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严重的他跑到后山,捶胸大吼,痛声久久不绝。久久……久到他发现偷偷发泄的不止他一人,老七的猪油,老九的“遛鸟”,老十的月事带。
你心中的痛我懂,那一夜是师兄弟间从未有过的和谐……
这痛历久弥新,以至于每每面对老幺,都会觉得全身扒光,不仅脸上无光,更是今生无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怎会了解这种痛这种伤?
如今倒霉的换成了这两人,一个是心眼向来不好的六师兄,一个是臭屁得让人很想痛扁一顿的上官意。好啊好啊,风顺轮流转,今年到谁家。老天果然是公平的,来吧老幺,八哥绝对力挺你!
荀刀如是想着,回头只见扇后容七笑得阴险,哪还有方才的忧虑之色。就连老九那死鱼眼都难掩兴奋,更别提背墙闷笑得老十。一切尽在不言中,兄弟暗爽在心头。
几人正幸灾乐祸着,就听前院的伙计过来传话,说上官府的总管到了。
向厅里有礼一福,玉罗看向自家主人。“少主,余姑娘的行李不见了。”
闻言,暗爽四兄弟肩膀皆是一垮,互视的眼中笑意全无,
“不见了?”上官瞥眼道。
“是,接到少主的命令后,玉罗便去了姑娘房中,可行李已经不见了。”
上官蹙眉。“你看她有没有落下什么,比如那本《侠客游记》。”
“《侠客游记》?”
“对对,那本《侠客游记》是师弟的宝贝,她没事就会记上几页,到哪儿都不会落下的。”十一附和道。
沉思了半晌,玉罗轻轻摇。上官轻敲茶几的指尖骤然停住,他站起身,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他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笃定秭归定会回到天龙门。适才她几个师兄的神态也说明了这点,他们似愁似喜,却不像现在这般焦虑。
“难道……师弟离家出走了?”十一犹豫着不敢相信。
“先派人把她找回来,季君则死就死了,可老幺不能出事。”
“老七说得对,老幺她虽然功夫好,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加上她现在又是什么劳什子盟主,没有人顾着怕是要出事。”
荀八与老七一对眼,说着就要出门寻。
“姑娘应该不是一个人。”
停下脚步,众目看向玉罗。
“表少爷的行李也不见了,玉罗想他们俩会不会是商量好的。”
“萧匡?”几个人一对眼,“他们不会是……”
以萧匡对季君则的感情,还有老幺冲冠一怒的气势,这两人不会是想劫狱吧。
“不会。”
傅咸与上官意几乎是同时说道,两人极不快地互看一眼,傅咸率先瞥开。“老幺不会做这种傻事。”
不仅秭归,连阿匡也不会这样做,即便很想也不会。一个是他看上的女子,一个是他教养出的外甥,他绝不会看错。
再无等待的必要,上官转身便走。冬日偏冷的残阳映入眼中,他神色匆匆,带点沉思。
两人离家定是秭归起头,毕竟此时阿匡心之所系全是一人。带上行李,带上行李,是要出远门么。可季君则明明就在昭狱,她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又是如何劝说阿匡放下一切随之远行?
思及此,上官不禁放缓了脚步。
秭归啊秭归,你究竟出得是什么招,竟让他开始期待了。
第二天天不亮,五骑便来到了距离京师最近的大沽港。
晨曦中隐着光,云霓的颜色瞬息万变,仿若此时大魏的朝局一般。天边一色混黄的海,数十艘巨大海船泊在港湾,油布长帆猎猎翻动,只待排浪而出,乘风沧海。
狂烈的海风中,余秭归与从鸾躲在壮硕的高大山身后。不远处,萧匡长袍翻飞,正与驳岸的管事商量着什么。
看着联排的海船,卫濯风不赞同地聚拢眉梢。“近畿王地竟也公开违背太祖皇帝的遗训。”
严交通外藩之禁,寸板不许下海,这是大魏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
虽然初时有不少商户因铤而走险而株连九族,可巨额的暴利还是引得无数商人不惜身家性命前赴后继。到了大魏第四代皇帝景平帝时,太祖皇帝的威严终于抵不过丰厚贿赂,海禁渐弛。以至于先帝一朝,开国祖训已然成为一纸空文,各地海运兴盛,沿岸的官员大口吃钱,小口欺上,这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如今蒙在鼓里的,也只有金銮殿上的皇帝陛下了。
海风又湿又冷,吹在身上便是沁骨的寒意。见余秭归不顾风吹,自高大山身后探头眺望,从鸾靠在她肩上打颤问道:“在看什么?”
“这里的海和岭南不一样呢。”余秭归望着有别于岭南的浑黄海水,月眸满是诧异。
从鸾哧地笑开:“河口入海的地方当然是黄的。”
“果然如书中所说,大魏江山处处新奇呢。”
“书?”从鸾看她一眼,“那本《侠客游记》?”
