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众百姓先去。
王乃乘骏马,张紫盖,率劲骑数人渡桥,见城门洞开,两行百姓齐齐跪下。皆呼万岁。燕王心喜,策马入门。一声
震动。
敢是真命天子,铁板下得太亟了,刚刚打着马脖子。燕王和马同倒于地,大惊跃起,飞跨从骑而逃。城外挽桥壮士,
又急切挽不动。燕王竟从桥上驰去。到了营中,喘息甫定,大发雷霆,饬令军士架起云梯冲车,尽力攻打,破城之日,
不分老幼男女,悉行屠戮。两日之间,已被飞炮击坏数处。铁公乃书高皇帝神牌,悬在各城堵外边。燕王视之只得束手,
而兵士亦皆倦苦。
公乃令长子福安与瞿雕儿,督率壮士,于黑夜突击燕营。斩杀数千,大胜一阵。燕王益愤,计无所出。
忽西北角上尘埃涨天,乃是盛庸与平安二将,打听得燕王围困济南,收集逃散之兵,共有七万,星夜来救。燕王急
令撒围,向前迎敌。铁公道:“是必有救兵来了。”遂率领诸将杀出城来。燕兵前后受敌,大败亏输。铁铉与盛庸合兵
追逐,复了德州,兵势大震。
燕王逃至河间,才屯驻了人马,亟召道衍计议。道衍曰:“今平安、盛庸集于西路,大王且舍之,速攻沧州。沧州
土城,溃圮日久,守将徐凯素无谋勇,一鼓而下,则兵威复振矣。”
燕王便由天津至直沽,一日夜行三百余里,已至沧州城下,凯犹不知。燕将张玉率勇士从东北隅肉薄而登,遂拔其
城,生擒徐凯。余众悉降,燕王命尽坑杀之,复率将士鼓行而南。临清、馆陶诸处,皆望风瓦解。遂掠济宁。
铁公闻之,谓盛庸曰:“燕贼欲循河而向淮阴,直趋金陵耳。我与公率兵蹑其后,则饷道不通,彼必还战,战则破
之甚易也。”早有探卒飞报燕王。王曰:“盛庸何足为虑,所虑者是铁铉。”亟率兵从旧路而返,正与王师相遇于东昌。
铁公素知燕王善用奇兵击人之背,乃于阵后设置火炮药弩毒箭等物于地中,布沙以掩之,令人密伺燕王,到即发机。部
署已定,仍摆列三才阵势以待,左右两翼分开,中间凹进若心字形。燕王见之笑曰:“彼欲诱我攻阵,以两翼之兵围困
人耳。此等阵法,只好哄小儿,公等看我破之。”张玉进曰:“大王以正兵冲其前,臣以奇兵击其后,把他这个心字阵
便碎作两半。”王曰:“正合我意。再令朱能、王骐、周长、谷允领番骑攻其左右,则四分五裂,岂仅两半哉!”燕王
乃自驱精骑,直捣中坚。铁公挥军围之数重。张玉督勇士,从阵后冲杀进去,地中火炮弩箭齐发,连人与马,尽打得稀
烂。可怜张玉是燕王第一员爱将,三不知做了个替死的鬼。
燕王正战时,闻阵背后地雷大震,知已中计,亟欲杀出,被铁公在高处以旗招展,燕王杀向东,旗便向东展,军士
亦向东围。但因帝命毋杀叔父,铁公要活擒之以解京师,是以诸将不敢加刃。正遇着瞿雕儿直逼近身,手掣钢鞭,向肩
胛打下,燕王亟用宝剑招架,恰与钢鞭铮的一声,接个正着,心甚危急。
幸朱能、谷允二将杀到,双战雕儿,燕王方得了性命。又亏高煦率领薛禄、华聚铁甲三千,奋力进击,直透重围,
翼蔽燕王而出。全军大溃,不啻星散云飞,土崩瓦解。且俟下回结煞。
第十七回 黑风吹折盛帅旗 紫云护救燕王命
建文三年春三月,平安、盛庸合兵追逐,斩杀燕兵数万,燕王星夜逃回北
