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其他人,都深深的认为楚皇有这样的儿子,根本就是家门不幸!
这一行人到了宗祭殿的门口,外面站着不少下人,他们的手中都拿着孝服麻衣。
使臣们出于礼节,也都上去各拿了一件,直接套在身上,系好了腰间的带子,整理好仪容之后进去。
一进门,里面已经站满了人,俱是大臣们和他们的妻室,从殿内排到院门口,各自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有人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哭。
哭声震天,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而澹台凰进门之后,便看见了皇甫轩背对着他们而立的冷傲背影,没有那会儿在潜龙殿门口的失控,亦没有痛哭流泪。
只是那样静静的站着,站在两口棺木跟前。
这一瞬,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该属于帝王的坚强,也看到了属于帝王的悲哀。
就因为是皇帝,才不得不坚强,即便五内俱焚,也不能在天下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
倒是皇甫灵萱,已经伏在棺材边上哭花了妆容,哭散了发髻,看她那样子,几乎是要哭得晕过去!
众人都上前,依次走到灵位之前上了一炷香,便都站到一旁,看了看皇甫轩那冰冷的表情,亦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打扰或安慰,他们是他国使臣,原本是为了庆贺皇甫轩登基而来,却遇上这种事,若是安慰,恐怕皇甫轩反而觉得讽刺!
皇甫灵萱就在众人跟前痛哭失声,素来怜香惜玉的楚皇子自然是心中不忍,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很是一副才子佳人的画面。
这一递,皇甫灵萱先是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还呆呆的看了他几秒,擦了一把眼泪,又是一阵伤心上涌,哭得更为伤心了!
这下,澹台凰都不由得十分敬佩的看了楚长歌一眼,果然将人的心态把握的极好,在人家伤心欲绝的时候,送上一块手帕,从此就会在对方的心中留下永远不可磨灭的好印象!只是这么多美人恩,他消受得起吗?
就在这会儿,君惊澜也终于到了。
他一进来,带笑的眼先扫向澹台凰,又缓缓收回目光,举步往灵堂而去。一贯慵懒的表情,在此刻看来十分沉寂,好似是真的很为皇甫轩感到遗憾痛心,上前上香的姿态也十分到位。看得澹台凰在一旁嘴角直抽搐,看这货貌似伤心的样子,还以为参与同谋的人不是他!
他上香完毕,也站到一旁。皇甫轩灿金色的眸,很快的扫向他,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和君惊澜脱不了关系!但,他并没有证据来证明。
他就这样看着,君惊澜亦淡淡回视,狭长魅眸幽闪,并无其他任何情绪,似乎对此事的一无所知。
皇甫轩看了一会儿,已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终于收回目光。
……
这一场吊唁,于东陵来说,是七七四十九天。而各国使臣出于礼节,只需要在此守孝三天。
这三天,皇甫轩几乎是不眠不休站在灵堂守着,而皇甫灵萱亦不知道断断续续哭晕过多少回。
三天之后,各国使臣便都各自带着包袱走了,是由丞相代为相送。
众人走到宫门口,便开始互相见礼,并分道扬镳。
而澹台凰跟在澹台戟的身后,心情还是有点沉重,小星星童鞋也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
刚刚走到门口,便见着太子爷的豪华仪仗步了过来,十二人抬着的大轿,说那是轿子,还不如说是床,床的四面以一层淡紫色的轻纱挡着,映出里面绝美男子正以手撑颊,慵懒侧卧,引人遐想连篇的姿态。还有那美貌侍婢飞快铺下的红地毯,以及两旁恭敬低头的护卫……
就这样浩浩荡荡的从皇宫里头出来,看得澹台凰嘴角直抽抽,这货不装逼真的能死?他们这么多使臣,带着下人们就这样走出来,原是没什么,不十分气派,也绝对称不上是有失国威,但是把这货这排场一看了!
——他们一瞬间全部变成山沟沟里的野人了!
跟在澹台凰的身后的小星星童鞋一见此,瞬间觉得无比痛苦,早知道就不离家出走了,这下好了,主人如此牛逼的出场方式自己没赶上,要是再跟着澹台凰,星爷还不知道要错过多少次出风头的好机会!嗯,要不主人待会儿到了跟前,给它道个歉,它就回去吧?
正想着,君惊澜的仪仗队就到了跟前。他微微抬手,轿子便停了下来,旋即他伸手掀开纱帐一角!小星星童鞋赶紧心中一喜,主人还是记得它的,但是星爷也是有架子的,于是故作高傲的仰头不看他!道歉吧道歉吧,道歉星爷就原谅你!
可惜,君惊澜根本就没理会它,笑看向澹台凰:“太子妃,爷要回北冥了,你是否考虑跟着爷一起?”
什么!?为什么先问的人不是星爷?!小星星顿时感觉有点不妙,自己的行情是不是下跌了?这下当即也不敢装高傲了,眼泪汪汪的看着君惊澜,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主人,其实离开你的这些日子星爷都非常难受,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就带星爷走吧!
