这个“地头蛇”式的袭击队是什么意思呢?要用猫眼司令的中国话说是这样,他说:“大日本皇军老虎的一样,少少的共产党土八路蟋蟀的一样,老虎捉蟋蟀的干活不行,地头蛇的可以,它可把蟋蟀的统通吃掉。”他的用意很明显:这个袭击队是要最熟悉本地方情况的汉奸特务来干。那么,象何志武这样的是再合适不过了。所以,川岛一郎就把何志武介绍到了“地头蛇”袭击队。这一来,何家父子在敌伪这边不是抖起来了吗?何志文他还顾虑解文华的说话干什么呢?这是因为何志文对这些事情小心谨慎,他觉着,他爹跟他弟弟被高铁杆儿怀疑了一阵,这会儿刚刚把这事了结了,要是叫解文华扯上,川岛一郎要是对他们怀疑起来,那可就不好办!所以他才这样。但是他弄不清解文华跟他的父亲是否有关系?因此,他要回去问问何大拿。
何大拿现在就在何志文的家里住着,明天就要走马上任,到桥头镇去当伪大乡长。何志文有两个老婆,大老婆生了一个小子一个姑娘,在小李庄老家住着;这个小老婆是个妓女出身,没有儿女,带着她的一个妹妹一块儿住。何志文在这儿就是跟他小老婆还有小姨子三个人过。他这个家和这个特务机关离得很近,就在旁边靠着屁股的房子。他很快回到家来,把审问解文华的情形详详细细地对何大拿说了一遍。何大拿一听,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不由得他前思后想地捉摸起来了……捉摸来捉摸去,他要献出一个计谋,来对付解文华,并且还愿意亲自帮忙……。何志文也觉得可以,他们父子俩吃着晚饭又商量了一会儿。饭后,何志文就找了川岛一郎去。川岛一郎对他挺客气,坐下就谈起话来。何志文谈起了解文华,他试探着就把何大拿所说的话露出来了。其实,川岛一郎正需要这样的贡献。所以他对何志文更表现了亲切,还要再跟何大拿谈谈。于是就让何志文把他爹请了来,又让当差的摆上了香烟水果,以一种尊敬的神态跟何家父子议论起解文华的案件。何大拿这一回更觉着抖神儿了!他一边吃着就怎长么短地说了解文华的为人,又说出了对解文华的办法……。说得个川岛一郎高兴得象黄鼠狼子听见鸡叫一样。于是就满口允诺地照他说的那样办。
掌起灯来之后,把解文华又提出屋来,由何志文和刚才审判他的那个日本官儿领着他,后边跟着两个拿枪的日本兵,要在这个大院里各处观看。他们先走到一个房子的门外,里边没有刑具声响,也听不到人的声音,走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青年的男子,全身的衣服都被扒光,用豆粒般粗细的弓弦,拴着两个大拇指头,吊在一个高架子上面。他的两只脚尖离地也是就一寸来高,顺着十个脚趾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血。他的全身就完全成了紫红色的肉酱。他的脸形已经模糊不清,可是还能看到他的两道黑眉拧在一起,闭着眼睛。说他死了吗?出气的声音很大,咬得牙齿咯吱吱的作响。就在他的身边,站着两个象鬼判一样的凶徒,穿着短裤,光着膀子。一个手里拿着一根一把粗的藤棍;另一个守着一个盆,盆里有半盆血染了的水。
他手里提着一条粗绳,那粗绳上边的血水还直往下滴,看得出是蘸着水抽打人的样子。这两个凶徒因为一句话也不说,弄不清他们是哪国人,看着他们累得呼呼直喘气。在两个凶徒的后头,窗户的下边,油灯的后面坐着一个人。他抽着一支香烟,一动不动。这一个可是日本人。说也奇怪:一个中国人落在他们手中,把人吊打成这样。
可是看他们的神态,好象是被这个中国人打的没了办法。这功夫,他说了一句日本话,这两个凶徒就又用藤棍和蘸水的绳子往这个吊着的人身上抽打。只听到劈劈啪啪直响,被打的人仍是一声不吭,就好象不是打得他的肉!打来打去,那个日本人把手一摆,绳棍又停止了。只听那个日本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铁人的一样!”这个时候被打的这个人说话了:“不是铁人!我跟你们一样也是父母生养的人!也是有骨头有肉的人!所不一样的,我是真正的中国人!”说到这儿他把眼睁开了,他这两只眼一睁开,真是闪闪发光,炯炯有神。
他放大了喉咙,把声音提高了好几倍,接着喊道:“中国人哪!
