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段时间里,我都是在绿区外面零售点进货的,虽然量上去了,但是利润并不大。直到3月底在卡拉德大街采购的时候,我偶尔发现了几辆车在给一个小门面运酒。门很小,门口还杵着两个带枪的伊拉克保镖(穆斯林不准喝酒,卖酒的老板怕人家来砸他的场子)。我走上前,举起手,示意没有恶意。保镖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进去。
我一走进去,才发现这个铺子里面的面积很大,足有上千平方米,各种酒类应有尽有。最令人高兴的是,这里的货都非常便宜。我们找老板要了名片,出来后又走了几家,发现整个卡拉德大街,居然有十几家这样的酒类批发点,每家都有几个固定的品牌,类似国内的品牌代理。我们根据需要,挨家预订,然后开来卡车,成车地运走。拉到餐厅出售,价钱基本都是翻倍。
驻伊美军的军规,营区是不允许买卖酒精饮料的。我们公开卖酒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为了变通,我把两个空酒瓶摆在厨房的窗户上,若是有思维敏捷的美国兵能举一反三主动问起,我们就悄悄地卖给他。
到了后来,顾客越来越多,我们的销售渐渐开始明目张胆。酒瓶广告摆在了前台。有一回,来了个美军上尉,围着瓶子转了两个圈,然后恶狠狠地把我叫过去:“谁让你卖酒的?”
罚款事小,封门事大,我赶紧叫祖拜把瓶子撤下去了。祖拜也意识到不妙,赶紧扭头搬瓶子。这时候,来了几个英国兵,一看我们撤酒瓶,不干了,拉住祖拜不让他动。我赶紧上前解释,指着美军上尉:“管事的不让我卖。”
领头的英国兵看了美军上尉一眼,松开了祖拜,拍拍我的肩膀,嘟哝了一句。我和祖拜都没听清,估计是叫我们放心。那几个家伙凑上前去,呼啦啦地把美军上尉围住,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会儿,他们几个一起过来,美军上尉示意:“把酒卖给他们吧!”面对180度的转变,我被搞得晕头转向。这时,英国兵非常得意地向我们解释:绿区是联军司令部,我们英国士兵没有禁酒令,不能让美国人总做老大,以后有美国人再查就说卖给我们英国士兵的。自从有了这个美丽借口,我们卖酒的胆子越来越大。
还有一次,来了个年纪大的美国军官,进了店,走了两圈,把我叫过去,连比画带嚷嚷,大概意思就是说,不要这样卖,CPA(Coalition Provisional Authority,美英临时管委会)会封门的。我很诚恳地点了点头,把瓶子撤到后面。等这个老家伙一走,我们又把酒摆了出来。
没过几天,来了一群穿西装的家伙开派对,喝得醉醺醺的。祖拜指着一个鼻子通红的醉汉,我仔细一看——我靠!居然就是前几天叫我们不要卖酒的老家伙!自己换了便装来开派对!
我印象中买酒最多的是两个宪兵,某一段时间里,只要轮到这两位执勤,一大早7点不到就来敲门,提着巨大的尼龙袋,结实无比,鬼知道是不是装枪的。两个宪兵穿着迷彩服,戴着“M。P”的臂章,贼头贼脑地站在门口,一个把风,一个挤进来买。抬出一箱酒,就被这个小心过度的家伙拖进了厕所,然后在里面操作一番,把白酒灌进矿泉水瓶子里,把威士忌灌进红茶瓶子里,然后悄悄撤退。
不过这两个宪兵还不是最勤奋的。我接待过最早来买酒的一个家伙是早上4点。那天我刚刚躺下不久,就听见有人在砸院门。爬起来一看,天色还没亮,院墙外站着个蓬头垢面的小兵,见我出来,急匆匆地和我比画,要10瓶喜力。我一看他的样子,大概是值夜班的,于是就问他:“你是不是在执勤?”小兵赶紧表忠心:“你放心,我万一被抓了肯定不说是你卖的。”
酒类销售的旺季一直持续了将近9个月。到了后期,美军加强了对酒类买卖的限制,他们不大敢明目张胆地来买酒了。餐厅门口常有乞讨的伊拉克小孩,美军开着巡逻车路过,远远地拉过一个小孩,委托他们进来协助卖酒。
这些小娃娃渐渐知道了怎么拿回扣。我们报价28美金,他们转头出去就给美国兵报价40美金。门口的美军多是老主顾,对价钱也不陌生,听见伊拉克小孩狂宰冤大头,怒气冲天,也忘记了纪律,从车上跳下冲进来亲自买。更有甚者,干脆把悍马车绕一个大圈子(由于绿区内道路封锁得厉害,我们餐厅的前门到后门开车至少要5至10分钟),开到我们餐厅后面,敲开我们的后门,然后把我们的酒“洗劫”一空——悍马车的后备厢装的全是酒。
但也不是没有明目张胆的,一天下午,中餐晚餐青黄不接的时候,厨师在厨房备料,我们在大厅里聊天,门外响起了巨大的直升机轰鸣声。我跑了出去,没想到直升机掀起的气流如此巨大,我刚跑出去,竟然被气流掀翻在地。飞机上跳下两个兵,看见我哈哈大笑,走过来说,买酒。我有点不好意思,反问他说:“你们长官不惩罚你们吗?”
