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还救呢!”韩越之撇撇嘴:“原来那胡璇是处心积虑的将自己的妻子孩儿送与皇上,让他白捡个儿子来继承大统,阮妃与胡璇反目,亲口揭穿的。皇上一怒之下,活生生将他折磨死的!”
“……竟有这般曲折?”万俟争仿佛思量,喃喃的道:“我观胡璇那人淡泊无争,不似这般心机沈重之人……心里著实为著下药伤他之事耿耿於怀,寻思待得了解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他有所损伤……竟是这般胸积城府……实是人不可貌相……”
“宫里这些人,没一个说得清的!”韩越之依旧是一脸不屑之色,又道:“万俟大哥,如今怎麽办……”
万俟争也一时间没了主意,缓缓的道:“若是我身子骨好的时候,捉了那小皇帝逼他交出药来也未尝不可。可我担心那凶霸霸的小皇帝骨子硬,他若不肯交,我能杀了这乱世定国之主做万民的罪人麽?”
“我看他惜命得要紧,是不会拿出那药来的!还会设好伏兵,一网打尽!”韩越之接话道。
“正是如此。若是当真得不到,万俟争就算不能全成而退又有何妨,但左庭岂不是没得救……”万俟争说到这里,面上现出愁苦之色,惹得韩越之心头一紧,说不出的辛酸咽在胸口,可万俟争只是有些茫然的盯著远处,接著道:“若是再打草惊蛇,他有了防备,取药更是难上加难……此刻如何是好!”说到这里,才转头看看韩越之,说道:“何况你那般倾心於他,万俟大哥也不能伤害他分毫,徒害你伤心。”
啊!——韩越之心里一声慨叹:我真恨不得你一掌打死他!可惜的就是你们这些愚腐的正义之士总将什麽天下万民挂在嘴边,才让这个霸道的家夥成王成霸。还没等答话,又听到万俟争喃喃的念著:“这皇帝倒也是个好皇帝,平覆了中原的战乱,如今也算天下安生……却是太专断霸道了些……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这样的人……倒底还有什麽弱点……”
“他的弱点已经死啦!”韩越之懒懒的应道:“……”正要往下说,乎然心念一转,怔怔的出神,没再说下去。
万俟争半晌没见他再说话,自己也由思量中挣脱,问道:“你在想什麽?”
“万俟大哥,你伤势可算严重?若是咱们取了药,你可否逃安然出宫中?”
“你有办法麽?”
“你先答我呀!”
“我势必活著闯出去。”万俟争心下思恋的是左庭,就算为了他,自己也不能死在这里。
韩越之又岂有不明之理,心中惨淡,面上却全然没现出来,笑著并排坐在万俟争身边:“越之有办法了。十日之後,万俟大哥养好身子,便到我这厢园来再聚!”
“什麽办法?”万俟争打量著这个喜怒不形於表的漂亮男孩,越是相处得久了,越是不明白他倒底想如何。
“你要来便是。”韩越之四下望了望又道:“天色也不早了,我怕呆会皇上又过来了,万俟大哥早早去吧。越之见到你无恙便安心了。”
万俟争还想说什麽,韩越之已然起身送客之状。万俟争如今有伤在身,也确是担心久留有变自己不能全身而退,当下与他别过。
送走了万俟争,韩越之一个人静静的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吹了许久的晚风。
秋风寒凉,便似此时可以把他的身体吹空一般,什麽爱恨情仇,都吹得消失无踪。自己已然没有资格再要求心爱的人来爱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成全了自己爱他的心愿……而自己所背负的一切,无非是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过所承受的罪果。
良久,身後传来碎切的脚步声,韩越之转过身,自己随侍的小太监奔了过来:“公子,皇上架临了,在寝宫等著您了,公子快更了衣过去吧!”
