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虎问:“掌柜的,你可知道?”胡七说:“有八成是他们。”艾爷说:“你说罢,不是也无妨。”胡七说:“他
们二人,一个叫狼讨儿,一个叫车云,是把兄弟。狼讨儿有个妻子,是赶氏,暗与车云私通。二人摆渡为生,忽穷忽阔。
武大哥所说就是他们,住在狼窝屯。“艾虎说:”我酒也不喝了,我同武大哥上狼窝屯。“给了酒钱,同武国南出
来。
胡七同着到了摆渡口说:“由此往西,他们住村外路北。”胡七说:“我回去了。”
雪也住了。到了村外,看见墙内屋中灯光射出,教国南外等。进去时刻太大,方才出来,拿着公子的衣服、头巾与
国南看。国南问了缘故,小爷说:“我到里面杀了奸夫淫妇的性命,就是车云、赶氏。狼讨儿背着你家公子,上岳州府
卖去了,把衣服留下。剩这两个狗男女议论,要害亲夫,教我遇上杀了。男的问明,女的也就杀了,放了把火。咱们走
罢,上岳州找去。”国南拿着衣服,又要叩头。
艾爷不许。
直奔西南,走有二里路,国南说:“有了。”艾爷问:“那里?”国南看这脚印子是他。艾爷问:“因何看的准?”
国南说:“他穿的是大草鞋。”艾爷乐了。顺印儿找下来了。走着才问艾虎的姓。艾虎告诉他姓艾。找到一个门首无有
了,细看进去了,院内挂着灯笼。艾爷问:“武大哥,这墙上是什么字?”国南说:“婆婆店。”
艾爷上前打店,里面婆子出来,开门进去,问:“二位客官住西屋两间如何?”
小爷说:“好。”将到院内,就听东屋内人说:“我找我武大哥。”国南一听,一着急,便拉了艾爷一下说:“艾
恩公听见没有?”艾虎说:“你别管,有我哪!”
婆子问:“你们作什么哪,拉拉扯扯的。”小爷说:“你别管,说我们的话哪。”
来到西屋,国南出房外,听东屋的公子说什么。艾爷叫点上灯,问:“妈妈贵姓?”
婆子说:“姓甘。”艾爷说:“原来是甘妈。哟,你是谁的甘妈?”甘婆说:“你愿意叫我甘妈。”
艾爷说:“你那岁数,我叫你甘妈不要紧。”婆子说:“那可不敢当。客官贵姓?”
“我姓艾,我叫艾虎。”婆子说:“你叫什么?”又说:“我叫艾虎哇!”
“你再说。”
“我本叫艾虎么!”婆子想其间有同名同姓的,问:“你在那里住?”艾虎说:“卧虎沟。”一听,眼都气直,气
哼哼的问:“你们一沟有多少艾虎?”说:“全叫艾虎。”
也是气,说一沟都是艾虎。婆子明知是买他的便宜,假充他们姑爷,问道:“客官用酒饭罢?”艾虎说:“拿去。”
婆子出去,国南进来。国南说:“恩公,那屋里打我们公子哪!”小爷一听,钟麟说:“找我武大哥。”回答:
“咱们这就找你武大哥去了。”遂将孩子“叭叭”的乱打。
孩子直哭。婆子问:“你打这孩子是谁?”回答:“是我儿子。”婆子又问:“他武大哥哪?”回答:“是我们大
小子。”艾虎说:“武大哥,他说你是他大儿子。”国南说:“他是我重孙子!”婆子进来,摆上酒菜,复又出去,说
:“你别在这里管孩子,你一打,他一哭,人家还睡什么觉哇。”那人说:“我们走。”婆子说:“正好,我给你们开
门去。”国南说:“他们要走。”艾虎说:“走才好哪!你这等着,我追他们去。”
听着婆子给他们开门,等他们出去又关上门,读读念念往后去了。
艾虎出院子,一拧身蹿出墙外,跟下狼讨儿来了。过了一射之地,前头有道山沟。
书不可重絮,他先着狼讨儿搁下公子,过去一刀,结果了狼讨儿性命,扔在山沟,背着公子说:“我带着找你武大
哥去。”
回到店外,蹿过墙去,进了屋中一看,武国南倒于地上,口漾白沫。将钟麟放下,说:“你看,这不是武大哥?”
