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小北心想。但是总是少了什么,少了佐阳的消息,少了浩天的消息。
小北突然想去小西看看,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去过了。小北还记得,只要和小西在一起,浩天就会很开心,浩天很开心,小北就会很开心。生命,总是会有那么多的意外和彷徨,小北知道,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叫做浩天的人,已经深深地扎根在自己的内心,他庞大的根须密密地沿着小北的全身血脉生长着,他伟岸的躯干直挺挺地矗立在小北胸口,他繁茂的枝叶无时无刻地呼吸着小北带进身体里的每一升氧气。只是然而,这样的一个人,是小北无法去喜欢,无法去爱的。拥有过去,没有未来。
小北吹着晚风,让风吹过发丝的每一个间隙,原来这里的每一寸风都带着浩天那浓浓的气息。那种憨傻的笑意,那种厚厚的脸皮,那种执着的横劲,那种无法爱恋的情结。多想让你知道,浩天,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已经深深地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说是可惜,那么就可惜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我们的故事在阳光灿烂中开始,我们的结局必定在这样的晚风中结束。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有用。
可是浩天,你知道吗,尽管不曾拥有,有你陪伴的那些日子,就足够照亮我一生。如果你再次问我那个问题,我会说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伴郎,我愿意你过上正常的幸福的生活,我愿意,因为小北爱浩天,因为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佐阳,我相信命运了,命中注定的,我们只会是擦肩而过,如果可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幸福的人有千万种幸福,不幸的人却上演着同一出悲剧。我们的命运。
小北不知道自己在小西那里呆了多久,又是几点回的家。小北知道不用药,自己不会感到有困意。也许这时候父母都在担心了吧,小北看向6楼的家,小北看不见未来,只是想起了生结石那会的一个愚蠢的想法。如果因为结石影响了肾,自己就可以给父母一个交代了,至少能够尽可能地去逃避结婚生子这个不属于小北的命运了。小北回想起这个愚蠢的念头,忍不住笑了。是啊,在这方面小北从来没有想过太多,可小北心里明白,无论浩天、佐阳、还是东明那些朋友,给的永远敌不过那对正在楼上等待着自己归来的男女。
小北突然觉得步子沉重起来,每上一个台阶都那么艰难,小北能感到不安,空气中弥漫着小北不愿意闻到的气味,小北无法直面的气味。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北没有回答,伸手去掏钥匙,就当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这个送给你,生日快乐……我自己打工赚钱买的……”
小北的手停住了,那人用礼物挡住了钥匙孔。
“骆小北,对不起!那天……我把你当成小北……我太想他了……”
小北整个人定住了,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双不再明亮的眼睛。骆小北!小北!是的,小北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从来没有喊过自己小北,每次叫自己,都会带上姓的,除了那天晚上——是的,那天晚上他的那句话,说给的是小北……
声控灯灭了,楼道里就这么静悄悄地。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请你不要误解我——”
35
小北和佐阳坐在家门口地楼梯上。
“我以为……对不起,我害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小北低着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请你相信我……如果不是因为喝了酒,我不会那样……伤害你。我也很痛苦,知道吗,骆小北?是的,我承认有时候我迷惘了,现实和过去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我迷惘了,我甚至好多次以为你就是他,但是吻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你不是他,永远不会是,而我,爱的也只是他。你是我朋友,我不想失去的朋友……”佐阳也低着头,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对视。
“我也是……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小北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
“他叫江北川,大家都叫他小北。我也是。”
“我很像他吗?”