两个兵又笑了:“我们长官叫我们来的。如果你愿意,可到我们那里的军营也开一家餐厅。”
我们的军营餐厅 6。形形色色买酒人
我们的酒吧是随着餐厅业务偷偷展开的。因为处在半地下状态,也出了不少稀罕事。最有意思的是来买酒的美国兵,因为禁酒的缘故,他们每次来都不能正大光明地买,往往都是扮成偷地雷的。
我们惟一一次碰到的骗子兵,一出手就骗了我们150美金的酒。那次他一出现,就热情地自我介绍说:“我是第一次来你这里,我要这些酒这些酒……”前前后后点了150美金,意犹未尽,又要了一份将军鸡。
点完一摸口袋,“忘了带钱,过一会儿给你送来,怎么样?”当时我们对美军还比较信任,让他拿走了,结果这一走就没回来。
后来还发生过顾客一去不回的事情,只是我们没有损失——那次是来了5个开直升机的驾驶员,每人提着两条毛毯(装在透明的塑料提袋里),一箱箱要了近1800美金的酒,所有的毛毯里都塞得满满的。
这批家伙虽然平日里是云里来雾里去的飞行员,但离开了飞机就没辙了,只好麻烦我开车送他们去CPA机场。下车的时候,终于出事了,一个塑料提袋破了,5瓶摩根船长、两瓶杰克丹尼、4瓶红酒露了出来,完全没有办法带走。那个兵急着赶回机场,痛苦地看着这些酒,一咬牙:“来不及了,先放在你这里,下次再来拿!”
这批飞行员从此再也没来过,不知道是回国了还是调走了。如果战争结束后,我们还能遇到,我一定给他们补上这几瓶酒。
运输工具不行,买酒确实不方便。我见过最安全的搬运的工具是一个黑人士兵带来的。有天早上6点,有个黑人士兵来敲门买酒,一开门进来两个,买了400多美金的酒。大概是吸取了上次飞行员塑料提包不结实的教训,这次他们提了个弹药箱来,24瓶一瓶一瓶塞下去,用毛毯一层层垫上,最后用一个硕大无比的挂锁锁上,抬起来,轻轻松松地走了——如果不遇上炸弹,他们的运输应该是很安全的。
不过这样买酒也不是最好办法,我遇见过一个兵,要么是新兵要么是宪兵,进门就躲在餐厅最里面,然后就问我要纸杯,再要了瓶科罗娜啤酒,倒满了,把泡沫打掉,然后指着告诉我:“TEA,TEA(茶)!”
就这样,他喝了一杯又一杯“TEA”,最后给了20美金,兴冲冲地走掉了。没几天,这个小子又带着4个人来了,坐下就问我:“你还记得我吗?”
看我没认出来,这个小伙子有点失望,转手一指身边的人:“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都要喝special tea!(特殊的茶)”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在绿区里,最幸福的是英国兵,每次来就大呼小叫叫我们把酒拿出来,给我看他们的迷彩服,表示自己是不受禁酒令限制的英国人。相比之下,美国保安和军人是不许喝酒的,印度人和斯里兰卡人给CPA做厨师,也不允许喝酒,要想喝,就得像上面一样搞种种名堂,用装红茶饮料的瓶子装威士忌,白酒就用矿泉水瓶子装。印度人也喜欢带着酒到处跑,走着就喝完了,只是他们喜欢拿着百事可乐的易拉罐——自然,里面装的是酒。
后来我引进了一种200ML扁瓶装的威士忌,受到了美国兵的热烈欢迎。他们高兴地和我比画,这个小瓶子塞进口袋,谁都看不见!
我们的军营餐厅 7。1 SHOT,2 SHOT……
(一小杯,两小杯,三小杯……)
酒类经营的时候,并不是每个顾客都像麦克那样好酒量。经常有些秀气的美国兵,为了多尝几个种类,问我:“能不能喝1SHOT?”
我开始懒得麻烦,也不是很理解1SHOT是什么概念,就告诉他们,不散买,要就整瓶。到后来,问的人越来越多,我忍不住找了一个家伙打听,“什么是SHOT?”“多少是1SHOT?”
