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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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日青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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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电话里那边的编辑毫不客气的朝我泼了一盆冷水,他说:

  “我是说过要给你发表,但是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机会!又没有说一定要给你发!……再说了,人家是著名的作家,人家的名字挂上去书就会被抢着买!你一个小毛丫头争什么争啊!你能和那些著名的作家比吗!我不先发人家,难道发你的啊……”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我的火再也忍不住的窜上了头顶。我几乎是失去理智般的辟头盖脸的把那个编辑骂了一通。挂掉电话还不解气,我狠狠地把手里的几本小说月刊撕个粉碎,才稍稍好过了些。它们刚刚花掉了我十几块钱,我几天的伙食费,看着地上的碎片,我又心痛起来。

  就这样,我的稿子一直在那里没有回音,他们也不给我退回来。我没有底稿,无可耐何,我又低声下气的把它要了回来,又花了我数元,口袋里又只剩下一点零头。我气得一肚子火,无处发作。

  那篇小说以及我的一些纯文学作品依然在那些杂志门口展转乞讨。我不明白我的文章为什么一直没有人看中,只有退稿,有的甚至退稿都没有。我不明白小说除了对苦难的提示,发现生活中的悲剧之外还能干什么。在我看来,幸福是不需要去描述的。是不是我们是惯于自欺欺人,道出真相便是刻薄?

  我依然靠打点小工和一些小稿小费填补生活的空缺。我又开始了另一部小说的创作,依然陷入进去常常忘记了吃饭,生活依然经常青黄不接。有意思的是,一场大雨后,从此可以在屋里看星星和夜空。

  那天下起了大雨。晚上我下班回来,推开房门,眼前豁然开朗,接着我看到了头顶一大片不规则的夜空。原来山坡蹋了,上面的一棵树断了,将出租屋的屋顶砸了一个大洞。床上和地面上倒处是黄土和昏黄的雨水。床上的被子,还有书桌上的书大部分都被淋湿了,我的稿子也没有幸免。我说不出当时的那种沮丧,站在露天的房子中央,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望着稿子上模糊一片的字发呆,好半天才忍住眼泪,打扫屋子里的土和水。忙了几个小时,我累极了,把床拉向干燥一点的地方,缩在角落里,过了一夜。

  叔本华说:人生就是悲剧!无论得到得不到都是一种痛苦。《普洛米修斯》里的英雄和《奥狄浦斯王》里年轻的国王都被命运和宿命折磨着。我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宿命,但是我累了,累了,想休息一会。

  我抱着书稿,回到了家乡,像远航的船终于又回到静寂的港湾。推开破旧得不堪入目的老家,看到那些熟悉的家具和凸凹不平的地面,我像回到了梦里常出现的情景。我仿佛看到慈祥的阿爹阿娘,年迈的阿爷阿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那粗糙的红薯饭,空气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息。眼泪又迷住了我的双眼,朦胧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晃着两个小辫子的自己坐在桌边,一脸幸福……

  我走遍了故乡的每一个角落,收集儿时在十一岁以前所有欢乐和记忆,记忆里我圆润的脸庞有着不掺杂质的笑容。我又来到了那个常去打猪草的山坡,那里此时开满了各色各样的野花,我忍不住伸手去采摘。那些花在那儿不知默默度过了多少个春秋,花开花落的宿命里有多少落寞无人知晓,也许这是活着最好的方式,无人知晓,便不会被人冷落。我像小时候一样把那些朴素美丽的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在儿时的梦里,我一直想变成美丽的公主……

  我去了二姑家,二姑和姑父都老了。姑爷举着锄头的姿势飘飘的,二姑弯下去摘菜时,腰半天直不起来,看到他们,我仿佛就看到了年老的阿爹和阿娘。妹妹结婚了,男孩是同她一起在餐馆里打工的同事。弟弟没有考上大学,也出去打工了。看到他们,我忽然的觉得自己亏欠他们的太多,那些曾经在心里许下的诺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兑现。只希望以后我能够一点点偿还,用我手中的笔。
第十七章

  她说完,脸上是平静的神色,仿佛如镜的湖面,只是微风吹过。直到今天数年后,我才领会到那份平静里是经历了多少风浪、曲折和艰辛后才有的淡泊啊!