钟麟说:“是我武大哥,睡着了。”艾虎说:“你叫什么?”说:“我叫钟麟。”艾虎说:“这是你们使唤人么?”回
答:“是我们家人武大哥。”艾虎说:“你们那住?”答道:“我们在君山,我父亲叫飞叉太保,着人家拿了。
我跟着我武大哥逃难哪。“艾虎暗暗欢喜,说:”你武大哥受了蒙魂药了。
这是贼店,我把他拿了,交在当官。“公子说:”我懂,贼店害人。“艾虎说:”
我拿他们,你可别言语,在这边躲着,小心着他们杀了你。“二番又把国南拉开,为的是地下宽阔,好动手。往当
地一蹲,单等人来。妈妈进来,艾虎往当地一爬。
妈妈过来一看说:“这你就不叫艾虎了——”“罢”这个字没说出来,腿腕子早教艾虎抓住,往怀中一带,婆子爬
伏于地。艾虎起来骑上,扬拳便打,“淜淜淜”擂牛的声音一般。婆子嚷道:“姑娘快来!”兰娘进来。艾虎看见短打
扮,绢帕罩住乌云,左手一晃,右手就是一拳。艾虎并没起来,还是骑着婆子,伸手一刁兰娘的腕子,刁住了腕子,一
拢寸关尺,往怀里一带。兰娘往怀里一夺,艾虎往外一耸,摔倒在地,鲤鱼打挺飞起来就是一腿。艾虎单手一挂,就把
腿腕用手钩住,往起一挂,兰娘复又摔倒,爬起往外就跑。婆子苦苦央求,艾虎方才起来。
没过门的女婿打丈母娘,就打这留下的。
妈妈说:“我们有眼如盲,你要不假充我们亲戚,我们也不能这样。”艾虎说:“你们亲戚是谁?”婆子说:“卧
虎沟艾虎,是我们姑老爷。”艾虎一笑说:“怨不得哪!你见过你们姑爷没有?”婆子说:“怎么没见过哪!长的雪白
粉嫩。”艾虎说:“冤苦了我了。有媒人没有?”婆子说:“有蒋四老爷。”小爷说:“呀,我四叔哇!
这就好了。你只管打听,卧虎沟艾虎没两个,外号人称小义士,北侠是我义父,智化是我师傅。错了,我输脑袋。
“婆子听了一怔,暗道:”这要是真的,比那个还好。结实足壮,本领强多。但这时难论真假,见了蒋四老爷再说。
“艾爷说:”我们这个人如何?“婆子说:”容易。“随取了水来灌了国南。小爷叫取些好酒来用。妈妈去龋国南问公
子的事,艾虎叫公子过来。公子见了国南,一扑大哭,连国南也就哭了。收泪与艾爷道劳。婆子拿了酒来,一看惊问:”
这孩子因何在这里?“艾爷告诉了一遍,婆子方才明白。与公子穿了衣服。钟麟就将已往从前,说了一遍。一同吃酒,
到次日起身,婆子店饭钱一概不要,有话见蒋四爷再说。
这就到了十七日了。国南说:“艾恩公,咱们要分手了。”艾虎说:“上那里去?”
