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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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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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义仍余怒未消地大声说:“哪个要的这么多田地,哪个就来干!我不干了!”
    大家明白了过来,原来文义还在为刚才父亲不让他眼福阳一起走的事,生着气。
    文忠立即担心地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再惹父亲生气。可文义一时控制不住自
己的感情,他理也没理文忠的茬,继续气冲冲地发泄着说:“成天庄稼庄稼,周围
的年轻人都走光了,我们这是为啥?为啥嘛?”
    余忠老汉先还装着没听见一样,继续夯他的土,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他抬起头,
盯着文义,吵架般地大声说:“为啥?老子不晓得为啥!老子只晓得肚子饿了要吃
饭!哪朝哪代,都是粮米为贵!大家都不种地了,你吃啥?吃屎!总不能把票子一
张一张嚼着吃嘛?”
    文义听了,不但没息气,反而讥讽地说:“嗨哟,就你觉悟高呢!可惜,没选
你当国家主席!”
    余忠老汉一下被激怒了,脸色气得发青,对了文义骂道:“你狗日的杂种!老
子养了你二十多年,倒喂了一只白眼狼!”骂着,怒不可遏地冲过去,横起锄把,
往文义头上打去。
    青杠锄把击在文义脑袋上,发出“蹦”的一声脆响。
    田淑珍大娘、文忠、文英、卢冬碧见了,急忙丢下工具,过来拉住他们。工地
上一时乱了套。小梅在一旁,吓得大声地哭起来。
    文忠把文义拉到一边,埋怨着说:“叫你少说两句你不听,都怪你自己。爸心
里不舒服,你就不能让着点?”
    余忠老汉还要过来打文义,被文英和卢冬碧拉住了。卢冬碧一边把老人往回拉,
一边说:“爸,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就不要跟后人一般见识嘛!”
    这时,文富送了福阳他们回来,一见,忙问:“咋回事?”
    文义手揉着头上被锄把击出的包,委屈得眼里噙着泪水,对父亲不甘屈服地说:
“你就知道打,除了打还能有啥?”
    余忠老汉说:“老子就要打!豆芽长上天,还是一碗菜,打了你又咋的?”
    文富明白过来,忙走到父亲身边,劝息说:“爸,你老歇歇气,三弟是不懂事。”
    余忠老汉听了二儿子的话,也觉得委屈,说:“老子送他读了十二年书,家里
就他墨水喝得多,还指望他把门户撑起来。没想到把脚后跟养硬了,就在我面前翻
跟斗了!”
    文富说:“文义只是看见福阳他们走,一时犯糊涂,过几天就会好的。”
    东劝西劝,余忠老汉和文义都渐渐不出声了,又接着干起活儿来。这时太阳已
经西斜,五彩的晚霞把大地装扮得分外妖烧。田淑珍大娘先回去操持这一大家子人
的晚饭了。这儿父子们干到天傍黑时,才收起工具往家里走。
    刚走到余文全的院子边,文全忽然从屋里走出来,对余忠老汉说:“二叔,你
老可又是墙外挂喇叭——名声在外了!”
    余忠老汉不解侄儿话中的意思,闷着头回答:“你又笑你二叔啥?二叔也没得
罪你。”
    文全说。“我可没有讽刺你,二叔。不信,你赶快回去听,喇叭匣子里正表扬
你呢!说你富裕不忘国家,踊跃送交爱国粮。”
    余忠老汉脸上突然挂上尴尬的表情,不知该怎样回答。想了一想,只好嚅嗫着
说:“这喇叭匣子也真是。”
    急急回到家里,果然听见广播匣子正说他们家的事:
    “余忠大爷说,我们富了不能忘了党,忘了国家,忘了四化建设。因此,他说
服了儿子、媳妇,把最好的稻谷卖给了国家。他的模范行为,带动了全村群众。不
少人都表示要向余忠大爷学习……”
    余忠老汉听了,突然觉得浑身像有许多毛毛虫在爬。他生气地一把拉了广播匣
子开关,口里忿忿地说:“说的些啥?说的些啥?”
    由于用力,开关绳子被拉断了。



  

