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
一天,蒋经国问我:“雷宁同志,这篇文章在外面有什么反应?”我说:“没
有听到什么,你主要的是说给国民党人听其实,只要你干什么,不这样就那样,总
要有意见的。”他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不好再说,因为他如果不彻头彻尾依
照国民党顽固派所想的做,只要在某一点上与共产党所提出来的有共同点,指责也
就绝不会少。
“推行新政”之举,固然反映了蒋经国初涉政治舞台、踌躇满志的欲以“政绩
卓著”来证明自己权力的欲望,多少有些“想出风头”意味。但是,就工作实绩而
论,他也的确颇有建树,这一点是后世史家所共认的。当时的蒋经国,年轻、有朝
气,政治上比较开明,思想上也比较左倾,对于百姓的疾苦也比较关心,的确做了
一些“体恤下情”的好事。为了推行新政,他甚至不惜微服私访,化妆成小商贩去
抓赌禁娼。再如禁烟,蒋经国更是不遗余力,顶着巨大的压力强行查禁,表现了一
个青年政治家的胆识与魄力。
30年代至40年的赣州,由于远离首府、地近广东沿海,所以烟馆林立,贩卖鸦
片的人很多,抽大烟的人更多。蒋经国先是下令禁烟,接着下令动手抓人,以至抓
的人太多,监狱里都人满为患了。对这些吸毒贩毒的人,关又关不下,放又放不得。
于是,蒋经国又开办了“强民工厂”强迫这些吸毒贩毒的人做工。1940年,张治中
将军由广东韶关到江西,蒋经国还专门陪他参观“强民工厂”,受到张治中的赞扬。
蒋经国的“平民思想”和家乡观念也很郁厚。从苏联归国后,也许是长达12年
的乡恋积郁过久过深的缘故,他在溪口“静读”期间,就曾有过不少关心桑样的善
举,也曾多次到家乡的武岭学校向师生们宣传抗日,动员家乡人民奋起抗战。就在
这时,蒋介石接受了他的请求,把他安排到江西工作。
母子再度分离是痛苦的。经国再三劝慰:等他在江西安置下来,立即接姆妈同
去任所。毛福梅则表示,除了短期随去小住几天之外,不愿意终生离开丰镐房。她
坚信她的虔诚祈祷会给儿子消灾避祸。为使经国有帮手,她动员了姐姐毛英梅的两
个儿子宋继尧、宋继修,二哥毛懋卿等,随经国去江西任职。大哥毛怡卿的孙子毛
彭初,在军校读书,蒋经国也向军校把他调来做帮手。
蒋经国到江西后,仅一年多的时间,就升为江西省赣州行政督察专员、兼赣州
县长,成了一个执掌实权的“父母官”。这时,蒋经国又把溪口武岭学校的张凯、
邓士萍、徐恒赢(都曾任武岭学校的教务主任)、胡乐天、黄寄慈(都是武岭学校
的教员)等人调至赣州,都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当时溪口虽然尚无战火,但战争的灾难已波及到了,粮食匾乏,米价暴涨,溪
口民众叫苦连天,大家请求毛太君设法救荒。毛福梅想到儿子,遂派帐房先生唐瑞
福去赣南找经国商量。
经国见到母亲的特使,备了丰盛的酒菜为瑞福哥接风。唐家与蒋家原无亲眷关
系,只因为当年蒋介石出生时,蒋母王采玉奶水不足,刚好唐瑞福的祖母也养了个
孩子,蒋介石吃的头口奶就是唐老太太的,所以毛氏一向把这位老太太当婆婆看待,
这层关系蒋经国是知道的,所以他称唐瑞福为兄,相见特别亲热。
唐瑞福说明来意,经国略一沉思,随即爽朗地说:“这里大米有的是,但运输
困难。不过瑞福哥,你放心在这里住,玩几天再回去,我会设法将米运过去的。”
唐瑞福有事挂心,急于回家,只住了两天,就赶回了溪口。回到溪口,只见满
街都是背着米袋的人,原来从江西运来的米已先运到了。大家正在抢购呢。唐瑞福
自己家里也缺粮,赶紧去买,但已卖完了,不免有点懊丧。毛氏安慰他说:
“这次经儿运来八百石米,被地方上插手,好处都让手长的人捞了去,有许多
缺粮户向我告状。你再辛苦一趟,让经儿再运批米来,我们丰镐房自己掌秤,别让
老实人吃亏了。”
第二次,经国又从江西送了1200石大米到溪口。这一来,溪口缺粮少钱的人暂
时都渡过了难关,受惠人千恩万谢,都夸毛氏养了个好儿子。
报效桑梓的思想,并没有因为从政既久而淡化。张国祁先生曾撰文披露过有关
细节:
在蒋经国的家乡浙江奉化县溪口镇,家家户户忙着腌腊肉、磨年糕、办年
货,洋溢着一片丰年兴旺的情景。春节前几天,我们走访了唐瑞福老人。
这位七十八岁的老人和蒋经国是三代世交,曾经是蒋家丰镐房的账房先生。谈
到他在蒋家管账的经历史,他说:“我两度给蒋家当账房;第一次是在1939年,那
年蒋经国从江西赣州回到家乡,他对我说,瑞福哥,我同几个长辈商量过,请你当
