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麃公没有坐以待毙,虽然城中尚未发现韩王、赵王的踪影。但问题是,城外的韩军也不知道啊!麃公笃定韩王、赵王一定就在洛阳城,自己早晚可以把他们二人搜出来!所以,麃公在韩军围城之后,就派人前去韩军大营警告韩军,让他们不可轻举妄动,否则,韩王免不得吃些苦头。麃公就是想利用韩军投鼠忌器的心理,为自己争取时间。
派去韩军大营的使者去得也快,回的也快!麃公顾不得巡视城防,当即召见了自己的心腹,也是自己派出去的使者。
使者一见麃公就扑通一声跪下,这当即吓了麃公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涌上麃公心头。果不其然,接下来使者用极度忐忑震惊的语气说道:“将……将军!韩军说韩王压根就没有在洛阳城,我们若是不信,他可以再给我们一个时辰来搜遍全城!”
麃公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使者这个时候小心翼翼地端出来一个包袱,一边展开,一边颤颤巍巍地说道:“将军!我们中计了!这一切都是韩军的埋伏!这三万韩、赵联军压根就是诱饵,就是要将我们吸引在洛阳城下。趁着我们鏖战洛阳的时候,韩军悄悄占据了函谷关,切断了我们的退路!你看,这是函谷关魏军守将魏咎的首级!”
麃公第一直觉就是自己的心腹被韩军收买了,想要乱自己的军心。因此,麃公死死望向地上的那个头颅,想要看出韩军谎言的破绽。但那个头颅确实是函谷关魏咎的,就在十数日前,自己还和头颅的主人谈笑风生,没想到,转眼间,故人就身首异处。魏咎的头颅落在韩军手上,函谷关怕是凶多吉少。这一点,麃公已经了觉悟。
但这并不代表着麃公没有疑惑,麃公神色平淡语气冰冷地说道:“韩军真的是这么说的?”
使者连连点头,道:“将军!我们尚未出函谷关,韩国就接到了密保。魏国和我们的密谋,韩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韩国却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这三万韩、赵联军滞留在洛阳,为的就是怕我们看出破绽。韩国一开始就打算牺牲掉这三万大军,但却是要我们秦国的十万大军陪葬!”
“如今,赵、楚两国合兵三十万攻打魏国大梁,魏国是自身难保。韩国出兵攻克了函谷关、陕、焦二邑,切断了我们的后路。洛阳往南,往东。往北又皆是大河,我们根本无路可逃!”
“这句话是谁说的?”麃公按剑而跽曰,心中杀意陡生。
“三川郡郡尉李毅!”使者如实回道。
“他?故秦蜀郡郡尉?哼!”麃公面露不屑。秦王对李氏一族也算不薄,李冰贵为蜀郡郡守,李毅贵为蜀郡郡尉,可结果呢?二人背主求荣。在韩国大军压境的时候,献城投降!李冰投降就投降了,他本就是一介文人,韩国又拿屠城来威胁。可李毅当初也和麃公交好,又是一介武人,国事艰难,不思慷慨就义,以赴国难,而是倒戈包围成都。麃公深以为耻也!如果李毅战死了,麃公免不了恸哭戴孝,但如今,麃公却是深恶之,耻以为友!
使者点了点头,面露苦涩道:“将军!他也是这次韩军的副将!领韩王之令,统领洛阳以西的五万韩军。李将军还说,他想要和将军见上一面。双方不带一兵一卒,只是把酒言欢!”
麃公没有片刻的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见!告诉他,本将军耻于见卖主求荣的败类!”
使者默然,麃公身边的众将也是静声不语,麃公的反对在意料之中,但这也说明麃公承认了秦军陷入了死局。秦军损失了七万大军,居然只是拿下了一个残破不全的洛阳。更把自己置身于险地。俘虏韩王、赵王的大功转眼就成了镜中月水中花,后路已断,秦军已经没有了出路。
少顷,使者鼓起了勇气,冒着杀头的危险劝谏道:“将军何不见一下李将军。如果将军成功劝李将军迷途知返,归顺我们秦国,大军未必没有出路!哪怕是借道河东返回关中,好歹也是一个念头。就算说服不了李将军,将军委屈一下,和李将军虚与委蛇,也能争取多一些的时间修缮城墙不是?”
麃公久久不语,心里承认和李毅见面是有好处的,唯一抹不开的就是面子。但面子和大军的生死存亡又算得了什么?!这次自己输得不明不白,谁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麃公自以为自己付出了全力,但问题是,自己的全力并没有给秦国带来胜利!这个时候的秦国,已经经不起失败,也要不得失败的将军。自己就算侥幸回到关中,哪怕不被秦王砍头,也会被发配边疆戍守吧!毕竟,要有一个人对秦国的这次失败负责,而这个人,不可能是秦王,最合适的也只能是自己!除非,客卿蔡泽愿意站出来承担这个罪过!
