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叫北极观,进庙一撞钟,可着三千户的男子全到,有二十二个会头。
阎正芳对他们讲说,此时有徐三爷在此,不久的又有开封府的护卫老爷们前来,保护咱们这一方的生灵。众人一听,无不欢喜。就是与他们交手,没有兵器。众人各自去寻找,也有长短家伙,也有铁锹木耙,也有挠钩木棍铡刀,用大竹竿子绑上包袱,就算大旗。拿出锣鼓来,阎正芳的主意,若要紧打鼓,谁也不许往后退,若要敲锣,谁也不许往前进,传将下去,大家全都知道此信。此地叫三千户,虽不够三千户的人家,也有二千有余,老叟顽童中年汉,全凑在一处,就有好几千人。此时又有八宝村、断头峪、桃园这几处的人,全是年富力强二、三十岁,各人扛定家伙,跟着会头,俱要求见阎老员外。阎老员外把他们会头全请进来,先与徐三爷见礼,说:“这就是开封府护卫大人,攻打朝天岭的前站。”众人一听,无不欢喜,把信往外一传,那几村人,如同有了主帅的一般。
正在说话之际,有人进来说:梅花沟连梅花岭一带,有两三千人。用石头筑起一段墙来,还有一个辕门,扯起许多纛旗,内中有两杆大白旗,上写着是“改山河扶保真主”,那边写“灭大宋另整乾坤”。另有两杆大纛,上面写着两个斗大的金字,还有写乜字的旗子,当中一杆大纛旗上,写着:赵王驾下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八路总先锋王。所有他们那里的人都换了衣服,在他们墙子上,四面八方,全插着红旗,上面有白字写着,是“招安四方”四字。又写着“无论士农工商,知天命愿降王爷者,量才录用,倘有出色文武艺,之外或数学或算学,只要有别创异格之能,立封显爵”。徐良说:“这可真是要造反哪!我先探探虚实去。”正要前往,忽听有人进来报说:“梅花沟有人来下书。”阎正芳吩咐,叫他进来。不多一时,前边走着一个,后边跟着一个,前边那个翠蓝箭袖袍,狮蛮带,薄底靴子,肋下佩刀,面似烟熏。后面跟定梅花沟金家店的伙计。前边那人见着大众,深打一恭,众人全都站起身来,惟有徐庆昂然坐在那里不动。阎正芳连忙问道:“未曾领教,尊公贵姓?”那人说:“我是王爷驾下的旗牌官,姓王名信。王爷在宁夏国,不久兴师,先派两个前部,正印先锋官姓乜,一个叫乜云雕,外号显道神;一个叫乜云鹏,外号巨灵神,奔到朝天岭,约会五家寨主,要把左右邻一齐打尽,杀奔潼关。现有朝天岭大寨主,是王爷的招讨大元帅。为因朝天岭与贵处俱是唇齿之邦,不忍伤害许多生灵,故此修下一封书信,派我前来,定要见着阎老员外,将书投递。老员外若肯归降王爷,免死许多的生灵,还可以保住全村的性命,王寨主情甘愿意,把元帅印付与阎老员外执掌。”说毕,把书信往上一递。徐庆听这旗牌前来劝降,与徐良使了一个眼色。徐良绕在来使的身后,把大环刀拉出来,对着来使脑后,噗哧一刀,咕咚头颅坠地,尸首往前一栽。徐良杀了这个旗牌官,把金家店的伙计吓得跌了一个筋斗,跪在地下,苦苦哀求。徐三爷说:“别杀他,杀了他没人前去送信。”徐良说:“便宜你,回去送信去罢。回去时节,你可务必说明,你那伙计,是我杀的,不与阎家相干。我姓徐叫徐良,外号人称多臂人熊。你记住了没有?”伙计说:“我记住了。”徐良说:“多少给你留下点记号。”大环刀一过,削了一个耳朵。那人撒腿就跑。遂吩咐把那个尸首搭将出去,徐良说:“咱们疾速快去,如不然,怕他们带人前来,就不好办了。”