你们知道吗?有四万万五千万!有五千年的文明!现在有了共产党的领导!有数不清的八路军、新四军!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把你们这些野蛮的侵略者消灭干净!瞧吧:这一天就快到啦!哈……”说完之后,他又闭上了眼睛。解文华在旁边一看,暗暗地说:真是一条铁打的好汉子!哎呀!莫非你真的不疼吗?你为什么不会想别的办法来对付敌人呢?这功夫,日本官儿跟何志文说了一句日本话,扭身就往外走。一个日本兵拿着枪杵了解文华一下,叫他跟着出来。解文华弄不清要他到哪儿去,要把他怎么样啊!心里暗想:敌人要是也这样对付我……啊!他这一想可不要紧,立时就觉得心里哆嗦,浑身发冷,喘不上起来,两条腿一软,粘粘糊糊的就瘫在地下了。
诸位:这一笔写不出两个人字来,可是这人的身上长着不同的各种骨头各种肉!在这儿就看到了鲜明的对照。
真是:
硬者比钢铁还硬
松者比粪土还松
第二十一回 地头蛇一齐出穴 飞行员独身入城
还接着说解文华:他一想到自己,恐怕敌人对他也要动用酷刑,立时就给吓瘫了。
敌人本来打算领着他去看看所有的刑房和所有受刑的人,不想看了这头一个最普通最简单的刑法,就把他吓成了这样,这个日本官儿不由得就“哈哈”大笑了几声,就不再领着解文华去看,恐怕真的把他吓死。于是,他让两个日本兵把他架起来,就往外走。走出了这个大院,往旁边一拐,又走进了一个小门。进来一看:这是个小院子,各屋都有灯亮,只听得有大勺碰小勺叮当直响的声音,又闻见有酒肉的香味。
这时候,解文华就清醒了许多。可是,看不出来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敌人要把他怎么样。他正在纳闷,就被领进了上房。
解文华进屋一看:只见在沙发上坐着一个日本人,年约五十来岁,穿着一身整齐的西服,留着分发。他的脸形似方不方,横宽竖短,留着短胡髭;嘴角往下搭拉着,看着叫人可怕。他一见解文华进了屋,立时站起身来,满脸带笑:“喝……解的来了,朋友大大的,你的请坐。”让解文华在沙发上坐。这时候,何志文走上前来给他介绍说:“这一位就是特务机关长,川岛一郎太君。今天该你走运了,太君要跟你交个朋友。让你坐你就坐下吧。”解文华一见这个情形,立时给呆住了,坐不能坐,动不能动,也不敢言声,简直就成了个木头人。何志文在后边按了他一下,川岛一郎又拉了他一把说了句:“坐的,坐的,客气的不要。”解文华这才坐在沙发上面。
解文华本来是头一次坐沙发,一坐下又觉着游游晃晃,真是象驾了云一样。他想:我这是死了还是作梦呢?他偷偷儿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觉着疼痛,这才知道这是实在的情形。他似乎明白过来了:啊!听人说过,日本鬼子对待犯人办法可多哩!有时还给你好的吃喝。大概今儿对我也要用这个办法?这时候,川岛亲自递给他一支香烟,还给他点着了。
他也没有客气,接过来就抽,可是仍然没有说话。川岛对何志文说了两句日本话,何志文就扭头走了。川岛又用中国话,对解文华说了许多,意思都是:向他道歉,和他交朋友,并且宣传“大东亚新秩序”。最后嘛,要求解文华替他们办事。
解文华听懂了大概的意思,可是他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回答,所以只是哼哈的应付着。
解文华又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响,抬头一看,何志文领着何大拿走了进来。川岛对着解文华说:“你的看看,朋友的来了,你的朋友我的朋友,统通的一样。”何大拿一见到解文华,就大笑了一声:“哈哈!老伙计,你来啦!真是想不到的事。
好啊!咱们这真是拆不散的老伙计。”一面说着就坐在他的身旁。解文华又是一个奇怪,不知道何大拿为什么到了这儿来,不过他不觉得象刚才那样害怕了。于是,他就问何大拿怎么也到了这儿来?何大拿见问,就把他的经过和要当大乡长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说日本皇军如何如何好,川岛太君怎样怎样恩德,最后还要求他帮助他这个大乡长。解文华一听,何大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