                                   9

    林平来采访的事,余忠老汉在吃晚饭时才突然想起。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家人
中最高兴的,就要算文英姑娘了——尽管昨天她已先知道了林平要来采访的消息。
而一旦这消息马上就要变成现实时,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她立即忘掉了下
午余忠老汉给她带来的不快,而从心里感谢起父亲来。
    其实,在过去林平来余家采访的日子里,他们很少说话,更没有单独呆在一起
过。可是,在文英心中,却处处充满了对林平的好感。特别是昨天进城,林平当面
赞美她的那些话,让她听了舒坦,使她从内心深处认为这个城市小伙子、大记者也
对她充满了尊敬和爱戴,这使她不由自主地陷进了一种愉快和激动的心情之中。除
此以外,文英姑娘还觉得林平不像其他城市人那样傲慢。他在他们家里,对人对事
都很随和,好像是一门常来常往的老亲戚。他耐心地听他们一家人谈论庄稼,谈论
收成,谈论家庭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个劲地往本子上记,很少插话,偶尔抬头
问一句,总是笑吟吟地,让人感到亲切、快活,谈话也因此有了劲头。他虽然和她
交谈很少,但她说话时,他听得兴致勃勃,不时还有亲切的眼光,鼓励她说下去,
使她同样也感到荣耀和快乐。特别使文英姑娘记忆犹新的是林平每次临走时,对他
们一家人总是说:
    “你们有啥事,就来城里找我,我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这句话,一下子就缩短了全家人和他的距离。当然,也更让文英姑娘对他感到
可亲、可敬和可信任了。尽管两年中,他们一家人,包括她自己,因为没有什么需
要他帮忙的事,也由于几分羞涩,几分自卑,一直没去找过他。
    然而现在,好像上帝有意安排,这个谦和、可信任的人,昨天在城里和她见了
面,还请她吃了饭,隔了一天,又要来家里采访了!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文英姑
娘的心就“格登”地跳了一下,眼前闪烁出一片光明的火焰来。她猛然想起她一直
痴迷和向往的做城市人的愿望来,不正可以求得林平的帮助吗?!是的。她听人说
过,记者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神通广大得很,何况林平的父亲是县里的
一位大干部呢!只要林记者能帮忙在城里为自己找一份工作,那么,不是就可以顺
利地在城市结婚,实现做城市人的愿望吗?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文英的内心激动
起来,一时间,她的全身都好像注满了幸福的潮水,很想对父母、兄长们痛痛快快
地说点什么。但她控制住了自己。
    晚上,文英姑娘也没睡好觉,她一直在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设想完全能变
为现实,一个大胆的行动方案也在脑海中形成了。
    第二天,文英破天荒地起得很早,并且很勤快地收拾、打扫了屋子和院子,接
着又兴高采烈地进厨房帮母亲做饭。吃过早饭,她又躲进自己的小屋子,认真地把
自己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出来提起一只背篼,然后才对母亲说:“我
出去打猎草!”
    田淑珍大娘莫名其妙地望着她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文英扭头对母亲扮了一个怪脸,调皮地说:“你的女儿本来就听话嘛!”
    母亲爱怜地笑着说:“听话听话!这么大的太阳,哪个要你打猪草?还不在家
里好好呆着。”
    “不嘛!”文英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撒娇地说:“我要去打猪草嘛!”说着,
顾自去了。
    她沿着一条小路,走进了凉风垭的小树林。这是一片混交林,有松、柏、油桐、
柳叶按,山坡上还有一丛丛马桑、黄剂等灌木。林子约有两、三亩面积大,这时除
了油桐树叶颜色变得带点暗褐色以外,其他常绿针叶木仍郁郁葱葱生意盎然。余家
湾的这片林子,全得益于它下面的碧云水库带来的湿润而温柔的和风,因此,才有
了凉风垭这个名副其实的称呼。文英姑娘一走进林子,立即就感到了从水库吹来的
习习凉风,一阵阵地沁得她周身清爽。这是多好一处享受自然妙趣的所在啊!可是,
文英姑娘今天来这里,决不是贪图大自然的享乐,而是这里紧临着到乡上的机耕道,
而且站在坯口上,还可以看得很远很远。她知道,林平肯定是坐班车来乡上,然后
从乡上步行来他们家里。只要他从公路拐到机耕道上,她就会看见他。到时候,她
就会走出林子去,装做偶然和他相遇的样子,去迎接他。从今天开始,她要努力去
接触林平,去主动亲近他,让他也信任自己,最后实心实意地帮自己在城里找份工
作,这是她昨夜思考的行动方案的第一步。“这个林子太好了!”此时,文英在心
里感谢起大自然的恩赐来。藏在这里,既可以免受太阳曝晒,又可以躲避众人的目
光。更重要的是,这里没人打扰,可以任自己天马行空地想心事。
    