阎正芳同着徐庆带领众家小弟兄,教家人预备兵器。别的会头,也有会本事的,总而言之,有本领的在前,无本领的在后,出离三千户的后街,就听见咕咚咚连声炮响。来在梅花沟的对面,就看见了人家那里列成阵势,明显一字长蛇,变化二龙归水。戈戟森森,器械鲜明。两杆白缎子大旗,上面书写黑字。写的是:改山河扶保真主,灭大宋另整乾坤。当中有一杆大座纛旗,写着是:赵王驾下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八路总先锋王。当中另有两杆大旗,写着前部先锋,还有两个斗大的“乜”字,左右两杆红旗,左边是左先锋,一个斗大的“金”字,右边是右先锋,一个斗大的“金”字。徐良一看,就认得那“金”字旗下,是金永福、金永禄,“乜”字旗下,是两个穿黑挂皂之人,全都身高一丈,俱是镔铁包额,青缎扎中,双飞火焰,两朵绒桃,青缎小袄,牛皮靴子。一个面如血盆,一个面似瓜皮,每人扛着一条虎尾三节棍。每人腰中,盘绕着一根十二节鞭,在那里催军。
原来这两个就是显道神乜云雕、巨灵神乜云鹏。二人本是在宁夏国占山为王的两个野人,受了王爷的招安。如今就派这两个人,作前部先锋官。由宁夏国带了五百人来,还有他们山中几十个喽兵,拿着王爷的书信,先见了王纪先、王纪祖,将王爷书信投递。两家寨主一见书信,并且还有许多金银彩缎、白玉珠宝,王爷并没见过面,就封了一个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八路总先锋,那纛旗认标,俱由乜云鹏、乜云雕带来,当时就找了长竿,穿了纛旗。两家寨主冲着宁夏国,谢了王爷之恩,收了礼物。依这乜云鹏要出去扫灭那些村子,抢掳东西。两个寨主说:“三千户有一个阎员外,那老儿不是好惹的,先去招安他们,若要阎正芳一降,王爷又得一员虎将,倘若不降再洗他们的村子。”遂即修了一封书信,乜云鹏派他的旗牌官王信前来下书。乜云雕、乜云鹏也就告辞下山,尽山路就是四十里,也有墩铺,五里一墩,三里一铺,走在山下,有个临河寨,有两个寨主,姓廖叫廖习文、廖习武,二人是亲兄弟,一文一武,是王纪祖的两个表兄。由临河寨上船,至中平寨,有一家寨主,姓杨名平滚,外号人称入河太岁。有四员偏将,吩咐下去,扎住滚龙挡,撤去卷网,另用船只,迎接乜家弟兄,过了中平寨,开了竹门,绕过银汉岛,弃舟登岸,奔梅花沟,至金家店,见金永福、金永禄,立刻齐队,放三声号炮,叫大众搬石块,叠墙子,立辕门,插纛旗。少刻金家店伙计回来,被人家削了一个耳朵,鲜血淋漓,见着金家弟兄、乜家弟兄,就把王信被杀的话,细说了一遍。乜家兄弟,闻听此言,就要传令。金永福说:“且慢!”就把徐良的一身本事,对着乜家弟兄细说了一遍,嘱咐他们出去万一遇见此人,千万小心在意。乜家弟兄微微一笑,说:“也不是我两个人夸下海口,不怕他项长三头,肩生六臂,要活的生擒过来,要死的结果性命。”遂即往下传令叫列队。连声炮响,画鼓齐敲,有宁夏国五百兵,俱是受过训练的,闻鼓声一响,就列成一字长蛇大阵,纛旗认标,空中飘摆,他们弟兄四个人各归本队,俱在各人门旗之下,也往对面观瞧。那些庄兵拿包袱当作旗子,扛着长短的家伙,可也有长枪大刀,有多一半锹锄等类,还有些挠钩铡刀木棍,站立得也参差不齐,乱挤乱碰,吵吵嚷嚷,当中单有一伙人倒是虎势昂昂,都有兵刃。永福、永禄见着山西雁,不敢出队,就是乜家弟兄挺身蹿将出来。见那边出来了两个,阎正芳要出来,阎勇、阎猛两个侄子把他拦住,这二人每人一条枪,就迎上去了。乜家弟兄用虎屋三节棍,往外一捉,一反手就结果了阎家弟兄的性命。徐良见二人已死,就要出来与乜家弟兄交手。这段节目,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七回 众好汉过潼关逢好汉 大英雄至饭铺遇英雄