“像到你都无法想象……不是长相,却是你其他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你的嘴唇很像他,我唯一能从外表上发现他的痕迹的地方……抱歉……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承认,最开始是因为你叫小北我才会注意你接触你,我甚至都不敢相信你是独立存在了十多年的个体,你的性格、你的习惯、你的文字、你的爱好甚至……你的病……”佐阳痴痴地回忆着,讲述那段他深埋的记忆,不敢想起却每日每夜地想起的过去——
“他叫江北川,我们都叫他小北。他和我同年,初三那年因为肾结石没有及时妥善治疗,恶化成急性肾功能衰竭,永远地离开了我。我从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和别的男孩不同,我喜欢看男孩,喜欢他们身上的气息,喜欢忍不住去偷看那些对自己有吸引力的男孩。
“初一那会,我明白了一个词,叫同性恋,我想我是的,无可救药地、天生地就是。那年我遇到了小北,那个让我不再把目光转移到别的男生身上去的男生。也许是因为青春期的懵懂,我想,那些日子我怀春了。小北长的很好看,皮肤很白,眼睛很大,鼻子很挺,嘴唇……很**,我记不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穿着,但是他一定是很土气的打扮,但是在我看来,很可爱。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他,我就无法把眼睛从他身上离开了。
“我确定,我喜欢这个男生,他个子很矮,那时候我也不高,但是和他比还是高多了。我的座位离他很远,我每天只能远远地从后面注视着他。**日夜夜做梦似的想着他,想靠近他。于是我就创造机会,故意和他相撞,故意去捉弄他,故意去找他玩**他,似乎所有人都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喜欢欺负他这样穷孩子,我不是,我喜欢触摸他身体,那种快乐……我甚至开始不希望别人来和我抢着欺负他,于是我和别人打架,只有我向佐阳才可以碰他、欺负他。
“我明明挺坏的,可是小北居然认为我是在保护他。也许,我是的,我越来越讨厌别人欺负他,只要谁敢动小北,我一定叫上兄弟把他整得不敢来上学。于是,小北就喜欢跟着我,认为我能够保护他,可是最后,最不能保护他的人,却是,我……
“那时候在努力考钢琴八级,那些杂课我就喜欢往琴房跑,喜欢弹琴。小北就跟来,和我两个人呆在琴房里边,我练我八级曲目,都是些巴赫、肖邦的曲子,每次弹完一首曲子小北都会问我谁的,我就耐心地跟他说这是谁的。里头有段贝多芬的C大调奏鸣曲第三乐章,弹完以后小北问我这是谁的,我说贝多芬的,小北又说他喜欢这首,他觉得比其他的好听。
“于是我回家找出了琴谱里的所有贝多芬的曲子,然后每次去琴房都弹贝多芬的曲子,小北听完还是会问这是谁的,我每次都回答贝多芬的。直到有一天,小北听完曲子,问我,我们是不是在弹琴啊。我说是的。小北又问了一次,我们是不是在谈情?谈情哦!我还是说是的。小北突然趴到钢琴上,很难过地告诉我,大哥,如果我喜欢上一个男人,你会不会觉得恶心?我说不会,因为那个人早在你喜欢他之前就喜欢上你了。
“小北吃惊地扑闪着大眼睛问我,真的吗?我说,贝多芬可以作证。就那样,贝多芬悲惨地成为了我和小北的证明人,我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爱上他了。没有人知道,我和小北恋爱了,我依然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玩,在别人面前装作很正常一样,但是我,有了初恋。
“我记得那年,我在舞台上弹奏了《蓝色的爱》,送给小北,他开心好久好久。可是那天,他第一次肚子痛,不肯去医院,因为家里穷。我开始慢慢了解小北,这个坚强勇敢,善良懂事,却悲惨地和我一样是个同的男孩。小北长在单亲家庭,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靠着来料加工维持母子俩的生活,拿着低保的那点可怜的补助。小北没见过爷爷奶奶,也没见过外公外婆,他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母亲。他和我恋爱了,却一直保持着得当的距离,从来没有接过吻,最亲密也只是抱在一起,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小北总是说,和我一起三年就够了,以后我们肯定会分开,我会去好学校,他只会去最便宜的学校,我们就好像抽芙蓉王和大前门的人,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我说哪怕只有三年,三年我也要它是你小北生命里最开心的三年。我以为,三年之后无论他去了哪个穷学校,我都愿意跟着他去,和他在一起三年我可永远不会满足。但是,谁知道,真的只有三年。
“从那以后,小北经常发病,有时候在课堂上,有时候和我呆在琴房里,有时候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有时候半天半天不出现在教室里。我不止一次地求他,让他去医院,他说去不起,去了也没用,穷人家的孩子生病挺一挺就过去了。直到我实在忍不住,我向家里骗钱,说为了学琴骗了好多钱,用分手逼着小北去医院。那时候才知道,小北得了肾结石,医生说了很多,但是小北只记住了一句话,多喝水结石会慢慢排出来的。于是小北不肯花钱买药,甚至我陪他去医院的事都没告诉妈妈。