“嗯。”
“年初你来游历湖北时,就以这本书为指引,当时我还真有点小小挫败。”
“挫败?”收回视线,她不解地看着从鸾。
“我自认博学广记,天下就算有我未读之书,也没有我未闻之卷,结果你的一本《侠客游记》就让我傻眼了。不瞒你说,后来我查了不少资料,可就不见有关于你那本宝贝游记的一星半语。”
“你还真是不服输啊。”余秭归有些汗颜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包袱,“这本书是我家家传之物,自我祖爷爷那时开始记起,余氏子孙每到一地便记录当地风土人情,算是代代相传的小小癖好吧。”
“听来和我们南山院倒也相似,只是南山院的记录是责任,而你家却是兴趣。”
“确实。”余秭归颔首笑道,“可兴趣终究比不过责任,若不是南山院消息灵通,知道陆路不通,我们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恩,没想到圣德帝病重的消息还未流出,北狄的南院大王就已封锁关外了。”想到半途收到的最新线报,从鸾不由叹道。
“由从大沽越海,取道朝鲜,这是现今去北狄中都最快最稳妥的路线,若顺利前后不过五日。只是我不太明白,击杀北狄皇帝与救季君则有何关系,毕竟——”
语音一顿,从鸾看向不远处的萧匡。“那才是他想要的。”
“那你呢。”
“哎?”
从鸾怔怔偏首,余秭归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我?”
看着从鸾若有所思的美眸,余秭归搓了搓她冰凉的脸颊。“别说是为了萧匡,想想你要什么。”
从鸾脸一红,刚要说什么,就见萧匡示意他们过去。
“未来……”眼珠转了转,他立刻隐瞒了称呼,只指着那名管事道,“这是上官家天津卫的陈掌柜,负责商行在大沽的贸易。”
中年人拱了拱手,眼眸精明将人一一打量。“在下陈墨,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心叫不好,萧匡刚要打岔,就见余秭归上前一步,指着几人一一介绍。“敝姓余,不才为新任武林盟主,身边这位是南山院的山长,而这两位是世缨卫家的濯风公子,以及他的贴身护卫通臂神拳高大山高大侠。”
听她不仅高调以盟主自居,且将每人的身份背景介绍详尽,萧匡暗叫一声糊涂,指着岸边大船急忙打岔。“近日只有海龙号去朝鲜,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大家速速上船吧。”
说着向从鸾使了个眼色,硬是将意犹未尽的余秭归拖上大船。这厢海龙号刚刚离港,那厢萧匡便痛心疾首道:“未来舅母,你犯下大错了!”
见她不以为意,甚至还向陈掌柜隔空道谢,萧匡几乎要喷出心口血。“你可知,那个陈狐狸是什么人?”
“陈狐狸?”相较于什么人,她对这个外号更感兴趣。
“舅舅手下有九个老奸巨猾,火眼金睛的千年狐狸,其中一人你也见过,就是京师的玉罗姐,再来便是天津三卫的陈掌柜。”
见她恍然,萧匡还以为她想通,谁知她道。“哦,你说玉罗姐坏话。”
“这不是坏话,不,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好不好。”
“我们是秘密出行。”见萧匡快要被她气死,卫濯风一改事不关己的作风,出言提示道。
“就是这样!”萧匡打了个响指,“你我好容易秘密出京,怎能在这里放松大意?你看吧,不到傍晚舅舅就会收到陈掌柜的密报!”
“就是想要他知道啊。”
四双大眼同时瞪去。
“不是说还差一人么,差的就是他啊。”
寒风中余秭归唇畔隐笑,弯弯的眸中盛满冬阳。
行至午后,海水褪为湛蓝,与冬日清淡的晴空连成一片,泛着玉璧一般冷光。虽然男人们将最好的卧舱让给了她和从鸾,可海龙号毕竟不是客船。起伏的波涛摇曳着船身,窗外的风浪好似在天空上翻滚。
“呕——”
她本来已经不想吐了,可听到从鸾的这声,喉头酸水便被勾了出来。
海上后浪逐前浪,她俩如咸鱼死在沙滩上。身体随着海潮而延绵涌动,余秭归闭着眼,只觉昏昏欲睡,但求靠岸前都不要再醒来。
“秭归?”
朦胧半醒间,身体被轻推了下。这力道虚软的可以,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
“打一开始,你就想诱上官出京么?”
“嗯。”眼皮掀了掀,她咕哝道,“要是他不离开京师,恁是观音大士显灵,季君则也难逃出生天。”
“的确。”床板上从鸾回过味来,双眸湛亮看向身侧,“行啊,秭归,这招引蛇出洞真是妙。”
再推她,只见咸鱼翻了个身,依旧瘫软状。
“话说,你是怎么劝得卫濯风加入的,他这人向不管他人瓦上霜,难不成你用了美人计?”
