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看着董菀泥泞布满的双脚直直地走了过来，“你走吧，别闹了。”
李尧的表情终于没有了桀骜不信的少年神态，反而是换成了沧桑老城的忧虑神色，仿佛董菀的这一折腾在瞬间花费了他所有的耐心和力气，只想呵气般地解决这棘手的一幕。
可他短短的一句话，却比南宫琰琰的那一巴掌力道更大，直接抽在了董菀的心上。南宫琰琰也十分的震惊，本来她的预想中，李尧是会“英雄救美”的。
董菀在心里面迅速告诫自己，李尧确实已经成过去式了，现在是来求助的，就别管他对自己的态度是怎样了。说实在的，在董菀踏进教堂的那一瞬间真的就像翟哲预计的那样，心死了一大半，心死了才能踏实过好以后的新人生。
董菀稳了稳心神，竖起了三个手指头指着头顶，“我发誓，我没有！我真想你们救人！就在前方……”董菀一边说，一边翻身伸另一只手指着教堂大门外，想极力表明现在翟哲的危险。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李尧打断了，“我都说了，你别闹了。你来这里干嘛？为什么这么巧刚好还翻车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别闹了，真的。我……”李尧想说的后半句吞了回去。
这时候保安上来了，有一个在向对讲机里面说着什么，声音叽叽喳喳的听不真切，却在整个教堂的安谧环境中显得极为刺耳喑哑。
在场的人群依旧安静，毕竟是军人亲属的居多，因此大家都很有素质地保持缄默。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因此董菀的声音变得更为清澈明亮了，“我现在只想还救人，求求你了。”说着，董菀跪了下来，小柔的动作慢了半拍，没有搀扶住董菀。
董菀觉得寒心，难道自己真的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就是如此不值得信耐，如此不堪？虽然已经极力在心里面告诫自己心死了就该背向悲伤，但是还是忍不住难过和悲戚，毕竟是曾经深爱的男人，恩断义绝的事儿董菀做不到，假装漫不经心他也做不到。
正因为悲伤上涌，她才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只能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下跪。
“你这是干嘛？”南宫琰琰和李尧同时惊讶道，确见董菀已经哭了出来，声音完全被起伏的胸口给堵了回去。
听得出来，李尧的语气里面满满的不舍。董菀在跪下的那一瞬间听到了耳边的风声，灌进耳朵里面有些凉飕飕的感觉，记得和翟哲在喀什密林深处探险游玩时，翟哲把一滴露珠灌进了自己的耳朵里，那感觉激得董菀连连打了好几个寒颤才回过神来。
此刻董菀的满脑子都是翟哲的身影和痛苦却隐忍的呻吟，翟哲的想法一定是让自己抢时间来到教堂见证婚礼后私死心或者直接“抢亲”。翟哲总是为自己想很多，董菀在跪下的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人性阴暗面是有多大啊，竟然从来有为翟哲做过什么……
今天，算是补偿。
保安不由分说地上前来架起地上的董菀就往门外走，李尧的母亲器宇轩昂的声音完全不亚男子，“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拖出去，再烦扰我儿子的婚礼我可要报警了，进局子十天半个月出不来可别怪我们不留情。”然后又对前来救场的负责人说道，“这是什么事儿啊这……我可要投诉你们……”
终于在寂静的人群中有人出来打圆场，“没事儿，好事多磨嘛。吉祥兆头！”“对对对，吉祥兆头。”“当做提前闹洞房婚庆嘛！”……七嘴八舌的，军人家属们的脸上再次洋溢起欢乐的笑容。没有人在意被拖远的董菀。
小柔眼疾腿快，早已经离开了董菀身边，硬着头皮来到吴焕声的身边，乞求的语气说着什么。吴焕声的神情老早就已经不堪了，惨白色。
新娘子南宫琰琰有些失魂落魄，但是故作喜庆的表情和特有的军人气质还是让她依旧灿烂夺目。精致的妆容，高贵的气质让她始终都可以于人群中也星光璀璨。
南宫琰琰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个人骄傲地昂首挺胸，独自转身，她要努力克制，努力完成这个婚礼，这是她苦苦守候多年的愿望，说实在的，她为了李尧放弃很多，学位，梦想，前途……但是她也是作为一个女人！因此，她愿意为了这个梦想的婚礼做到更极尽的努力，克制只是小事。
正当南宫琰琰转身时，李尧竟然侧立她身侧牵起了她下垂的手，顺着红毯走向教堂前面。南宫琰琰仿佛受宠若惊，本来硬脾气的她也有了些泪花儿在闪烁了，此刻李尧牵起了她的手，她很感动。李尧的心意其实她是知道的，根本不在自己，要不是因为家族的关系……
即便是因为家族的关系，能跟李尧结成连理，南宫琰琰也觉得幸福，心想着总有一天能把冷石头捂热了。此刻李尧牵起了她，也证明是选择了她！南宫琰琰本来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表演自己的完美与开心，此刻她确实是真的很开心了！眼泪说明了一切……
