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查有仓廒总督施仕伦,才具明敏,廉洁贤能;又系任过知县,深谙民间之事,此时又总理仓务。若用施仕伦前往放赈,凡赈用的帑款米款,该由何省拨发,自能熟悉胸中,办理周到。臣等想来,非此人不能任此大事。果然臣等所举,有当圣旨;祈我主降旨,召施仕伦来京朝见,命他前往。”老佛爷心中哪能想到他们暗藏奸计,要叫施公远离京都?
且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过中秋佳节。施公在仓上已将那俸米、甲米,并补领的零档米石,俱一同索御史、众仓监督,将米放完。那日正在纳闷,闻听内司来禀说:“有圣旨到来。”贤臣听罢,连忙吩咐摆下香案,整理衣冠,前来接旨。此时差官已至仓厂衙门。只见那里摆着香案,施公一跛一点前来迎接。差官一见,勒住行脚,下马进衙,将旨意先供在香案。施公朝着圣旨行了三跪九叩首礼,然后跪听宣读。差官复又请起旨意,开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能廉介,国之股肱;尽瘁鞠躬,臣之本分。兹尔仓厂总督施仕伦,前者,卿任知县,朕即知尔吏治才长;既迁府尹,治国治民,尔更能多筹广略。今复略陈仓务,不避威权,力除恶习,洞达利弊。卿之屡著劳绩,诚不愧为治世能臣。兹因山东一带赤旱成灾,禾稼无望。山东抚臣奏请颁赈。朕思保恤灾黎,必须精察廉明,方能镇慑不肖官吏并刁绅恶监势恶盗徒。朕总期穷民得沾实惠,兔贪吏侵克弊端。尔施仕伦才力有余,算无遗策,国计民生,谋尽周到。兹钦加尔太子少保之衔,前往山东救灾放赈。勿令一夫不得其所。倘有贪宫污吏、恶霸土豪,尔只管认真惩办,莫使流毒害我良民。所有赈用银米若干款项,该由何省仓库拨用,料尔自能审时度势,随时制宜。察着民情,该如何措置,任卿便宜施行。尔拜受恩命之后,即便来京,请训驰往。其仓厂事务,朕另派员暂行护理。尔其勿滞!钦此。
施公跪听读罢,三呼谢恩毕,方站起与差官相见,让到官厅吃茶款待,叙谈闲话。不表差官回京,且说施公心中想道:“都中许多臣僚,老佛爷不肯差用,怎么转想到我施不全呢?莫非其中有人保奏,也未可知。”想到此,施公即刻吩咐施安,叫进关小西等,收拾行李起身进京。从此,这一进京,往山东放粮,施公的名声,人人传布。一路上又出了许多奇冤异事,除了许多恶霸强贼。这正是天生贤臣,扶佐圣主。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05回 入京师贤臣陛见 扮客商私访民情
且说施公自从接旨,即刻吩咐关小西等,收拾行囊,诸事安置已毕。贤臣出了仓厂衙门,施安等扶持上马,王殿臣、郭起凤、关小西等,围随在后,星驰起程。仓上官吏,送有里许,贤臣便吩咐:“众位回衙,须要好好当差,报效国家,无亏臣职。”众人听罢,方才回去。
贤臣带领着亲随,进了齐化门,吩咐关小西等,暂押着行囊,且先回宅;自己只带着施安,从东华门直入。进了禁地,叫施安往外等候。闲言不表。且说施公那日到了朝房,众朝臣俱已朝散。彼时老佛爷正在南书房翻看史书,思想山东灾荒,求所以补救之策。当值的卫太监,只得到龙驾前跪倒,说道:“启我主万岁!现有仓厂督臣施仕伦来京陛见,在朝房候旨定夺。”老佛爷传旨,命宣至宏德殿问话。卫太监叩头下去,来到朝房,对施公高声说道:“皇爷有旨:宣总督宏德殿见驾。”
