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正佳,心里蠢蠢欲动,便想
扩大经营,但妻子没有表态,他只好作罢,今天她却答得如此干脆:由你自己做主,你想扩大就扩大呗!
跟前段时间的口气判若两人,他觉得不可信,又跑去敲白雪的房门:老婆你过来,我有事找你商量。
那你说嘛!她站在门里,穿着睡衣,用身体挡住屋子里面。我想扩大规模,把事业搞大些,凭我的智慧——
完全由你一个人做主。
将信将疑的康志刚狐疑地看着妻子。他说:如果我把事情搞大了,会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你不介意吧?当然赚是肯定的,你得相信我的能力,当然也不能排除风险,如果出现了状况——我指的是万一,万一出现的几率并不高,但
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你不会怪我吧?都说了由你做主。她的眼睛温和极了。他发现形势已经变了,妻子正在把事业发展大权交到他手上。他一下子激动起来:事业就应该男人做主,这不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吗?男人嘛,应该掌握
大局,大刀阔斧地好好干出点名堂。
快过来睡嘛,不早了。他的眼神暧昧起来,她懂了,没有说话,但神情没有变。看来有戏,他伸过手,轻轻一拉,她出来了,门在身后自动关起来了。
十二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康志刚的嘴巴不太利索,可是脑子好使。他看到形势大好,刚刚那歪歪倒倒的身子直了不少。一到卧室,他主动出击,把她搂在怀里,他脑子异常兴奋,但身体抖抖悚悚怎么也坚强不起来,好不容易挺住了
,可是他进不去,像是面对一个陌生的地带,又好像由于许久没有演习这个动作,有点生疏了。不会呀!他再一思索,就发现了问题,原来他身子底下的女人蜡人一样僵直;她眼睛紧闭,就像一只被主人抱在怀里的猫,明明不舒服,却
不愿让主人扫兴似的。他顿时泄气,像棉花糖一样软下来,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叹息,然后翻到一旁睡去了。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一贯沟通得不够。
认识田园时,他刚刚大学毕业。虽然抱有远大理想,可按照分配方案,他应该回到四川一个不知名的郊县老家。他不愿意。
他选择C市读大学就是抱着干一番大事业来的。C市的工业全国闻名,但是毕业很久也没有找到接受单位。初踏社会的康志刚正在游移不定时,遇到了田园。
他是在大街上骑着自行车撞出这段姻缘的。他的目标是撞一个本地姑娘。在他的概念里,娶一个本地姑娘是曲线发展事业,省了租房、子女户口不在本地的诸多麻烦,运气好的话,能撞到一个大款的女儿或某局长的千金。他怀揣着
这样的梦想在大街上撞了四个姑娘,每一次撞之前,他都刻意打扮一番,穿戴整齐。他第一次撞了一个姑娘,是看到那姑娘的背影相当苗条,可是他撞上去以后(当然,也没使多大劲),姑娘毫无感觉,头也没回就走了;第二次果然撞
上了一个本地姑娘,车轮子擦到了姑娘的白色长裤,那姑娘旋即回头,杏眼圆睁,同时涂满了口红的大嘴里扫射出一大串的本地方言,那些恶毒不堪的语言滚滚而出,彻底打消了康志刚的欲望,讪讪地咕噜一句:真后悔撞了你;第三个
被撞的姑娘倒是没有大惊小怪,一下子蹲在地上,这样,康志刚有了搭话的机会,可是姑娘一开口,康志刚听那一口地道的四川方言就没有兴致。康志刚不想和老乡搞在一起。他人生的计划里,爱情和事业都跟家乡无关。
所以有了第四撞。
是田园那处事不惊的姿态吸引了他。这个姑娘衣着朴素,长相平平,惟有额头亮洁,皮肤白净,她的瓜子脸看上去名副其实,有了这副脸型,相信即使面部的其他部件有一些缺憾也难以掩饰她的美丽;但是,那美丽的眼睛里所闪露
出的似忧似喜似远似近的神情,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被撞倒在地的姑娘回头瞟了他一眼,有些踉跄地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嘴角掠过一丝讽刺的笑,自行走开。那微微摇晃的身姿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这样的神情袭进了这个空白的男孩子的心中,再撞他人的兴趣全无。他想赶紧上
前,可他到底胆怯,站在原地没有动。