“罢了!罢了!本将军就出去和他一见吧!”麃公身心疲惫地说道。
“将军!不可啊!万一这是韩军设下的埋伏,到时俘虏了将军,我们三万大军可就群龙无首了!”一听此言,顿时有一名秦军校尉反对道。
“是啊!一定是李毅那个小子使诈,想要瓦解我们大军!将军不可轻信!”三三两两的人纷纷说道。
麃公眼睛微微一眯,凛然道:“本将军料想,李毅还不会卑鄙到如此地步,否则,胜之不武。真要是韩军的埋伏,本将军未能幸免,李副将,你来接替我接管大军!不服从你号令者,校尉以下,皆可杀之!诸位放心,本将军是不会成为韩军的俘虏的!”
“将军!”众人神色复杂地说道。
“本将军心意已决!众将莫非以为,本将军手中的长剑,不利乎?”
“喏!”众将只得应道。
麃公微微点头,对使者问道:“李毅小儿约定的见面地点在哪?”
“出西门十里,一处凉亭。李将军说,会等将军一个时辰。”
“来人啊!给本将军更衣,备马!”已经决定单刀赴会的麃公素来重视仪容,这个时候,更不愿意落在下风!哪怕实力上不如韩军,哪怕己方已经落入九死一生的险境,但在气势上,麃公不愿意输给任何一个人!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了不过两刻钟,一袭黑衣黑甲的麃公一人一骑来到了约定了地点。凉亭中,一袭白衣长衫的李毅并未着甲,一把长剑随意的系在腰间,面前不过是一坛酒,两盏杯,遥望亭外的几株桃花。独饮独酌。
马蹄声似乎惊醒了李毅,李毅转过身子,刚好见到一脸肃然的麃公干净利落的下马。脸上泛起宛如四月盛开桃花的笑容,李毅遥遥作了一揖,道:“兄长若是来得再迟些,这坛美酒可就让小弟喝光了!”
麃公冷哼一声。面露不屑,却是毫不客气入座,径自给自己满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巴,道:“这酒太甜了,不好,不好!”
李毅苦涩一笑,道:“烈酒伤身!值此良辰美景。鸟语花香,喝烈酒的话与景不和。这坛美酒乃是用去年的桃花酿造的,此时来喝,刚好应景!小弟一直没舍得喝,特地留给兄长!没想到,兄长却是不喜!哎!”
麃公呵呵一笑,意有所指道:“去年此时,你不是还在蜀郡?莫非。这坛美酒,乃是用蜀郡的桃花酿造的?如此。我倒是要多饮上几杯。”
李毅自然听出麃公这是在讽刺自己卖主求荣,也不辩驳,只是轻声说道:“去年桃花今犹在,春风不识去年人!这桃花是蜀郡的还是三川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麃公摇了摇头,意有所指道:“区别自然大了!我又不是朝秦暮楚之人。即使身化桃花,也要长在秦国!”
“秦国!”李毅摇了摇头,反问道:“这桃花长在哪里才算是秦国的桃花?”
麃公一愣,想当然地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然是秦王的治下,就为秦土!长在秦土,就算是秦国的桃花!”
李毅哈哈一笑,说道:“若以兄长的言论,秦王的诏令可以传达到的地方,就为秦土。如今秦王的诏令不能东出函谷关,兄长可就是在韩国的土地上。不知道兄长如果是株桃花,该算是秦国的还是韩国的呢?”
麃公微怒,愤然道:“心向大秦,无论身在何处,皆是大秦子民!即使化身桃花,长在韩境,也是秦国的桃花!”
李毅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长叹道:“兄长这就是狡辩了!桃花又哪里来的感情?兄长又何必连桃花都赋予国界?当今战国之世,尔虞我诈,战事不断!今日秦国取韩国三川,明日韩国取秦国南阳,这三川、南阳的桃花岂不是忽而为秦国的桃花,忽而为韩国的桃花,岂不麻烦?!桃花没有那么复杂,它们只是桃花而已!年复一年开花结果,如此而已!”
“花是花,人是人,花不可以选择生长的地方,但人不可以不忠于自己的国家!”麃公反驳道。
“国家?”李毅笑意更浓,说道:“国家,国家,到底哪个才算是自己的国家?以河东而论,初属魏,后属秦,七年前又归于魏,这河东的百姓到底是秦国人还是魏国人?再说这三晋百姓,他们从根源上说的晋国人,但兄长现在问问他们,有几个还对晋国念念不忘的?!就拿秦国来说,秦国原本的地盘本来就是陇右的百里之地,如今的咸阳百姓是数百年前,又有几个人会认为自己是秦国人?!”
