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里的外国人 7。借酒浇愁
10月14日爆炸案发生后,我们的生意转入低潮。我每天无事可做,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每个周一的上午,都会有一个美国老头晃晃悠悠地来喝酒。我很怀疑这个老哥们儿是从头天夜里就开始通宵喝酒的,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每次来都是醉醺醺的。
这个老头每次一进院子,看见我原地打转,就满嘴酒气地和我拥抱,然后醉醺醺地安慰我:“别想太多了!”
这个老家伙在美国某个公司任职,周一是他的例休,每次来都喝得醉醺醺,还非常热情好客地请我和厨师一起陪他喝,我常常不忍拒绝他这种好意。有一次,傍晚时分,这个老哥喝高了,肚子也饿了,叫了一盘春卷,吃了没两口,看见我们的厨师在一旁的桌子上玩笔记本电脑(生意清淡,厨师也开始打游戏了),兴致勃勃地端了春卷上来非要请厨师的客。厨师天天炸春卷,早就不厌其烦了,这会儿不好拒绝,只好说了几声“Thank you”,把盘子撂在一边继续玩游戏。这个老哥看厨师不吃,以为是没调料不够味,又晃晃悠悠地端了一碗酱油过来,走到近前,一个趔趄,全洒在了笔记本上。
这下搞得老头十分惭愧,连连表示要赔偿。我们一再重申没事没事,他也就当没事了。不过从这件事情之后,他也再没来过。想来多半是回国了——不知在美国,他是否还能找到一间固定的酒馆每逢周一前去买醉呢?
绿区是整个巴格达最大、环境最好也是最为安全的地方。战争后期,常有美军士兵被换防进来轮休,甚至来治疗战争心理疾病。我曾经遇见过两个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士兵,穿着少见的数码沙漠迷彩,跑来喝酒。他们是从绿区之外来的,一看见冰柜里如此之多的啤酒,大为兴奋,吊儿郎当地哼着军歌,从桌边扭着屁股去冰柜拿酒,一次一瓶,一口咬开瓶盖,然后又一口把瓶盖咬成半月形,塞进瓶子,看着它缓缓沉下,然后欢呼一声,扭着屁股又回到桌前。就这样,一次一种,整整喝了一天,把我们冰柜里的啤酒尝了个遍。
到了下午,这两个哥们大概是喝高了,非常兴奋地跑去尿了尿,然后在空无一人的草坪上开始表演空翻。二楼的女孩子看得稀奇,发出了热烈的赞叹。两个兵抬头一看,如沐春风,表演得更加卖力。
另外还有一次,来了三男一女4个兵。这几个家伙晚上才来,喝了没几杯,领头的家伙就拉住我,指着旁边的女兵问我,楼上的房间是否能借他一间,他已经3个月没有“SEX”了。我看着他苦恼得快要抓狂的脸,同情地告诉他,哥们,我们楼上的房间没有门锁,玻璃窗巨大,实在不适合你干那个事……
这个兵非常遗憾地喝了两杯,招呼手下走了。可刚出门没一分钟,这个家伙又拉着女兵回来了——身旁的两个伙伴大概已经被他支走。他不屈不挠地抓住我,追问哪里可以做爱。看他实在可怜,我告诉他,我们院外后面有几栋楼,被你们的导弹炸坏了,如果你不嫌简陋,大可一试。
还没等我说完,这个猴急的美国兵就拉着他的女战友向后跑去。不一会儿,又兔子似的回来了,艰难地向我表示:后面遍地砖头,没法开展,能不能借个床垫?
好人做到底,我招呼阿拉伯小服务员阿木迪上楼拿了床不用的床垫送给了他,这个家伙欢天喜地地跑了。阿木迪还是个14岁的伊拉克娃娃,对成人世界充满了好奇,尾随着就上去了。大约过了10分钟,这小子兴冲冲地跑回来,告诉我们美国人在“哈比比”(阿拉伯语:友好亲热的意思)!