当晚,他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一夜未眠。他放弃第二天一家企业的招聘会,再去路过的那个地方等她,他整整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能等到她的影子。第三天他早上八点钟就去,他明明是傍晚四点撞了她,却在早上就在心里抱怨她
不守时。一直到天黑以后,她从对面走过去,他放下自行车跨过栏杆,从马路中的车流中奔到马路对面,从后面追上去,然后把涨红了的脸探过来。
故事就这样开了头。
田园的隐忍,田园的面对迷乱生活中的忧郁以及在繁华都市里的与世无争姿态以及那发表在各大报刊的类似呓语般的文字,都使这个小伙子倍感惊奇。他的身心有了全新的感受,类似于感动又类似于同情的东西。他想,这就是爱情
!他似乎忽略了她的小学毕业证、地下室里的阴气以及她自虐般的作息方式。
认识她后,他每天晚上接她下班然后送她回家,帮她烧饭,烧完饭陪她吃,吃完帮她洗碗,甚至帮她洗衣服,不到半夜不肯离开。他使出浑身解数,在她跟前娓娓而谈:他的撞车的恶作剧,他的故乡,他的理想,还有他的爱情;他
的爱情就是田园,就是这个聪明隐忍的女子。可是田园不屑地笑,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用火辣辣的香吻来回报他。甚至不给一点好脸色。他极有耐力,对她的冷漠视而不见。他有时拉她逛街,指着一幢大楼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会
让你住进去享福。这幢楼八千元一平方米,高达十六层,住的全是有钱人。田园听起来恍若隔梦。她并不认为住到这幢楼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像没吃过肉的人不知道肉和土豆的区别在哪里。但是康志刚摇晃着脑袋,指点她说,住在
地下室只能说明我们是过客,而住进楼房,说明我们将是主人:区别就在这里。我从小到大,拼命读书就是为了能在城市一显身手。他的眼睛里亮晶晶。他比谁都清楚,虽然他置身其中,就算他内心清楚自己是有分量的,怀里揣着文凭
,不是来做人下人的,但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动不动就看到有人拿戒备的眼光看他们,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对于田园来说,他的投入不能说明什么,既不能终结她对男人的厌恶,也不会从此逃开地下室的阴气。他对田园的爱是真诚的,但也是有局限的,他了解使她心灵得到安慰的东西,却不了解隐藏在她体内的恐惧,否则他就不会为难
她,三番五次地赖在小屋子不肯走。一天夜里,凌晨都到了,他还在侃侃而谈,对田园的哈欠置之不理,大有不聊到天亮不罢休的意思。田园不声不响地站起来,往地上铺着报纸,他起先不明白,直到她把一床被子往报纸上铺时,他才
大喜过望,高兴地睡了下来,为示自己没有邪念,他夸张地打起了呼噜。
有了第一次,后面的就顺理成章了。他正式搬来行李是九月底,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他住进来以后,白天出去找工作,各种各样的工作他都干,可是都干不长,他总是抱怨工作没有意思,工作挣不到钱,老板没有头脑。晚上回来
他积极帮她烧饭、洗碗,然后就看田园写小说,看着看着就坐不住了,过来捣乱,先是搂一搂,然后摸一摸,田园最怕的就是每天的这个时刻。他最后总会蹭到田园的床上,虽然他明知最后总会被踹下来,这样的情节几乎每天晚上都要
上演,大家都乐此不疲。反抗男人成了田园的一种习惯,这个动作似乎能使她得到某种满足,而康志刚却能从腿脚所使用的力度来判断两个人之间感情的进展,最后,他总是看着她睡去,像一个忠实的睡眠看护者。终于有一天,田园再
度想把他踹下去时,双腿被康志刚紧紧地抱住了,然后他用嘴唇封住了田园蹦出来的叫骂声。地下室太小,即使是在床上翻个身,也会撞到墙壁,田园绷紧了身子反抗,终于挣脱了。康志刚重新回到地上,那一晚他意识到至今如此细心
的呵护还没有使他得到这个女子的心。
十三
天已微明,床上的姑娘发出轻轻的鼾声。地上的小伙子辗转难眠,他像往常一样探起身子观望。以往在没有月光的黑夜倾听,使他得到享受,可是今天,他点燃打火机,看到年轻的女人体态丰满,白皙的颈脖暴露无遗,透露出微妙
的热情,她的嘴角紧绷,眉心深锁。他扔掉打火机扑上前去跪在床边:田园,你受什么委屈了,田园你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如果他说,田园你为什么不能满足我,田园你凭什么不爱我?田园会战下去,直到他自己落败为止。
可是他没有,他用手轻抚田园的眉,希望熨平它!