麃公默然不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李毅继续说道:“商鞅是卫国人,却为秦孝公所用,大秦乃有百年之强。然而,这世上却没有人指责说商鞅不效劳卫国,说商鞅不忠,为何?申不害是郑国人,韩国灭亡郑国后,申不害不思光复郑国,却辅佐韩昭侯变法图强,令天下诸侯不敢小觑韩国。然而,这世上却没有人指责说申不害不忠不义,反倒是称赞他的人不少,这是为何?”
麃公这个时候反应了过来,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卫国不知商鞅之才,故为我大秦所用。郑国不知申不害之贤,才便宜了韩国。对臣子来说,哪位君王哪个国家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个臣子才该向这个国家效忠,譬如商鞅之于秦国,申不害之于韩国。”
李毅竟然点头,附和道:“兄长高见!但以小弟之见,商鞅在秦国得以施展才能,申不害在韩国崭露头角,非但因为秦孝公、韩昭侯知人善用,未尝没有商鞅、申不害审时度势的因素。当其时也,卫国不过百里之地,即使变法,又能强到什么地步?卫国四战之地,怕刚一变法,内部动荡之下,其他国家就会吞并卫国!相反,当时的秦国接连战败,秦孝公有奋发图强之意,且秦国据有关中,远离中原,不为当时的中原各国所重视,故可以成事。韩国灭郑时,申不害已然为官,以申不害之才,足可以说服郑康公变法图强,虽然不能阻止韩国灭郑,但也足以保全郑国社稷十数年。然而申不害没有这么做,奈何?就是因为申不害看出了郑国覆灭乃是天下大势,挽回也是无益!所以,要想成事,必须顺应大势!否则,一生碌碌无为!”
第四十四章秦军的覆灭
“你所谓的大势就是韩国?这就是你背叛秦国,归顺韩国的理由?”麃公一脸讽刺。
李毅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七年之前,秦国据有天命。但如今,秦国只有八百里关中,更被韩、赵两国困死,不能东进中原。兄长难道看不出来吗?秦王老了,这天下已经不属于秦国了!”
麃公腾然起身,拔剑而怒曰:“乱臣贼子,居然胆敢讽刺王上!”
李毅没有拔剑相对,而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秦王是不是老了,兄长应该比我清楚!秦国以军功立国,数十年间,之所以屡战屡胜,不外乎军功的刺激!可如今,秦国连丢三川、河东,南阳、汉中、巴、蜀六郡之地,屡战屡败,士卒已经胆寒,百姓已经疲弱。秦国又要拿什么来争霸天下?”
说完,略一停顿,道:“这次,秦国密谋,想要一战降服韩、赵两国,兄长不觉得操之过急了吗?以愚弟来看,秦王之所以这么急功近利,怕也是知道秦国的几斤几两吧!时间过得越久,韩国越强,秦国越弱。秦王出此下策,多半是无奈之举!再说太子柱,秦王驾崩之后,登基的一定是太子柱。若太子柱贤明,秦国尚有一线希望。但太子柱貌似仁义,实际轻佻。其才,尚不及公子勇(秦王长子,早薨)十之一二。以秦王数十年积攒之威,只是尚能镇压如今动荡的朝野。一旦秦王身死,太子柱当国。秦国内忧外患,又如何东出函谷关呢?!兄长不妨告诉我!”
麃公冷哼一声,道:“秦王老当益壮。太子柱礼贤下士,是与不是,不用你来分晓。我们秦国君臣一心,普天之下,又有谁可以攻破潼关?大不了我们秦国休养生息,待山东一乱,再东渡河水。窥伺中原!”
对麃公的狡辩,李毅只是哈哈一笑,道:“兄长说得前半句倒对。秦国此次举全国之兵。劳师动众,而损十数万大军,不能得尺寸之地!秦国确实只能修养声息。若再用兵就是穷兵黩武,灭国之道。魏国经此一败。要么亡国要么沉沦衰败。皆在韩国一念之间。魏国已经阻止不了韩国独霸中原。赵王年幼不足为虑,齐王昏庸不值一提,楚王好大喜功,燕王瞻前顾后,皆不是明主之选。以我之见,普天之下,能一统天下者,非韩王莫属!兄长何不弃暗投明。跟随我为韩王效力呢?以兄长之才,官拜三公九卿不过在数年之间!”
“你这是劝我投降?”麃公横眉冷对。
李毅一脸肃然地点了点头。麃公不等李毅答话,长剑出鞘,直指李毅,愤然道:“秦国但有断头将军,绝没有投降之人!”
李毅不经意地微微后退了一步,避开麃公手中的长剑,道:“成王败寇!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数十年后,谁人还知道事情的是与非,对与错。后人只知道,是韩国一统了天下,还这个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贤明如兄长者,说不定也会被描绘成一个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人!兄长,难道你不觉得,天下的战争已经够多了吗?唯有七国统一,百姓们才会过上好日子!兄长若是愿意倒戈,不止拯救了三万个秦国家庭,让他们的家人不承受失去丈夫、儿子、父亲的痛苦,还能加快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