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 作者: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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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制 作者:王江-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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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清辉对他说:“陈董事长,潘行长等了好一会儿,他有急事找你。”陈凯志让苏清辉出去,自己先开了腔:“潘行长,上次给你说过,最近我联系了一单进出口贸易,想对外开信用证。”
  “开多少?”
  “五千万港币,你看进出口合同都签定了。”他说着从包里拿出合同,递到潘家寓手上,又说,“为解决服装厂下岗职工的问题,好不容易找朋友谈成这一单,原材料从香港进,出口欧洲,中国参加世贸了,我们才有这翻身的机会啊。”
  “做什么服装?”潘家寓看了看合同,问道。
  “裘皮大衣和皮草服装,这衣服利润高,今年大流行,衣领、衣袖、胸前都加上裘皮,人都快成动物了,时髦嘛!可附加值高了,对我们是好事,服装厂机器是现成的,又有大批熟练工人,为下岗职工排忧解难,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真不简单啊!”
  “当好人民的勤务员,应该的,应该的。”陈凯志说完,眼盯着潘家寓,听他表态。潘家寓眼皮翻了翻,把合同还给他,脸泛难色地说:“我也想支持你,可金鑫公司看到报纸上的消息,担心酒店抵押物有问题,要求重新评估,款子也不让动。”
  “就因为那画的事吧?公安破案神速,这不,画都还回酒店了,现在贼人多,可警察也不是吃素的,抓贼比抓老鼠还容易呢。”陈凯志领着潘家寓到总统套房转了一圈,拍着他肩膀说:“你放宽心吧!我们上市公司,大国营,效益好,公安重点保护,肯定没问题。”
  “还是再评估一次吧,不就送点材料嘛。”
  “谁愿意来回折腾呀?不行,生意不做了,把钱退回去,不就五千万嘛!”
  “行,我给他们通告一声,把钱退回去算了,省得这么麻烦。”
  “对了,你再贷五千万怎么样?”
  “今年的贷款指标都用完了。”
  “那就不慌退,等你那边贷款有了再说。经商之道,要钱要快一点,还钱还慢一点,现在的世道,赖账的人才牛逼,杨白劳可比黄世仁的日子好过多了。”
  “那评估的事?”
  “我交代一下,不就花点银子嘛,这帮人简直没事找事干。”
  “金鑫公司说,评估公司由他们定,不让这边插手。”
  “做什么?谁不知道评估的水分大,高低百分之三十很正常,只要使足了钱,百分百也说不定,人常讲,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花不到的钱,我看不行。”
  “我来之前他们说了,不行,三天之内要还,实在不行,就打官司。”
  “我才不怕他呢!还不到两个月,没到期,他违约在先,我怕他做什么!”
  “合同中有一条,他们随时可以收回借款,不用经借款方同意。你看,我把他们的催款通知书都带来了,等你签收呢。”潘家寓话音刚落,陈凯志立马打电话,叫秦汉章把合同拿过来,他仔细一看,傻了脸,当时太相信潘家寓,又着急借钱,没有认真审查,这小子,不会跟这帮人穿连裆裤吧?事先设好局,让自己钻,经商的天天提心吊胆,稍不小心,就掉进别人的圈套,杨启明先掉进去了,现在轮到自己。他冲秦汉章发火:“这么大的漏洞,你们的眼瞎啦?合同看了半天,一点儿没审出来?”
  秦汉章脸色顿时白了,低声说:“当时跟你讲过,你说合同已签了,为这点儿事把三千万黄了,不值,反正只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是我讲的?傻的,谁会这样讲?”陈凯志真气急了,随口反驳道。他不愿在潘家寓面前丢面子,更怕担责任,能推就推,打死也不认。秦汉章了解他的脾气,没敢再吱声。
  陈凯志办事一贯小心谨慎,很少出纰漏,这次出于信任,上当受骗,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拖,小不忍则乱大谋,解决了资金问题,再牛也不迟。他压压心头的火,双手一摊,对潘家寓说:“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啦,按你讲的办,行了吧?潘行长,有什么具体事,跟秦经理交代就是了,评估小事一件,搞那么吓人做什么?”
  潘家寓拿出催款通知书,说:“这字?”陈凯志没伸手,虽心起火,还是和和气气地说:“你去做做工作,再缓缓,再过俩月,什么事都没了。”
七十三
  “行吧!”潘家寓无奈地答应下来,将催款通知单装进包里。陈凯志又说:“评估归评估,开信用证归开信用证,两件事别扯在一起,你想办法通融通融。”
  “好吧,我尽力而为,行里的事,你清楚,规矩太多。”
  “你尽力帮帮忙,外商合同有时间约定,不能耽误。你多为下岗职工考虑考虑,写什么报告都行,我一定抓紧办。”
  “好,我会帮你使劲的。”潘家寓点头说道。
  陈凯志让潘家寓跟秦汉章去商量细节问题,他俩出了门,陈凯志在后面大声吆喝:“秦经理,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向我汇报!”