且说乜家弟兄将一出来,阎正芳就要过去,阎勇、阎猛那肯叫老人家过去,不料二人过去,就死在三节棍下。老英雄一见两个侄子已死,如同刀扎肺腑,要过去与两个侄子报仇,阎齐哪肯教天伦过去,说:“老人家不可,待孩儿过去给我两个哥哥报仇。”徐庆在旁说:“你不行,待我过去。”山西雁也没言语,飞也相似,就奔了战场。看看临近,那边有人叫:“小心哪,这个可就是白眉毛。”画鼓齐敲一阵,以振军威,乜家弟兄招呼来人通名,棍下受死。徐良说:“两个叛贼要问,老爷乃是御前带刀四品护卫,姓徐名良,字世长,外号人称山西雁,又叫多臂人熊,知我的利害,快些过来受捆。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结果了你们时节,我也好上我的功劳簿。”二人通了名姓。徐良说:“你们二人,是一对一个呀,还是一拥齐上?”乜云鹏说:“你一个人,我们也是一拥齐上;你一千个人,我们也是一拥齐上。”徐良说:“这倒对劲。我最喜欢一个人宰两个人。”山西雁净为的是逗着他们说话,他好就中取事。随说着身临切近,说:“这可要得罪你们了。”这二人哪里知道他的利害,忽然一低头,锦背低头花装弩,对着乜云鹏打去。乜云鹏也算躲闪的快当,刚一扭脸,噗哧一声,正打在腮颊之上,若要不是有牙挡着,就从左边腮颊穿出去了。贼人一低头,哎哟一声,疼痛难忍,把弩箭拔出来,鲜血直流,咬牙切齿,把徐良恨入骨髓。二人一齐摆虎尾三节棍,往上扑奔,一个是撒花盖顶,一个是枯树盘根,叫来人首尾不能相顾。可巧遇见徐良大环刀,往上一迎,“呛”的一声,把虎尾三节棍削成两节。腿下面棍到,徐爷往上一蹿,扫堂棍扫空,又一翻手,连肩带背打下来了。徐良用刀往上又一迎,“呛”的一声,把三节棍削成节半棍。二人往下一败,全打腰间把十二节鞭解将下来,复又回来,把十二节鞭一抖,仍是一上一下,举起就打徐良。山西雁将要用大环刀,找他们的十三节鞭,就听身背后一声喊叫,类若霹雳一般,口头一看,是金铛无敌大将军于奢,手中一条凤翅流金铛,后面是霹雳鬼韩天锦,一条混铁棍,二人一齐喊叫:“闪开了!”山西雁只得让他们。再看后面蒋四爷、展南侠、白芸生、艾虎、卢珍、刘士杰、冯渊、双刀将马龙、张豹、金枪将于义、大汉史云、龙滔、史丹、胡小纪、乔彬等,俱在那边与徐三爷相见。徐庆又与他们大众,给阎正芳等见礼。原来蒋四爷他们由开封府起身,南侠带着开封府的文书,一路之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那日正走,忽见后面有二人骑着两匹马,飞也相似赶下来,却是一老一少。远远的那个上年岁的人说:“前边那几位人,有蒋四老爷没有?”蒋四爷回头一看,他并不认得那老者,蒋爷说:“什么人找蒋四老爷?”“那老者滚鞍下马说:“四老爷一向可好?老奴与老爷磕头。”