施公听罢,不敢怠慢,即刻随着卫太监,从金阶一旁往里面走不多时,到了殿前。只见老佛爷已经走到那里,在御座上坐着呢!两旁有几个随驾的太监伺候。此时卫太监只得退闪一旁。
施公上前,低头朝着老佛爷行了三跪九叩首礼,又跪伏在地。
老佛爷一见,那等歪歪扭扭的身躯,也觉得可笑。天颜可喜,叫声:“仕伦,尔不愧为国之能臣,看你这形体,实在的跪伏不便,朕今赐你一个锦墩。”说着命内监取过。施公连忙谢恩,仍是半跪半坐。老佛爷又叫声:“仕伦,朕前者观尔条陈仓务,深切利弊,足证尔劳心国事。今因山东奏来荒旱,民间遭此颠连,殊堪悯恻。今将颁赈救恤,诚恐不得其人,百姓难得实惠。
今特命卿前往放粮,并巡察贪官污吏。如有奸佞强恶之徒,任卿酌处。至该赈用粮米帑物,该由何省拨用,卿只管便宜行事。
料卿此去,必能筹策得宜,万民不致呼号失所。兹特加卿太子少保职衔,出巡稽察。俟回京之日,另加升赏。卿宜速速起行,勿令小民流离载道。”施公听罢老佛爷圣谕,连忙奏道:“微臣是无才能,只不敢负我主厚恩,有误国家政事。微臣明日即便登程。”老佛爷听了,即命退朝。
贤臣受命,至次日连忙起身,辞别了父母兄弟,并宅内一切众人,登程就道。且说贤臣出行的日子,乃是到了九月初一,金风凉爽,暑气全消,一路上逢州过县,轿马仪从,俱接驿站住宿;地方官送迎,并预备公馆,不必细述。过了卢沟桥,贤臣、小西二人先走,大轿在后,按站住宿良乡县。这日到了涿州地面,遇着一件可异之事。施公与关小西闪在路边,偷眼看着。只见乃是一家发殡的,车上送殡的是个少妇,旁边有一男子相随。那个少妇哭的声音并不哀切,坐在车里,直是与那男子眉来眼去的,一阵一阵的传情,不象丧家的气象。贤臣看罢,心中有些犯疑。抬头看了看,天色到未申。叫声:“小西,天气不早咧!你去找个洁净旅店,住宿一宵,明日再走。”小西答应,往前边找去,不多时找着了。贤臣同着小西一齐住下。
到了店内,便叫小西出去访问,是何等人家出殡。
好汉闻听,连忙前去。不多时走回店内,慢慢对贤臣说了一遍:“那少年男子,是个皇粮庄头。家业广大,倚财仗势,结交衙门吏役。好色纵淫,欺压良善,无所不为,全作的没天理的事情。此人姓马,外号人呼为马鬃,本名叫马大年。送殡的那妇人,是他的家人媳妇;娘家姓柳,外人呼他叫柳细腰。
因他丈夫冯二点,不知所因何故,前日自缢而死。这个庄头,今日拿出钱来,发送他媳妇送殡,所以马鬃跟在后面。”小西说着,贤臣心内早已明白,对小西说道:“这件事,我看定有缘故,不用说是淫妇与那男子通奸,日久情热,谋害了亲夫。按理这淫妇立刻究问明白,就该一齐治罪。只是钦限紧急,要一详审,未免误了行程。只好赈济回来办了,暂由恶人多活几日。”说罢,主仆用罢晚饭,安息了一夜。至次日清晨,店小二送来脸水,净面已毕,就势儿要了茶饭。用罢,小西算清店账,付了钱,扛起行囊,告辞店主,迈步出了店门。