宫玺早就得到李尧的眼神暗示，偷跑到了教堂外。
仪式正常进行，司仪的本领很大，三言两语就把刚才的氛围给过滤掉了。可是正式的说辞还没出来时，突然董菀披头散发地又冲了进来，这一次她没有刚才的和顺求救的神情了，而是非常大嗓门儿，毕竟是焦急了，“李尧，我请你现在去救人！不然你的婚礼即便是进行了也不得心安吧！”
这一次人群突然炸开了般，议论声瞬间纷纷扬扬，不再是刚才那般按捺。大多是指责董菀的鲁莽和泼妇行径。
李尧的母亲怒吼了起来，具体是什么内容，被更大的叫骂声给掩盖了。
在保安们再次上前来时，董菀终于爆发了一句：“李尧，我为你怀过孩子，以这一点我要求你去救人，马上！”
董菀这句话一出来，仿若晴天霹雳一般，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到外面去劝阻董菀才返回来的宫玺都惊呆了。
董菀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之前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说，说的时候以怎样的措辞和表情。没想到究竟是以这样的形式。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一直很活跃的小柔都呆愣住了。还是宫玺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奔到了董菀的身侧。
“你起来，我们走，我们去救人。我叫上安保团，我们去救援就是了。”宫玺反应很快，飞速来到董菀的身边，快速地小声道。
董菀一听立马转身看着宫玺，“当真？好的，我们马上去……”董菀想要的就是救援，目的达到了，因此想立马离开，没想到竟然听到后面李尧的母亲大喊，“不许走，你以为你是谁，满嘴疯言疯语，毁我儿子清誉。老李，把她给我铐起来，我要报警，真是个疯婆子。别让她跑了。”李尧的母亲完全不顾仪态端庄地大吼大叫起来。
董菀看到四周围上来了一圈人，心里循环了一下念头，立马对宫玺说：“宫玺，我讲的话……救人是真的，求你了，顺着小路二十分钟。”董菀的眼睛定定地满怀期许地看着宫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笃定宫玺一定会去。她觉得自己肯定会因为刚才的行径被“扣押”，脱不开身只能求助有过几面之缘的宫玺了，毕竟于今天的场景和自己的立场，他算是无影响的“局外人”。
然后董菀转身面向众人，瞬间便成了众矢之的，宫玺也趁机溜了出去。董菀心知翟哲的安危暂时可以缓解了，“闹事儿”前后只浪费了十分钟左右，董菀在心里祈求翟哲这十分钟安然度过。董菀等到手臂被人架了起来，才惊觉地回神。黑压压的众人，无数双眼睛，董菀才开始变得有些害怕了。
李尧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他的手紧紧地牵着南宫琰琰的手。而南宫琰琰照样气上心头，脸色都变了，可是因为有李尧的安抚，因此也没有了最开始的盛气凌人，甜蜜的感觉多了很多，压过了不少的阴霾。
李尧心知董菀一定会回来，因此刚开始就牵制住了南宫琰琰，牵起了她的手，害怕她再次上前来打董菀。
而董菀看到他们紧牵的手，心里却万分的幸福感，说实在的，亲眼看了李尧的幸福，董菀更多的是竟然是祝福，完全不是嫉妒和恨，是满满的祝福。看来翟哲真的是理论家，来了死了心也好。不知道为什么董菀竟然想起了翟哲喜欢讲的那个“默默有闻”的电台，主持人很懂男女之情，时间最烂俗最千篇一律的剧情，但是却烦扰人心的情愫。翟哲兴许是听久了，因此也很笃定自己来到这里会死心吧。
不知道为什么，董菀没来教堂前一心想来，也不明白会是来阻挠还是来干嘛的，但是在来了后，竟然满脑子全是翟哲，无论是哪个细小的场景或者画面，都会激起自己对翟哲的记忆，属于自己和翟哲的画面和空间。
小柔还在吴焕声的身边求着，吴焕声的脸色已经彻底惨白。
突然，南宫琰琰带着傲慢的语气大吼一声：“董菀，你个贱女人。我告诉你，你怀的杂·种根本不是阆沣的，而是……”
话音未落，只听吴焕声突然怪叫一声，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握起了一把水果刀，直直地冲向董菀，众人回神儿时，却见吴焕声距离董菀已经咫尺之遥了。
这可把董菀吓坏了，也忘记了移动。众人仿佛今天完全是出于惊讶之中，一时间也没回过神来。保安依旧挟制着董菀，眼看着吴焕声更逼近了，因为恐惧太突然，或者是太莫名且恐惧，董菀想闭上眼睛。
在这一瞬间，董菀觉得自己会被这荒诞的逼近的危险给吞噬。
可是她努力睁开了眼睛，竟然瞬间觉得大堂的灯光明晃晃地刺眼，很想闭上眼睛。但是董菀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如果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董菀想看向那个唯一的方向。那是李尧的方向，那是董菀情窦初开的方向，那也是爱与梦想的方向。
董菀嘴唇微微一动，说了什么，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朝着那个方向。