  听她讲述完她的身世,我真的没有理由埋怨生活。我想安慰她,但是我知道那是多余的,嘴巴张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一词半句。我看着外面快要暗下来的天,知道她就要回去了。我想说点什么,敬佩的,感动的,不舍的,可憋了半点,从嘴里溜出来的,却是:

  “你吃了吗?我请你吃牛肉面!”

  她的眼弯了起来,其实她笑的时候很活泼,青春漾溢的,根本不像经历过沧桑的人,除了有点瘦。她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答应。我一再挽留,她看看表,一再谢谢我的好意,说她还有事,下次再聊。谁都看得出来,她是装的,她的表情不自然充分说明了这点。她是个善良而要强的女孩,其实我请她吃碗牛肉面的钱还是请得起的。更重要的是我多么想和她做朋友,我不知道她对别人有没有讲过自己的故事,但是她这样毫无保留的跟我掏心掏肺的说这些,我真的很感动!从县城里半年多,我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除了她,在这里我想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还会像她那样信任我,把我当作朋友。而她的坚强更是让我在心里肃然起敬。

  看着她向餐馆门外走去,我忽然有点失落和不舍。她走到在门外,忽然回头,对我一笑,即而消失在苍茫的黄昏里。这时,我才注意到,她那淡淡的一笑里,浮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她走了,她的容貌和她的故事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成了我孤单和烦恼时的良药。我开始不满曾经多么害怕失去的这份工作,对周围那些同事粗俗的言行举止感到厌恶。有时候在水池边洗碗的时候,会莫名的厌烦。这时我会想起她,记得她说过她也在餐馆洗过碗,那时的她比我还小两岁,还一个人带着妹妹。比起她,我的命好多了,最起码我读到了初二,我有爸妈,不用担心家里,只照顾好自己就行了。而她在这个时候却已经开始了自学和写作。想到这些,我有点惭愧,心里开始有种东西在蠢蠢欲动。我拿起废弃了一年多的书本,心底有股冲动激励着我,改变自己,离开眼前庸碌不堪的环境,和她当年一般。

  我盼望再次见到她,可是至从那次告别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没过多久,我离开了那家大餐馆,在一家书店时找了份工作,虽然工资不如从前高,但是有书可以读,我心满意足。后来我又换了两份工作,再后来,我也学了电脑,再再后来,我也进了明亮宽敞的教室。而这一切,无疑是她的经历在激励和指引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入读职高不久,我便在心里定下了考大学的目标,我想这也是冥冥当中,她给我的勇气和动力。在读职高的过程中,我也一度很自卑,家里债务缠身,居无定所。爸妈只能在城里打点短工,一年要搬几次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学杂费和生活费都几乎是我自己在外打工挣来的,吃的和穿的都是一点点的抠。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过得苦,我总是拿她作比较,我总会觉得自己其实幸福得多。

  经过两年多的拼搏,我信心满满地准备进考场。可是在考前的一个星期,我病倒了。持续的高烧不退,我的脑袋被烧得迷迷糊糊的,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还有她的那些故事。我说着胡话,分不清故事里的人物是她,还是自己,我挣扎在那些往事里,徘徊在恐惧、无助里……

  清醒过来之后,我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当年的她……

  我盼望着再次见到她,可是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她姓张,还有就是她给我讲的经历中,记得她的小名叫阿丽。其它的,一概不知。那时候觉得冒昧的问别人的名字是不礼貌的。在我认为,既然我们有了第一次见面,第二次,也一定会有第三次的,我没想到,从那一别后,我们再也没见面。