平。复了德州、真定诸处,王师大震,报捷至京。帝临朝谓群臣曰:“耿炳文老将也而摧锋,李景隆善用兵也而败衄,
盛庸素未知名,铁铉又是文儒,乃能连败燕兵,知人固未易也。”佥都御史景清对曰:“诚如圣谕。臣请以北伐之事,
专任铁铉,燕藩不足平也。”帝又询之诸大臣,多举盛庸。
乃两从其议,授铁铉为兵部尚书,专守济南,扼住中路。封盛庸为历城侯、平燕大将军,总理北伐,从东路进兵。
副将军吴杰、平安,截其西路,为遥应之势,共捣北平。
燕王闻了这个信息,心中愤郁,即召道衍责之曰:“当日是你倡言用兵,今者偾败至此,尚有何说?”道衍曰:
“我曾说过师行必克,但费两日。两‘日’者‘昌’字也,从此势如破竹矣。”燕王又命金忠卜之。曰:“进则得天位,
退则失士心。”
于是诸将吏皆愿效死。燕王遂命丘福,谭渊为前锋,朱能、张辅为第二队,自统大兵合后,南向进发,与王师相遇
于夹河。
燕王列阵于东北,盛庸结阵于西南。王见盛庸阵势整齐,不能遽破,乃令诸将挑战。谭渊出马,骂:“杀不尽的败
将,快把头来献纳!”王师阵上,一将出马,有似执旗张使者模样。
但见:面黑如漆,身穿兽吞肩乌油铁铠;发黝而绀,头戴凤垂翅墨绣银盔。膀阔腰细,真称皂罗袍;彪躯骈胁,堪
驭乌骓马。
手执两股飞叉,蛟龙出海;背插一杆皂旗,雷电凌空。
此将姓张,从无名字,人呼为“张皂旗”,亦称为“皂旗张”,每至攻城陷阵,常执皂旗当先,从此得名。他的飞
叉两股掷去,杀人百发百中,舞动起来,任是千军万马近他不得,向为魏国公之部属,差来助战的。燕王素知其勇,一
见皂旗出阵,便大惊曰:“此人是几时到的?又添我患矣。”谭渊曰:“大王不要长他志气,看小将擒之!”就挺枪跃
马,直取皂旗。战勾二十回合,但见飞叉愈紧,枪法渐慢,谭渊霍地回走,早被皂旗一叉掷去,正中脖子,直透咽喉,
死于马下。渊部骁将董中峰大怒,舞刀来战。庄得大叫曰:“张将军看我斩此贼!”皂旗即拨马回阵,让庄得与燕将交
锋。不十合,斩中峰为两段,燕军大骇。朱能、张辅纵马齐出,庄得力战两将,全无惧怯。
燕王赞道:“南朝有这样好将,待我送他枝雕翎箭儿。”挽弓飕的一声,正中面颊,庄得负痛跑回,马蹄忽蹶仆地,
被朱能赶上一枪搠死。大家鸣金敛兵还营。
燕王谓将士曰:“要败南师,先执皂旗。尔等与皂旗交战,务须佯败,诱之穿营而走。若是别人,不敢来追,皂旗
胆大包身,必然追入,我伏伴马索擒之,不怕他钻下地去。若有后应之人,俟其杀人,营中四围乱射,不怕他飞上天去。”
布置已定。
诘旦,朱能出马,大骂:“皂旗杀才,我今日生擒汝来,剜取心肝以祭谭将军!”皂旗性极焦燥,飞出阵来,舞叉
直奔朱能。能略战数合,即向左营侧首而走。皂旗不舍,放马追入。
能回身再战两合,从后营逃去。皂旗再赶时,伏兵大喊一声,几条绊马索乱扯起来,人马并倒。皂旗一跃而起,轮
动飞叉,立杀数人。众军士挠钩枪刃,四面蜂拥攒刺,浑如雨点一般,皂旗便有三头六臂,怎能挡抵?身负重伤,流血
满地而死。死后犹执皂旗挺然植立,燕军莫不胆寒。
时盛庸闻燕营呐喊,问:“谁能往救皂旗将军?”骁将楚智应声而出,带领壮士百人,杀向燕营。遥见皂旗扬起,