他这一问,澹台凰飞快摇头:“不必了!北冥太子请走,北冥太子走好,北冥太子慢走不送!”其实她还想加一句,北冥太子后会无期!但是她怕说了遭这货报复!
但是她话没说,他却已经瞬间明白她心中所想。好整以暇的笑笑:“既然这样,那本太子就先回去筹备婚礼了,并准备十里红妆相迎,来迎娶爷的太子妃,太子妃可不要让爷失望啊!”
这话说着,他狭长魅眸忽然眯了眯,警告意味十足,潜台词,是让澹台凰不要再想着什么逃跑。
小星星见自己看了这么半天,主人还是没理会它,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不祥的预感都出来了,看来它是真的不能太拿腔拿调了!于是它赶紧又往前头走了几步,摇曳着自己的九条大尾巴,羞涩的看着对方一拨流海,又挺了一下自己穿着火红色比基尼的胸口——主人,星爷这两天是不是帅多了?算了,星爷不要你道歉了,你赶快谢恩把星爷带走吧!
澹台凰先是抽搐了一下嘴角看着那个神经病一般的小星星,又绞了几下衣带,啥话都没说,假装没听懂君惊澜的暗示!
但君惊澜却清楚,她一定是听懂了。
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穿着奇装异服的小星星,顿时有点想笑,但终究没有笑出声,缓缓收手放下了纱帘,又侧卧了回去,懒洋洋的开口吩咐:“走吧!”
“是!”下人们应了一声,抬着仪仗队就这样走了!
于是等着挥爪让人谢恩的小星星童鞋彻底疯了!后蹄猛跳,前爪在空中乱抓,叫声十分凄厉,整只狼呈暴走状。又赶紧跟在他们的队伍之后惨叫:“嗷呜!嗷呜!”主人,你带上我吧,带上我吧!星爷的零食已经吃完了,吃完了你知道吗?主人,你带上我吧!
但是显然,君惊澜对它的痛苦完全没感觉,闲闲开口问:“小苗子,是什么声音?”
小苗子同情的看了一眼小星星一眼,开口回答:“回爷的话,是星爷!”
“星爷?”轿子上的人微微挑眉,好像对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
小苗子当即会意,赶紧尖着嗓子改口:“奴才口误,是一只叫小星星的狼!”
这下好了,离家出走了几天,在下人那里的敬称都被剥夺了,星爷有多伤心你造吗?
“哦?就是前几天嫌弃我们北冥的待遇不好,背着包袱走了的?”太子爷又闲闲询问。
小苗子是把冷汗都滴出来了,硬着头皮开口:“正是!”
“嗯,北冥已是招待不起它了,不必理会了!”君惊澜闭上眼,不再开口。
队伍逐渐前行,小星星又飞快的撵上去,凄厉大叫:“嗷呜!嗷呜!”主人,星爷没有嫌弃北冥待遇不好啊,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通通都是误会!我们赶紧冰释前嫌,然后愉快的玩耍吧!
但是仪仗队就这样走了,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它一眼。
它也终于死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澹台凰看着它的背影,先是嘴角一阵猛抽,又觉得有点同情。
就在这会儿,楚长歌也出来了,摇着玉骨扇,笑得一派风流,身后跟着铜钱。步到门口看见澹台凰之后,笑着开口:“公主,后会有期!”
必须是后会有期的,他楚长歌看上的猎物,可从来没有失手过,澹台凰,自然也不能成为例外。
“后会有期!”如果可以的话,咱们以后还是别见了吧?
他打完招呼,便往自己的马车而去,澹台戟和澹台凰也往自己的仪仗队而去。
小星星童鞋眼见跟着主人走是没有希望了,不情不愿的跑了回来,死皮赖脸的窜上了澹台凰的马车。
队伍出发,楚长歌的马车已经走远,澹台凰掀开车帘,正要进去,皇宫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道冰冷声线:“女人,等等!”
她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皇甫轩,他竟然出来了!而上正预翻身上马的澹台戟,也顿住了,不豫的看向这边。
帝王抬脚,几个大步走到她的马车跟前,灿金色的眸看向她,眸中是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终而,轻声开口:“朕来送你!”
来送,此一别,从此天高路远。
这一生,都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相见。
她扯出一丝笑意点头:“多谢东陵皇!”无论她喜不喜欢他,他在这样的心情之下,还能出门来送她,这份情,她就应该承下。
他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犹犹豫豫了半天,却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最终,冰冷的薄唇扯出一抹笑,千言万语,化作一声:“保重!”
这轻轻的一声保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承载了多少不舍。
“保重!”澹台凰重重点头,掀开车帘坐了进去,几乎都不敢再去看皇甫轩的眼!