贤臣歪拐的跟随在后,关太前行,复又上路,一直的穿过州城去。贤臣身带残疾,焉能行走得动,只得又雇了两个赶程驴,搭上褥套;小西扶持施公骑上,然后自己就势也就乘上,前后顺着大道行去。那贤臣骑在驴子背上,就不是步行那等样儿咧!也有了精神咧!瞧了瞧左右无人,遂叫声:“小西,常言说:‘多能多干多劳碌,不得浮生半日闲。’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只是人生都有个定数在内。有通州求雨,那傻僧已竟说明;当下我尚纳闷,今日果然钦命出巡,山东放赈,岂不是个前定?可巧今日到了此处,便遇着这等怪事。我有心在涿州立刻升堂,审问来历,又怕耽误钦限,有碍被灾之民,辜负了老佛爷轸念穷黎的恩惠。”关小西说:“此事小的与大人乃是暗行私访,不好明去札委知州?且又过了城池,不容易再返回去了。”
贤臣听罢,叫声:“小西,你这主意却倒不差:除恶安良!本地州官既然廉明有胆,大概足能审出这个冤情,除了这一方祸害。虽说咱们已经过了城池,我想着轿马人夫,尚未能过去,昨日一定也住在涿州公馆。由京起身之际,我已吩咐明白,令施安坐着大轿,逢州过县,俱按钦差的礼节,应对地面官员。料他习见熟惯,谅不至走漏风声,被人看出破绽。今日咱们起程甚早,料他们尚未动身。小西,你看前面,必是个村庄,索性赶到。”
贤臣与关小西进了村中,四顾一望,只见路西里挂着茶牌,上写着:“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粉皮墙上还写着:“家常便饭。”小西看罢,说是:“咱们就在这里吧!不用往前再走咧!”说着,好汉从驴上下来,扶持贤臣也落了平地。茶馆门外,有两根木柱,将驴拴好。主仆二人走进去,只见那里面甚是清净。原是一个年老的妇人,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应酬茶客。贤臣一见,心中甚喜。小西上前找了一张桌子,将行李放下;主仆二人,一齐归座。那小童送过茶叶。小西放在壶内。
小童将开水泡上,倘徉而去。小西说:“老爷速写札谕,小西好赶着前去。”说罢,因带有现成纸笔墨砚,在褥套之内,掏将出来,放在桌上。贤臣提笔一挥,登时写了一道“详审奸情,以重民命”的札谕,让小西好赶着前去。又写嘱知州:暗中访明奸夫淫妇的缘由,以及该当如何勘验,如何申详,只管细心问拟,如有错误,自有本院作主。贤臣写罢,即交与小西。英雄接到手中,如飞而去。
小西到了涿州公馆,可巧施安那里果然尚未动身。小西到了公馆,对施安等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王殿臣、郭起凤一齐说道:“不须再奔州衙,大概知州必前来相送。钦差回头交与他就结咧!”说罢,小西将札谕递给王殿臣,仍旧大踏步返回去保护贤臣。后来施安见知州来送,即命王殿臣将札谕暗交州官。那知州本来不避权贵,又兼有施公札饬,果然将奸夫淫妇究出实情,按律治罪。施公以后知道,上折子将知州保举,升任知府,此是后话。不表施安坐着大轿而行,且说关小西急忙赶到茶馆,只见贤臣尚在那里吃茶坐等。一见英雄已到,便问办得如何?小西如何对答,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06回 少妇送殡露破绽 恶霸行路逞威风
且说关小西听了施公之言,连忙问道:“老爷,这奸夫淫妇害了本夫,今日如何看出他们的破绽?”贤臣说:“我并无别的法术,不过私访民情,处处留心。见闻之际,暗察声音动静。死人于其亲爱之人,必是始病而忧,临死而惧,及其已死,哀切哭泣。适才见那妇人,哭已死之夫,声音不哀而怀惧。又见与那男子眉来眼去。闻声察色,知其因奸致杀,一定无疑也。”