只道被围在内,大呼杀人,叫张将军,却全不动掸,方知已死。随后返身杀出,燕军四面合围,万弩齐发,智与将士百
人,皆被射死。盛庸疾忙挥兵冲杀过去,燕王亲自当先,率兵大战。自辰至未,不分胜负。可煞作怪,忽东北上黑风大
起,山谷震动,沙雾涨天,瓦砾夹击。王师营在下风,被打得头脸尽伤。盛元帅大旗,顿然一折两段,那上半截旗杆,
竟刮到九霄云内直舂下来,声若山崩,地土裂开数丈,陷入好些人马。燕兵乘风纵杀,皆用的火枪药弩,王师眼都眯了,
只办得抛却枪刃,弃了甲胄,乱窜逃命。被燕军直追至滹沱河,斩杀不可胜数。盛庸连夜奔回德州。
燕王大胜,诸将皆称贺。道衍进曰:“吴杰、平安尚未必知盛庸败走,可令人报之,赚他出兵来救,只须如此如此,
必中我计。”燕王曰:“正合朕意。”遂令人杂于逃难百姓之内,奔入真定,报云:“燕师虽胜,苦无粮草,今在各村
堡掳掠,杀害我等良民。”吴杰信以为然,即点起军马,飞驰前往,意欲掩其不备。才到藁城,早望见燕军列阵以待。
吴杰大惊。平安曰:“虽然误听传言,今日且与他决个死战。”吴杰曰:“燕逆专好陷阵,待我排个阵势,伏兵诱他,
强如阵上争待。”就暗传号令,结下个四象方阵。燕王一看,笑谓诸将曰:“方阵四面受敌,我以精兵破其一隅,则其
余自溃。”随命薛禄率领番骑攻其前,亲率骁骑击其后。吴杰伏下斩马足的军士,却在阵前;伏的弓弩手,反在阵后。
偏偏不凑巧。薛禄杀进阵去,砍倒战马,生擒下了。燕王杀进阵时,弓弩手围住乱射,矢集于纛旗者有如猥刺,而燕王
左右格杀,卒未尝中一箭。平安暗自惊叱。可又作怪,刮喇喇狂风顿作,发屋拔树,空中瓦石乱飞,如前日打盛庸军无
异。燕将朱能、丘福、马云、房宽、冀英等,逞着风威,并力杀进,王师大溃。薛禄被擒在阵,乘飞沙昏暗,挣断绳索,
夺了马匹军器,助着燕王从中杀出。吴杰、平安势不能支,只得夺路而走,奔还真定,闭城坚守。当时谚云“神风三阵
助燕王,多少王师顷刻亡”是也。
且说燕王连夜进兵攻打真定。道衍曰:“真定城坚难破,不若击取大名府,彼四面无援,必然自困。”燕王遂引兵
南行。
吴杰、平安加额曰:“我事济矣。”即发兵断北平饷道,掠取粮草。燕军之转饷者不敢进,而燕王顿兵大名,军中
乏粮,皆有怨意,怒谓道衍曰:“此乃尔之妙计!”道衍曰:“大王未之思耳。彼截我饷,我亦截彼饷,以彼饷为我饷,
必是则我有饷而彼无饷也。”燕王喜曰:“好个和尚!”乃遣大将李远、丘福、薛禄率轻骑六千,至济宁谷亭,杀散守
粮军士,尽行劫之。又遣刘江、张武率兵潜往徐沛地方,放火烧了数千粮艘。
飞报入京,朝中大震。帝亟谋之廷臣,文渊阁博士方孝嗣对曰:“臣闻燕逆三子,最宠的高煦,随从在外,每每倾
陷世子。向有内监黄俨者,为高煦之心腹,反在世子高炽左右伺察动静。臣请颁书于世子,许以王燕,令归朝廷。再赍
些财宝以啖黄俨,令其报与燕工,世子已经内附。则燕王必班师,而父子兄弟举刃相加矣。”帝立命孝孺属草,遣锦衣
卫千户张安使燕。
先去投见黄俨,以明珠十粒、黄金十锭送上,曰:“当今所赐也。”俨曰:“臣无寸劳,何故厚赍?且目今正在用
兵,易起嫌疑,亦不敢受。”安曰:“夜阑更静,鬼神不知,何有嫌疑?
