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仍要去探望,心如铁石一般,
对你说:“睡吧,你已疲惫不堪。”
1887
不结果的希望
夕阳西下。
暮色在树林里弥漫,
空中闪耀着星光。
黄昏低垂着眼皮
尾随白昼慢吞吞地走来。
将别的慵倦的晚风
似吹非吹。
拉着你的双手,
我饥饿的眼神倒进了你的明眸。
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找你?
哪里是隐藏你的瑶池?
好似灰暗的暮空中
天堂璀璨的无限奥秘
在寂寥的群星之间颤抖,
你灵魂的奇妙的火光
在幽黑的眼底跳荡。
我呆呆地望着,
全部身心
沉入无底的欲望的海洋。
在你的秋波里,
在你的微笑里,
在你絮语的甘泉里,
在你一脸凄楚的宁静里,
我觅不到真切的你,
不禁潸然泪下。
咳,枉流的眼泪!
咳,痴心妄想!
那神秘,那欢愉不是属于你的呀。
交谈,微笑,顾盼,
爱情的暗示……
你已获得不少东西。
想整个地占有
瞧你多狂妄!
你有何能耐?
你能赐予什么?
你能满足生活的无穷匮乏?
在浩渺的宇宙的亿兆星体上,
在无数条银河里,
在太阳升落的崎岖山冈,
在密不可分的光影里,
在茫茫人海里,
你能永远单枪匹马地开辟道路,
引导终身伴侣?
生性懦弱、胆怯,
遇事优柔寡断、不知所措、愁眉苦脸,
被精神负担压垮的人,
岂能指望永久地赢得谁?
人并非解饿的佳肴,
你不是,我也不是。
经历了昼夜的甘苦,
经历了盛衰荣枯,
经历了周而复始的季节嬗变,
经历了生生死死,
百瓣红莲才悄悄地谨慎地绽开
你忍心挥动情欲的利剑
拦腰将其砍断?
你可以闻浓郁的香气,
你可以观赏花瓣舒展的美姿
你可以品尝花蜜,
为爱作出爱的牺牲
但万不可占为己有,
人的灵魂不是情欲的私产。
黄昏安谧,
喧杂归于沉寂。
哦,熄灭你泪中的欲火,
缓缓地返回卧室!
1887.11
你不饮我心杯的琼浆
你不饮我心杯里的琼浆?
唉,也许你未得我爱的信息。
你已陶然于仙葩的馨香?
唉,只怕那馨香飘不到尘世。
爱情的骤雨倾盆而下,
你不知道全身已湿透?
天际的雷声急切地传来,
为何不许你心灵的孔雀跳舞?
七弦琴弦索调罢,
我弹起天界的仙乐。
你为何不放开歌喉
唱出温情与仙乐融合?
我呼唤你何等热切,
你为何毫无反响?
正值一年一度的荡秋千佳节,
秋千板上你心旌也不微晃?
绕身的乐音
你独自观瞻的肖像
是我画的,蘸着春色,
盘绕云鬓的花串上
倾慕的蜜蜂唱着赞歌。
不远处是陡峭的堤岸,
倦瘦的河水缓缓流去。
你飘拂的长裙上面
洞箫的孤影瑟瑟战栗。
你迷惘,清亮的眼眸
远眺着茂密的丛林,
那里成双作对的蝴蝶
传播着联姻的花粉。
热风中松乏的新叶、
圆形的金色花朵,
热烈赞颂,交口不绝,
在你足前纷纷垂落。
码头上柽柳晃动不止,
枝头上喜鹊唱得多欢快
青空透过密叶的缝隙
向你投去变幻的色彩
可曾看见路上远去的人
携带着洞箫的忧郁?
身后抛下的袅袅余音
围绕你徘徊、低泣。
柔软的情爱之床
别走!
别回去!
我的心座上
你只管静憩。
为何像倜傥的清风
归还花蕊?
归还芳林?
我伸手抓你,抓不住你,
你宛如晓梦。
呵,回来!
