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里点了点头。这个资料是凯文从一个大华数据库搞来的。“你们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大华不是策划者。”
“它只是无名小卒。”伊塔洛嘶哑着嗓子说道。
“好了,好了。1987年,10月14日,星期三。”凯里说得很快。“交易正常,没有大的波动。无华盛顿方面透露的消息,当八月份的销售额正式公布的时候,他们将再次沦为穷光蛋。”
“是谁在泄漏消息?”查理问。
“上面没说。但在这份资料上,有一家设在台湾和东京的金融产业联合体捷足先登,开始抛出各种美国财政金融债券。它叫申劳有限公司。他们利用日本四大经纪行,大华、日光、野村和山井口。四大经纪行为了挽救他们的资金也如法炮制,申已经按票面价全盘抛出,没有损失。经纪行也没有多少损失。他们的策略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量减少损失。”
“快说。”伊塔洛催道。
“他们这么一来,影响了所有市场的债券价格。到了星期五,所有的投资项目争先恐后地将它们控制的所有债券全部抛出,细流汇成了大河。周一上午,债券的行情波及到股市,并逐步向西推进。越是向西,损失越是惨重。黑色星期一之后,整个世界股市一落千丈。实力不强的投资商逐渐被清除。到了后来,股市分析家才意识到,华尔街和伦敦的股市当时已经奄奄一息,法国、德国、瑞士等国家的市场彻底崩溃。然而有一个国家几乎没有多少损失。对,是日本。”
“太荒唐了,”查理吼叫道,“是他提供的情报?”
“申因此成了英雄。日本财政部强迫四大经纪行支撑着日本巾场。这么一来,市场跌落得到了制止。当然它们只为了日本的市场,而不是其它国家。”
两个老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凯里,”查理迟疑了一下,“申这么一来不就在亚洲结下了四大冤家了吗?”
“亚洲人并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只有像我们和我们的顾客这样的人受到了冲击。您知道足球教练是怎么给它的队员打气的吗?他也会像足球教练那样鼓励这四大金刚。‘瞧,我们东方人创造了什么样的奇迹。我们向那些白猪们显示了我们的力量。现在它们一定害怕我们了。’——或者类似的话。”
“他们怎么能够咽得下这种言不由衷的胡扯呢?”伊塔洛问道。
“他们现在仍在体会这句话。大华经纪行的文件里就警告过不要与申劳有更多的合作投资。但是三年后,这个规定被取消了。你看,这一切都是意外,人们从未对此有过怀疑。谁也不想遭到毁灭。谁也没有指控申是幕后策划人。在东京的眼里,他唯一的错就是告了点密。日本人是决不会这么做的。但申是中国佬,他们不能用同样的准则来要求他。不管怎么说,由于他大喊一声‘犯规’,才帮助日本逃脱了这次灾难。”
“那么下一次呢?”伊塔洛一声刺耳的叫声,像是一只被夺走猎物的老鹰。“他是个骗子!四大经纪行也是骗子。他们妄想美国在他们面前屈膝。下一次这种游戏将是致命的。”
查理忍不住要发作,一则他今天的日程已被打断;二则这些丑闻,齐奥早已经向他大概地说过了。“好了,”他起身站了起来。“我们该走了,凯里。”
“等一等。”齐奥命令道。
“理智点,我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
“安静,教授。我不懂什么地方该理智。”
紧接着一阵寂静,伊塔洛似乎缩成一团,好像随时准备战斗。查理明白,看来故事的结局会很刺激。齐奥正准备说出来。
“我要搞清楚这件事,这是我来这儿的目的。相信我,而不是某个漂亮的妞,就因为我总是疑神疑鬼,不够理智。我们这位发疯的中国佬,只要他高兴,任何时候可以再现1929年的大萧条。”
查理仍站着。“市场有什么风吹草动,电脑马上就能反应出来。任何人都可以制造另一次毁灭。”他开始离开那张橡木写字台,“这次联合银行信托公司会议后,我得让安迪·雷德戒掉白粉。凯里,从现在起,你最好一直呆在他身边,特别是他上厕所的时候。”
“你是不会制造市场混乱的,”伊塔洛说,好像没听见查理的讲话,“你的动机会是什么?像申这样的疯子……”
“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他是个资本家,和我们一样。”
“不,有一个细微的差别,”他纠正他说。说着他也站了起来,好像同意结束这次交谈。刺激的结局快出来了。“这个资本家的儿子在和我的侄孙女儿本妮睡觉。”
查理又坐了下来。心里一阵刺痛。
第十九章
一个特别心烦意乱的星期之后,查理登上停靠在科恩提斯码头的一架水上飞机。这地方离直升机进场跑道不远,皮诺就是在这儿死去的。