朝廷之意,不过要汝报一信耳。此信一报,有利于公监,有功于国家,终身富贵,受用不尽,惟君裁之!“俨听说
有利于己,就问道”是何信?咱做得来,无有不做。“安曰:”明辰有封书送与世子,即烦差个的使,星夜到军前报知
燕王就是。“俨曰:”咱晓得了,这是做得来的。如此小事,难道朝廷差咱不得,要赐东西与咱么?“张安请他收了,
悄然别去。于次日黎明,去谒世子,将玺书呈上。世子手中接书,心内猜疑,料是反间之计,乃对安曰:”父在子不得
自专,此书须送到父王军前,即烦天使一行。“遂唤心腹卫士数员押着张安,星夜驰去。黄俨所差之人已先到半日,报
燕王曰:”朝廷有书与世子,世子反矣。“燕王以问高煦。煦曰:”世子向者结交太孙,今有书至,造反无疑。“燕王
俯首沉思,而卫士送安适至,并玺书一函,尚未启封也。燕王拆视,云:皇帝密谕燕世子高炽曰:尔父棣为孝康皇帝同
产之弟,朕乃尔炽同太祖之兄也。高皇帝计虑久远,遗诏不许奔丧。尔父棣已至淮安,怫然而返,遂萌不轨之念。不特
藐朕冲龄,并视祖训为弁髦矣。迨至勾军练士,叛迹丕彰,朕止削其护卫,逮其官属,冀其幡然儆惕,庶可以全亲亲之
义。乃竟悍焉不顾,擅执天子命臣而戮之,兴师造反,攻陷城池,荼毒黎庶。尔父谓朝有奸臣,举兵以清君侧。夫尔父
之所谓奸臣,乃朕之忠臣也。若欲尔父谓之日忠,则必举社稷而奉之,斯为忠矣。朕之训将士也,曰”毋使朕有杀叔父
名“。尔父则反藉朕言,自谓莫可谁何,挺身行间,斩杀将士,屠灭六师。本应告之高庙,再申天讨,姑念尔炽素性惇
和,秉彝不泯,尤能干父之蛊,爰命世袭藩封,为屏为翰,以卫朝廷,如带如砺,永及苗裔。并赦尔父于不问,朕岂肯
爵其子而杀其父,俾尔炽受卖父之名哉!
高皇帝在天之灵,其鉴余心。钦哉毋忽。
燕王看毕大怒曰:“嗟乎!几杀吾子。”遂拔剑砍断袍襟,誓曰:“吾当临江一决,誓不反顾矣。”
遂部署诸将,命李远、朱能为先锋,由馆陶渡河,进攻东阿、汶上、沛县。正遇王师三千,运饷北上。燕将番骑指
挥款台,领十二骑奋呼杀入,曰:“燕王大军到了!”将卒皆惊走,粮饷尽为燕兵所得。威声益震,州县望风而降。燕
王径趋宿州。
时平安探知燕兵南下,聚集马步三万,从后蹑来。燕王乃亲率精锐八千,持三日粮,星夜走至淝河。先命朱能、丘
福各领一千,伏于淝水岸旁林木中。又命王真、刘江:“各率骑士三百,束草于囊,若卷帛状,载之马上,前去迎敌,
只要输,不要赢,诱至淝水相近,将束囊沿路抛掷,彼士卒必来争龋尔二人看伏兵齐发,回身复战,务要杀他片甲不返。”
王真、刘江遵令而行。早有平安前部丁良、朱彬率军先至,见燕兵甚少,呐喊杀进。真、江二将佯作惊状,且战且走,
看看诱至淝水,燕军便撇了束囊,丢了旗枪,落荒奔逃。王师不合争先抢拾,忽闻金鼓齐鸣,丘福、朱能统兵左右杀出,
王真、刘江回马奋战,以一当十。丁良、朱彬皆没于阵,王师被歼无遗。
次日平安兵到,与燕军两阵对圆。有新来番将火耳灰者,大喊道:“看小将立擒燕贼,献于戏下!”遂舞动铁蒺藜
出马。
怎生模样:头戴铁兜鍪,顶上撮犛尾红缨一把;身披银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