让我审视,
把你摄入眼底,
用花绳系紧
牵入心房。
从此朝朝暮暮
你安卧在我柔软的情爱之床。
情感升华
忧伤地分离的时候,
你弄脏你的脸,
我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你高超的表演。
车辇上你刻了个暗号
我深信与你
幽会仅一天的人儿,
今生今世你不会忘掉。
不时显露难别的神色,
弄得我忐忑不安。
你加以掩饰的忠贞
裹了一层过厚的伤感。
我深信一朝
你泪湿的情感升华,
那颗爱的种子
便在新生命中萌芽。
再坐片刻
你不妨再坐片刻,
把剩余的话也倾吐。
你看秋空黯然失色,
天边流荡着阴郁的暮雾。
黎明时你来到门前,
我晓得你想见什么。
夕阳衔地,你可曾如愿?
哦,旅人,请告诉我!
你寻觅的在我不可抵达的
心海的红色柔波上摇曳。
你在庭院弹唱情歌,
进门你迟疑、徬徨。
哦,客人,即将分别,
你携带何物返回故乡?
你前来探听压制的心声,
一早扔下该做的工作。
你可曾获得某种暗示?
哦,旅人,请告诉我!
那秘密的心声的血红灯光
在幽深的心底熠熠闪烁。
眼泪蓄在遗忘里
相亲节结束时,
我以为忘不了临别默然的啜泣。
花开。
花落。
那情景不知几时已淡漠。
心肠一天比一天硬,
我以为再不会两眼泪盈。
冷丁相遇,
泪下如雨。
遗忘中原来有泪的储蓄。
当你凯旋归来
哦,勇士,跨上战车,
驶向鏖战的疆场!
姐妹们编着祝捷的花环,
满怀胜利的希望。
哦,勇士,当你凯旋归来
我们的衣裙铺在大路上
压住褐黄的尘土,
引你步入芳心的殿堂。
哦,勇士,你的微笑
顷刻间漾在我们盈泪的眼角。
你携回的骀荡春风
染绿故园的残枝枯梢。
你手擎的辉煌火灯
照亮凄暗的万千居室,
在黑夜的广漠的额际
像圆月描一颗鲜亮的吉祥痣。
你是谁
你是谁?
解开缆绳,驾驶我的梦舟。
彩帆鼓满狂野的风。
梦魂放歌,自在优游,
伫立微颠的船首,
身晃,神荡,
奔向你远方的港口。
我多余的顾虑
尽抛在身后。
撩起你的面纱,
抬起你的明眸,
用你娇媚的笑容
消释我心中的忧愁。
处子的心
处子,你的心
和未熟的坚果一般,
厚涩的羞怯
妨碍着自身的奉献。
太初的爱情的光华
太初的爱情的光华
凭最纯的力量
洒遍九天。
降落人世,
顿时色彩缤纷,
形式丰繁。
爱的芳名
用花瓣的字母,
爱,书写芳名
花落同归。
磐石上镌刻
坚固的山盟。
石崩,同碎
团圆之时
团圆之时,
告诉我
你为什么眼里
泪光闪烁?
离别那天
肝肠寸断,
我见你是
笑容满面。
花烛为什么熄灭
弦丝为什么裂断?
我过于兴奋,拼命地弹,
弦丝因此裂断。
小河为什么露底?
我筑坝截流,不停地舀取,
小河因此露底。
红花为什么凋枯?
我忧心忡忡地捂在胸口,
红花因此凋枯。
花烛为什么熄灭?
我遮掩得太平,在新婚之夜,
花烛因此熄灭。
这颗心不给你
跟我去玩玩,心肝!
虽然不给你我的心,
但会给你朱唇的媚笑,
会给你倦乏的快感,
会给你涂蜜的苦恼,
会给你融合着幽愤的
鹿眼的两行苦泪。
含毒的醍醐毒死你的魂,
以冷笑揍得你哭哭啼啼,
以呜咽逗得你嘿嘿地笑,
藕臂是你情欲的围堤。
一眼不眨地瞅着你,
瞅得你心荡神迷。
你可以拿走一切,
只是我这颗心,不给你!