  半个多月过去,欧阳倩文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前几天,她到陈凯志办公室表了态,坚持搞鉴定,不能徇私情。陈凯志认为欧阳律师是耗子逗猫——没事找事,苦口婆心的话,她一句听不进去,便停了她的常年法律顾问。陈凯志认为,这小女人铁心跟坏人绑在一起,同舟共济,不信走着瞧,有你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时候!
  凯粤公司不再支付任何费用,断了她一条丰厚的经济来源。合伙人意见纷纷,嫌她爱出风头,想大律师的头衔想疯了,把大量精力耗在赔本买卖上。公安也透过话,让她不要走太远,别在小阴沟翻了弟兄的船,大家吃这碗饭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
  柳思奋进了IT行,当上公司副总,对她不放心,回家稍晚点,会问她:“你去哪儿了,跟谁在一起?”
  最近,她办案名气大,全国各地的人都跑来,手头案子越积越多,不接吧?当事人老远来的,哭哭啼啼,有的甚至当面跪下,要她发发善心,帮这个忙。接吧?实在太忙,人手不够,钱收得少,有的还没钱付。为保证接案,她陆续招聘了新人,结果入不敷出,桌上放着财务报表,这月工资都不够发,她已三个月没领工资了。面对一堆麻烦事,头疼得要命。
  她关上门,独自坐在办公室,摸着发烫的额,扁桃体发炎了,她喝了几口白开水,吞下两粒阿莫西林。她觉得一个女人,面对这么多矛盾,瘦弱的肩膀难担得起。腰酸背痛,柳思奋去上海出差了,孤寂的她,泪眼模糊望着白墙,真想好好歇歇,何必苦苦支撑呢?能交心的两个男人都相继离开了,爷爷去打一场永远打不完的仗,杨启明在医院躺着,心里话无人倾诉,谁能帮自己,出出主意,自己该走哪条道?她去医院看过杨启明三次,进病房前,她先问一下看护,免得遇上李娜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到病房后,欧阳倩文能感到他的呼吸,他的声音却永远听不到。自己身体也不争气,浑身酸疼,例假来得也不规律。柳思奋劝她别干了,身体要紧,律师事务所散伙就散伙,凭自己本事也可以养活老婆呀!工资每月两万多,够用了。
  她拉开抽屉,看见她考进重点中学时,爷爷送的笔记簿。本子里夹着一张纸,是杨启明出事前写的,她一直珍藏着,打开来,上面写着:世上布满局,有的身居其中,逍遥洒脱,有的倍感困惑,烦恼多多;也有人误入骗局,越陷越深;有人悟了,却无法出局,即便出到局外,又难自在。人生境遇,大抵如此。杨启明的字写得漂亮,有赵孟的的风格,她喜欢,男人写笔好字,会引起女人的注意。这文字,是他的人生感悟,有点儿玄学的味道。自己不也深陷局中?
  她合上本子。是啊,脚跟只要往弱势群体一站,会带来无尽烦恼。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着眼睛。财务经理推门进来,问她这月粮怎么出?是不是只发一半。她从保险柜里拿出存折,递给财务经理说:“按原来的发,不能让大家白辛苦,该发多少就发多少吧。”财务经理问清密码,出去了。
  她无力地趴在桌上,不知还能撑多久?可她从小就不喜欢干家务,听单调的锅碗瓢勺交响曲,她是跟爷爷、哥哥们长大的,养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孩子性格,人生一世,总不能把才华放进油盐酱醋里泡着吧!她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有行字:胜利会出现在人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字写得很大,枝里扒杈的,没什么体,却有力度,第二页都划上深深的印子。她每见这字,觉得爷爷仍在她身边,给她力量。想当年,鲁迅在黑暗中摸索不怕碰扁鼻子,爷爷打江山,求自由解放,踏着血迹一点点积攒胜利,死都不怕。自己维护法律的尊严,也须一步一步,路途艰辛谁也躲不过。
  手机叫了,她接起来,曲萍说,中午要去采访一个大客户,他那儿急需法律顾问,能不能陪她一块去。欧阳倩文爽快答应了,也许是爷爷保佑她转运呢。
  中午十二点,欧阳倩文和曲萍坐车向目的地驶去。报社叫曲萍去采访一个著名的企业家,写个专访。她俩信步来到五星级白玫瑰酒店门口,一位健壮的年轻人迎上前来,问道:“你是晚报的曲记者吧?”