他……他怎麽真的就来了?按说该留在皇後那里吧?看看天色,勾月东游,这麽深的夜还跑过来……仿佛忽然想通了什麽,韩越之才微微一笑:“我不更衣了,别让皇上等得急了。”
月下一身白底银纹的衫子,衬上他皎好的容貌,那一双凤眼带媚,肤色如玉,当真美豔不可方物,让小太监看得都有点痴了。
“还愣著干什麽,引路!”韩越之笑吟吟的一拍小太监的肩头,那小太监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引著他向著寝宫去了。
胡璇与清童到了附近的村子去看宴宁,一见那孩子便由心底的疼爱,逗留许久才回到住处。
说来胡璇倒也惊奇。自己原原本本身体不错的时候,也是经不起折腾,常常是陪著宴子桀打猎打到一半,他还兴致勃勃,自己早已疲累不堪。记得当年在宫中每次陪他寻猎自己都要腰酸背痛在宫里养上个十天半月才能缓过一口气。
可今天这山路崎曲,也或许是自己心情畅快,随著清童来回这一趟,竟然全无疲感。
身体无碍,便有精力想些琐事。胡璇本来身无分文,这些天的起居食物都由清童照料,有心带孩子走,可又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去抚养一个出生未满月的婴儿;想让那户人家接著照料孩子,又没有好给人家的银钱,不由得为难。
後来才得知荆云早给了那户人家足够的银钱,村里人家倒也实在,只是喜滋滋的让胡璇将孩子一直寄养著便好。
胡璇这才安下心来。一旦离开了那天真美好的面孔,心底的阴涩之情便排山倒海的涌上来。随著离村户越来越远去,胡璇刚刚的喜悦就一分分的减淡。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让他不堪承受的记忆。
“你若担心孩儿,也可以到村里跟他们一起住。”清童见他郁郁不欢,便以为他心系孩儿。
胡璇常常神不守舍,便似刚刚一路走来,竟渐渐的忘记了身边还有清童在。
“求他们照看宁儿已是多有叨扰……”胡璇微微笑著摇摇头,与她说话的工夫,便来到了二人住著的小院,清童随著胡璇进了房,径直走向胡璇房中的小柜,打开柜门,拿出一个木盒放在胡璇面前。
胡璇坐在桌边,不解的看看清童,便伸手去打开盒子,里面放了足足二十锭金子。
“师兄……”清童每每说到荆云,都有些黯然之色:“……他为你备好了这些,说是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胡璇颇感诧异,看看清童,问道:“荆大哥有经营什麽行当麽?单单只是为宁儿付的银钱,胡璇如今都难以偿还,还哪里好意思再用他的钱。有劳清童你帮我还给他罢!”
清童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都城里的赌庄老板失窃了五千两的银票,一日里便被几家钱庄倒换过。我那时就猜是他,他笑著说这里没有那麽许多,余外的钱他早散给城中贫苦人家了。”
胡璇点点头,忽然又道:“尊师可以再收宁儿为徒麽?”
清童皱了皱眉头,看著胡璇:“你自己不要照顾他麽?”
胡璇面色郁重,沈声道:“我背著太多为我死去的人命,怎麽可能自己躲起来过逍遥的日子……”说到後面,脑海中斑驳交错的,或是桐城被雷延武陷害的片断,时而又是玉柳温柔的笑颜:“况且宁儿跟著我……”想到自己已然声名狼藉,那一个幼小的孩儿跟著自己不知道还要招来多少无妄之灾,心底不由得腾起一股悲意。
“师兄救了你,便是想你好好的生活下去,你这样,不是辜负他一番心意?”清童面上显然微愠:“你还放不下那些情仇爱恨,却不知有人为你……为你……”说到後来,清童只皱著眉头,眼底泛了湿意,却不再说下去。
“我知道荆大哥救我自然犯险。”胡璇自己被救了出来,料想荆云或是受了伤,可他即然不愿再相见,也无法当面言谢,颇为歉怀,但荆云已不在人世,是胡璇万万也想不到的:“只是此仇不共戴天,荆大哥也一定会想要向那雷延武讨命。即是荆大哥救了在下,尚有一口气在,胡璇也是不甘心。”
“你这些都是借口。”清童越听越气,此时全然没有了修道之人的沈稳,十足一个气郁愤怒的姑娘家,眼里的泪不断的落下来:“我知道你经历过那些……你心中一直放不下,也不甘隐姓埋名,便还要去那泥沼里一争高下!这便是你!师兄他救错了你!当初我与师傅来寻师兄,他便为著你伤得像个血人一般还在和一个男子打斗。师兄得了师傅老人家相救,虽然将那男子逼下悬崖,却伤及筋肋一直重伤难复。他挂念你安危一次又一次负伤入宫;听说你出宫不辞劳苦四处奔波寻你……他时时不以你安危为念,你怎麽半分也不领情?”