她叫金莲
我从没对人讲过这位蓬发姑娘的情况。
这野妞儿此刻不知在哪儿溜达、闲逛。
小狗卡鲁是她的游伴,
她穿一身极普通的衣衫,
她是个不爱打扮、手脚沾土的姑娘。
她蹦蹦跳跳,无缘无故地跟人斗嘴。
她一会儿上树,一会儿纵身入水,
疯癫得无以复加,
整天想干啥就干啥。
她是个笑声似银铃的活泼的姑娘。
任何时候搅扰我在她都不是罪过,
她挤眉弄眼地逗我,讥嘲我,
我跑过去教训她,
猛见她摔了个仰八叉。
她是个抹了乌烟、泪光闪闪的姑娘。
她五十次扬言:“一辈子不理你。”
天天重演给我惩罚的故伎。
我管她叫“小包袱”,
她回一句使我瞠目,
吵嘴才知她是名叫金莲的姑娘。
她一双眼鹿一般秀美
乡亲们叫她黑姑娘,
我眼里她是朵夜来香。
阴天在野地里遇见她,
她的双目跟鹿眼一样。
她脸上没有蒙面纱
肩披着松乱的辫发。
她黑?不管皮肤多黑
她一双眼鹿一般秀美。
黑云滚滚,天色昏暗,
黑妞慌忙走出茅屋,
神态焦急,步履急促,
呼叫着她两条水牛。
忽听云际雷声隆隆,
浓眉紧锁,仰望天空。
她黑?不管皮肤多黑,
她一双眼鹿一般秀美。
东边袭来一阵狂风,
稻田里绿浪起伏不停。
田埂上我与她相遇,
四周空旷,杳无人影。
默默地对视了多久,
只有她和我心里清楚。
她黑?不管皮肤多黑,
她一双眼鹿一般秀美。
杰斯塔月①,伊桑的宫殿②
逸出乌烟似的黑云。
阿沙尔月③,雨云的柔影
笼罩着山竹果树林。
斯拉万月④,莫名的狂喜
在我心头陡然升起。
她黑?不管皮肤多黑,
她一双眼鹿一般秀美。
我眼里她是朵夜来香,
别人说什么我不管。
鸳鸯村前的密林里,
我凝视着她的鹿眼。
这一天她也不戴面纱,
既不害羞,也不害怕。
她黑?不管皮肤多黑
她一双眼鹿一般秀美。
1900.6
①印历二月,公历五月、六月之间。
②伊桑是湿婆神的另一名称。
③印历三月,公历六、七月间。
④印历四月,公历七、八月间。
丰熟的八月
河水涨满,稻谷遍野。
我坐着思忖着唱哪支情歌。
格达吉花装点
芳草萋萋的河岸,
从白素馨花园
飘来一绺热烈的芳香。
一阵喜悦充溢我的心房。
阳光灿烂,绿叶闪光;
我琢磨着哪个姑娘眼睛又黑又亮。
一株株迦昙波树,
一片片新叶绽舒,
似乎已变得浓稠,
那树叶间溢香的暗黑。
我对谁说我爱上了谁?
雷雨停止,日光明丽。
我思考着送什么见面礼。
一朵朵白云
驾青风飞骋,
累得精疲力竭,
显得烦躁不安。
拟定的方案裂成一百块碎片。
白昼行进得倦乏、麻痹。
别人也像我这样联翩遐思?
枝条抖颤瑟瑟。
卡米尼花朵
垂落,垂落,
落满一地。
朝夕是谁吹凄婉的苇笛?
林地缭绕着鸟儿动人的歌唱。
我自问为什么突然间热泪盈眶。
枝头上晃动的黄莺,
歌喉甘露般甜润,
树叶郁郁葱葱,
簇拥着一对情鸽。
这一切使我沉入莫名的怅惑。
萨加特普尔 1893.7
就这么简单
心牵着心,眼奔向眼
两个生灵的恋爱故事就这么简单。
早春的黄昏空气中 荡着散沫花的清芬,
你迷离地捧着鲜花,我的笛子坠落地面
你与我热恋就这么简单。
你那春意盎然的花裙使我眼花缭乱,
你把钟爱的茉莉花串挂在我胸前。
给 一些,留一些,露一些,藏一些,
一丝笑容,一丝羞赧,彼此心照不宣。
你与我谈情说爱就这么简单。
蜜月的结合里没有莫测的奥秘,
心头从未堆积无端的猜忌,
没有阴影跟随 终日的欢喜,
不必观言察色把对方的心思细揣
蜜月里你与我成亲就这么简单。
不在言谈中胡猜弦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