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没有怀疑你?”万俟争有些担心的神色,让韩越之不由得心里一甜,想了想,韩越之摇摇头,俏皮一笑:“宫里这麽多人,疑到我干嘛?”
“当真?我看你也不安全,不然……你还是出宫吧?”
“……那左庭的药……”以为万俟争终於肯带自己走了,韩越之不由得喜上眉梢,一张美丽的脸宠笑得更为明豔。
“我自己想办法!”万俟争神色坚定的道。
“……”仿佛又一次落入深渊。韩越之努力收起失落的表情,仿佛出神的喃喃道:“所以……不能就这麽放弃……只差一点点了……”
“你又想到什麽?”
“……万俟大哥尽管放心,皇上宠爱我得紧,这些天天天留宿这厢。”韩越之回过头,目光里尽是决绝的冷豔,鲜红的唇在晨光里映出让人目眩的色彩:“不过看得出他更紧张胡璇,绝计会为了他拿出药来!反正现在来慢功也不行了,索性……”
万俟争定定的看著他,仿佛知道他将说出一个更为卑劣的办法,而自己却又当真无计可施,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堕入韩越之的设计之中。
“……索性万俟大哥给他补上一掌,只要将他打成重伤,半死不活。胡璇如今住在中宫,夜里皇上在後宫、中宫守备并不如後宫森严,万俟大哥夜里下手,十拿九稳。然後就改换衣装伏在胡璇近处,只要宴子桀一拿出药来,万俟大哥便出手夺药!到时越之定会注意风头,全力配合万俟大哥携药出宫!”
“……那时我若假意以你为人质……皇上会不会不顾你的安危,让我携你离开?”
於这点,韩越之确是没有自信,不过他妙目中流光一转,笑道:“万俟大哥只管放心,越之自有计议!”
此时已是初夏时节,自宴子桀攻入宴都至今,迎来了他自己第一个寿辰。朝中大行祭事祝祷,到了傍晚,後宫中自然也少了不与嫔妃们相聚的晚宴。
宫中无处不是张灯结彩,宫人们穿梭忙碌,让平日里寂静庄严的宫殿充盈著鲜有的喜气洋洋之意。
胡璇又怎麽会不记得这样的日子?只是如今的宴子桀,又岂是如往年一般,自己用一套华服、一柄宝剑或是一匹俊马就可以把他哄得欢天喜地?
胡璇是降君之身,原原本本在朝堂上向他祝过贺之外,便就再也无法融入这喜庆的时节当中,早早洗漱完毕,坐在院中浅浅品茗,便转身欲回房中安睡。
夜空里蓦然划过雕鸣,凄凄冷冷。那种凄凉而无所归依的悲伤又徒然涌上心头,胡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公子,夜黑风高,小心著凉呐。”身後的小太监适时的将手中的薄绢披肩披在了胡璇的身上。
“已是初夏,天气哪会有那麽冷?”胡璇淡淡一笑,举步向厢房走去。
“璇公子……”安公公苍老的声音响起,胡璇停步转身:“安公公,这麽晚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皇上在御花园设宴,特命老奴传召公子。”安公公不疾不徐的答到。
“传召……”胡璇皱了皱眉头。在後宫设宴,又把自己召去。
“公子……皇上候著您呐。”看胡璇微微颦眉,安公公小心翼翼的提醒他:皇上传的,您不能不去。
心里别扭著,却也只能随安公公入了後宫,远远便听到鼓乐声声、笑语盈盈,渐渐走近了,胡璇也看得真真切切,宴子桀这宴上的“宾客”,却都是他後宫中得过宠的嫔妃。
御花园正中舞姬们彩袖翩翩轻歌曼舞,宴子桀位居正中,面上几分潮红,显然这酒宴已近了尾声。
居宴子桀右侧首位的矮几边坐著叶纳,左侧首则是胡璇最不愿面对的阮洌к疲来蜗蜥崾歉鞴慑渥�
虽是为宴子桀祝寿,但毕竟是皇宫之中,规举甚多,各宫嫔妃酒後言笑,或歌或舞,却仍井然有序各居其位。
这其中酒过忘形的,怕是只有宴子桀一人。一见胡璇走了过来,手中杯子没轻没重的住矮几上一敦,摇摇晃晃的便要站起身来。
空场中的舞女识趣地止了舞蹈款款退下,浩大的鼓乐声瞬息而止。胡璇在宴子桀几前停身跪礼,宴子桀身後的太监宫女便紧张著酒已至酐的宴子桀,两个上前扶著他站稳,身後的几个哈著腰,虚抬著手,生怕哪个不小心松了劲摔著了皇上。
“璇!来……你到朕……这边儿来坐……”宴子桀咧著嘴儿、眯著眼,亲切之色尽现於面上。
“……皇上传召胡璇来,可是要听曲助兴?”胡璇已然看出他确是醉得不轻,颇为失态,便挑出这麽个看来还算体面的借口解窘。
“皇上要听璇公子的曲子,去命人将璇公子的瑟取来。”叶纳也看出宴子桀醉酒失态,忙提高了声音命身後侍著的太监去取乐器,事实上则是给宴子桀提了个醒。
“嗯?……”宴子桀半抬著眼帘,仿佛定了定神,半晌才点点头道:“朕的生辰,你就为朕奏上一曲助兴吧!”