她不敢看,不是因为不舍或喜欢,而是因为他的境遇,跟她小时候太相似,也太能让她感同身受。所以她不敢再看,她怕再看自己会心软,会因为同情想留下。
她不能为了同情赔上自己的终身,而皇甫轩这样高傲的人也不会需要同情!
而这一刻,车内之人,和车外之人,皆微微勾唇,心灵相通。他们都能懂,都能懂彼此的心思,也能明白彼此的骄傲。
马车远行,仪仗之前,是飘飞的彩旗,是远行的思念。
皇甫轩站在原地,怔怔目送着她离去。
他以为,这一别,再相见难。却不知,再相会,是兵戎相见……
……
回漠北的路上,澹台凰还是比较欢乐的,尽管她的心中没有一刻放弃过逃跑的念头,但是回草原去见识一下边塞风光也不错。
但是身边有一只不断拿着丝帕抹眼泪的狼,也确实是非常煞风景,马车里一地上都是它擦完眼泪和鼻涕扔的帕子,看得澹台凰嘴角直抽筋!有那么多眼泪和鼻涕擦不完吗?这货的泪腺系统也太发达了吧!
小星星童鞋就这样伤心的哭了很久,然后忽然,像是被雷击了一样怔住了!赶紧跑到门口掀开车帘,四下一看,什么都没看见,但它开始咧着狼嘴笑了!是主人的气味!主人就在他们附近,它就知道主人一定舍不得星爷!
想着,它羞涩的捂脸,十分害羞的回来了。然后瞬间不哭了,翘着后蹄得瑟的摇摇晃晃……
看着它前后如此巨大的反差,让澹台凰都有点狐疑的掀开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啥都没看见,又收回了脑袋!然后在心中给这狼的表现打上了一个标签——有病!
澹台凰在马车里面坐了一会儿,愣是憋不住了,出去跟澹台戟一起骑马。
队伍的两边是护送他们会漠北的队伍,前方的旗子迎风招展,写着“漠北”二字!
他们走了半天,已经出了东陵的皇城,到了一片平原地带。临近黄昏,也是准备连夜赶路,并未打算做任何停留。最近风波诡谲,能少落脚就尽量少落脚,以免多生事端。
倒是澹台戟有点担心澹台凰吃不消,偏头看向她,轻声开口:“凰儿,骑马太累,你还是回马车里吧!”
“没事儿,坐马车才累呢!倒是骑马舒服!”前世她学过骑马,而且她的骑术在家族里面是首屈一指的,也曾经拿过西班牙赛马节的冠军。
澹台戟也知道她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便也只笑了笑,没再开口。
临近夜幕之时,前方忽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来,还染了一身的血迹,澹台戟远远的看见了,当即一挥手,示意队伍先停下!
那人踉跄着步子到了他们跟前,马上被前头的卫兵拦住。他强撑着力气大声开口询问:“是……是大皇子殿下吗?”
澹台戟一听,开口吩咐:“让他过来!”
“是!”前头的卫兵领命,将他带了过来。
此刻他已经浑身是伤,眼见就快不行了,澹台戟也惊了一下,赶紧翻身下马:“你是漠北人?”
“是!军中……军中有变,有数十万人马凭空消失,赫连将军怀疑是二皇子殿下想谋夺……谋夺皇位,所以派我们来禀报您,请您……请您尽快回漠北!”他断断续续的说完,实在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澹台凰也惊了一下,也赶紧从马上下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开口问:“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不是,不是属下一个人!一路上,我们原本是三十几个人一同来的,但……但是他们都在路上死了……”他这一艰难的说完,脑袋一歪,终于没了气息。
显然是因为受伤太重,一路上追杀太多。
澹台凰抬起头看了澹台戟一眼,对于那个二皇子,她没有见过,所以也不了解,但应该是自己这个身体的二王兄。“王兄,你怎么看?”
澹台戟沉默片刻,只轻轻叹了一声:“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这话,就是确信了自己那个所谓的二王兄谋反了!澹台凰二话不说,当即翻身上马,看着他开口:“王兄,别犹豫了!我们赶紧回去,他敢抢你的权,我们就要了他的命!”
这话一出,澹台戟微微抬头,似乎是有点惊诧,优雅华丽的声线带了几分困顿:“我们兄妹三人可都是一母同胞,同父同母,他亦是你的王兄,你就这么确信的站在我这边?”
澹台凰笑了一声:“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那么多王兄!我只认你!走吧,要是回去晚了,漠北就再无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她有没有立足之地不要紧,她原本就是游魂野鬼,去哪里都是一样。但王兄不行,输了,不仅仅意味着再无立足之地,也意味着死或下半生被无穷无尽的追杀所扰!
我只认你!
这四个字,让澹台戟禁不住勾唇笑了笑,虽然一直怀疑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虽然甚至怀疑过她是澹台灭找来的奸细,虽然他都不知道她这句话事实上到底是真是假,但他仍旧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