不过这个事情还没算完——不多久,随行的那两个兵也进来了,找他们头儿(鬼知道他们头儿怎么和他们扯的理由)。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把两个兵带到他们头儿“哈比比”的楼下,指着楼上告诉他们,头儿在上面等着你们呢。两个兵不疑有诈,冲了上去,只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尖叫和一声低沉的怒吼。两个兵连滚带爬,落荒而逃,跑下楼来。
我们的军营餐厅 1。发展才是硬道理
在刘磊创业之初,我们餐厅的菜单是黑白复印的——很容易搞脏,粘油就坏。数百张菜单以每天十几张的速度高速消耗着,很快就用了个精光。后来阿尔巴尼亚人把猪肉推销进了绿区,我趁着推出猪肉菜的同时,打印了一批彩色菜单,将我们的菜品拍照,放在菜单上做插图,一共打印了20张,然后拿出去过塑——巴格达过塑也是杀猪价,一美金一张。好在这批菜单印制精美,而且可以洗可以晒了,比起过去是大有进步。
但是光做表面功夫是远远不够的。为了创新,我们也不断推出新的菜品,满足顾客多变的口味。土豆饼、鸡肉饼、煮水饺、炸薯条都获得了英美人士的喜欢,后来推出的鱼香茄子(呵呵,素食主义者的最爱)、红烧排骨、沙爹牛肉、水煮肉片、红烧肉丸子都获得了成功——惟有卤鸡蛋试验失败了。每个新品种我们都先做好再送给老外免费品尝,进行推广,惟独这个卤鸡蛋根本就没人动筷子,最后都被我吃了——100多个,吃了一个星期,吃得我眼睛发绿。回国后,看见卤鸡蛋就想吐。
餐厅生意的寒冬是在2004年的10月,人肉炸弹爆炸后,客人骤减。如何做好危急时刻的宣传,是我们面临的第一大问题。以前我曾经考虑过印制一批双面彩印的小宣传单,后派祖拜问价钱,巴掌大的纸片要半个美金,我心疼钱就一直没下决心做。这下餐厅生意清淡了,我只好下决心一试,花100美金印了整整200张。
这批传单撒出去以后,效果果然很好。美国大使馆的一对夫妻一次要走了20张,说帮我在大使馆里张贴,后来果然就常常接到大使馆的订餐电话。有些美国大兵吃完饭把传单带回去,战友看到了马上打电话订餐。我们在绿区8个军营间穿梭往返,没事时看看他们训练,满地都是子弹。还有人从直升机上练习滑降,惊险刺激。楼道里的城市作战训练也很精彩,他们的无线电对讲机给了我很大启发——我曾经考虑买几个民用对讲机在绿区里用,把餐厅订餐的频率告诉美国兵们充当热线——不过考虑到绿区里无线电信息若是充满了“洞妖洞妖,我是洞拐,我是洞拐,给我送两份将军鸡过来,不要辣椒的,千万别放辣椒”的之类信息,对CPA来说肯定是头大的事情,搞不好要处理我们,那就得不偿失了,只好作罢。
我们的军营餐厅 2。最后的小费
2004年4月,是餐厅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当时我在肖甲采购,意外地发现了来自叙利亚的红辣椒。和伊拉克本地的辣椒不同,这种辣椒味道很正,很辣。来伊拉克几个月都没吃到这么正宗的辣椒了,一激动,一口气就买了30箱。自从有了这种辣椒,餐厅的宫保鸡丁一度变得极端火暴——墨西哥州大兵仿佛吃到了家乡风味,在他们的热烈欢迎之下,我们的小费自然暴涨。
最喜欢麻辣味宫保鸡丁的客人,是一批英国警察,他们被派培训伊拉克临时政府警察。每次就餐,他们都来8个人,天天不间断,口味惊人地一致——一共8人,一连十几天,全部都吃宫保鸡丁,每次吃完,个个冒汗辣得直叫。大概是英国警察收入较好的原因,他们出手也很大方,每次都给10美金的小费。有一次祖拜在接单来不及结账,他们不愿等,凑了100美金没要找头就走了。
这次是他们8个人最后一次在我这里吃饭,从这次以后,他们就被派去执行教学任务了。
4月底,那几个英国警察离开后没几天,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庆祝国际劳动节,伊拉克反美武装的弟兄们向绿区发动了疯狂的迫击炮攻击。平日里,都是晚上与凌晨前后的攻击,那天竟然提前到了中午1点多。当时我们的生意做得正欢,绿区外突然响起了迫击炮声,餐厅边上的医院被炸,警报拉响,人群四下逃散。餐厅里坐着吃饭的20来人一哄而散。我心想,亏大了,两炮打走我们150多美金。炮击过后,我垂头丧气过来收拾桌子,结果发现很多餐巾纸盒子里都塞有钱——逃命之余还不忘付钱!
过了大约半小时,警报解除后,又有几拨人回来买单,买完单大概是想继续吃,发现桌上已被收拾干净了。我们觉得挺不好意思,要重新做。他们摆摆手说,不用了。
就这样,我们餐厅在迫击炮不断的骚扰之下度过了2004年的“五一”劳动节。刚平静了没几天,就发现那批喜欢宫保鸡丁的英国警察回来了,这次和以往不同,生面孔熟面孔呼呼啦啦一次来了十来个。
他们默默地点了宫爆鸡丁和酒,菜没上,酒先倒满了,大家一齐起立。餐厅里的人都盯着他们看,他们丝毫不加以理会,一起低头默哀。
祖拜悄悄拉过一个熟悉的,打听情况,那个警察满脸悲伤地告诉他,巴格达市中心的一处警察培训中心遭到了汽车炸弹袭击,他们的两个同伴阵亡了,回国前在这里开追悼会。临走时,他们一人放了一点小费在桌上,在为两个死去同伴留出的空位上摆着酒杯,下边不知被谁垫上了10美金的小费。
我们的军营餐厅 3。小胖子贪污
在绿区经营军营餐厅,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人手问题。一般来说,忙于买菜的祖拜和忙于上课的奥马往往要到下午才能跑来餐厅帮忙,甚至有时不能来。这样,餐厅服务员人手就很紧张。更加令人担忧的是我的阿拉伯雇员小胖子的贪污行为——顾客结账,将营业款和点餐单(郁闷,这东西竟然只一份,厨房都没有留底)一起塞入自己的口袋,我们叫这个黑单。
我亲眼看见过他把营业款截留。那顾客的钱不够了,美金、第纳尔一起给了一把,小胖子收款在手,去卫生间,出来又溜了几圈,吞了这张单,估计他有30美金的额外收入。我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跑到厨房,问“萨达姆”,小胖子给你钱了吗?此时“萨达姆”忙得昏头昏脑,早给忘记了,我掏出他收的钱一看——一张第纳尔都没有。毫无疑问,小胖子利用我们点菜单不留底的空子,又黑单了!