  曲萍冲他点点头,她俩跟随他往里走。大堂里,阳光从天棚顶洒下,三层楼高的山崖,清泉瀑布般跌落,“哗哗哗”流淌,荡来湿润的空气;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水中欢快地游,池边,几个旅客撒下碎碎的面包渣,鱼挤在一起,哄抢食物,尾巴拨出点点水珠;池边几十株龟背竹、绿萝等植物,绿油油的叶向外张扬,精巧的绿化设计,透着人与自然的和谐。
  她俩跟年轻人来到包房,年轻人掩上门离开。郎士群穿一身黑衣起身跟她俩打招呼,欧阳倩文感到诧异,郎士群说:“没想到,曲记者还把欧阳大律师也请来了,真荣幸啊!”安排她俩坐下,他问,“想吃点儿什么?”
  曲萍说:“客随主便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郎士群说完,叫部长点了红烧鱼翅,龙虾刺身,清蒸石斑鱼,燕窝。不一会儿,小姐把菜端上来,他大口吃着,不断劝她俩吃。欧阳倩文一点胃口也没有,只看他大吃大嚼,曲萍胃口也好极了,吃得那么香。欧阳倩文吃了鱼翅、燕窝,静静饮茶,眼望窗外波涛翻滚的珠江,鱼鳞般的白光在波间跳跃,映得郎士群额上的疤更亮了,脸也生动了许多。
七十四
  吃完饭,上果盘,每人面前放一副刀叉,水果摆得挺精致。欧阳倩文拿起水果,慢慢吃着。郎士群望着欧阳倩文,说:“到底是大家闺秀,吃东西也文绉绉的,不像我这大老粗,就知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欧阳倩文惊愕了,他怎么知道我的出身啊?他见欧阳倩文吃惊的表情,说:“你那点小秘密,曲记者早告诉我了。”欧阳倩文望着他笑了笑,他脸上深深的皱褶,似乎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他让小姐关上门,谈起人生的经历。
  一九五○年,他出身于一个蒙汉家庭,母亲是汉人,因为穷,嫁给他父亲,生下他没多久,患产褥热死了。父亲再婚后,他没得到家庭的温暖,像个野孩子一样长大,上过几年学,常逃学去骑马,当孩子王。长大后,在旗里摔跤、骑马,是有名的,抢羊、射箭比赛,他回回第一。杨启明下乡到他旗里,他学到不少知识,看的书都是借杨启明的。
  知青回城后,他觉得放牧没啥意思,跑到大城市当临时工。一次,他在工棚里看工地。晚上,臭虫爬到他床上,咬得他浑身痒,睡不着,他把衣服袜子穿好,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臭虫从脖子钻进去,又咬了他一身包。他见有张桌子,干脆躺到桌子上睡,睡到半夜,臭虫顺桌腿爬上来,把他咬醒。他打死臭虫,在桌子四条腿下放了装满水的脸盆、水桶、脚盆,看你还有什么招?他安然睡去。后半夜,他又被咬醒,原来臭虫居然爬上屋顶,冲他身上掉下来。他把这只臭虫放在手心,它吸饱了血,身子红红的,细细的小腿在手心里爬。他觉得臭虫真他娘有两下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有股子韧劲,便不忍心伤害它,拿到屋外放了生。他从中悟出一个理,人要活得像只臭虫,不屈不挠,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改革开放后,他辗转来到南方,做过几年走私生意,积攒了第一桶金,又到海南炒两块地皮,发起来。九十年代初,房地产热,他组建起工程队,到处承包工程,在大都市找熟人揽到一个第五包的市政工程,总价才三十万元。他吃喝拉撒在工地上,抓进度,抓质量,前后花了四十多万,做了第一笔亏本买卖,因而得到市招标办的信任,市政工程一直干着。后来找到杨启明,在他手下揽了不少活。他自信地说,我的工程质量好,得过鲁班奖,是全国工程的最高奖项。他采取低价竞争,在数量上求发展,量大当然不少赚钱。现在已有三个酒店,还买了几块地,打算自己开发。他就是要证明谁都能做生意,农村人可以做得比城里人强。
  他话音刚落,曲萍顺他话说:“现在农村人厉害呀,我也算一个,将来城里人会没饭吃的。”郎士群说:“不至于吧?城里户口本值钱多了,还愁没饭吃?小心噎着才对。”难得听他说句幽默话,曲萍和欧阳倩文都笑了。
  曲萍问:那你的成功秘诀是什么?
  郎士群答道:经商跟打仗没两样,首先要摸清情报,现在叫信息灵;打仗讲占据有利地形,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经商要决策准,集中所有资源,攻其一点,方能取胜;打仗要士气高,敢打硬仗,商场上同样两军相逢勇者胜,敢跟竞争对手一决高下,只要有军人那股劲,就没有啃不下的骨头,打不赢的仗。商场与战场都是高风险,高回报,战场上胜者王侯败者贼;商场胜者腰缠万贯,众人瞩目,败者债务缠身,墙倒众人推。
  问:你靠什么来管理企业?
  答:严厉的制度,重奖重罚,重奖之下有勇夫,重罚底下无懒汉。
  问:怎么严厉法?
  答:不管谁,违规都得受罚。
  问:如果你违背了呢?
  答:一样。一次开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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