一股暖流袭进了田园的体内。这种感觉并不可恶,她不知如何是好。康志刚温柔的手指划过她的脸,仿佛在医治她心灵的伤痛,她几乎就要投进他的怀里,几乎就以为可以和这个男人倾心相向,几乎想把所有的话倾盆倒出。可是康
志刚没有给她时间,他鱼跃而上,压住田园整个身子,他的嘴贴着田园的嘴,把舌头探进她嘴里,那舔来舔去的舌头让她扭来扭去,在她的扭动下,康志刚的欲望膨胀了起来,他说:爱你,爱你,我要永远爱你。田园有些无法自持,她
觉得自己正被浸泡在一股与地下室截然不同的温热的气流中,这种感觉扑朔迷离,难以言传。
康志刚感觉到了这一点,他默不作声地表达着,用自己的身体向她诉说着。他将整个生命都俯下去,俯向这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女人。他渴望将她征服,渴望占为己有,渴望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爱。他的表达被接受了。他心满意足、放
心地睡去。
第二天,康志刚在床上看到了一摊血,他惊喜地凑上来,抱着她又有了冲动。可是田园告诉他:女人在来月经时,就不能碰,否则会得病的。
康志刚明显感到失望,可是失望已经不能抵抗快感的诱惑了。男人的动力一旦被引发,就不能遏止。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都用这个理由打发了他,以至到了第五天,他又采取了头一天晚上的手段。事情这样开了头
,后头就变不到哪里去。
一直到婚后,这一直是他们相交的固定方式:他请求——她拒绝——他放弃请求——他半夜偷袭——成功。康志刚每每要在一觉醒来后同妻子相交。他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表情,搞不清楚妻子的内心。他总是在搏击中感受到妻子的坚强,可是她
最后又总是放弃了。康志刚经常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如果她不放弃,最终都不放弃,那么放弃的肯定是他。有好几次,他感觉她的反抗比较激烈,放弃吧!他想,假如她再动一下。可是奇怪的是,往往到了这个时候,田园就先行放弃了
。契合在黑暗的掩映下得以完成。早上起来时,那一切仿佛发生在梦中,他们的身体既熟悉又陌生。康志刚知道这不是夫妻间应有的局面,他雄心勃勃地尝试各种方式,以期达到水乳交融的最佳状态,但一直没有成功。
突然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田园正在洗澡。他循着水声来到卫生间,发现田园雪白的肌肤在水波的滋润下晶莹剔透,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康志刚感觉到浴缸里的热浪向他扑来,跑到他的体内来翻腾。他不由自主地奔过来,扔掉
手中的包就跳进浴缸里,不顾湿漉漉的水珠溅在他的崭新的名牌西装上。他使劲地搂住田园,身体紧贴着田园裸露的腹部,臀部,紧紧不放。他把手放在她的胸口,他的胡须摩擦田园的脸,他使劲地、大口地喘气,喘气声抖动着。水花
溅得洗澡间一片潮湿。一瞬间,热气就弥漫了整个空间,在他看
来,一场搏击又要到来,他颤动着抱起田园向房间去,可是这一回,很意外,他把对方抱起来时,没有遭到反抗,不仅如此,田园还把脸凑上去,亲吻他的脸,似乎这个膨胀的男人身上那倾巢而出的爱将她感动了。
在她的顺从下,康志刚顺利进入。这一次他一改往日的唐突和凶猛,变得从容而温柔。不久,他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就像遭到电击一样颤抖起来,似乎承受不了那超乎寻常的感觉,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呻吟。这声呻吟突破了她一贯语音
的分贝。同一时刻,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康志刚的腹下升腾,迅速传导全身,听觉、视觉和其他部位。很快,田园像是被自己的呻吟惊吓了似的,赶紧搂紧了从运动中停止的康志刚。片刻之后,心照不宣又使他们静静地拥抱在了一起,任
卫生间的水哗哗流淌,任窗外的风恣意呼嚎。
康志刚以为自己新的生活大幕即将拉开,他说:田园,你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他说:田园,我要永远爱你,疼你,让你像今天这样开心!
而她也能够轻轻地抬起手,去理顺他的头发,去抚摸他的鼻梁,用眼睛去直视他的眼睛,用身体去依偎他的身体。
他很想这种情景再次重现,他很想她对他好一些,在此后的每一个夜晚,他想让她陶醉、满足。但是那一次后,她又恢复了原来的特性——拒绝,甚至比拒绝更加恶毒。白天,他们像大多数夫妻一样,平平静静地衣食住行,到了晚上,
搏击就开始了,他有时扑上来强行进攻,更多的时候是偷袭,仿佛偷袭才是法定的程序。康志刚凭这件事经常在心里赞叹自己与生俱来的耐心。
十四
他企图从她嘴里掏出这些行为背后的答案,经过他多次尝试,她艰难地给了一个答案:其实在一个人的深处,贮藏着许多连自己也识别不清的感觉,无论是身体或心灵,总有自己也控制不了的那部分……结论是下了,但康志刚不能从中
找到多少慰藉。乐观主义的他并不放弃,一直期待那美妙绝伦的时刻重新回到他们当中来,这就如同读到一本书中的某个精彩片段,读者相信既然有那样闪光的绝妙佳句,那下一个精彩片段不会太远,但是他所期待的一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