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同僚们没有谁正眼看过咱们俩一眼,刚开始他们那副牛逼哄哄的样子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哈哈……琴宜兄,跟你商量件事,一队的区队长老章被急调到东征战场的一师任工兵连长去了,留下的空缺尚无人选,我很想向上面举荐安毅,但军校成立至今没有先例,所以一直犹豫不决。再一个,由于留守广州周边的两个兄弟部队已经出发,南征高州雷州和琼州的邓本殷等叛军,广州周边兵力空虚,因此过几天我们也要参与广州城的警戒任务,因此在出发前得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不能再拖了。”
“我同意,点验完毕我让文书打个报告,以咱们俩的名义送呈校本部。”
“立正——”
留守的副校长李济深等几名将校站在检阅台上,满意地看着台下两千六百多名年轻学子,训练部主任吴思豫听完台下各部主官的大声汇报,回了个军礼来到李济深身边低语几句,李济深点点头上前几步:“今天各连队各大队的表现非常好,进步很大!特别是工兵大队,一如既往地保持最快的集结速度和高昂的精神风貌,在此,我代表校本部再次给与表扬!”
掌声响成一片,昂首挺立队形严整的工兵大队再次成为全场焦点,排在方阵第一排第一位的安毅表情严肃,纹丝不动,似乎一片片辣的目光与自己毫不相干。
“立正——解散!”
台上的李济深静静看着各个队伍整齐有序地离开操场,挥挥手叫来自己的副官:“早饭完毕,你去找工兵大队杨鲁元少校,让他通知安毅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是!”
半小时后,李济深门前响起一声洪亮的报告声,李济深放下手中的文件命令进来,安毅迈着有力的步子走到办公桌前两米立正敬礼:“报告长官,四期入伍生工兵大队学员安毅奉命向您报到!”
“稍息!”
作风严谨不苟言笑的李济深眼里露出欣赏之色:“安毅,这八十多天来你表现不错,不但是训练标兵,还能帮助和带动自己的学友一起进步,使得工兵大队成为一个团结互助、朝气蓬勃的先进大队,学校各官长数次向我提起你的种种优异表现,均认为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希望你不骄不躁,继续保持。”
“感谢长官的鼓励!”安毅的回答简短有力。
李济深点点头:“安毅,昨天晚上欧耀庭先生再次找到我,让我无论如何把你放回去,看到我没有同意,欧先生把你留给他的三张图纸拿了出来,我看到后非常震惊,没想到你设计的军用战训胶鞋、单兵披挂套具、可旋转的小型电风扇如此先进精致,就连制作说明和自己不知道的难点你都一一标明,其中巨大的商机和发展潜力令我印象深刻。也许你不知道,欧先生和已故的仲恺先生都是我相交多年的挚友,他的请求让我感到很为难,之前他说你是个工商业领域百年不遇的天才,假以时日定能为我们落后的民族工业做出杰出贡献,当时我和仲恺先生半信半疑,可昨晚我看到你画的图纸之后,我相信了。”
看到安毅脸无表情地肃立在自己面前,李济深不禁暗自佩服这个少年老成的学生:“说实话,我真不舍得你离开军校,你入校以来的表现令人惊讶,几乎所有的教员都认为你天生就该是个军人,尽管你平时为人低调锋芒内敛,但是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落在我们的眼里,可以说你除了爱开玩笑、说话肆无忌惮之外,其他的表现都很优秀,我听说你一直在自学工兵科和步骑各科的专业科目,你的学友在你的带动下也提前自学专业知识,形成了一股学习热潮,是否有这回事?”
“是,学生觉得这几个月全部是队列和普通军事技能训练,休息时间较为充裕,不充分利用起来很可惜,加上东征前一二期的学长们对学生谆谆叮嘱颇多鼓励,学生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安毅如实回答。
李济深问道:“同时自学工科、步科、骑科三种专业,吃得消吗?”