小西听罢,心中叹服,说道:“老爷真是烛照如神。”说罢给了茶钱,主仆仍然骑驴就道。
且不表五里遇着桃花店,十里过了杏花村。小西催赶着两匹驴,甚是快速,顷刻走了三十里程途。那里有个地名三家庄,主仆喂罢脚驴,找了一座干净饭铺,吃了饭食,复又登程。只见路上来往行人,也有骑马坐车的,也有推车肩担的。贤臣同关小西,骑在驴上,听这些人言讲。贤臣眼望好汉,把头一摇,将驴一勒。好汉领会其意,只得也将驴暂住,让众人的驴过去,慢慢跟在后面,窃听二人谈说:“我倒有个兄弟,亲眼见他对我说来:这位施公大老爷,原籍是南方人儿。只因祖上挣下功劳,皇上加封,入在镶黄旗汉军之内,世袭的镇海侯爵。初任江都知县,代署过州印二任,顺天府三任,便升到仓厂总督官印。仕伦这个人,听他说的不差,可见皇上重的文才,不是取的相貌。”那人听了,更加不服道:“我说这句话罢,尊驾再要夸奖他,不如先骂我个猴儿崽子!不是在下夸口,愚下乃茂州人氏,我姓牛,外号人称牛腿炮,在茂州小小有个名望。不论几时,众位要是走着我的贱地,打听打听,没有个不知。列位往后撞着我,不必理我。常言:‘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将来众位总有到茂州去的。我们结拜的有四个弟兄,每日同在一处,意气相交,人人皆晓。我大哥姓武名貌,绰号人称铁金刚。我二哥姓金名玉山,家中广有产业,终日眠花宿柳。三哥姓赵名大璧,爱交江湖朋友、衙门官吏,人称独霸茂州。在下本名牛玉璜,皆因说话行事没有板眼,所以人送外号牛腿炮。我们哥儿四个,不敢说有点小字号,就是皱皱眉头,那一个都称‘乖乖的’!众位有时到了贱地,倘有个大事小情,只管提说我牛腿炮一声,什么事情都可了结了。如今我这是从涿州探友回来,路过此处。你们说这些言词,实在叫我听着可恼!施不全果然山东放粮,必要从此路走,我看他将我怎样。他行的事,我都知根知底:贪财害众,奸诈欺人!怎么算得忠臣?在江都县有个黄天霸,却是一位英雄杰士,被施不全甜言巧语,哄得跟他捕贼办事。那黄天霸作官,心甚怕死望活,争功立业,把他结拜的弟兄,为救施不全,都用镖镖死。你们猜后来怎么待遇黄天霸?竟如家奴一般驱使,并无一点儿提拔之处。黄天霸跟的日久咧!不知他是最奸不过的坏骨头。”众人只见他满面通红,带着酒气,众人瞧他是个醉汉,瞧是满嘴里胡须,全不理他,一齐催驴,各自走去。
此时贤臣与小西俱跟在后,听了个详细。施公恐人看破,并不愤怒,仍是坦坦然的骑着驴行走。那关小西本来不曾念过诗书的,又兼手有艺业,英雄气象,自是粗鲁。听见人谈论贤臣,登时怒发冲冠,按捺不住,就想上前动手。刚一抬头看贤臣,只见施公那里摇头。小西看罢,也就知道贤臣怕泄漏机关,不肯叫他闯祸。复又把驴勒住,离那伙同行的约有一箭之遥。
贤臣又回头一看,并无人跟随在后,遂叫声:“小西,适才我见你面红耳赤,似乎有些气恼。那如何使得?你想咱们未行之先,我就吩咐过:一路须耐性,不可妄动火性,自蹈危险。凡事我自有裁处调度。适才天使其然,叫恶人自诉供招,不过令他们多说几日,然后自然叫他们知道。”一路上二人闲言不表。
却说主仆催驴前进,过了三家店,又走了三十里,至新城县过站;由新城雇驴上路,又走了三十里,至白沟河。这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