当他们向东北方向飞行时,天色已晚。飞机轰隆出现在布鲁克林区和曼哈顿上空时,查理感到精神为之振奋。他知道斯蒂菲在等待着他。虽然不是他和佳尼特在一起的时候的那种感情冲动和狂热,但是这些天他可以保持这种兴头。尽管他接受了佳尼特和温菲尔德的建议,不要过于心急,但是与齐奥斗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经过一个星期的与巴塞尔电话和传真联络,查理已经控制了MACA建筑集团公司的所有权,并将它从列支敦士登转入里奇兰伦敦证券分公司,他的内弟杰克下个月将公开上市证券。这是轻而易举的事。百分之三十三的发行量已被划到欧洲市场,由海峡群岛①上的一家期货持股信托公司控制。这样三分之一的MACA股份就能被置于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权限之外。这一切完全合法。
①英国南部群岛,靠近法国。
齐奥·伊塔洛是期货持股公司的唯一业主。他心不在焉地听过查理的解释后,冷冷地笑了笑。当查理说还有百分之十八经由纽约期货持股公司控制时,伊塔洛笑了,但笑得不由衷。
“你指望我感谢你?”这是他撂下的唯一一句话。
“您不妨夸上一句,”查理厌倦地说,“啊,干得好,查理。”
无论是佳尼特还是温菲尔德都曾提醒过他,对待齐奥要像往常那样顺从、谦顺、尊重、卑躬屈膝,毕竟他过了一辈子才适应了喧闹的现代生活。可是查理此时对他厌恶之极,顾不上那么多了。
查理此刻向西飞往长岛,心情非常轻松。他在想,齐奥冷冰冰的笑容里不知又藏着什么鬼把戏?当然是欺骗,可出于什么目的呢?为了让查理放松警惕?他恐怕已经看出他步步为营的策略,现在他认为对付的只是一个懦弱无用的家伙。
飞机在作低空飞行,离东河①泛着涟漪的水面只有几千英尺。飞越威廉斯堡大桥和特里玻罗大桥后,飞机侧身调头向东越过地狱门和尼柯斯岛。片刻之后,夕阳西下,飞机穿越曼哈顿城市岛区上空,曼哈顿岛四周点缀着显目的白色游船。
①美国东南部一海峡,位于长岛和曼哈顿岛之问。
查理摆脱脑海中的疑虑,竭力使自己的视线集中到飞机前方。越过牡蛎湾,穿过长岛海峡①往康涅狄格州的斯坦福德市方向,坐落着一个岛屿,它与长岛之间有一条浅水堤道。马歇尔·费尔德二十年代就在这儿建立了一座颇为壮观的庄园,里面还养了雉鸡。到了尽头深水区有一个名叫劳埃德的岬角。有一个断断续续开发的考司梅特国家公园遍及这个浅水区,纽约州一直想将该岛区开发成娱乐区,而原里奇家族四兄弟之一的卡洛·里奇则打算将这一大片闲置的土地留给他的两个女儿斯特凡尼亚和伊莎贝拉。
①位于美国康涅狄格州与长岛之问。
岁月穿梭,转眼间多少年过去了。两个女儿分别改名为斯蒂芬尼和伊莎贝尔。卡洛留给他们的房子是十九世纪由一个名叫克拉彻或克拉兹的捕鲸船长建造的。在查理的脑海里,那座悬崖上的房子实际上是一座城堡。克拉彻把一生献给了大海,他因此也成了一名富翁。从这座房子二楼的窗户的设计上可以看出这一点。二楼的窗户实际上是一堵玻璃墙,这给了斯蒂菲180度的视野,让她能看到长岛海峡和遥远的康涅狄格海滩。
查理的小型飞机在长岛海峡的水面上低空滑翔。一朵朵白云被夕阳衬托成暖洋洋的橙色。前方,他可以看见劳埃德岬角。他们在五百英尺的低空,然后是两百英尺,向岬角悄然飞去。
齐奥·伊塔洛在耍什么花招?如果他决定与查理抗争下去,家族上下将笼罩着一层阴云。但到现在什么也没发生。那么他的策略是夺取所有权,消灭查理的势力?这是行不通的。财产所有权的转让必须取决于里奇兰证券公司的业务状况。除掉查理,他就等于失去了保护。
查理在客舱里坐立不安,闷闷不乐。长岛海峡上波浪汹涌,水陆两用飞机离水面只有几码。飞机滑翔着,准备着落水面。没过多久,飞机的浮囊接触水面,海面上雾花四起,飞机变成了船,在九月的微风中上下激烈颠簸着。此时坐落在山崖之中的要塞已出现在眼前。飞行员指了指前方的小码头。
“对,就这儿。”查理应答道。这是他一路上说的唯一一句话。“我一个小时后回来,”他上岸时补充了一句。
“过会儿见,”爱说闲话的飞行员也应了一句,然后打开一本平装书。
打从他们成为情人以来,一直都很小心,尽量不以情人身份见面。但今天斯蒂菲走下台阶,来到飞机着落的海滩,打扫停在那儿的停船棚屋。查理看到她在晚霞的衬托下显得典雅端庄。他走进棚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高高抱起。“瞧我们两个!”她气喘嘘嘘地说。“像一对少男少女。”
当他们回到台阶上的时候,查理四处张望。“我了解这地方,”她肯定地说,“如果有人窥视这儿,我就已经看到他了。”
她在起居室的壁炉里已经生了火,房间的四面墙上都是顶到天花的书架。“凯里好吗?”