国南说:“我们上岳州府。”艾虎说:“你陪着我多绕两步罢,上晨起望。”
国南说:“就是不上晨起望!”艾虎说:“不去不行,我奉我师傅、义父之命,特意请你们来了。”国南说:“你
师傅、义父是谁?”艾虎说:“北侠是我义父,智化是我师傅。”
国南一听:“哎哟!害苦了我了!”艾虎说:“要去,你背着公子。你要不去,我把你杀了,我背着公子。”国南
说:“这是我们主仆命该如此,跟我们寨主大家死在一处就是了。”言毕,一同起身。
再说展南侠大众出君山上船,大家给展爷道惊道喜。蒋爷一点人数,少了个智化。
谁也不知,惟独柳青说:“上小飞云崖口,听见‘哎哟’一声,大概是被捉了。”盯展爷要回君山去救智爷,被蒋
爷拦住,遂说:“他合我只要嘴能动,就死不了,不必挂心。”晨起望助威的人,由旱路而归,弃船登岸,背钟雄至路、
鲁家中。
到了次日申牌时候,智爷到,大家迎接进去,道惊道喜。将小姐搀下马来,把马拴在院内,把小姐带着,看看沙龙、
南侠、北侠等。智爷问:“他天伦现在那里?”沙龙说:“现在西屋内,吃醉了酒,那里睡。”智爷明知,带着姑娘去
看看,启帘来在屋中。
姑娘一看天伦躺卧一张床上,眼含着痛泪,叫道:“天伦!”叫了两声不答应,就要放声大哭。智爷劝住说:“你
还不知道,你天伦那酒性,喝醉了就睡觉,一叫他就打人,等他醒了再见罢。”叫路爷带姑娘到后边见路鲁氏,让鲁氏
劝解。
姑娘往后边去不提。
大众到上房落坐,智爷就把自已被捉,已往从前说了一遍,问:“武国南可曾来到?”大众说:“没来。”智爷说
:“他不来可不好办!”蒋爷说:“等一半日不来,我有主意。”到了十六日晌午,忽有人进来说:“外面有个叫艾虎
的,找众位爷们呢。”
智爷说:“教他进来。”不多一时,带武国南、公子一齐到屋中。艾虎给大众行礼,徒弟史云给他行礼。武国南把
公子放下,与大众行礼。智爷说:“你今天才到,应了誓了没有?”国南说:“全应到了,活该死在这里。”智爷随即
说:“叫路爷带公子到后边姐弟相见。”也叫国南到后边去。
进来众人将钟雄搭至庭房,起了迷魂药饼,后脊背拍了三掌,迎面吹了一口冷气。
钟雄悠悠气转,睁眼一看,七长八短,高矮不等,也有识认的,有不识认的,仍是问智化:“贤弟,这是怎么个缘
故?”智爷双膝跪倒,就把已往从前诈降,救南侠,结拜,暗往里诱人,过生日无令,灌醉寨主、喽兵,用薰香,自已
被捉,夫人释放,误走蓼花岗,救钟麟、武国南,杀武国北救小姐,武国南落水丢公子,国南上吊遇胡七解救,艾虎捉
奸,娃娃谷杀狼讨儿,这些事细说了一遍。“哥哥,你在梦中,大宋洪福齐天,王爷如何能成其大事?你是聪明反被聪
明误,大势一坏,玉石皆焚。小弟等不忍坐观成败。
你若降了大宋,小弟等的万幸;你若不降,小弟等一头碰死在你这面前,尽了交朋友义气,以后任凭你自为。我们
口眼一闭,大事全不管了。“旁边连公子小姐同说:”爹爹降了罢。“钟雄点头,降了大宋。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寨主回山重整军务英雄听劝骨肉团圆
且说钟雄听智爷滔滔不断的言语,这才知道三天的工夫连儿带女受了无限的苦处,寨中也是大乱。这时要是自己一人在山,万不至如此。自己回头一想,如同一场春梦,糊糊涂涂的。难