    太阳升起很高了,可林子里还非常静。从水库里吹来的微风,轻轻地掠过树林,
枝叶婆婆着发出呢喃细语。文英本可以趁凉爽去打点猪草,然而,她本不是为打猪
草来的,打猪草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她也知道,打不打猪草,她的父母、哥哥们,
都不会责怪她。她此时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仰靠着一棵粗壮的油桐树,面对着
机耕道,一会儿目光随着那像射线一般延长的机耕道扫来扫去。一会儿仰起头,从
阔大的桐叶和细密的松柏枝杈间,去看那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蔚蓝色的天空。一
会儿又把目光投射到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而撒播在她周围地上的一片金箔似的光斑上。
看着看着,内心里时而闪过兴奋,时而又袭来惆怅,时而又觉得无聊起来。
    正在这时,那婉转而又带着凄凉、悲伤的二胡声,又传了过来。这次,琴声不
是从小学校那间破房子里传出来的,而是来自通往树林下面的小路上。文英知道是
朱健在拉琴,可她不明白他为啥常常拉出这样忧伤的曲调。他现在拉出的琴声,正
像她此时的心情,有时甜润,充满了幸福和深情的向往;有时惆怅、悲沧,让人失
望甚至痛苦……
    “他为啥要拉这样的曲子呢?”这念头此时又占据了文英姑娘的头脑,她同情
地想了起来:“他为啥要那样郁郁寡欢呢?难道他就没有快乐,没有欢笑,没有歌
声?他一个人住在小学校那间破屋子里,难道不寂寞吗?有没有人给他提亲呢?或
者说,他心中有没有自己的姑娘……唉,这个可怜的人!”
    可是,这些想法只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她找不到答案,也不想找答案。一会儿
后,她又把头转向前面的机耕道了。机耕道上只有一个犁田归来的中年汉子,扛着
犁,拉着一头大水牛慢慢走着。
    文英的心情渐渐焦躁起来,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来,一只大肚子黑蚂蚁正在她
面前打着圈子爬着。文英立即百无聊赖地拔下一段草叶,横在蚂蚁面前。等蚂蚁爬
上草叶后,她立即提了起来,举到自己眼前,目光专注地看着蚂蚁爬上草尖无路可
走时的慌乱模样。待蚂蚁转身顺着草叶爬下来的时候,文英又倏地将草叶调转头,
让蚂蚁再一次走上绝路’。如此过了一阵后,文英又觉无聊了,就扔了草叶,目光
这次落在机耕道上,不动了。
    然而,过了很久,机耕道上除了偶尔走过的几个庄稼人以外,没有一个像干部
模样的人。而这时,随着水库中吹来的和风,已经有丝丝做午饭时的炊烟味道了。
文英知道自己已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县城开往乡上的班车应该是早到了。“难道父
亲说的是假话?”文英这时推测道。“可是,父亲咋个会撒谎呢?要不,就是林平
被留在乡上吃饭了!”文英又推测道。后一种猜测立即被文英肯定。是呀,现在,
哪有从县上来的干部不被乡上干部热情招待的!但是,她一点不被自己的判断感到
高兴,相反,内心却充满了惆怅,甚至是绝望。她是满怀热情而来的,可是要失望
而归,这无疑是对她大胆计划的一种打击。可是,有啥办法呢?
    这时,那幽怨的、像呜咽一样的琴声,又顽强地向失望中的文英姑娘袭来。文
英被那琴声弄得更加心绪不宁了。此刻,她已顾不得对那可怜的小伙子寄予一点同
情心了;她烦躁地站起来,像是和谁赌气一样,抓起背篼,就往山下冲去。
    刚走完林子缓坡,文英就看见了站在路边,定定地看着她的拉琴人朱健。
    “你……咋个在这里?”文英迟疑了一下,不解地问。
    朱健的脸刹时红了,嘴唇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提琴的手也微微哆嗦着。半
天,才似乎憋出一句话似的:“我,看见你,上山去的……”
    这没头没脑的话,更让文英纳闷。立即追问:“你,有事?”
    朱健被文英的话弄得慌乱起来,嘴唇张开,僵成了一个圆圈,额角上沁出了汗
珠,脸像一块红绸。这样僵了一会,朱健突然从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放到面前的地
下,一接着,转身就跑了。
    这个举动,更使文英莫名其妙,她呆呆地站了片刻,好奇地去拾起那封信。信
封得很好,信封上恭恭敬敬地写着她的名字。
    “这就怪了!”姑娘一边纳闷,一边拆了信看起来。看着,不知是由于生气还
是激动,文英的脸也布满了红霞似的云朵。

亲爱的文英:
    此时此刻,我不知该怎样称呼你,也无法表达我的心情!你看了这封信,也许
会生气;骂我异想天开,厚颜无耻,可是我必须对你说,否则,我会憋死的!
    首先,我心爱的人儿,我要对你说:“我爱你!”真的,我向苍天起誓,我是
发自内心的爱你,如有半点假意,天打雷轰。
    我也不知道是怎样爱上你的,反正你那双明亮、妩媚的眸子,像明灯一样,时
时照耀着我的灵魂。你那张漂亮的脸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眼前,我几乎快要
疯了!昨天赶场,我坐在手扶拖拉机上。那么近的看着你,后来我把你抱下车,那
时,我仿佛觉得自己都不存在了。还有春上开村民大会,你把你的毛衣披在我身上,
我的身子霎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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