“仿佛少了越之公子,这宴间也少了几分亮丽活脱的气氛。皇上不将越之公子也一同传了来麽?”阮洌к泼嫔虾Α⒓阜皱牡耐蜓缱予睢�
席间一时鸦雀无声。
无论是阮洌к朴牒木墒乱埠谩⑷钿'芷今时今日的地位也罢,这番话似乎都不应该是她可以说出来的,可是她就那麽面含娇笑、平淡无奇的将这番话自然的说给宴子桀及众人听。
叶纳也好、胡璇也罢,整个宫中在席的宫人算在内,没有一个不在心里默默地闷了一口气,却只有宴子桀醉惺惺地眯眯了眼,又仿佛真的在努力思考这个建议一般,缓缓应道:“朕也喝得尽兴了,怕是你们也都累了,一会儿早早歇息吧!越之他也不会弹曲子,就算说笑话怕你们也没力气听了罢!不传他了!”
说话的工夫,去取瑟的太监已然将瑟抱了来,在胡璇的身前摆了琴台。
“多谢皇上体恤。”阮洌к埔廊徊患膊恍斓匦χ骸俺兼性性谏恚闭媸抢鄣煤芰耍牖噬先莩兼刃懈嫱恕!被夯浩鹕恚蜓缱予钔蚋#闶救ヒ狻�
宴子桀对於她与胡璇的相处早便介怀,如今她此举,反倒正合了宴子桀的心意,他立时面现喜色,点点头道:“阮妃为朕辛苦了,早早回寝宫安歇去吧。朕明天再去看你。”
“多谢皇上体恤,臣妾告退。”言罢向宴子桀及叶纳欠身施礼,阮洌к仆肆顺鋈ァ�
叶纳自幼在西砥长大,少识中原音律,听得胡璇弹琴也为数不多。如今胡璇这一曲清响,仿佛雨後放晴的清晨,在叶纳的脑海中,便似自己儿时起早去踏春般的景像,走出自己住著的帐篷,远远望见清朗无云的碧色天边腾起一抹金红,脚下碧草连天一望无垠的嫩草牙儿上挂著的露珠,映闪著耀眼的光彩,天气间尽是芳草的清香气息……而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在宴都与宴子桀初识的那些天,他陪自己逛街狩猎、关怀温情无微不置,四目相对时含情脉脉,少女情怀初放时的忐忑与甘美……一时间说不清是喜上心头……或是怅然若失,整个人却茫然随乐声神游,忽略了眼前的人与事。
宴子桀却仿佛酒醒了几分。静静的坐回坐塌上,双目痴痴的盯著垂首抚琴目不斜视的胡璇。
他与胡璇自幼一同长大,听过太多他的琴声,太了解他用音符表达的喜怒哀乐,这乐声中佯作欢喜的造作之音,他又怎麽会听不出来?
而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子,面上的沈稳之意早已不同於往昔娴静安然,时时都能让宴子桀轻易的读出压抑黯然,甚至是心灰意冷……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拜自己所赐?想到这一层,不由得心痛。
酒後的感情似乎更为急剧。不知觉间,宴子桀已然由侍女扶著离坐,缓缓绕步踱到胡璇身侧。
胡璇一心抚琴,眼角瞥到宴子桀的龙靴,心中一惊,琴音顿止。
宴子桀痴迷著眼,缓缓向胡璇脸上抚过去。
叶纳由思绪中清醒,豁然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酸楚——原来那乐声於自己来说,最为引人之外不是其中的欢喜之意……却是一去不返的惜旧缅怀之情。刻意别开视线,惘若无视,心中却裂开一缺口——或是这缺口早便存在,自欺欺人也早已是许久之前便开始的事情了:“皇上……时候不早了,臣妾也颇感疲累,想先行回宫歇息了。”
宴子桀由酒醉溺情中惊醒清了几分,看著发妻面色自若微微含笑,才算几分慰怀,停滞了动作,面上柔情尽现,柔声道:“梓童早早休息吧。”随即转身对各宫嫔妃道:“你们也陪朕至这个时候了,想是都有些累了,各自回宫好生休息吧。”
叶纳先行,随後众宫妃也陆续起身离去。
胡璇低著头,摸不清宴子桀倒底醉了几分、葫芦里还装了什麽药,再待下去不知道他又弄出什麽“故事”来,便想要混水摸鱼随著众人一同退下。
宴子桀却一伸手擒住了胡璇的手腕。胡璇想做无视挣了两挣,却也不敢太较力,看著宴子桀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终究惹怒了他自己只是凭添难堪,便尽量用自己的身子当著别人的视线,由他扯著站在原地。
庭院中留下的宫人皆做无视神色,只是早已寂静无声,仿佛此时掉下一根针在地上,也能打出回响。
宴子桀再度伸手,想要去抚摸胡璇的脸颊。
空气中弥漫著尴尬的的气息让胡璇不由得发窘,微微侧脸闪开宴子桀的手掌,轻声道:“皇上,您喝醉了,请保重龙体……”
“……你受了这麽许多苦,朕为什麽不可以好好爱护你?”宴子桀倔强的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抬住胡璇的下颌让他面对自己,声音里丝毫没了醉意,反而清淅得让每个人都听得到一般:“朕喜欢的人,朕不会再让他受委屈!”