每个家庭都有自身的秘密,就像这对孪生兄弟的父亲是谁是个秘密一样。在这间满屋是书的庇护所里,和他们的母亲一起坐在火炉边让查理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那时,她倒的确还是个少女,温切和他也才十几岁。他们两个都感受到在她西西里人的脾性里潜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那时候,他们的小堂妹长着一头漂亮的黑发,激情似火的眼睛和渐渐隆起的胸脯。他俩都曾企图引诱过她。“妙不可言,”温切有一次兴奋不已地说,“我从她身后一把抱住。查理,我裤子上的纽扣差点儿绷飞掉。那丫头的体态性感极了。”三十年之后的今晚,斯蒂菲一头黑色的短鬈发在炉火映照下闪烁。那双橄榄色的大眼睛和伊塔洛一样,但比他的眼窝更大。此刻这双眼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查理。
“凯里很好,”他告诉她,“我们刚刚还在一起开会呐,讨论凯文搞来的情报。凯文也挺好。”透过隔音的书墙,他们在寂静中听到一阵沙沙的拍击声,像是一棵树正在倒塌。
“那是海浪声,”斯蒂菲一边说,一边亲昵地在他肩上推了一下,“你们这些城里人啊!”
“海浪声?这儿不是大西洋海岸。”
“这里的每个声音我都熟悉。我们这儿有海边巡逻喷气式飞机,有向海上船只发出警告的雾角,有海鸥。风不大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暗礁航标。像今晚这样的大风,我们就能听到海浪的拍击声。”
“可听上去像关门声。”
她摇了摇头。“查理,我比你理解,我在这里是多么的孤单。特别是埃尔米尼娅和她的丈夫不在的时候。但不会有人悄悄向你爬来的,没人会窥探这个地方。请你放松点。”
“我把这儿看着是要塞,斯蒂菲,是庇护所。”查理的目光深深凝视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我们谁也没体验过普通的家庭生活是什么滋味,那种无需保护,随心所欲的生活。”
“你太习惯于那种困难重重的生活了。”她挪了挪位置。她的裙子往上掀起,露出了她的大腿,查理看到她没穿内裤。她瞟了他一眼,挑逗他说:“让你享受生活。勇敢些。”
“得啦,有人要我夹着尾巴做人。见鬼,是命令。”
“你太急于求成了,查理。你甚至在捉弄自己。”她轻轻地触摸着自己,“你哪儿来的勇气否定自己的一切,否定整个世界?”
他一时感到自己的喉咙被堵住,可他决定不作任何评论。“整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因为老实人太多而被呛死。这一点我清楚。但这个世界也不是齐奥·伊塔洛所主宰的。”
她轻声叹了口气。“我看着我的两个孩子各奔东西。我很爱凯里,但这儿……”她做了个有力的强调动作,“……这儿是真情所在,我知道凯文他们是世界的未来。”
查理冷冷地笑了笑。“只要我去爱那个真情的安乐窝,那么真情也会对你撒谎。”
“也许是因为它孤独太久。”
他们的眼光交织在一起,对于西西里人来说,这是无声的语言。她开始用挑逗的目光看着查理。“体面家庭的成员要有责任心,你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它的意思是说你能心想事成。所以我在这儿调戏男人,而你在想着对佳尼特不忠。她比我好吗?你要说诚实话。”
他鼓起双颊。“实话?什么时候说实话与里奇家族沾边过?斯蒂菲,说到说实话,那就是我得停止与我的嫡亲堂妹上床。今晚就停止。”
“不是因为我们没有保护吧?”她睁大双眼,不停地擦着自己的身子。“我们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可怕的。是谁在对我们的关系说三道四?我们是相爱,不是通奸,”她解释道,“你可以去问牧师。”
“你说保护是什么意思?是当地的牧师给你提供保护?他能叫你干什么?点上蜡烛?还是烧掉蜡烛?”
“我指的是家庭保护。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我们做什么,查理,不管我们陷人什么样的困境,我们只要勇敢地面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