小胖子这个服务员是个不厚道的家伙。我去美国大使馆送餐,需要经过二道岗——那时开车麻烦,就是悍马进大使馆的都要被仔细检查,而走路又需要20分钟——于是就想找小胖子借自行车。可这个小子不但不借,还很无耻地要把他的破自行车100美金卖给我——我呸,在中国,新车只要10美金!TMD,更气人的是,那把车锁还是从我这里要去的。
小胖子给我们的印象很不好,如果在国内,要对付他偷单,简直容易得不算个事——一张复写纸就能解决了。但是跑遍巴格达就是找不到复写纸,无奈,我开始叫“萨达姆”在厨房出菜前给单编号,为防万一忙昏了头,写出重复编号的单子,让这家伙再次利用空子黑钱。我们都是用的中文大写编号。后来这个任务统一交给了厨房打理,他们很快制订了双单制度。麻烦归麻烦,一定要服务员照抄一遍。因为有提成,厨房算账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用心,这个制度也就认真地执行了下去。
正因为引入了良好的现代厨房管理制度,小胖子变得没有空子可钻,在我找到新的服务员阿木迪之后不久,被我开了。
我们的军营餐厅 4。狗日的粮食
2004年6月,伊拉克临时政府成立,CPA准备进行权力移交的前后,是反美武装活动的高潮。扎卡维不知道是为了庆祝美军的收缩还是要给“伪政府”好看,把一点家底全抖了出来,集中人力骚扰美军运输线,约旦和叙利亚通往伊拉克的公路运输被切断——CPA总部食堂首次出现了断粮!
那个激动人心的日子,从一大早就开始与众不同:平日里,我们上午一般只有三四百美金的生意,但是那天中午没到就做了900美金。我拉了一个兵问他:“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捧我们的场?”这个兵告诉我:“我们总部食堂断粮了。”一听这个消息,刘磊大喜,赶紧带上祖拜出门,上街抢购粮食,趁着涨价以前,一口气买了10袋大米和一卡车蔬菜。那次扎卡维的断粮行动总共持续了三天,我们餐厅的营业额连续翻番——餐厅从上到下前所未有地觉得反美武装可爱——那时候,人民的心声就是:扎卡维,你要坚持住!
有了这次教训以后,讲究一点的老美就开始自己储备粮食。我曾经接待过一个学生兵,进来比画要吃云吞。我说有,这个小子大概是害怕底格里斯河里的水被核辐射,居然掏出一瓶矿泉水,告诉我,用这个水煮云吞!靠,知道害怕你们别他妈用贫铀弹啊!吃完了,这个小子意犹未尽,大概是想起战友了,叫我们做了5份水饺打包带回去——这回没用矿泉水,战友们,你们自求多福吧!
与这个学生兵类似,细节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美国大使馆的少爷们。也许是扎卡维作乱期间,抢购来的大米质量一般,也可能是美国大使馆的少爷们娇生惯养成性,他们每次来集体会餐,就自带泰国香米要我们代煮。到了后来,除了米,还带来了真空包装的鱼、香肠、罐头,一股脑儿扔给厨房。看这架势,好像要在我们餐厅搞野营了。
我们的军营餐厅 5。 酒鬼
萨达姆时代的伊拉克,酒水虽然不能公开贩卖,但在基督徒聚居的商业区买卖还不算违法。到了后来,当权政府倒台,天下大乱,极端势力抖了起来,基督徒再跑去卖酒喝酒,就要冒着被人用AK47点名的危险。我们身处绿区,里里外外都是美军的哨卡,危险相反倒小一些。
最初,我是在为厨房采购时,偶尔在绿区门口零售点发现卖酒的。这里的酒很贵,我们一次带一两瓶回去,居然很快就能卖掉——美军不能随便出营区自由活动。到了后来,需求量越来越大,我们开始几箱几箱地进货,酒类销售的营业额,每天可以达到几百美金。
不过,这段时间里,我都是在绿区外面零售点进货的,虽然量上去了,但是利润并不大。直到3月底在卡拉德大街采购的时候,我偶尔发现了几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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