“皇上……”胡璇目光游离,脸上早已一片赤赧:“您真是醉得深了……”
“朕说的话,是你听不懂,还是你不想听?”宴子桀不由分说将他拥进怀里,就像说著天下最理直气壮的事情一般,直视著胡璇,清郎的声音道:“朕说喜欢你、爱你!胡璇是真的不相信了,还是不需要这些了?”
“……皇上……”急燥与羞涩,却在宴子桀坚定而温暖的怀抱中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温情涌上心头。
“朕发誓……再也不负你!”浓重的酒气随著温暖的唇霸道的侵上胡璇的双唇。
月郎星希的夜空下洋溢的感情仿佛可以无视任何人,也仿佛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第三十八章
胡璇并非如韩越之那般美艳的样貌。棱角微现的鹅蛋脸儿,比自然的肤色要白析,透着混然天成的温柔色彩。腼腆随和、平淡直白,曾为皇子的他非但没有被奢华骄纵的生活染上半分骄纵气,反而使他形成了无欲无求看淡权势利禄的性子。
这样性格的胡璇在色彩斑斓的皇宫中,举手投足之间都与上至天子下至侍仆的众人截然不同,仿佛一尘不一般,让人只要远远看着他,便心生慕意想要接近——也许正是如此,在尚未了解他的真心的时候、在仇恨与压抑和步步为营的宫廷生活中,宴子桀才早早的就把这艳慕,归结为嫉妒与憎恨。
而今胡璇微微垂着眼帘、侧脸避开自己的视线,仿佛无措又无可逃避地躺在自己身下。宴子桀心头一暖,又紧拥了上来,蜻蜒点水般地吻触胡璇的脸颊及檀唇,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回荡在宽敞幽静的寝殿中:“今年的生辰,你送朕什么贺礼?”
“……皇上……胡璇没有准备。”胡璇挑眼看了宴子桀一眼,忙又别过头,心中没来由的被他这句话触痛——自己已不是当初的太子殿下,他也不再是那个整天赖在自己身边儿的无助稚儿,自己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吃的用的住的都是他的……竟然连生辰的贺礼,都没有办法再给他。
“朕的生辰,你都不放在心上。”宴子桀凑近了胡璇的脸,仿佛孩童般顽劣一笑:“要罚!”然后呶起嘴,撒娇似的又吻过去。
胡璇的记忆中,他向自己讨事物的时候,便是这幅扮傻卖乖的表情。那时候他是十几岁的男孩,如今已是天下主,可在胡璇心里……他就是这幅粘着自己的表情最是可爱——心里蓦然一抖,一股暖流由心头涌到了脸上,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也变得潮湿,心里却久违的欣喜。
胡璇伸出双手环上他强健的身子,温柔地看着宴子桀,轻声道:“如果我还有皇上稀罕的东西,又怎么会吝啬不送给皇上……”
“有。”宴子桀的笑容渐渐变得凝重,一字一句的道:“把你的全部都给朕!其它的,朕都不希罕。”
“……”欲言,又止。连命都可以交给他,自己终究还剩下些什么……
这一夜的欢爱激情而狂乱,而宴子桀仍时时不失温柔。胡璇只记得他不停的要、不停的要,不断的在自己耳边像咒语一般的沉吟:
“璇……朕好爱你”
“璇……你好美”
“璇……说!你是朕一个人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的……”
“璇……叫朕的名子……”
汗水中交错相扣的十指就如两俱紧紧交缠的身躯,沉溺于甘美淳厚的爱意中,让人耗尽身心的每一分力气,却又贪婪地不愿挣脱出来。
至少这一夜胡璇是满足的。
在欲望中仍然竭力保持清醒,哪怕多一刻,也想感受自己深爱的人对自己回应的爱意——这绝不是他在用自己发泄欲望,至少这一夜……他是爱着自己的。
就算不敢想像天明的时候、或是酒醒之后,他的眼中是不是又充满了野心,或是他的身边是不是拥簇着别人,至少相信几乎耗尽了生命的全部——换来的这一夜倾情相待。
一连已是第四个早晨留在宴子桀的寝壂,胡璇在昏睡中听到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透过窗纸的晨光朦朦胧胧,有些昏暗。胡璇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宴子桀穿戴衣饰的背影。
听到有所声响,宴子桀回过身来,走到床塌边,抚着胡璇散乱的青丝:“朕下了早朝便回来,璇你别回去……”然后俯首,在胡璇额头上印下一吻。
“……皇上……”声音有些沙哑,胡璇挪动被每夜接连的欢爱折腾得几近乏力的身体想要挣扎起身:“……胡璇该