蒋爷说:“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认识你?”那人说:“你老人家见着我家少主人,就认识了。少主人,把马快些催催罢,咱们赶上老人家了。”那马到来,蒋四爷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徒儿到了,这就是在鲁家村收的那个鲁士杰。少爷下马,过来与蒋爷行礼。蒋爷说:“你从何处而来?”鲁士杰眼泪汪汪,说:“我,我爷干了。”蒋爷说:“死了?”小爷说:“对了,就叫死了。”蒋爷说:“什么话!哪有说干叫死了的呢?倒是得何病症而死?”小爷说:“连脑袋都死了。”蒋爷不问他了,问家人说:“鲁成你说罢,这孩子说话,我实在听不明白。”鲁成说:“我家主人皆因受伤之后,当时不甚理会,过了一个月后,仍然是呕血,吐了半载有余,就故去了。家中发丧,诸事已毕。我家少爷常在家中惹祸,无奈之何,有我家员外的亲族都知道我们少爷与你老人家磕过头,教老奴随着前来,只要找到你老人家,就好办了。到了开封府一打听,说你老人家奔潼关来了,我们主仆自京都直奔潼关大路,可巧走在这里,我瞧着像,我才冒叫一声,原来正是你老人家。”蒋爷说:“好,我正要写信找你家少主人上开封府,趁着他这年岁,也该学练本事了。不料我的事忙,开封府相爷把印丢失了,我们又得上陕西。你们来得正好,就跟着我们上陕西去罢。”蒋爷把鲁士杰带过来,与大众见礼,说:“这是我的徒弟,名叫鲁士杰,外号人称小元霸。”所有大众,全给磕上一回头。就是史云倒与他磕头,皆因楞史他是艾虎的徒弟。大众一看,蒋爷这个徒弟,面黄饥瘦,仅有骨头没有肉,正是一个童子痨的形象,焦黄的面皮,竖眉圆眼,小鼻子,溜尖的嘴,上嘴唇长,下嘴唇短,两腮无肉,直是一个雷公样子。大家看着,无不暗笑,难得蒋四爷这个徒弟,怎么挑选来着,师徒品貌,会不差往来。师傅瘦,徒弟比师傅还瘦,别看这个形象,哪知他力大无双,人送他的外号叫小元霸。带着他一走,虽有马匹,也就不能骑了,到了晚间,住店最能吃饭。展爷问他会什么本事,他说:“一概不会。”
到了次日,至潼关,蒋爷同着展南侠,把开封府文书拿出来,二人拜会潼关总镇。总镇大人姓盖叫盖一臣,外号人称红袍将。到帅府递了蒋展二位大人的半全帖,不多时,听里面咚咚咚三声大炮,大开仪门,迎接二位护卫,见面彼此对施一礼。蒋爷见这位大人,红袍玉带,金襆头,白面长髯。此人打吃粮当军起首,升的总镇爵位,全凭跨下马,掌中枪,一层层挣来的前程。要讲究出兵打仗,对敌冲锋,排兵布阵,逗引埋伏,熟读孙武十三篇,广览武侯的兵书,若论攻杀战守无一不强。总镇潼关咽喉要路,非这样的总镇,焉能把守得住?蒋四爷一到,总镇亲自出来迎接,把二位让到书房,叙了些寒温。展爷把开封府的文书拿出:叫盖一臣看了。盖总镇说:“原来京都竟有这等样的事故。”立刻吩咐,把众护卫校尉,请进来待茶。众人至里面,一一相见。蒋爷打听徐良,总镇说:“已然过去二三日了。”又问:“王爷是怎么过去的?是明过去的,还是巧扮私行混过去的哪?”红袍将一声长叹说:“王爷是明混过去的,到了这里,我还迎接王驾哪。我问王爷意欲何往,他说:‘奉旨催宁夏国贡献。’我说:‘万岁爷怎么没明降谕旨?’他说:‘你瞧孤过关不实,你专折本入都,我在这里等着,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