“可……我负著的仇,亦是荆大哥负著的仇,就算我不报,有朝一日,荆大哥还是会去犯险。”胡璇挂不住脸,垂下头去,可声音还是沈稳:“……即然清童你都知道胡璇的过往,试问我这样的人,怎麽可以让一个小孩子享有他该享有的乐趣?难倒我要他一生如我一般离群索居?胡璇已然身无长处生无可恋,死何足惜。”
“即是如此,你干什麽不干干净净的死了!便要咽不下那口气让人用针封了你的要穴!也不用害得……害得我师兄……”说到後来,清童伏在桌上痛哭不止。
“……”自是不甘,是谁一直在害自己,自己所受的那些苦楚要向谁讨还,那是胡璇到死也不能甘心放下的:“荆大哥……他如何了。”
“他……他为了过气给你,灯枯油竭,人已然不在人世了!你却不珍惜你自己换来的这条命!是师兄代你去死的!他还担心你知道会难过,不让我告诉你真相,哪知你这人……你这人真是冥顽不灵!”清童霍然起身,狠狠的一拍桌子,说完一句话哭著奔出房摔门而去。
胡璇被清童这一番话震得惊在当座,目光发直的望著桌上在灯光下被映得闪著金光的满盒金宝,渐渐被湿意模糊了视线。
第十五章
胡璇别过荆云的师傅已是醒来的第三日。由小村庄向西北行进,胡璇买了马匹代步。
西砥有意进军中原,如今已然天下皆知。莫查合的军队驻扎西北,雷延武屯兵桐西关,宴国向东、向南皆是面海,已然有被西砥包围之势。
桐西关雷延武与宴子桀交战折损近二十万大军,宴国的强骑精兵也损伤近十万,自此两方一直僵持不下。
依胡璇所见,当初西砥一定有内应在宫中,欲将自己置诸死地,引胡珂与宴国反目相向,届时乘乱收利,而如今中原大统,西砥的计划已然失败,便另做打算,分兵两路围住中原,已有决一死战志在必得之势。
胡璇最为不甘的,便是自己明明已经将一切盒盘托出,竟然半点不能取信於宴子桀,还遭他百般凌辱几乎死不冥目。
想想自己一直身受迫害,想必如今弟弟也早已西归,连累荆云赔上性命,而这一切……都归结在宴子桀对自己不能信任,猛下毒手所致。每每想起,心痛之余,这些白填了的人命,又怎能就此作罢?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带著不足月的宴宁归隐山林落个逍遥自在麽?
对自己厚待有加的楚康帝和他的孩儿就要白白的死去?自己为宫人所陷害,连累心地善良的玉柳就这样含冤於九泉?
不可以!所有的一切都不会随著胡璇死过一次而结束!荆大哥你没还完楚康帝的恩义,就由胡璇一同还报!
胡璇处处小心,几乎都是傍晚人烟稀少的时候开始赶路,遇到实在崎曲的山路或丛林才夜里露宿,到天光微明再继续赶路。
这天胡璇绕过胡珂曾占据的吴城,夜色下远远望著厚重的城墙,不由得想起与弟弟在城中相会的情景,想到如今他已然不在人间,胸中闷燥,泪湿眼眶。
小做停顿,打起精神继续西行,又过了两三个时晨,已是夜色深重。眼前是漆黑不见天边的丛林,胡璇已然无法前行,便下了马匹,架起小帐,准备在这里过夜。
捡了干树枝架起火堆以驱赶蛇虫。这些天来心事沈重,日日赶路又要防人认得,这麽一停下来,疲倦之意便袭卷而来,胡璇也不多耽误,俯身便要爬进小帐安睡。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胡璇直起身回头看,五支火把在夜幕下格外醒目,正向著自己的方向疾速驰来。胡璇心头一紧,难倒会是宴子桀知道自己没死,竟派人找到自己麽?可是眼见著这几人就到了近前,自己去解马逃走也已然来不急。
“三皇子殿下!”传来苍老的声音,胡璇心中一宽,竟然是肖刚朝。
肖刚朝带头下马,便向胡璇叩首,胡璇忙过去扶起他:“老将军请起。”
“果然是三皇子殿下!”火把的映照下,肖刚朝满面欣慰,眼中却带著湿意:“老臣守城不利,吴城失陷,四皇子又不知所踪,老臣带部下四处寻访,只寻到了四皇子殿下的随从的尸身……想是……”说到这里,胡璇听到嘤嘤的女子哭泣声,这才发现肖刚朝身後跟著身形矮小男装打扮的肖宁。
肖宁与弟弟成婚是自己给作的主,如今想是这女子伤怀,心中不由得更为凄哀。只是胡璇明白他二人已有夫妻之实,这事情终是不能瞒下去,当下挪步到肖宁面前,看了看肖刚朝,才转向肖宁缓声道:“珂儿……在宴都……遇害……”说著说著,自己心底涌起悲意,已是不能自持,却强自低头忍著眼泪涌出眼眶,可他知道,此刻的肖宁定是更为心碎。
“三皇子……你说的可当真?”肖刚朝忙上前一步,扶著胡璇的双肩,仿佛不可置信,却又万分悲切。
胡璇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此事真切。我亦是死里逃生……害了荆大哥一条性命……”
肖宁此时却悲愤交集,身子摇了摇,便要昏倒,肖刚朝与胡璇同时伸手去扶他,肖宁伏在肖刚朝身边,颤声哭道:“叔叔……我要为他报仇!我要为他报仇!呜呜……”
肖远亦随後扶住肖宁:“大哥定然帮你一同寻这个仇!妹妹!”
“……”胡璇转过身去,心中揪痛。夜晚的林风格外清冷剌骨,他望著远处无尽的黑暗,便像自己的前路茫茫,见不到一点光亮。
肖刚朝等人因寻找胡珂、胡璇的下落一直没有远离吴城,在附近隐蔽的山林中小驻。前一日胡璇连夜赶路被探哨看到却不敢贸然寻问,探哨便向肖刚朝等人传报,一众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