帐房,托你做好几件事:一是给祖宗上坟作忌;二是同亲友人情往来;三是帮我家
管管帐。第二次在1945年8月,抗战刚胜利,那时我在宁波经商,蒋经国从重庆派侍
卫官蒋恒祥到宁波来找我,请我回到丰镐房当账房。以后,蒋经国从南京回溪口,
都由我安排他的生活,还陪他去看望长辈,上祖坟。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对乡亲挺
和气。”
唐瑞福老人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了丰镐房的今昔。丰镐房是蒋介石的祖宅,在
1930年前后进行扩建,蒋经国在这里度过了童年。这位老人还清晰地记得,抗战初
期,蒋经国偕同他的俄籍夫人方良女士从苏联回到溪口老家时,在他毛氏母亲的支
持下,按照家乡的风俗,蒋经国夫妇就在丰镐房补办了结婚仪式。1949年春,蒋介
石和蒋经国又住了一段时日。从此,他们就离开家乡了,一直没有回来过。而今,
我们看到的丰镐房,屋顶保留着双龙戏珠、三星高照的装饰;壁上的八仙过海、麒
麟送子的图案,栩栩如生;走廊上镌刻的丹凤朝阳、桃园结义,神彩飞扬;当年蒋
介石为蒋经国40岁生日所题的“寓理帅气”四字横匾,依然高挂原处。
唐老先生回忆起一件往事:“那是1948年农历除夕,蒋经国邀我同饮送年老酒,
我们边谈边喝,猜拳行令,把我灌得大醉,最后,还是他派了长子爱伦把我扶回家
的。三十多年了,每逢春节,我都想起这件事。”
在恭敬桑梓方面,蒋经国倒是继承了蒋介石的衣钵,父子俩一“君”一“臣”,
同朝为政,身边的人以及手下主要党羽多为亲朋故友或邻里乡亲。
蒋经国之所以对故乡一往情深,对家乡父老们关怀备至,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
他对生母的眷顾之情。这一点,倒也与乃父蒋介石一脉相承事母至孝。
蒋经国到江西上任的初期,曾接母亲到任所去住过几天。当时蒋经国新官上任,
忙得食睡无时,很少有时间陪陪母亲,毛福梅住了几天,感到孤单乏味,又惦念着
丰镐房老家,于是坚决要儿子送她回家。后来,蒋经国回乡探望母亲时,又曾请求
母亲随他到江西去,而毛氏则感到“故土难离”,不愿背井离乡,婉拒了。有一次,
蒋经国为了动员母亲去江西,特命儿女们跪在毛氏面前,说是祖母如不肯去江西,
他们就长跪不起,毛福梅既感动又无奈,只好答应了。可是,一家人将要启程赴赣
的那天,丰镐房大门内外忽然被一大群乡邻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是乡邻们得知毛
氏要离开溪口,一齐前来挽留,说毛福梅是溪口的“女菩萨”,她若是走了,恐怕
连溪口的风水也都要带走了。众人一起向蒋经国恳求,请他不要把母亲带走。蒋经
国尚未表态,毛氏早已被众乡邻的一片真情感动了,她当即表示:什么地方都不去,
这辈子就留在溪口了。
谁也没想到的是,大家的恳切挽留,致使毛氏命丧溪口,使蒋经国遗恨终生。
4.“以血洗血”
1939年12月12日下午,武岭头天气晴和,刘溪如练,远山如黛。溪口镇一片祥
和宁静。午后二时,忽然从天空中传来一阵飞机的轰鸣声,人们举头仰望,见是6架
飞机隆隆而来,却都未以为意,更不曾想到这是从宁波方向飞来的日军轰炸机群。
在此之前,溪口人对飞机是有过一次绝无仅有的“见识”的。那是1936年秋天,溪
口上空一下子飞临了16架飞机。这些飞机在溪口上空盘旋表演,以机后喷出的尾烟
排成“大寿”二字,极为壮观那是为蒋介石庆贺50大寿而举行的“献机祝寿”
活动。对飞机的认识,溪口人仅此而已。
今天这飞机又是来干什么呢?人们不知道,于是一齐仰头观望。万万没有想到
的是,这6架飞机在天上歪一歪翅膀,下了一连串的“蛋”。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轰
响,一霎时,溪口古镇地动山摇,天昏地暗,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人们晕头转向,
惊惶失措,这才明白是日本人的飞机在扔炸弹。毫无防空知识的乡亲们乱了阵脚,
在家里的人拼命往街上跑,在外面的人则拼命往家里逃,溪口古镇人喊马嘶,哭声
一片,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之中。
日机轰炸持续了大约15分钟,溪口镇成了一片火海,文昌阁被炸塌,丰镐房周