得智贤弟这般诚实,大众全跪下,一口同音劝降。钟雄说:“智贤弟,你为我可不是容易,心机使碎,昼夜的勤劳,可
见你是钟氏门中大大的恩人了。头一件,祖父坟茔保守住了,祖父尸骨不能抛弃于外。第二件,大宋的洪福齐天,君山
一破,玉石皆焚。第三件,救了你这一对侄男女。他们本是绝处逢生,多蒙贤弟保住钟氏门中一条根苗,铭刻肺腑,永
不敢忘。”随说着话,钟雄早已跪下了,说:“众位老爷们,也有识认的,也有不识认的,我一介草民,叛君反国,身
居大寨,已该万死,万死犹轻。
如今众位必是看在我智贤弟的分上,不肯将我凌迟处死,怎么反与我罪人行礼,我如何担当的起?我今降了大宋,
倘若口是心非,我必死在乱刀之下。“大众一口同音说:”言重了。“大家同起,哈哈一笑。
蒋四爷说:“知时务者,呼为俊杰。”智爷说:“给你们见见,这是蒋四老爷,这是我盟兄。”对施一礼。钟雄说
:“多蒙大人恩施格外。”蒋爷说:“有过能改,就是英雄。”所有没见过者,挨次都给见了一回。武国南过来给寨主
磕头。智爷说:“不宜迟,早些回山,省的我嫂嫂提心吊胆。”智爷说:“咱们谁送回山?”卢爷、徐爷、蒋爷、展爷、
智爷、艾虎、北侠、双侠都愿意送寨主回山。钟雄说:“我已是降了,怎么还叫我寨主哥哥呢?”智爷说:“你虽然是
降了,君山的钱粮浩大,你此时虽降了大宋,大人也不能供山上的用度,总得听旨后由那里拨粮饷。暂且回山,仍称寨
主,千万别教王府知晓;他若知晓,岂肯再供粮饷?哥哥,你若回山,不教寨主、喽兵扬言此事,你可压令得住,压令
不住?
压不住,公然不提。“钟雄说:”压令的祝我若不说,不瞒昧贤弟的好意。“智爷说:”既然这样,咱们急早回山。
“钟雄说:”咱们回山,把你侄男女留在此处,然后再接他们来。“智爷说:”哥哥多此一举,你不是那反复无常的小
人。
你把侄男女寄在这里,以作押帐,这是何苦?若是怕你,还不叫你回山哪!教我嫂嫂早见儿女,早欢喜欢喜。“说
毕,叫武国南背了公子,小姐到后面辞了路鲁氏,仍是上马。不去的,送出门来;送寨主的,一同前往。
智爷用手一指说:“哥哥,可别叫他赵兰弟了。”钟雄说:“怎么?”智爷说:“此人松江府墨花村,姓丁双名兆
蕙。”钟雄说:“是双侠呀!怎么不说真名姓哪?”
智爷说:“诚心冤你。南侠、北侠、双侠皆投降,你不吃疑么?那时被你看破,就没有今日了。”寨主说:“你真
乃高才。”随说随走,就到了飞云关下。
钟雄说道:“喽兵听真,疾速报与众寨主得知,如今被我智贤弟劝说归降大宋。”
智爷说:“哥哥有什么话,到里边承运殿再说不迟。”少刻间,压山探海,全山的寨主、喽兵,俱都前来迎接寨主,
跪了一片,给寨主道惊道喜。然后如众星捧月一般,围护着寨主,走旱八寨进寨栅门,奔承运殿。
寨主走了三天,山中乱了三天。谢充、谢勇在后寨,等到红日东升,才见婆子出来,疾忙过来一问,才知道夫人早
将智爷放走。二人吓了一跳,自己把自己绑上,到承运殿请罪。众人也不肯结果他的性命,只可与他松绑。浑人们说:
“不教他说话好不好?他也不能走了。寨主尽都教他哄信了,何况夫人?”你言我语,整乱了三天。这天报寨主回山,
大家迎接入承运殿。
智爷拉马奔后寨,至后宅门,叫国南放下公子,搀了小姐,拴了马匹,不多时,里面婆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