安毅一听就知道,这是严谨求实的李副校长在告诫自己不要好高骛远贪多嚼不烂,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实际情况说出来:
“长官,学生已自学完地形、测绘、各科操典等科目的理论知识,在杨、刘两位大队长的指点下正在学习筑城及战防工事科目。这些科目的理论知识都不难,很容易就记住了,俄国教官互林大校在随军东征前赠送给我的俄军工兵操典等翻译资料学生也在反复学习,难的是学生尚无实践的机会,特别是筑城科目中的后几个大纲,还有俄军都正在探讨中的舟桥部队建设问题,也许学生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实践了。”
李济深暗暗吃惊,立刻明白这小子学得很深入很踏实,否则不会有此见解,这样的学习进度实在难以想象,这让李济深不得不对安毅刮目相看,同时也对这样一位优秀的军事人才难以割舍:
“很好,你学得很细,我放心了……安毅,欧先生和我彼此间情同手足,同时他也是我们革命军和国民政府的挚友,多年来他一直在默默支持我们的革命事业,已故的中山先生、仲恺先生不止一次说过:‘我们欠欧耀庭太多了,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还’,汪主席、蒋校长也在东征前分别给欧先生去信,请他回到广州,繁荣民族工商业。所以,昨晚欧先生的请求让我非常为难,因此不得不把你叫来询问你的意见,由你自己选择自己的前途,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在这儿我给你留句话,不管将来你从事哪一行,我都愿意把你当成自己的一个好学生。”
安毅惊讶之余非常感激,惊讶的是到目前为止,能获得这位担任过前政府陆军大学教官、有着丰富实战经验、在革命军特别是粤桂军界德高望重的前辈看上眼的年轻人寥寥无几,感激的是李济深对自己的信任,感激他看似平淡话语中流出的欣赏与关怀。
“长官,学生在决定考军校前,已经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选择从军不是学生一时的头脑发热,也不是寻找个暂时的寄身之地或者所谓的晋升台阶,而是痛下决心,为统一祖国而奋斗终身……”
安毅停顿片刻,整理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长官,学生不愿意说什么漂亮话,为了不让那些政治教官们每天都找去做思想工作,以节省时间多学习专业知识,不得不说点漂亮话显示自己政治觉悟高蒙混过去。学生一直认为,当前的国家最需要的是个没有内战、没有外辱的安定环境,只要安定下来,我们中国人就能迅速发展起来,在人民迸发出的爱国热情和智慧面前,那几张图纸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可西方列强和日本人绝对不愿意看到万众一心的中国,绝不会放弃他们的在华利益,甚至会想方设法加大掠夺和奴役我们的力度和速度,通过扶持陈炯明、吴佩孚这样的军阀,来达到他们长期控制中国的目的,他们愿意看到中国人内斗,只要内斗就会求他们援助,他们就能从中牟利,他们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哪管人民的死活?所以,学生选择从军,用枪杆子说话直接一点。”
李济深惊讶地看着安毅,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外表斯文随和帅气的学生内心如此强硬,对国家现状和各集团利益关系看得如此透彻。
李济深站起来缓缓走到安毅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和蔼地说道:“我明白了,等会儿我就给欧先生去个电话,你可以回去了。今后有什么事,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长官!学生告辞。”
安毅敬礼完毕大步走出办公室,迈着军人的步伐走下楼梯离开校本部。
走出院门安毅的脚步不由自主慢下来,心里对欧耀庭感到几许歉意,自己虽然悄悄委托九叔把几张精心设计作为报答的图纸交给欧耀庭,但欧耀庭对自己的情义总是让安毅难以忘怀。
安毅抬起头,望着操场上正在拿枪给新生做示范的入伍生连连长杜聿明,摇摇头笑了笑,长长地吐出口气。
第三十三章特批的三天假期
“学长好!”
两个迎面走来的入伍生停下脚步给安毅整齐敬礼。
安毅碰到这样的事情好多次了,刚开始新生们看到自己的区队长、连长甚至几个年轻的教官都和安毅称兄道弟的,就以为安毅不是一期的牛人就是二、三期的学长,于是在路上碰到频频敬礼的误会时有发生。安毅刚开始都红着脸不停地解释,经过近三个月的相处,绝大多数四期入伍生都明白了,但随后陆陆续续有新学员零星入校,这样的误会还在继续。
安毅停下叫住两位敬完礼就要擦肩而过的糊涂蛋:“等等、等等!我说两位老大,你们怎么不叫我校长啊?啧啧!一个个长这么大双眼睛白长了?瞧你们这点儿出息,以后出去怎么当将军啊?听好了,我叫安毅,四期工兵大队的入伍生,和你们一样的地位……愣什么?哦,原来你们这么折腾我是有意的吧?想让别的学长和教官看见了说老子有官瘾对吧?***!”
“你就是安毅?我是四期步科二团十一连的,刚到没几天,早听说你了。”其中一个小个子不但没生气还很兴奋。
安毅咧嘴一笑:“两位兄弟,有空去找我玩,我们营房就在炮科营房后面,很好认,记得啊!哈哈,好了,两位长官,属下告辞了。”
安毅立正,给两位糊涂蛋敬了个庄重的军礼,把两个糊涂蛋吓得一愣一愣的,等安毅走出好远两人才反应过来,一个说“果然和传说中一样牛逼,听说他待人很好,没想到他嘴巴这么损”,另一个说“没什么啊,没听他邀请我们找他玩啊?挺实在个人,估计他年纪比我还小两岁呢”。
回到营房,安毅看到弟兄们都坐在小板凳上展开政治学习,眉头一皱,进门向政治教导员报到,获准入内坐下没多久,这个二期留校的教导员就点名要安毅回答问题:“安毅。”
“到!”