闻言,余秭归咳得彪出泪来。“你……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难道不是?我瞧他对你有点意思。”
余秭归瞪她一眼。“蛇打七寸,卫濯风的死穴是世缨卫家。”
“世缨卫家?”从鸾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秭归,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那卫家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相与的。除了本朝皇帝,还没有人能向卫家承诺什么。”
“这我明白,可阿鸾你想过没有,还有一个江湖呢。”
“江湖?”
“嗯,江湖。”眸中满是坚定,余秭归抬眼看她,“入京的几日,我总在想江湖应该是怎样一个江湖。阿鸾,年初我去洞庭看你,你虽谈笑依旧,可眼中已没了两年前自信洒脱。我原以为是你事多,又要顾我,不免□乏术。可一月前在下县,你与官员同座,眼中郁郁之色不减反增。我这才明白,南山院已不是当年那个超然于江湖的南山院,南山老也不是先时那个只记史事的南山老。”余秭归看向她。
“你甘心么?”
从鸾苦笑。“怎能甘心,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有得是手段。只要在大魏一日,不,只要御座上有帝王,南山院又怎能超然?”
默默看了从鸾一阵,余秭归轻声开口。“这种无奈我也尝过,原以为凭借武艺便能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才放开手厄运便已降临。”说着,垂眼看向空空如也的掌心。
“只是,我好不甘呐。”
听这一声叹,从鸾转眸看她。
“师兄曾说子愚只图自己快活,不顾天下大义,言语间满是不赞同。可我却一点也不恼他,不但不恼,反而心生羡慕。说到底我既不像师兄那样胸怀天下,也不像子愚那样自我洒脱。明明想护住自己人就好,可看到他人遭逢悲剧又不免心软。初时我也迷茫过,可后来想想,难道世间就只有子愚与师兄两种人?江湖就只有依附朝廷的一条路?”
“或许只要我们不那么识时务,不那么容易甘心,我们可以不用随波逐流,江湖也未必成为皇权的附庸。”
余秭归蓦地凝视,眼波清湛生辉,仿若天岸无边的大海,闪动着细细粼粼的波光。看得从鸾先是一愣,随即沉了下去,不自觉地与之起伏,翻动着同样的心绪。
“武力也许不能结束厄运,但可以缓解边关的燃眉之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御座没有皇帝,不论是大魏还是北狄都会乱的。南院大王既然能手眼通天在京师安插死士,那自家都城便更不会放过。倘若北狄大位空悬,你想南院大王还会眼馋大魏的京师么?”
月眸顾盼,看得从鸾浑身战栗。
“千里杀一人,这次只要计成,江湖就能成为扭转乾坤的定海神针。只要江湖成为天下第二势力,那又何必依附于一个腐败不堪的朝廷。我生性懒散,又是女子,这盟主之位终究是做不长的。两年后,谁又有可能问鼎中原武林,谁又能承接这震慑大魏的第二势力呢。一个不一样的武林,一个世缨卫家重新崛起的愿景,这就是我给卫濯风画的大饼。听来不切实际,可卫濯风却信了。”
“一个不一样的江湖么……”从鸾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余秭归回以微笑。“是,一个属于更多人的江湖。”
眼波一颤,从鸾握住她的掌心。“那就搏一次吧。”
“嗯。”余秭归凝眸远望,“说好了此路同行,我等着他来搏一次。”
窗外远水翻云,她语音轻轻,笑得沉静。
第十九章公子快跑
原来她想改变的是整个江湖。
收起飞鸽传书的小小字条,上官意微微合眼。半晌,他唤道:“备马,去天津卫。”
“天津卫?”虽然猜到少主做此决定定于陈管事的快报有关,可玉罗还是不免惊讶。
“可是京师……”她些微踟蹰。
上官意轻掀眼皮,黑眸晶亮看得她不由垂首。
“你在上官家多久了?”
“玉罗十岁为奴,至今已有三十年。”
“当年我大姐去世前留下书信,已将你去除奴籍,玉罗你早就不是奴婢了。”
见她身子不可抑制地一抖,上官垂眸道。“你自梳不嫁,却言已有孩儿,玉罗你真当我知道么?”
她慌乱抬首,眼中噙满泪。“少爷……”
“你怕什么,以你对阿匡的呵护,难道当不起一个‘娘’字么?当年你自请成为京师顺天府的掌事,为的就是看住阿匡,断了他与季君则的联系。此番进行的这么顺利,也多亏你常年经营的人脉。你对阿匡的好,我大姐泉下有知,定感动不已。”
看着她轻颤的双肩,上官意黑眸沉敛。
“我看季君则不爽,一半因为阿匡,一半全凭自己好恶,而你却不同。你死守我大姐的遗志,当我是弟,视阿匡为亲儿,论起除去季君则的心,你比我坚定。”
玉罗略有细纹的美眸蓦地一怔,复又微凝。
“你是在担心我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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