围的民居在燃烧,到处都有不幸受伤的人在呻吟、挣扎……
蒋家祖宅也许真的如风水先生所言,是一块“风水宝地”,也许日军轰炸是有
选择的只炸溪口,算是对蒋介石同意国共合作、坚持抗战的政治立场变化的一
点威吓式的惩戒;但不炸蒋家,也为日后万一出现日蒋合流的政治局势预留一点回
旋余地。总之,不知何故,在溪口镇一片火海、满目疮痍的惨况中,唯独丰镐房毫
发未伤。蒋经国在溪口时,已经命人修筑了防空洞,日机临空投弹时,只要丰镐房
的人及时躲进防空洞,至少是不会有人员伤亡的。可惜,未曾经历过战争的人们在
日机盘旋寻找投弹目标时,都吓得魂飞天外,早把家里有防空洞的事忘记了,大家
一窝蜂地往外跑。毛福梅上了点年纪,腿脚有病,行动已经极不方便。就因为有腿
疾,早在几年前她就把卧室安排在丰镐房后院的平房里,平时根本不走楼梯。当敌
机投掷炸弹,大家出逃时,她忽然想起忘记拿房门的钥匙,又急急回身去取。取回
钥匙,在教授方良国文的董姓女教师的搀扶下再次逃出后门,刚走到后墙夹道处,
炸弹便在她们的附近落地开花了。
一场历时15分钟的疯狂轰炸,日本帝国主义在溪口镇欠下了一笔世世代代也还
不完的血债。单只是丰镐房内,就有一男一女两名仆佣当场被炸死;帐房宋涨生头
部负了重伤,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含恨而死;还有一名女佣被炸断了一条腿。
轰炸过后,乡邻们到处都找不到毛福梅和董老师,大家以为她们被轰炸吓昏了
头,也许是躲到亲戚家去了。于是乡邻们立即分头寻找。找了两天,附近所有的亲
戚家都找遍了,仍找不到这两个女人的影子。人们慌了手脚,只好报告县政府,又
由县里转报省政府。
日机轰炸溪口的当天,远在江西的蒋经国突然收到一份从溪口打来的急电:
“家里房子被炸,师母下落不明。”这突如其来的不幸消息,使蒋经国如五雷轰顶。
蒋经国的司机毛宁邵回忆当时情景时是这样描述的:
当时,蒋经国恨不得长翅飞回老家。他立即告诉我说:明天就走。还要我事先
通知渡口,免得耽误行程。同时,他把专署秘书周灵钧和区保安司令部副司令马骏
找来,交代了一下工作。第二天,我们一早就赶到了抚州温泉督练处,晚上继续开
车赶路。上弦的月夜,寒星寥落,然而,汽车的速度,有如风驰电掣,像闪电般地
前进。我们一路上飞过了河口、上饶、行县、龙游、金华五个渡口,烧掉了十一瓶
汽油,仅一天多一点时问,行程一千多公里,很快就到了溪口镇。
汽车一停,蒋经国连打招呼也来不及,就直奔母亲住处,见到母亲尸体,抚尸
大哭,哭得他几次晕了过去。
当初得到毛氏失踪的报告后,浙江省政府办公厅立即派秘书曹仲鳞驱车奔赴溪
口。曹赶到时,奉化县县长何扬烈,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汪坚心已经在丰镐房查勘
多时了。三人见面,立即碰头了解情况,商议办法。经分析,有人认为后墙夹道倒
塌处的瓦砾隆起异常,怀疑有人被压在下面。三人决定雇请12个民工进行挖掘,并
点上汽灯,连夜工作。瓦砾被挖开了,终于发现了两具尸体:董老师血肉模糊、一
条大腿被炸得不知去向,另一具尸体即毛福梅,上身完好,腿上有弹洞,肠子外流,
多半是被瓦砾压破的。有人认为,以毛氏的伤情来看,如果当时有人发现她被压在
里面,多半还是可以救活的。
毛福梅的尸体被停放在殿内。按当地民俗,死在室外的人,不得在家祠或家堂
内停尸,否则便是犯了族中规矩,即使贤德如毛氏、权贵如蒋某,也不得违规。所
幸毛福梅生前信佛,与佛殿结有不解之缘,所以尸体就放进了这里。关于毛氏被炸
死的经过,唐瑞福的回忆似更详尽一些:
令我悲痛的是,1939年12月12日(农历十一月初二)上午,日机六架飞到溪口
滥施轰炸,毛太君不幸罹难了。那天,我正在蒋家老祠堂为蒋国如娶媳妇帮忙做帐
房,上午九日左右警报响了,我就把收到的贺仪一百二十元封好,交给主人后离开,
想到街上自已店里去看看,走到墙弄时,看见飞机上有炸弹投下来,连忙往外逃,
与从任家上来的蒋连生儿子章行互撞,都跌倒在地上。我爬起后,向外急去锁门,
以后就不知怎样了。有人说看到毛太君坐轿子到肖王庙去了,也有人说到岩头去了,
还有说到石缮去了……
这时丰镐房后墙弄有堵墙已倒坍,许多人从瓦砾上来来去去,哪知毛太君即葬
身在瓦砾堆中呢。直等到去外地寻人的都回来说毛太君没有去,大家才开始从近处
找,怀疑到这个瓦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