  上大学后,我回来找过她,但是她早已不在那所旧房子里了,不知去向。我来到了那天我们相遇的地点,清晨的阳光依然灿烂,地上依然是雨后落下的坑坑洼洼的积水,一切恍如昨天。茫茫人海中,我仿佛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清晨绚烂的阳光里倒了下去,然后又迅速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她的姿态如那神话里逐日的夸父……

  我实现了最初的梦想,但是我发现,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一点点的向她靠近,甚至很多经历很多情节,我们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有时我会感觉自己像她的影子,走着和她相同的路,仿佛我就是她的过去。不同和肯定的是,我脆弱的灵魂是曾经被她感染和激励过的。她像一堆放大的火焰,激励着我也像飞蛾扑火般跟随其后,无形之中指引着我遵循着相同的路走下去。再次想起她跟我讲过的那些经历,感觉生活就像一场重复的戏剧,在我的心里再次升起。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我多么希望再次和她相逢,但是我渐渐意识到这种机率是何等的渺茫。带着遗憾,我离开了家乡的县城,我们相遇的地方。
第十八章

  直到几年后,我大学毕业,转户口档案到工作的单位,母亲打开那口紧锁的老木箱找户口本时,我无意中发现一张发黄的老照片。我猛然发现那张全家福的老照片里,站在舅舅旁边双手试图藏进衣服里的女孩与她竟有几分相似:方正的额头,瘦瘦的脸,自卑的微笑而又不肯低下去的头,倔强的眼神,越看越像,难道她是我的表姐?!

  见我这般神情,母亲不禁问起来。我这才把遇见她,把她讲给我听的那些经历和身世同母亲粗略的讲了一遍。母亲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母亲正是她那个在外省的大姑,而她竟是我的亲表姐!!

  母亲对我说,那时父亲开了一个小珍珠厂,由于不懂得经营和推销,竟被合伙的人卷了大部分的钱财消失得无影无踪。厂关闭了,父亲气得病倒了,而债主天天上门来讨债,无奈一家人只好卷席离家四处逃债。由于家无定日,四处漂泊,母亲并不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母亲说,她曾回过老家几次,找过他们,但是早已物是人非,只有一间摇摇欲坠的空土房。二姑也搬了家,费尽周折才找到他们。但是那时你表姐她们都出去打工了。后来听你二姑说,你表姐其实来找过我们,但是没有找到。

  听到这些,我又无比激动和惊喜!!我在心里喊:亲爱的表姐,你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工作稍稳定后,我便迫不及待的到处寻找表姐。我迫切的想见到她,想知道她现在的境况。她不仅是我的表姐,在某种意义上讲还是为指明道路的导师。我去了几次那所县城里她住过的房子,但是那间房子里已经住了别人,早已物是人非。

  我四处打听她的消息,那所房子我每年还会去看几次,期望能碰到她,但是始终不见她的踪影。这时我突然想起她和我告别回头时,那个浮着一丝淡淡的哀伤的微笑,在那一笑里,我仿佛看到了她的过去和未来,那因为过分执著而无法抹去的哀伤。我了解了表姐,她是个四海为家的人,她的梦和灵感漂泊在外面自由的大千世界。

  当我再见到她时,已是数年后了。她仍一个人,三十出头的人,头上已隐约有了花白的头发。她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她仍写诗写小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以种菜为生。

  我无法得知,在那些岁月里,执著倔强的表姐是怎样度过的。她的身体很差,常咳嗽,咳的时候,身子缩成一团,半天不能舒展。长在她身上的肺,早已失去最初的原色,接近一片枯片。我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如此,表姐才争分夺秒如逐日般追赶那渐渐远去的青春的蹄印,追赶梦中那片青葱的草园。

  还记得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前田埂的草地上,全神贯注的在俯在膝盖上写着,时不时的咳嗽。身后是一群正在嬉戏的小鸡,还有那轮正在慢慢坠落的夕阳。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田埂上像一只张着翅膀扑火的飞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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