他告诉我,美国人不能多喝的时候,可以按照小杯喝。他拿了一个酒瓶,一点一点倒出来,最后剩了个杯子底,告诉我,这差不多就是1 SHOT了。我一看,花了半天工夫,了解到1 SHOT大概是40ml。他告诉我,这么多可以定价3美金,加送一罐饮料。
当时,一瓶威士忌在我们这里的售价是25美金,而按照SHOT倒的话,大概可以倒出25SHOT——换句话说,一瓶酒可以卖出过去三瓶酒的价钱。我曾经碰到一个会讲中文的尼泊尔人,一次喝了18 SHOT——不到一瓶的量,他花了54块钱。这个价钱,他完全可以买两瓶。真不知道老外是怎么想的。
还有一次,有一桌美国人,从2 SHOT开始,然后是6 SHOT 6 SHOT的要,最后喝了27 SHOT。一个聪明的家伙终于醒悟了:不能这样喝了,要按瓶喝!
SHOT的故事告诉我水滴石穿的道理。绿区一座皇宫的地下室里曾经发现过太子乌代的酒窖,满满一个酒窖的好酒——这种情景,大概只在《兄弟连》里出现过。后来一个美国工程师开车偷偷带我进去了,我才有幸见到那宏大的场面。好不容易来了,当然得有点收获,在那个工程师朋友的协助下,偷偷顺了瓶泥封的日本清酒出来。
这瓶宝贝在我身边放了两周,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被我开了封,1 SHOT; 1 SHOT,和“萨达姆”喝了个光。
这是我在巴格达第一次喝白酒。
我们的军营餐厅 8。开除了一个
在村岸由纪子的带领下,国内带来的女按摩师很快就融入了当地的生活——美国兵全副武装一天下来,特别喜欢享受一下按摩服务,而且对女孩子也很感兴趣。不过,这对于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来到伊拉克前,我们和每个女孩子家里都签了合同,一旦出问题,回国就不那么好看了。另外一点很重要,也是我们出国前在合同上口头上一再叮咛的:千万不能和老外搞跨国恋,否则有任何一点问题,都可能导致我们在巴格达的生意被CPA封门。
但遗憾的是,禁令对于孤单寂寞的异乡生活并没有太大的作用,KK来到巴格达仅仅一个月,就和一家美国公司的电器工程师处上了朋友。每天晚上10点,按摩的生意停了,KK就和他的美国男朋友一起出去玩耍——开始还在夜里一两点回来,需要我们留门,到了后来,我们留门失去了作用——KK已是彻夜不归了。
毫无疑问,这不是个好事情,KK已经过了35岁,国内尚有孩子和丈夫,现在又在国外找男人,对稳固国内感情不利。其次,餐厅正常营业受到影响,总有老外来咨询“特殊服务”,我们一再解释没有,老外就是不相信。那天来了个黑人哥们,指着门外,痛心地质问:“KK为什么和那个白人可以?你是不是歧视我们Negro?”
名声坏了不说,还背上个种族歧视的罪名。我和刘磊心里都不是滋味。经理出面,我们仔细地和KK谈了这个问题,国家、民族、孩子、老公,全搬出来了,可惜言者谆谆,听者邈邈。若干次无效的沟通之后,劳资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终于决裂,KK正式离开餐厅,投靠了美国男友。
就在我们都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发展的时候,第二天,伊拉克警察来了。说实话,我从未见过伊拉克警察如此威风。这群穿着破烂制服的倒霉蛋,走在街上,非常容易成为反美武装的袭击目标,但是这次完全不同,抖了起来,平端着AK47脚踏大牛皮靴子,呼呼啦啦地闯进来,两个把门,两个拿枪把我们指住,最后走上来一个局长,盯着我:“谁是老板?”
就在这危急的关头,正在院子里开心着的麦克一伙,看见伊拉克警察杀气腾腾,顿时就反应过来了。麦克喊了一声,4个人迅速展开,手枪提在手里,迅速就位。
还在我们和伊拉克警察发愣的当儿,四下已经传来几声:“I hold here!”几个美国兵各司其职,用枪口看住了伊拉克伪警察,彻底控制了局面。
4个伊拉克警察愣住了,美国兵趁机下了他们的枪。警察局长没想到4个手下这么快就给摆平了,急得直搓手。想了一会儿,还是磕磕巴巴地说明了来意:“你们的员工KK,控告你们殴打她。你要随我们去警局,协助我们的调查……”
麦克4人看着警报解除,也把枪收了起来,看着我,替我们安排道:“没事,Nicky你留下,照顾生意,Hannibal(刘磊)和他们走,晚上Hannibal如果没回来,一定要告诉我!”
刘磊一走就几个小时没消息,我赶紧打发祖拜去警察局探听消息。可是这个家伙天生胆小,绕着警察局转了几圈没进去就回来复命了。我一看,不成,还得亲自出马。
等我混进警察局,找到刘磊的时候,这个家伙已经和伊拉克局长谈笑风生了,见我进来,还主人般地搬了个椅子给我坐。他正在和警察局长“哈比比”,其实早就可以走人了,害我担心那么久。
出了警察局,刘磊告诉我,警察局已经被摆平了。10天之后,绿区检查口发生汽车炸弹爆炸,7个伊拉克警察替美国兵挡炸弹牺牲。刘磊封了7个大纸包,共计2100美金送给了局长,算是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