正在和山西学友孙嘉奇说小话的安毅立即站了起来。
来自福建年仅二十二岁的余教导员大声提问:“你对目前蓬勃发展的农村革命运动怎么看?”
安毅难过地回答:“我一直在城里没下乡啊,这可怎么办……”
学友们立刻知道余教官要吃呛了,每当安毅扮傻的时候都会让人忍不住想笑,可年轻的余教官不但没生气,反而很有耐心:“安毅同学,我前天查阅了你的资料,知道你是个工人阶级,可以说你是革命先锋队的一份子,怎么对同是阶级兄弟的、声势越来越大的农村革命运动一点也不了解呢?”
“哎呀……我懂事之后就四处流浪,看到各地的农民生活很苦,但是一直没看到他们搞活动,入校后我听说湘赣闽地区搞起了农会,三天两头拿着锄头扁担去游行,可我很纳闷儿,村里才多大点地方啊?要是游行地方够宽吗?再说了,拿着锄头扁担游行这样的事很不严肃,所以我一直在怀疑这样的传说是不是真的。”安毅诚恳地看着余教官。
余教官点点头:“是真的,我毕业后就到闽北武夷山地区考察农村革命运动,革命的种子已经在武夷山地区生根发芽了,一个个村的农民同志被陆续调动起来,为自己的生存而斗争,他们没收地主阶级的土地重新丈量分配,成立农会自己当家作主,形势一片大好。”
“教官,给我们说说吧,我们都想听,你的经历一定很精彩。”安毅满脸期待地请求。
余教官显得非常高兴,示意安毅坐下立刻讲述自己的革命经历,什么“绑着地主游街”、“给地主的小脚老婆戴上猪笼帽”、“对顽固地主全村农民进他家住下吃大户”等等,讲得绘声绘色,津津有味,一直讲到中午饭的钟声响起才愉快地结束。
敬业的余教官满怀喜悦回到办公室,冲进楼下过道后的厕所畅快淋漓地射出憋了很久的一泡尿,这才忽然记起安毅什么问题也没回答,本来是迟到的安毅上课交头接耳,自己想让他回答不了问题处罚他一下的,没想到让这小子三言两语给蒙住了,反而是自己滔滔不绝讲了几个小时,原先精心准备的教案也作废了。
二区队七十五名学员整齐地围坐在长木板钉成的饭桌四周,二十六岁的张天彝笑着说道:“弟兄们,安毅这家伙厉害吧?每次政治课谁也别想从他嘴里套出他的政治倾向来,今天新来的余教官估计还在自得其乐呢,本来是问安毅问题的,结果自己说了三个多小时,把老子听得尿都快憋不住了。”
众兄弟哈哈大笑随即立刻识趣地闭上嘴巴,站在饭堂门口的值星官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没过来,弟兄们都松了口气。
坐在安毅身边的孙嘉奇低声问道:“小毅,一区队的小蔡、老范说你小子是个大财主,什么时候带弟兄们进城改善一下生活?”
“对啊!怎么说小毅你也是个地头蛇,整个广州城都知道你有一手修理进口机械的绝活,还会开车修车如此先进的技术,肯定挣了不少钱。咱们弟兄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坐在对面的黄剑光也借机附和,边上几位也都低声赞成,不一会儿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安毅脸上,都想看看这个风趣实在、从没发过脾气的学友怎么回答。
“刚听完余教官的农村革命运动就想吃大户啊?据我所知,咱们区队七十五号人三分之二人家都是地主富农,最差的也是衣食无忧的中农,每个人兜里都有几个子,别瞎起哄。”
安毅放下筷子扫了一眼乐呵呵的众人:“***,怎么还看我?行行!不就一餐饭吗?只是这么长时间咱们都没机会一起出去,请假制度也不允许咱们一起出去,所以就算我答应下来,你们觉得这餐饭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所以啊,老张的提议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张天彝正色道:“不能这么说嘛,要是咱们区队能一起出去,你请不请?”
安毅扒口饭点点头:“真能出去老子就忍痛放血吧!”
“好啊,哈哈!”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都听到了吧?哈哈,咱们有搞头了!”
众兄弟高兴万分,情不自禁齐声庆祝,把安毅弄得一头雾水,放下饭碗转向身边来自山西垣曲的孙嘉奇问道:“好你个小陈醋,看样子弟兄们早就一起商量着欺诈我了,是吗?”
“哪儿的话?不早,就在早饭后你被叫去校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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