刀逼近了，董菀幸福地看着那个方向，忘记了正前方吴焕声发飙般的凶神恶煞。
小柔用尽全力，发疯般地奔跑在吴焕声的背后，奋力地牵扯住吴焕声的衣服。
突然董菀看到李尧拔出了腰间的枪，对准了吴焕声，李尧的母亲突然大叫，“不要开枪！”众人均看向李尧的母亲的方向，不知道是什么感应，让小柔直接摊开了身体，团抱住了吴焕声，只听到一声枪响……
第四十九章 人间留不住，春花辞万木（中）
更新时间2013523 22：59：41 字数：4440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中）
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失去了自己多可笑啊，可是在爱里面的每个人都在上演笑话剧，你笑我，我笑他，但……我也爱他。
那一声枪响可能是在当年地震的轰鸣声后董菀再次听到的最刺耳最刺心的响动，枪声的余音在教堂的上空盘旋纠结一阵子，回音不绝。那过程像是撕裂了空气做成的巨幕，也像是撕裂了董菀的心。
董菀好像回到了以前自己和蹇磊在他们婚礼前的对话场景。董菀当时问蹇磊为什么可以这么耗着时间来等一个当时看上去不可能的缘分，蹇磊的表情突然由天然呆变得精明，眼睛也闪着坚毅的光泽，“因为我爱她如命，我唯命是从。”
“爱她如命……唯命是从……”董菀的心里飞速地盘旋反复巩固着这句话，却不知不觉泪眼模糊，而这一切的幻想幻觉仅仅几秒之内。
小柔缓缓地倒了下去，就在董菀的面前，可是她竟然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这种快乐是发自肺腑的，很多年董菀都没见过了。
可是笑容过后，小柔的满眼都是不相信和痛苦，她眼睛在闪动，一定是泪花。但哭的不是背上那一枪击穿肺腑的痛，而是自以为帮助吴焕声挡住枪，避免吴焕声受伤的她竟然发现……
吴焕声竟然在她拉扯他衣服的同时，将锋利的刀刃插进了她的胸口。
也仅仅是几秒之内，小柔的表情由自以为保护了爱人的幸福变为深深的扭曲，那扭曲的神情不是悲恸，而是难以置信，小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爱如生命的人，会拿走自己的命，而且拿得这么随意，轻描淡写。
吴焕声发疯了般地逃窜着，慌乱时又尖叫不止，董菀的余光看到一些人上前去制止他的疯魔。
血液喷涌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吴焕声有没有被小柔的情意烫伤。
董菀此刻的心里一片浑浊，身边的安保也放开了自己上前去制止吴焕声的巨大举动也没能让她回过神来。
小柔倒在血泊中，胸口的血不断地喷涌出来，董菀只顾得跪了下去，用双手使劲按住血口子。可是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指缝中喷涌，周围打电话报警的声音，小孩哭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柔想说什么，可是吐出来的全是血泡血沫。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也是董菀生平第一次看到可以无声地流泪成河的画面。
董菀突然叫得声嘶力竭，“救人啊，快打电话救人啊！”董菀发疯般地狂吼乱叫着，声音一出来就因为长时间的静默而有些干涩喑哑，不过响度却盖过了一切的不清晰。那声音董菀一辈子都记得，像野兽嚎叫一般，像雷雨夜一般。
头发乱糟糟地覆盖在眼前，人潮的热气腾腾席卷过来，拂弄到她眼睛里面，泪花儿便汩汩地流了出来，分不清楚是刺痛还是酸涩。
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牵扯了，泪眼模糊中看到小柔的表情竟然是微笑着，小柔嘴唇不断地蠕动，每一次都涌出大量的血水。那抹微笑淡淡的，却温厚。
董菀趴到她的嘴边，小柔呵气般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咳嗽，有些血从她口中溅到了董菀的脸上，“我……对不起，姐。我……蹇磊。”
董菀拼命地点头，不断地点头，再附着在小柔的嘴边，董菀已经张大嘴不断地压住声音地哭泣，因为悲恸已经化为泪水堵住了她的呼吸道，小柔继续道，“姐……别难为他，我……别怪……爱，爱过……我不…怪，我爱……我马上……见爸妈妈了，我曾经那么……姐，好好过……日子……我想……”话音未落，抓着董菀手肘的那双手滑落了。
周围瞬间变得异常的安静，就连呼吸的声音的都能听得到的感觉。
董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扯开的，农家乐的医生来了，给小柔做各种应急援救。所有人的注意力全的都揪心在小柔的身上，董菀只感到自己浑浑噩噩的，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导致的，要是不那么一意孤行，不制造这样的闹剧，一切都是相安无事的。
董菀像个六神无主的木偶般被轻易地拉扯着，拖在地上，拉到了外面。董菀被拖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