“我陪着他,经历了无数次的病痛,他那痛苦的样子,让我恨自己没用,让我想打死自己。没人的时候小北就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蜷缩在我的怀里忍受着疼痛。小北让我吻他,于是我就吻他,他说这个止痛剂真管用,吻了就不痛了。我和他的初吻,就是在他的剧痛中发生。而我,居然很享受那种感觉,那种拥有感,前所未有,于是我吻他,每次发病都吻他,甚至他没病的时候,只要没人,我都忍不住去吻他。我爱他,爱到不能自拔了,我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离开他。
“我的甜蜜,从头至尾浸润着他的痛苦,而我只有无力地看着他,全身地抽搐。我跟家人、朋友四处打听有关于他病的一切信息,别人说西瓜好,利尿,于是夏天我每天都给他带西瓜,春秋季西瓜很贵,我就省钱给他买西瓜,冬天我就买西瓜味的饮料给他,我只有一个念头,小北你的肚子不要再痛了,只要你肚子不痛,我永远都不能吻你都行。小北说,我死了肚子就不会痛了,你也永远都不能吻我了,你这不是在咒我死啊!我就打自己耳刮子,我说你必须赶快好起来,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小北喜欢写诗,写好多好多诗,然后他教我写诗,教我去寻找那种文字飘忽不定的感觉。小北要我在他最痛的时候吻他,给他念我写给他的情诗,小北他觉得那样好幸福。初二下学期,他的病加重了,痛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我又一次逼着他去医院,检查结果说小北已经肾积水了,两个肾都快没用了,必须马上治疗,否则就要换肾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脑子就懵了,小北却很平静地问医生,如果不治疗会怎么样,医生说不治疗会引发肾衰,除了换肾没有解决的办法,小北哦了一声,想都没想就拉着我出了医院。我跪在小北面前,我哭着求他住院治疗吧,我告诉小北,没有你我也不能活下去。小北和我抱在一起哭了,答应我回家和妈妈商量。
“后来小北告诉我,他和妈妈商量了,决定听医生的话,开始治疗,吃药,但是负担不起住院治疗。我找家里要钱,告诉家里同学重病急需用钱,可是无论我这么央求,爸爸只给了2000块,说同学一场给这么多已经很够意思了。我把钱给了小北,逼着他收下,那天小北扑在我怀里哭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我根本保护不了他,我没有钱,我甚至去借钱都不能说我爱的人生病了,急需用钱。小北的病因为我爸爸,全校都知道了,因为小北家里穷,所以学校大做文章搞了一次募捐。
“可是小北很难过,他说虽然知道不是我说出去的,但是他不希望依靠别人,他说他就算是死,只要死在我怀里就满足了。我的天地一时间全部都崩塌,我和小北在一起才这么点点时间,却要和生死挂钩了。那年我为小北弹奏了他最喜欢的V3——贝多芬的悲怆进行曲。我们的内心相同地悲怆。小北接受着最劣等却昂贵的治疗,因为不敢定期去医院检查,都是依靠最近的发病频率来判断是否好转。
“有一天,小北突然告诉我,他病情好了很多,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痛过了。我们都好开心,我告诉小北,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我不在你身边,你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小北抱着我,说哥,我也不想和你分开。我说,那我们永远不分开。小北却说,不,我们以后为了对方肯定会分开,我要你找一个比我还要爱你的女人结婚,我还要做你儿子的干爹。我哭了,我说我要和小北结婚。我和小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触了传说中的**。
“可是小北的谎言,没有维持多久,他已经病得无法上学了。我第一次去他家,住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妈妈那么瘦小,却那么坚强。那天小北喊我都喊着名字,我听着特别不习惯,如果他在几百米外喊一声哥,我都能听见,但是他喊我的名字我总觉得不是在喊自己。他妈妈很感激我去看小北,小北那天很开心。那时候我就知道,小北是多么害怕他唯一的亲人知道他是个同,哪怕他的生命已经不长了。
“我回到家,我不顾一切地向家里恳求,我甚至绝食,出走,换来的除了家里的愤怒没有其他。我已经连捍卫小北的生命的能力都没有了,还哪里有资格去谈论捍卫我们的爱情呢?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六下午,我和爸爸面对面地交谈。我告诉了他我是个同,我求他出钱去治病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男朋友,我求我爸爸只要他肯出钱救他,我就改掉同。爸爸不相信,斥骂我,说我好心也不能好成这样来威胁他。我说我没有骗你,这是事实,如果他死了,我也还是一个同,我还会遇到许许多多的男人,你以后还是会听见背后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说你向明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我爸不肯相信,我说慢慢地给爸爸讲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